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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秦剑吟则觉得既已被对方看破,便不必再瞒,冷笑一声,点头扬眉说道:“我已经服用过了……”

一语未了,“无影夫人”便自侧顾公孙璇,笑声说道:“杜少侠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他以为这样一来便可使秦少侠悄然恢复功力,或是将我制住?或是力战脱围?谁知我早就派人在‘药王庙’中做了手脚,如今不单秦少侠,奇毒未解,连杜少侠也在不知不觉之下,中了‘软骨奇毒’!”

秦、杜二人闻言,大惊欲绝,赶紧试提真气,果已无法提聚。

“无影夫人”向他们摇手笑道:“秦少侠、杜少侠,你们不必吃惊,因为你们不是我主要对象,我的强仇大敌,比你们高明多了,她是‘北岳神尼’妙音师太,以十年心血,所培植而成的盖代武林奇葩——公孙璇!”

公孙璇听至此处,觉得时机稍纵即逝,再也不能有所耽延,遂一面压低声音,一面站起身形,凑近无影夫人,悄然说道:“关于公孙璇之事,我有绝大极密,禀报夫人……”

话方至此,疾伸二指,点中“无影夫人”的“将台”大穴!

“无影夫人”竟若无其事地,娇笑说道:“公孙姑娘,我正夸你比他们高明得多,怎么你也沉不住气了呢?”

一声“公孙姑娘”,叫得公孙璇悚然却步!

“无影夫人”笑道:“公孙姑娘请入席吧,不要再逞强了,要知道在你敬酒时所用的那只酒杯之中,和萧雄转让给你的人皮面具之上,我已双管齐下地照样对你施展了‘软骨奇毒’!”

公孙璇于适才出指点穴时,已觉内力难聚,自然知道“无影夫人”所说不虚,不禁苦笑一声,目注对方,点头赞道:“高明,高明,‘无影夫人’,你比那皇甫青高明多了!”

“无影夫人”笑道:“公孙姑娘过奖,其实这条相当曲折的连环妙计,仍是你认为那不太高明的皇甫青所想出来的!”

公孙璇因此时已无再隐瞒必要,遂伸手摘去了那副涂有“软骨奇毒”的人皮面具。

“无影夫人”顿觉眼前一亮,“啧啧”两声,含笑说道:“平日我还自负容光,今日却自惭形秽,公孙姑娘真不愧有‘绝代仙子’之誉!”

公孙璇道:“皇甫青呢?……”

“无影夫人”向这“紫云厅”外看了一眼,笑声答道:“他马上就来,对公孙姑娘表示特别欢迎和特别招待!”

公孙璇虽觉“无影夫人”话中的“特别”二字,似乎含有“特别”

意味,但也不加理会地,扬眉说道:“他冒称‘萧雄’,业已被我点倒……”

“无影夫人”接口笑道:“在你下手之前,他已施展上乘玄功,催血过宫,只让你点了‘空穴’,如今正在略作布置,以迎嘉宾,善尽地主之谊!”

公孙璇、杜丹、秦剑吟等对看一眼,均知大事不妙!

因对方手段,素以毒辣著称,所谓“特别招待”、“特别欢迎”

之语,大概就是要给自己等施行什么难以禁受的“特别恶毒”刑罚!

公孙璇心中有些歉然,向秦剑吟苦笑叫道:“秦兄,这桩事,是我弄巧成拙,事事落人人家算计之中,以致连累你……”

秦剑吟神色坦然,双扬剑眉,接口笑道:“公孙姑娘,说哪里话来,秦剑吟自己无能,才在‘药王庙’中受人暗算,多亏你一再维护……”

语音未了,“无影夫人”又“格格”娇笑说道:“公孙姑娘,你所想的皇甫青来了!”

公孙、杜丹、秦剑吟等三人,遂同自向“紫云厅”口看去。

果然,适手被公孙璇点倒在峭壁以下的自称“萧雄”之人,正从门外走进。

但他并未恢复皇甫青的奕奕风神,仍是先前那付五十来岁的憔悴之状。

公孙璇心中明白,这位阴毒魔头,脸上至少戴有两副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

第一副人皮面具,是涂有“软骨奇毒”,使启己吃亏上当之物。

第二副人皮面具,是如今这憔悴面容。

大概在第二副人皮面具之后,才是皇甫青那相当俊美,却也相当阴鸷的……

念犹未了,公孙璇猛然大吃一惊!

她吃惊之故,是由于皇甫青并非单独前来,他进入“紫云厅”,后,顺手一拉,竟把另外一人,拉得步履踉跄地,抢进厅内。

这第二人身份,太以出人意料!

他竟是被公孙璇视为“神卜”的筱铁口。

不仅公孙璇吃惊,连那“无影夫人”都吃了一惊,微转莺喉,娇笑问道:“皇甫兄,你弄来这位算命先生则甚?是要替谁排甚八字? 卜甚凶吉……”

皇甫青答道:“他是奸细!”

“奸细”二字,当然早在“无影夫人”的意料之中,仍然一面命侍婢为皇甫青安排座位,一面含笑问道:“这奸细是何来头?皇甫兄问过了么?”

皇甫青点头说道:“他的来头大呢,他是筱铁口!”

“无影夫人”闻言一愕,诧声注目问道:“‘筱铁口’三字,似乎未见经传,他……他有什么来头?和什么本领?”

“他的本领大得很呢,他是位神卜,几乎可以遇事先知,趋凶避吉……”

“无影夫人”冷笑一声,鼻中微哼说道:“他若能遇事前知,趋凶避吉?……”

话方至此,皇甫青便接口微笑说道:“刚才这筱铁口被我擒住之前,还说公孙姑娘一生福厚,无论有甚灾厄,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无影夫人”听至此处,不禁失声狂笑。

皇甫青诧然问道:“夫人,你……你笑什么?”

“无影夫人”指着公孙璇、杜丹、秦剑吟等三人,冷笑说道:“如今,恰好是考验这位神卜遇事先知的本领机会,公孙璇、杜少侠与秦少侠均已中我连环妙计,入我彀中,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样遇难呈祥?怎样逢凶化吉?”

皇甫青笑道:“夫人莫要不信,我认为筱铁口所说的话儿,可能有几分道理!”

“无影夫人”的两道锐利眼神,从面纱透射而出,盯在皇甫青的脸上,诧然问道:“皇甫兄,你说什么?我们这‘逍遥别府’戒备森严,慢说是人,就是一只飞蛾,也难随意出入……”

皇甫青道:“夫人切莫自满,须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无影夫人”冷笑说道:“除了地利,还有人和,我的巧计安排,神机妙算……”

皇甫青叹息一声摇头,接口说道:“夫人,你虽占‘地利’,虽占‘人和’却缺了一样最重要的‘天时’,你应该知道,俗语有云:‘千算万算不若苍天一算’!”

这几句话儿,听得举座皆惊!

不单语意惊人,连语音亦复惊人!

因为皇甫青说到后来,语音突变,流露出苍老意味。

“无影夫人”大惊失色,离座起立,戟指皇甫青道:“你好大胆,你是何人?”

“夫人莫发雷霆,我就是皇甫青呀!”

“无影夫人”摇头说道:“你少再作怪,你不是皇甫青。”

皇甫青仍然神色安祥地,含笑说道:“谁说不是?我现出皇甫青的本来面目给你看看!”

说完,猛一伸手,从那筱铁口的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果然正是曾与公孙璇打过两次交道的皇甫青。

但那假扮皇甫青之人,业已趁此机会,把右掌按在真皇甫青的心窝要害之上!

“无影夫人”本来似想有所动作,见状之下,咬牙问道:“这样说来,你就是筱铁口了!”

那位假皇甫青,点了点头,微笑答道:“夫人明鉴,猜得丝毫不错!”

“无影夫人”向对方盯了几眼,恨恨问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你为何这样与我作对?”

筱铁口打了一个“哈哈”,笑嘻嘻地答道:“我不是与夫人作对,只是‘敬业’而已!”

“无影夫人”有点莫明奇妙地,讶然问道:“‘敬业’?这两个字儿,和我扯得上么?”

筱铁口笑道:“和你虽扯不上,和我却扯得上,因为我曾替公孙姑娘算过一次流年气运,说她一生福厚,无论有甚灾厄,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并蒙她赏赐了一份丰厚润资……”

“无影夫人”微感不耐地,接口沉声说道:“我问你正经事儿,你为何多说废话?”

筱铁口微笑说道:“这不是废话,‘敬业’是最正经事儿,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公孙姑娘若是当真中了你的连环妙计,遭受灾厄岂非我的卜算不灵,砸了‘铁’招牌,还到哪里去混饭吃呢?”

公孙璇、杜丹和秦剑吟等三人,听这筱铁口出语诙谐,不禁为之失笑。

“无影夫人”道:“你是想救出她们三人?”

筱铁口拍拍皇甫青的胸口,怪笑说道:“用堂堂‘天魔派’的少魔主、‘千面小天魔’轩辕斌,来交换公孙姑娘等三人,这笔买卖,夫人大概不至于不愿作吧?”

公孙璇闻言,与杜丹、秦剑吟等交换了一瞥眼色,知道自己先前所料不差,皇甫青正是“千面小天魔”轩辕斌的化身,只不知道这似乎身份尤高于轩辕斌的“无影夫人”,又复何来历?

“无影夫人”听得筱铁口的话完,毫不考虑地,便自点头答道:“好,我答应和你作这桩交换买卖!”

公孙璇秀眉一挑,接口朗声讲道:“不行,一个换三个不行,一个要换四个!”

“无影夫人”诧道:“你们只有三人,为何要换四个?还有一个是谁?”

杜丹因为已知公孙璇之意,遂代为回答:“是我孟师伯,‘游龙侠丐’孟迟!他老人家因在病中,致被轩辕斌……”

“无影夫人”“哦”了一声,接口说道:“孟迟已被解往崂山,不在此处,但我可以答应,在你们于六月底,去往崂山‘恶鬼滩’赴约之前,决不对孟迟有任何伤害便了!”

筱铁口想了一想,目注“无影夫人”,点头说道:“好,暂时就一个换你三个,拿解药来,替公孙姑娘等人,解掉所中‘软骨奇毒’!”

“无影夫人”一声不响,从身边取出一只金色小盒,递向筱铁口道:“盒中便是解药,你给她们每人服上一粒便了!”

筱铁口伸手接取金盒,杜丹突然叫道:“老人家小心,她这金盒之上,也许又有什么恶毒花样?”

筱铁口摇头笑道:“杜老弟太多虑了,轩辕斌在我手中,便是道最有效的‘护身符’,我不怕她对我用甚毒计!”

边自说话,边自用左手接过金盒,右掌则仍丝毫未曾放松地,紧贴在轩辕斌的心窝之上!

接过金盒,打开盒盖,取了三粒金色药丸,分给公孙璇等,命她们立即服下!

公孙璇等服后不久,果觉毒力均解!

筱铁口目注杜丹,向他含笑问道:“杜老弟,这药力是否有效?你所中……”

话犹未了,杜丹忙点了点头,筱铁口见他点头,遂又自拈了一粒金色药丸,揣入怀内。

“无影夫人”诧道:“他们所中的‘软骨奇毒’已解,你为何还要拿走我一粒药丸则甚?”

筱铁口笑道:“夫人莫要忘记,我们还有一位‘游龙侠丐’在你手中,我多取一粒药丸,留备后用也不算太以过份。”

“无影夫人”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便把我整盒解药拿走。也有用完之时,我的‘软骨奇毒’,却是用之不尽!”

筱铁口把那金色小盒,递还“无影夫人”,并微笑说道:“夫人放心,江湖人物讲究哪儿遇上哪儿算,我决不会利用今日机会,把你这点解药,一齐拿走。”

“无影夫人”收起金色小盒,向轩辕斌看了一眼,尚未发话,筱铁口便已会意笑道:“夫人莫急,我还要烦请这位轩辕斌小天魔,亲送公孙姑娘等出谷,然后立以我独门手法,替他解开被制穴道!”

“无影夫人”向群侠扫视一眼,沉声说道:“你们毒力均解还要叫轩辕斌亲送出谷,让我怎生信任得过?”

公孙璇道:“我们怎会对你失信,何况我孟师叔还在……”

“无影夫人”冷笑接道:“那孟老化子的一条穷命,能值几文?”

公孙璇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厉声叱道:“‘无影夫人’,请你说起话来,放尊重些。在我们眼中,孟大侠的性命价值,是十倍或百倍重于这位轩辕斌小天魔!”

“无影夫人”怔了一怔,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好吧,我也亲送你们出谷。”

公孙璇等闻言,遂一齐起身,“无影夫人”命侍婢引路前导,走出“紫云厅”。

到了石门以外,筱铁口向公孙璇等笑道:“公孙姑娘、杜老弟、秦老弟,你们走吧,江湖有缘,日后再见。”

公孙璇诧道:“筱老人家,你……你难道不走了么?”

筱铁口道:“我也会走,不过另外有事,暂时不和你们一路。”

杜丹见这山谷,似乎别无出路,不禁心中微诧?

公孙璇知道这位筱铁口实有神鬼莫测之机,如此说法,或有其他作用?遂不再深问地,恭身一礼,含笑说道:“晚辈遵命,下次相逢时,请老人家多加指教!”

筱铁口含笑点头,公孙璇与杜丹、秦剑吟等,便转身向谷外快步走去。

“无影夫人”有点沉不住气,向筱铁口问道:“筱铁口,你怎么还不遵守诺言,替轩辕斌解开被制穴道?”

筱铁口笑嘻嘻地说道:“我还有桩小小问题,不知夫人能否赐予答复?”

“无影夫人”道:“什么问题?能答则答,不能答时,你却休想勉强!”

筱铁口向这位风华绝代的武林尤物,深深看了两眼,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我只知道皇甫青就是‘千面小天魔’轩辕斌,尚未请教夫人的芳名上姓?”

“无影夫人”见他探询自己来历,遂摇头答道:“这桩问题,恕我不作答复,因为并未包括在我们那桩交换买卖的约定之内。”

筱铁口仿佛对于“无影夫人”的不肯作答态度,早在意料之中,笑了一笑说道:“夫人不答,我也绝不勉强,但常言道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你如何隐秘身世,总会被我查出!”

“无影夫人”“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好,你去查吧,看你能有多大本领?”

筱铁口微微一笑,掌心突然用力一推,把那“千面小天魔”轩辕斌,震得踉踉跄跄地,退出好几步去!

“无影夫人”刚自骇然失声,轩辕斌却向她摇手叫道:“夫人不要惊慌,我的穴道已解,无甚伤损!”

“无影夫人”身形微晃,闪到轩辕斌的肩旁,向他耳边,压低语音,悄悄说道:“筱铁口老匹夫如今业已落单,我们乘此机会,把他留下……”

轩辕斌不等“无影夫人”说完,便即摇头接道:“此人功力玄奥难测,暂时不必惹他,等我把一切安排妥当,再和他们崂山‘恶鬼滩’头,一决胜负!”

“无影夫人”听轩辕斌这样说法,遂不再多言,转头向筱铁口看去。

筱铁口果然未与公孙璇等同作一路,他是用一种绝世轻功,把谷旁百丈峭壁,当作了康庄大道,从容缓步去,飞登而去。

一面点壁飘身,一面口中作歌,歌词并不陌生,唱的是他先前奉赠公孙璇的似偈非偈之语。

“公平公平,四海扬名,逢侯则吉,遇剑同心……”

公孙璇等,业已走到谷口,听得身后起了筱铁口的歌声,不禁一齐回头。

筱铁口向他们挥了挥手,身形便隐入横遮峭壁的云带之内。

杜丹笑道:“公孙姑娘,你先前就认为这位筱铁口绝非凡人,如今果然证实是位武功、智计无不超卓绝伦的前辈奇侠!”

公孙璇叹道:“‘无影夫人’及轩辕斌委实心机险恶,他们所定‘连环妙计’,太以厉害,我们几乎步步落人人家的算计之中,若非这位筱铁老人家,凑巧赶到,将机就计地,制住轩辕斌,今日之事,哪里还堪收拾?”

秦剑吟道:“这位老人家确实太以高明,但我却听不懂他临去时所唱‘公平公平,四海扬名,逢侯则吉、遇剑同心’的歌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杜丹失声一笑道:“这桩事儿,极具妙趣……”

公孙璇白他一眼,截断杜丹话头,向秦剑吟含笑叫道:“秦兄,如今真相大白,除了那‘无影夫人’的来历,尚不清楚以外,你我的报仇之事,已可明面向‘天魔派’进行,故而小妹想请秦兄,立即回趟‘东海’!”

秦剑吟闻言一愕,目注公孙璇,讶然问道:“公孙姑娘,你要我立回‘东海’则甚?”

公孙璇道:“一来,报仇对象既明,‘天魔派’实力极张,尚有厉害无比的‘长笑老天魔’轩辕旭未曾出面,秦兄不宜妄逞匹夫之勇,应该回转‘东海’,禀报令师焦老前辈,请老人家主持一切!”

秦剑吟双眉微轩,尚未点头,公孙璇复又说道:“二来,‘天魔群凶’发动一桩阴恶阴谋,制造了一桩误会,这桩误会,也应由秦兄去向令师禀报实情,解释一下。”

秦剑吟诧然问道:“这是桩什么阴谋?”

公孙璇遂把皇甫青假称“铁剑神医”杜大侠门下,把他师妹欧阳红横加折辱一事,对秦剑吟仔细叙述。

秦剑吟听定,瞿然说道:“这桩阴谋恶毒,我师门之中的几位长者,火气均大,万一当真与‘铁剑神医’杜老前辈等,起了无谓冲突,却称了群凶心愿……”

语音至此略顿,向公孙璇抱拳说道:“小弟遵命,立返‘东海’,但决于六月月底,赶到崂山‘恶鬼滩’头,向‘天魔群凶’报复杀父之恨!”

说完,果即毫不迟疑地,飞驰而去。

杜丹透了一口长气,向公孙璇摇头叹道:“公孙姑娘,我真万想不到,我回转‘药王庙’搜尸之举,居然也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公孙璇苦笑说道:“这还不算厉害,轩辕斌所扮皇甫青,把‘软骨奇毒’涂在人皮面具之上,才真匪夷所思的呢!”

杜丹双眉一扬,笑吟吟地悄声说道:“我们这次虽然几乎全军覆没,但我毕竟也顺手牵羊,捞了点小小彩头。”

公孙璇笑道:“杜兄,你又施展你那傲天下的神偷绝技了么?你这次偷的是谁?”

杜丹答道:“我偷的是那位谱儿不小的‘无影夫人’!”

公孙璇闻言,方把秀眉略皱,杜丹又自赧然笑道:“本来男女有别,我不应该略涉轻薄地,向那‘无影夫人’的怀中下手,但因……”

公孙璇悟会其意,接口娇笑道:“我猜出杜兄之意了,杜兄是否觉得那‘无影夫人’有点过于神秘?”

杜丹点点头说道:“公孙姑娘猜得一点不错,如今皇甫青的本来面目,业已揭露,就是‘天魔派’的少魔主‘千面小天魔’轩辕斌,但这‘无影夫人’的身份,仿佛比轩辕斌还要略高,又不肯吐露姓名,我遂深为好奇,想从她身上,取得一点侦查资料。”

公孙璇问道:“杜兄大展空空妙手之下,有何所得?”

杜丹突然脸上一红,欲语未语地,有点忸怩之状。

公孙璇诧道:“杜兄,你……”

杜丹知道不说不行,只得照实说道:“那‘无影夫人’,荒淫无耻已极,在所着宫装之内,竟毫无里衣,通体赤裸。”

公孙璇听了此话,倒不以为奇地,晒然说道:“这等妖妇,原本不会甚羞耻之念……”

语音忽顿,“咦”了一声,目注杜丹问道:“杜兄,那妖妇既然身无寸缕,你定然毫无所得,却又怎说是捞了点彩头呢?”

杜丹笑道:“那妖妇虽未穿内衣,却在胸前缚着一本小书。”

公孙璇目光一亮,双扬秀眉说道:“这样说来,那本小书定然对‘无影夫人’,关系甚大!”

杜丹连连点头,向公孙璇含笑说道:“我也是如此想法,故而立意要在‘无影夫人’的那本小书之上,动它一点脑筋!”

公孙璇表示惊佩地,目注杜丹,诧然说道:“杜兄真不愧号称当世第一神偷,你竟能把‘无影夫人’贴肉所缚之物偷来,而使那刁恶妖妇毫无所觉……”

杜丹连摇双手地,愧然含笑接道:“公孙姑娘,莫加谬赞,我哪会有那等神通?为恐惊动‘无影夫人’,只在她贴胸所缚的那本小书的某一页上,悄悄撕下一角!”

公孙璇暗赞杜丹的处置得当,嫣然笑道:“这法儿倒是绝妙,但不知这角纸儿之上,有字无字?写些什么?”

杜丹答道:“那本书儿甚小,故而虽仅一角,也不致只是白纸毫无字迹,不过我于得手之后,始终还没有机会,加以观看……”

公孙璇因为早已走出谷外,遂扬眉说道:“此处距离对方的巢穴已远,杜兄大可毫无顾忌地,取出观看了。”

杜丹点头一笑,站住脚步,从怀中摸出一角纸儿。

但注目之下,却颇为失望地,向公孙璇苦笑说道:“公孙姑娘,我空自费了一番手脚,仍然徒劳无功,这东西几乎是一角白纸。”

公孙璇听出他那“几乎”二字之中,似有文章,笑声问道:“杜兄,你既用了‘几乎’二字,可见得并非完全都是白纸,莫非……”

话犹未了,杜丹便苦笑一声,接口说道:“这纸上只有三个半字儿……”

边自说话,边自把那角纸儿,向公孙璇递来。

公孙璇接过一看,只见那角纸儿之上,果然只有三个整字,和半个残字。

三个整字是“桃花七”,半个残字,则仅“夕”一角而已。

杜丹叫道:“公孙姑娘,你是玲珑剔透的绝顶聪明之人,可猜出这仅有‘夕’一角的,是个什么字儿?”

公孙璇略一寻思,秀眉微轩说道:“这字儿若是凭空设想,甚为难猜,但根据上文综合推敲起来,或许是个‘煞’字!”

杜丹拊掌笑道:“对极,对极,‘桃花七煞’一语,可以成文,由此看来,那本小书,定是册将载邪恶功力的武林秘笈!可惜……可惜……”

公孙璇见他说了两声“可惜”,含笑问道:“杜兄可惜什么?”

杜丹答道:“可惜我没有再多撕一点,如今不知这‘桃花七煞’,是掌力?是暗器?抑或其他恶毒之物……”

公孙璇接口笑道:“够了,够了,我觉得仅凭这角纸儿,业已对查察‘无影夫人’的身份之事,大有帮助!”

杜丹问道:“公孙姑娘打算怎样查法?”

公孙璇道:“如今无法定策,好在根据目前的情形看来,我们纵肯放过群魔,群魔也放不过我们,且等有机会时,再复临机应变,这角纸儿,由我保存好了,将来或有大用?”

杜丹点了点头,脸上深聚愁容,叹息说道:“如今双方业已抓破了脸,孟师伯却仍落在轩辕斌的掌中,我真有点替他老人家的安危忧虑!”

公孙璇自然也为孟迟担忧,但因目前无法营救,遂只好对杜丹加以宽慰地,低声笑道:“杜兄不要担忧,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从那位筱铁口老人家的态度看来,孟师叔似也无甚凶险?”

杜丹双目之中,神光一闪,扬眉叫道:“公孙姑娘,你认为那位神出鬼没,把‘无影夫人’和轩辕斌,弄得焦头烂额的筱铁口老人家,究竟是何来历?”

公孙璇笑道:“筱铁口三字,自然只是化名,轩辕斌一身功力,相当惊人,竟被他轻易制住,则功力之深,与智慧之深,高明可以想见,但我想遍当世武林中所有绝顶高手,也想不出有任何人与他的神态身形相似。”

杜丹扬眉说道:“功力到了超凡入圣之人,神态身形可以百变,公孙姑娘似乎不应该由此着想。”

公孙璇妙目凝光,看着杜丹笑道:“杜兄如此说法,莫非有甚高见?”

杜丹正色说道:“我认为这位筱老人家,对于公孙姑娘,似极关怀爱护,暗中照拂,否则,今日便决不会赶得这样巧,救了我们的这场大难!”

公孙璇点头笑道:“我也觉得天下巧事虽多,也不至于巧到如此地步,那位筱老人家之来,显系决非无意巧合!”

杜丹笑道:“故而我认为那位筱老人家,可能是与公孙璇姑娘极有渊源之人……”

公孙璇叹了一口长气,接口苦笑道:“杜兄这项猜测,大概不对,因为当世之中,与我有渊源之人,只有我的恩师和我的母亲……”

语音至此微扬,目注杜丹,轩眉说道:“一来,我恩师与我母亲,决不会化成筱铁口的模样;二来,既令她们两位老人家作此改扮,我也认得出来,故而那位筱铁口,虽是绝世高人,却与我必无渊源,只是个陌生人呢!”

她既这等说法,杜丹自然便不再多言,转变话头,向公孙璇含笑问道:“公孙姑娘,我们如今行止……”

公孙璇不等杜丹话完,便即断然说道:“直奔崂山!”

杜丹怔了一怔,目注公孙璇,诧然问道:“崂山之约,是订在六月月底……”

公孙璇道:“我想提前赶去,是要找人……”

话方至此,杜丹便“哦”了一声,并在脸上浮现神秘微笑。

公孙璇知道他笑些什么,玉颊微红,赶紧说道:“杜兄莫要错会了意,我提前赶去崂山之意,不是为了寻找侯剑平,他与我约会之期,比‘恶鬼滩’之约更晚,是在七月初一。”

杜丹闻言,略感意外在,注目问道:“除了‘恶鬼滩’和‘七月初一’,公孙姑娘还要到崂山找谁?”

公孙璇一双妙目之中,神光如电地,朗声答道:“我想去崂山‘百年崖’头的‘百年庵’中,拜会那位‘百年庵主’。”

杜丹似乎对于这号称有点陌生,闻言之下,目注公孙璇,诧声问道:“这位‘百年庵主’,是不是公孙姑娘的师门长者?”

他以为公孙璇之师,既是“北岳神尼”妙音师太,则这“百年庵主”多半便是妙音师太的空门至友。

公孙璇听得杜丹这样问话,摇了摇头,英笑说道:“杜兄,你完全错了,那‘百年庵主’,不但不是我的师门长者,反是我的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四字,把杜丹听得一愕!

公孙璇知道有关此事,杜丹只听孟迟大略提起,并不深知,遂又加解释说道:“所谓‘百年庵主’就是在‘好汉坡’上,害得我父亲与‘关中双剑’一齐遭劫数的‘桃花娘子’柳如绵!”

杜丹“哦”了一声,连连点头说道:“公孙姑娘既已知道你的杀父仇人何在,自然应该前去崂山‘百年庵’,找那柳如绵妖妇报仇!”

公孙璇摇手说:“杜兄,你又错了,我去‘百年庵’之意,并非报仇。”

杜丹方自一愕,公孙璇已把自己与侯剑平在“好汉坡”前,联句勒石的“循环扰攘几时休,冤报冤来仇报仇。匣内金锋空作啸,坡前白骨已成丘。移山建墓埋雄恨,勒石为碑警众流。能放手时须放手,劝君到此请回头。”诗儿,向杜丹念了一遍,满面神光,缓缓说道:“杜兄请想,我既已移山建墓,把‘好汉坡’改为‘回头坡’,勒石警众,加上柳如绵又已具叶金经,皈依古佛,父仇虽重,也只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了!”

杜丹向公孙璇投过一瞥敬佩眼色,失声叹道:“公孙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世人若有半分智慧,一成胸襟,则莽莽江湖中,自然到处都是天机,哪里还有半点血腥气味?……”

说至此处,“咦”了一声,又向公孙璇问道:“公孙姑娘既如此宽仁厚德,不念前仇,为何还去‘百年庵’找那柳如绵?”

公孙璇道:“我之肯对柳如绵宽仁之故,全在她是否真正‘回头’,忏悔前非,一心礼佛?否则,若盲目释仇,却何以对先父于九泉之下?”

杜丹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公孙姑娘此去‘百年庵’,是意在察看柳如绵是否业已真正忏悔?”

“她若假以皈依三宝为名,欺骗世人,实仍怙恶不悛,我自然下手为父报仇;她若确实忏悔,我便在告诉她几句话儿之后,立刻就走。”

杜丹问道:“公孙姑娘要告诉她什么话儿?”

公孙璇正色说道:“我要告诉她私仇可释,公道必彰,‘好汉坡’既已改为‘回头坡’,则坡前旧恨,一笔勾销。从今以后,我不再找她,只找‘天魔派’,维护武林正义,并结算十年前在太行山‘凌霄峰’,欺凌我母亲,杀害沈师伯,以及在这一路之间,发动各种阴谋对我迫害之事!”

杜丹道:“闻得那‘桃花娘子’柳如绵,素来足智多谋,公孙姑娘必须察看,不要被她瞒过,才不是天大笑话。”

公孙璇颔首答道:“那是自然,但一人眼力难免有所疏漏,杜丹旁观者清,你帮我好好注意,莫要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杜丹连声应是,两人遂不在途中作任何耽搁地,直奔崂山。

或许是因为双方已定“恶鬼滩”头之约,“千面小天魔”轩辕斌的真实面目又被揭开,这一路之间,居然风平浪静,并未对公孙璇、杜丹两人,再作任何滋扰!

到得崂山,找到“百年崖”下。

这“百年崖”是座峭拔孤峰,面临大海,环境极为幽静。

公孙璇与杜丹双双施展轻功,援上高崖,发现那座“百年庵”,是倚山面海,建在山崖顶处。

建筑虽颇坚固,但却朴实无华,加上庵左庵右,满是苍松翠竹,面临大海,背有飞泉,着实有点悠然尘外意味。

公孙璇目光如电,一扫四周,向杜丹问道:“杜兄你看怎样?”

杜丹笑道:“倘若仅以‘百年庵’的环境而论,颇合出世修行之状,但世间万事,表里未必一致,公孙姑娘还是去见柳如绵,当面锣对面鼓地,来个‘欲知心腹事,且听口中言’吧!”

公孙璇摇头说道:“‘口中言’可以胡说,‘背后语’才是真心……”

杜丹接道:“公孙姑娘是不打算明访,准备暗探?”

公孙璇向那“百年庵”的那两扇紧闭庵门,看了一眼,毅然扬眉说道:“我认为‘暗探’或比明访来得有效!如今时已黄昏,我们就在松林中坐一会,看看动静,等到天黑,再进庵内。”

杜丹点了点头,两人遂选了一株古松,纵人虬枝密叶之中,向着“百年庵”遥遥注视。

这时,几记令人神往意远的钟磬之声,从“百年庵”中,悠悠传出。

跟着又隐隐传梵呗声息,表示庵中尼僧,正作晚课。

公孙璇侧顾杜丹,苦笑一声说道:“杜兄,看来‘百年庵’中,真是清净佛地,袈裟一着,百孽皆消,我爹爹的如山重恨,只得……”

杜丹见她神情凄楚,说到后来,语音也颇悲噎,遂接口说道:“公孙姑娘,暂时莫作定论,如今夜色已垂,我们进庵一探。”

公孙璇一点头,两人同采行动。

越过庵墙,庵内一片寂静。

这时,梵呗钟磬之声,均已收歇,只隐隐瞥见庵堂之中,还石个灰衣老尼,正在剪剔佛前灯火。

公孙璇因这“百年庵”占地不大,一眼可以望清,庵内毫无异状,遂向杜丹略打手式,要他与自己一同退出庵外。

杜丹出得“百年庵”,向公孙璇讶然问道:“公孙姑娘,你难道就这样看看便算,不准备与柳如绵答话了吗?”

公孙璇苦笑说道:“照我们在庵外静观,与进庵所见,再若暗探已是多余,为免贻讥起见,还是改为明访,再试她一试便了!”

说至此处,已举手在庵门之上,扣了两声。

片刻过后,庵门“呀”然而起,那位灰衣老尼,当门而立,以两道诧异眼神,向公孙璇、杜丹,略一打量,合十当胸,发话问道:“这座‘百年庵’向无闲人,二位施主,不会是找错……”

公孙璇不等她说完,便即接口说道:“我们不是找错地方,是特意从远道来此,求见‘百年庵主’。”

灰衣老尼道:“我家庵主,久绝世缘,十年来从未见过外客,可否赐个称呼,老尼也好转报!”

公孙璇道:“大师不必多问,你就向你家庵主报称我是她‘好汉坡’前的故人之女!”

灰衣老尼唯唯称是,掩好庵门,踅去报讯。

杜丹笑道:“公孙姑娘采取这种单刀直入的手段很好,强仇夜临之下,倒看这位‘百年庵主’,怎样应付?”

一语才毕,庵门便开,那灰衣老尼神色平静地,合十恭身说道:“两位施主请进,我家庵主在庵堂待客。”

公孙璇暗佩对方的镇定态度,与杜丹双双进庵,由那灰衣老尼带路,向庵堂走去。

才到庵堂,便看见一位中年比丘尼,站在堂前,目注公孙璇,含笑和声问道:“施主既自称是我‘好汉坡’前的故人之女,但不知是复姓上官?还是复姓公孙?”

公孙璇打量这“百年庵主”,见她确实是位美人胎子,但眼角眉梢间,业已刻划了不少风霜痕迹!

“百年庵主”边自问话,边自侧身肃客,公孙璇也边行边自答道:“我叫公孙璇,庵主不必再追问我的来历了吧?”

“百年庵主”肃客就座,仍然神色镇定地,微笑说道:“当然,仅凭这‘公孙’二字,我不单知道了施主的来历,也知道了你的来意!”

公孙璇双眉一挑,目光一闪说道:“庵主既然知我来意,彼此似乎不必多言,你在何处赐教?”

“百年庵主”合十当胸,念了声佛号,目注公孙璇道:“公孙施主……”

她这一合十当胸,公孙璇方看见对方左掌已断,不禁诧声问道:“庵主,你这左掌……”

“百年庵主”不等公孙璇再问,便从缁衣大袖中,伸出那只手掌早失的光秃秃的左腕,笑声说道:“贫尼这只左掌,便是于十年前在‘好汉坡’上,自行砍断!”

公孙璇懂得“好汉坡”的规矩,扬眉问道:“你既自断一掌,我爹爹和上官仁、上官义两位前辈,想必也奉陪你同断一掌?”

“百年庵主”摇头说道:“不,他们三位,未曾照样学做。”

昔年“好汉坡”上之事,局外人无法探知,公孙璇微展双眉,愕然说道:“不至于吧?我爹爹与两位上官前辈,均是铁铮铮的汉子,怎肯为了一只左掌,向你低头……”

“百年庵主”叹息一声,接口摇手说道:“施主有所不知,正因为你爹爹公孙大侠,是铁铮铮的汉子,他才不肯照样效法我的断掌之举。”

公孙璇道:“此话怎讲?”

“百年庵主”又复念了声“阿弥陀佛”,摇头叹道:“施主欲知究竟,便须先听贫尼说出我昔日在‘好汉坡’上的报仇计划!”

公孙璇点头说道:“庵主请讲!”

这时,那灰衣老尼送上香茗,“百年庵主”遂端起饮了一口,缓缓说道:“凭心而论,慢说令尊公孙大侠,神功绝世,就以‘关中双剑’上官仁、上官义兄弟而论,都远比我来得高明,但因痛于杀夫之仇,我才苦心孤诣,邀约他们在‘好汉坡’上决斗!”

杜丹一旁说道:“庵主这动机好猜,你是采取‘舍身报仇’之计,打算利用‘好汉坡’的特殊性质,与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百年庵主”点头说道:“对了,双方既同上‘好汉坡’,则我剁手,他们也要剁手;我割头,他们也要割头,除了这个同归于尽的策略之外,我委实想不出其他的报仇之法!”

公孙璇皱眉诧道:“庵主请讲先父为何不效法你自断左掌之故!”

“百年庵主”叹道:“我刚刚挥刀自断一掌,心意便被公孙大侠看透,当时上官兄弟正欲效法施为,公孙大侠却一声长叹,止住上官兄弟叫道:上官大哥、上官二哥,柳夫人既有自断一掌的决心,则自刎咽喉,也非难事,这样拼将下去,无非是四人一齐横尸于‘好汉坡’头……”

公孙璇道:“两位上官前辈,如何说法?”

“百年庵主”答道:“上官仁首先说道,公孙老弟话虽不错,但我们难道就此低头? 公孙大侠应声说道,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弟宁愿为‘紫面温侯’侯立威偿命,使柳夫人得遂所愿,两位上官兄弟则请林泉归隐,颐养天年,从此不必再涉及江湖锋镝!公孙大侠语毕,立即回指点心窝,仆倒于‘好汉坡’上!”

公孙璇听这“百年庵主”叙述父亲死况,不禁心头一酸,泪珠双落!

“百年庵主”继续说道:“公孙大侠此举,显然竟在避免同归于尽,想对上官兄弟加以保全,但上官兄弟也是性情中人,见状之下,义难独生,也便立即双双自尽,贫尼当时,颇为这三位武林大侠的仁义所感,于暗呼侥幸,回家祭奠亡夫之后,也就看破世情,在这‘百年庵’中,贝叶金经,潜心礼佛,以忏悔半生孽累!”

“百年庵主”所说,当然完全都是谎言。

但这谎言,却编得太以高明,使公孙璇与杜丹,完全信以为真,听不出半丝破绽。

因为“百年庵主”于所编谎言中,不单不回护自己,反而尽量为公孙宏、上官仁、上官义的侠义胸襟,大事揄扬,神色中也流露出衷心敬佩之状!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竟神光炯炯,时与公孙璇、杜丹四目相对,决无半点畏缩神色!

常言道:“眼为心之窗”。假若根据这句话儿,来对“百年庵主”衡量,则任何人也均相信她的话儿,决无半句虚语。

公孙璇听她说毕,拭去颊上眼泪,目注“百年庵主”,沉声问道:“好,庵主既已把旧事说明,该不该给我一个了断?”

“百年庵主”微笑点头道:“该……该,我早就等待公孙大侠后人,或许上官兄弟后人,来此找我,只是想不到会等了十年之久?”

公孙璇站起身形,目闪神光;扬眉说道:“庵主快人快话,请指定于何处赐教?”

“百年庵主”摇首笑道:“公孙施主不必另换地方,你就在这庵堂之中,对我下手报仇便了!”

公孙璇道:“庵主用什么兵刃?”

“百年庵主”用她那只仅存右掌,捻着颈间所挂的一串念珠,神色安祥地,含笑说道:“公孙施主,你弄错了,你尽量下手报仇,用掌力也好,用兵刃也好,贫尼坦然受死,决不以武力相抗!”

公孙璇诧道:“坦然受死?庵主你……你此话何意?”

“百年庵主”笑道:“十年前,我替夫报仇,是地义天经的人妻之道,十年后,你替父报仇,也是天经地义的人女之分,我已比公孙宏、上官仁、上官义等,多活十年,难道还不该学学他们那视死如归的侠行义举,让你也像我当年一样地,一泄深仇积愤么?”

这几句话儿,把公孙璇听得怔在当地!

“百年庵主”向她笑了一笑,扬眉说道:“公孙施主,快下手吧!贫尼十年礼佛,尘念早消,能够以这副臭皮囊,供你泄愤,早点获得解脱,也是快事!”

说完,微阖双目,宝相庄严地端坐椅中,静待公孙璇下手!

公孙璇先是秀眉深蹙,面呈为难之状。

但等瞥见杜丹所递过的一瞥眼色之后,便把双眉一挑,瞠目厉声喝道:“爹爹,英灵不远,女儿今日替你老人家报仇雪恨了!”

语发,掌扬,语落,掌落!

“啪”的一声,实胚胚地,击在“百年庵主”的天灵之上!

但“百年庵主”并未脑浆进裂,只被震得身躯一摇,愕然睁目,看着公孙璇,皱眉问道:“公孙施主,你……你为何不下重手!”

公孙璇满面泪痕,向“百年庵主”一抱拳,恭身说道:“袈裟一着,万孽皆消,庵主既然痛忏前非,潜心礼佛,公孙璇不便冤怨相报,扰攘无休,‘好汉坡’前旧事,从此一笔勾却!”

“百年庵主”闻言,不禁看着公孙璇,呆呆发怔!

公孙璇苦笑又道:“适才当头一掌,公孙璇不得不略尽人子之道,望庵主从此万孽皆消,潜心般若,千万莫再涉及江湖恩怨,致损清修了!”

“百年庵主”目中也自浮动泪光,连念“阿弥陀佛”!

公孙璇正色又道:“庵主,私仇可释,正义必彰,你我两家恩怨,虽已一笔勾销,但‘天魔派’妄图霸业,为祸江湖,并一再对我以阴谋迫害,公孙璇却非扫穴犁庭,将其歼灭不可!”

“百年庵主”念声佛号说道:“昔日因‘天魔派’助我复仇,我曾将先夫基业赠彼酬情,但自从身入空门,便断来往,公孙姑娘尽管为武林主持正义,这些世俗之事,恕贫尼不加问闻的了!”

公孙璇点了点头,与杜丹双双同这“百年庵主”,施礼告别。

公孙璇边自驰下“百年崖”,边自向杜丹问道:“杜兄,你对于这位‘百年庵主’的看法如何?”

杜丹苦笑说道:“假如她所说不是实话,则这‘百年庵主’的作伪本领,便高明得太以可怕,因为我已尽所能,注意她一切细微动作,却认为语语皆真,看不透丝毫虚假?”

公孙璇叹道:“大概不会是假,因为杜兄示意我加以试探的最后一掌,她竟坦然实受,未作丝毫躲避,我只要稍加劲力,必将应掌碎头,无可逃死的呢!”

杜丹皱眉说道:“破绽虽然没有,我却仍不大死心!”

公孙璇问道:“不大死心?我们已把话儿说尽,难道还好意思再对她加以查察……”

杜丹不等公孙璇话完,便自接口笑道:“公孙姑娘,你虽不好意思再去‘百年庵’,我却可以,因为我适才留下一手!”

公孙璇双眉方扬,杜丹含笑又道:“我把我的一根‘打狗棒儿’,故意遗失在庵堂之中。如今却去取回,对方想不到我会去而复转。若是有甚花样,或可被我看出些蛛丝马迹?”

公孙璇失笑说道:“杜兄真够厉害,你快去吧,我在这‘百年崖’下等你!”

杜丹笑嘻嘻地,施展轻功,悄然回转“百年庵”。

公孙璇则信步往“百年崖”下走去。

走下“百年崖”,便看见对壑有座奇形山峰。

这山峰既似两只无指人掌,欲合未合;又像是原本一座完整峰头,曾被巨灵所劈,以致留下了一道中分斧痕。

这奇形山峰,也在靠海一面,万里沧波,海天一碧,衬托着天生奇景,越发佳绝。

公孙璇正对这座奇形山峰注目,耳中突又听得樵歌之声。有个白发樵夫,挑着一担山柴,从“百年崖”后的小径转出。

公孙璇见有人来,遂含笑抱拳叫道:“老人家,在下有事请教!”

白发樵夫放下柴担,向公孙璇略一打量,笑嘻嘻地问道:“可是问路么?”

公孙璇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在下不是问路,是想向老人家请教一下,对面这座奇形山峰,是叫什么名称?”

说完,伸手向那奇形山峰,指了一指。

白发樵夫笑道:“普通山峰,未必有名?但这两座峰崖,因是崂山名胜,故而一座叫做‘百年崖’一座叫做‘和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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