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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沉冤昭雪

八月初三的凌晨,八大门派的首脑,以及“霹雳手”

潘雷等,静看卜星楼仗义除奸,与“鬼谷剑客”岳华阳,互作生死之搏!

卜星楼年岁虽轻,资质特好,已得“昆仑处士”戚长春的真传,又复受了孟老婆婆等不少教益,一身功力,业告高出“鬼谷剑客”岳华阳之上!

但岳华阳因奸谋败露,自知罪不容诛,好容易才有这八大门派首脑,命卜星楼代表武林正义向自己问罪,若能得胜,即可当时不死的唯一机会,遂不知羞耻,极为下流地用出了泼妇拼命伎俩!

卜星楼怎肯与他同归于尽,只好不是飘身闪避,便是撤剑自保。

这样一来,岳华阳便渐渐由下风转为平把由平把转为上风。

直到卜星楼认清利害,放弃进攻,专事防守,才又使情势平衡,呈现一种胶着状态!

这种胶着状态,并未使卜星楼或岳华阳有所焦急,反而暗合了交手搏斗的双方心意。

因为他们双方,均有所待!

卜星楼并不是不能与蓄意与自己拼命的“鬼谷剑客”

岳华阳,冒险一搏,他是想等“虬髯神龙”石振天等到来,目睹清白得雪,恶贼得诛。

岳华阳则想等身后靠山“修罗四血”赶到,自己的惨遭诛戮之祸,或可避免。

他们均有了等人之急,手下便自然地沉稳缓慢下来。

由清晨斗到辰末巳初时分,仍未分出胜败。

八大门派首脑,因有言在先,谁也不愿背诺,均自静静旁观,一语不发。

但那位性情比较急躁的“霹雳手”潘雷,却忍不住地向武当掌教厉声叫道:“掌门真人,你是‘武当’一派之主,难道竟愿坐视岳华阳这等恶徒,得脱正义之诛……”

话方至此,武当掌门便含笑接口说道:“潘大侠,你怎么知道岳华阳能脱正义之诛?”

这句反问,把潘雷问得怔了一怔,皱眉说道:“真人难道想不出岳华阳还有身后之人,他不会单独逞此恶念!”

武当掌门笑道:“这是当然之理,在场武林同道,谁不知情?”

潘雷说道:“倘若这样拖延下去,万一岳华阳的身后人物赶到,岂不使他有了逃脱刑诛机会!”

武当掌门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潘大侠说得不错,岳华阳等的是这个机会,但卜老弟和我们也等的是这个机会!”

潘雷惑然问道:“真人此话怎讲?”

武当掌门含笑说道:“斩草尚应除根,诛戮恶寇,更应溯本清源,找出幕后的主使人物!‘鬼谷剑客’岳华阳,不过是一名傀儡……”

潘雷说道:“这厮的身后人物,已由卜星楼老弟查明,是‘修罗四血’要想颠覆武林,使‘修罗派’称尊独霸!”

武当掌门微笑道:“贫道也知卜老弟费尽苦心,所查属实,但苦无真切证据,除非‘修罗四血’赶来,企图援救岳华阳,我们八大门派,才可责以武林正义!”

潘雷听得微蹙眉头,默然不语。

武当掌门继续笑道:“何况平心而论,‘修罗四血’精练‘修罗血经’,武技高绝,武林中任何一派,单独与抗,多半不敌,只有今日这八大门派联手,才是消灭邪凶祸患的唯一良机!但既然八派联手,便不能师出无名,潘大侠且请再忍片刻,拿这‘鬼谷剑客’岳华阳,当作金钩香饵,钓那四条大鱼吧!”

潘雷知道武当掌门,所说有理,只好怪笑说道:“我别的不怕,只怕卜老弟万一不慎……”

武当掌门笑道:“潘大侠不必多虑,卜老弟掌中‘玉带软剑’,锋芒无匹,又得‘昆仑处士’戚长春大侠的真传,我料他必握胜券,若非意有所待,早就下辣手了!”

话方至此,两条人影,从两个不同方向,电疾驰来。

潘雷闪目看去,见从南方来的是位仙风道骨的文生打扮之人,年龄看去只有四十一二。

从东南来的则是“九华派”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在石振天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却因脚程关系,被他抛得甚远。

以双方来路而论是南方稍远,东南方稍近。

但两地来人,却是同时到达。

由这一点小事看来,那文士打扮之人,功力竟高出于“九华”掌门“虬髯神龙”石振天以上。

潘雷狂笑叫道:“石掌门人,请恕我中人奸计,曾对你高名侠誉,有所怀疑,如今从卜星楼老弟的一番巧妙安排,‘鬼谷剑客’岳华阳,业已当着八大门派首脑自吐罪状,你的清白,不辩而明,洗刷得干干净净的了!”

石振天闻言,心中大喜,目注战场,正待发话,那位文生打扮之人,已先冷笑说道:“岳华阳这等万恶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位卜星楼老弟可以不必再费事了!”

一面发话,一面袍袖微扬,十余道五色细芒,电射而出!

少林方丈失声叫道:“这是‘万花戮魂芒’,来人莫非是久绝江湖的‘散花仙客’田光田施主吗?”

“散花仙客”田光方一点头,场中的岳华阳业已一声震天怒吼!

原来,岳华阳对敌卜星楼本已不敌,全靠无耻拼命,才能勉强支撑,哪里还禁得起“散花仙客”田光所发独步宇内的“万花戮魂芒”,骤加袭击?

五色细芒闪处,岳华阳一声厉吼,手中青钢剑,首先把握不住的“呛啷”落地!

跟着便是卜星楼一收“玉带软剑”闪身后退,纵出丈许。

卜星楼若乘此时搏杀岳华阳,委实易如反掌,但他心性光明磊落,不愿乘人于危,遂反而收剑缩手。

卜星楼虽收剑,岳华阳却仍大厄难逃!

只见他在一阵全身急颤之下,蓦然往下一瘫!

好像这位“鬼谷剑客”,练有极高明的“缩骨神功”,一瘫之下,便把整个身形缩成孩童大小!

然后,突从岳华阳身上,腾起缕缕青烟!

等到青烟腾完,整个的“鬼谷剑客”岳华阳,便告骨化形销,血肉尽腐,只剩下山石上的一堆衣履而已!

武林群侠久闻“散花仙客”田光所练的“万花戮魂芒”,毒力神妙无比,但多半尚未目睹!

如今亲眼见这等绝世威力,不禁失声赞叹,一个个均自暗生戒意!

武当掌门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目注“散花仙客”

田光,缓缓说道:“田道友的‘万花戮魂芒’威力虽妙,但岳华阳只是伥鬼帮凶,真正的武林大憝,犹未出现,这样一来……”

“散花仙客”田光“哦”了一声,接口说道:“武当掌门教友,你莫非怪责田光,出手不当吗?”

武当掌门知他武功既极厉害,更复口舌伶俐,遂不敢授人语柄地摇头笑道:“田道友说哪里话来?你又不知其中详情,仗义除奸之举,原是武林人应有本责!”

田光双眉微挑,又复含笑问道:“方才道友所说的武林大憝,又是谁呢?只要有确切证据,田光愿独任艰难,为武林一伸正义!”

这几句话说得既极漂亮,又极狡滑,武当掌门只好苦笑答道:“岳华阳若是未死,尚有活口人证,如今……贫道不敢平自以血口喷人,只得把一切罪恶,都由岳华阳以已死之身,一人担待的了!”

田光分明听出武当掌门语中带刺,却佯若未觉地含笑说道:“梁山红谷惨案至此业已因果循环,真相大白,诸位道友是各归洞府,静葆真如,还是在此留到明天,参加另一场热闹?”

武当掌门讶然问道:“明天还有一场什么热闹?”

“虬髯神龙”石振天一旁接口笑道:“真人有所不知,老朽与‘修罗四血’约定,明日午间,在这‘梁山红谷’内,互相切磋所学!”

这时,“天池钓叟”桑凌汉,以及石振天的几名得力弟子,也已随后到达。

武当掌门见石振天似乎实力过于单薄,遂低声笑道:“石掌门人,‘修罗四血’个个凶毒异常,十分难斗,你一派之力,与其抗衡,只怕……”

石振天笑道:“我还有几位友好相助,但要等明日方可赶到!”

少林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十当胸说道:“石掌门人,若需要,我等义不容辞!”

石振天抱拳称谢,接口说道:“多谢老禅师美意隆情,石振天深为感激,但明日之事,纯系私会,不宜牵涉太多,石振天一身当之,也就足够的了!”

少林方丈因知“修罗四血”已极厉害,倘若再加上这位助纣为虐的“散花仙客”田光,更是如虎添翼。

以眼前人物而论,纵令八大门派首脑,联合相抗,尚恐有相形见绌之势,石振天若以一派之力,与其拼斗,岂非以卵击石,必遭歼灭。

武林人物,讲究的便是血性义气,锄奸去恶,助弱扶倾,怎有见死不救之理。

因为自己听信了“霹雳手”潘雷,与“鬼谷剑客”岳华阳的证词,联名具柬,要石振天来此接受公审之举,分明是对于这位一向领袖皖南的“九华”大侠,一派掌门的侠誉清名,发生了怀疑不信,有所侮辱。

如今,事实已明,石振天完全清白,纯属含冤,人家虽未对自己这些轻信人言的八大门派首脑有所讽刺,但每人都愧在心头,觉得有点讪讪地不是意思。

好容易知道石振天另与“修罗四血”有约,少林方丈遂自报奋勇,意欲仗义相助,对石振天略为尽心,谁知石振天竟表示无须牵涉太多,不接受少林方丈的一番好意。

少林方丈闻言之下,正在发怔,“天池钓叟”桑凌汉一旁笑道:“老禅师无须代我石大哥担忧,福善锅淫,天道不爽,譬如岳华阳何等凶狡?一手瞒天,饰伪嫁祸,诸位高明全被朦蔽!结果还不是奸谋败露,清浊显然!”

这位“天池钓叟”早就为石振天负屈含冤之事愤愤不平,故而忍耐不住地把这干武林首脑,略加讽刺!

少林方丈脸上微红,但又无法答话,只好合掌低眉,连念“阿弥陀佛”!

武当掌门忽然一旁笑道:“既然石掌门人已有制胜之策,无须相助,我等便先行告退也好。”

这几句话颇出其他七派首脑意外。

石振天本就不愿把其他武林人物牵惹在内,闻言之下,赶紧抱拳笑道:“真人等请恕石振天狂妄之罪,俟此间事了,自当亲赴武当、少林各地,对诸位的盛意云情,一一感谢!”

武当掌门念了声“无量佛”号,点头笑道:“贫道等就此告别,但愿石掌门人能制胜强敌,你我后会有期!”

说到此处,便一稽首,转向其余七派首脑,暗施眼色,含笑叫道:“诸位道友,梁山红谷一案,是非已辨,石掌门人的清白已明,我们走吧!”

少林方丈等其余七派首脑,见了武当掌门人所施眼色,知他定然另存深意,遂一齐向“虬髯神龙”石振天和“散花仙客”田光等挥手告别。

他们离开“红砂谷”后,少林方丈停住脚步,向武当掌门合掌施礼,含笑问道:“真人适才暗施眼色,不知……”

武当掌门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接口说道:“我等为了‘梁山红谷’一案,对‘九华派’石掌门人的清名侠誉,有所怀疑……”

话方至此,“霹雳手”潘雷便在一旁赧然叫道:“真人不要说了,这桩事均由于我潘雷的鲁莽愚蠢而起,我愿自尽谢罪!”

语音方落,便凝聚“霹雳手”功力,意欲自拍天灵!

武当掌门赶紧一把将他拉住,摇头笑道:“潘大侠何必如此?你这自尽之举,对‘九华派’石掌门人有何益处?”

潘雷生平性如烈火,也不管对方的“武当”掌门身份,便自反唇相讥,冷笑说道:“请教真人,潘雷以死谢罪之举,虽对石掌门人无益,难道你这率众退去撒手不管之举,却会对他有益吗?”

武当掌门丝毫不以为忤地含笑说道:“潘大侠见责得是,但你又怎知贫道对于石掌门人约斗‘修罗四血’之事,撒手不管?”

潘雷怒道:“你方才不是业已……”

一语未了,蓦然发觉武当掌门语中有弦外之音,遂住口不语!

武当掌门微叹一声,目光扫视面前这干武林首脑,缓缓说道:“我等已对‘九华派’石掌门人,深怀歉疚,哪有坐视他独对强敌,弃而不顾之理?但贫道既见石掌门人因恐连累武林同道,婉拒少林方丈的相助之意,遂想与其明助,不如暗助!”

少林方丈念声佛号说道:“原来真人是打算对‘九华派’石掌门人,暗里相助?”

武当掌门又道:“暗助比明助为好,一来可以不使石掌门人有所碍难,二来使‘修罗四血’,以为‘虬髯神龙’孤立无援,踌躇志满地不会再另耍花样!”

一干武林首脑,听得纷纷点头,武当掌门继续笑道:“我们今天虽向石振天挥手告别,明天却可悄悄再来,藏在暗中,看看石掌门人有何独抗群魔妙策?以及‘修罗四血’到底怎样凶狂?到了必要时刻,便现身露面,共扶武林正义!”

武当掌门刚刚话完,“霹雳手”潘雷便红着脸赔笑说道:“潘雷不知真人具有深心,适才在言语间,多有得罪之处,尚望真人海量相宽……”

武当掌门摇手笑道:“潘大侠快请不要这等说法,你是血性汉子,豪迈英雄,适才据理相责,句句肝胆直言,贫道怎会有所介意!”

潘雷扬眉问道:“我们明日何时来此?”

武当掌门笑道:“和今天一样,在凌晨之前,便即赶到,大概总不会误事!”

自从八派首脑人物,退出“红砂谷”后,那位口角间向不饶人的“天池钓叟”桑凌汉,便向“散花仙客”田光,扬眉冷笑说道:“田道友,你此来目的已达,也该请便,彼此明日再会了吧!”

“散花仙客”田光,看了桑凌汉一眼,皱眉问道:“桑道友这‘目的已达’之语,却是何意!田光不太明白!”

桑凌汉道:“能够证明‘修罗四血’兄妹才是罪魁祸首的‘鬼谷剑客’岳华阳,业已被你以‘万花戮魂芒’杀之灭口,难道还不算达到目的了吗?”

田光脸上一红,怒视桑凌汉,发话问道:“桑道友这样讲法,是指我暗助‘修罗四血’兄妹的了。”

桑凌汉冷然说道:“当然,我知道你不单今日暗助,明日还要明助!”

田光问道:“我和‘修罗’一派,有甚关系?”

桑凌汉不等对方话完,便即哂然笑道:“田道友,何必硬要撇清?你与‘修罗派’,虽然无甚关系,但与‘修罗四血’的其中‘一血’,却关系非浅!”

田光脸上一热,故意怒叫道:“桑道友请珍重你的武林大侠身份,不要随便讲话,我与‘修罗四血’中,何人……”

桑凌汉接口笑道:“田道友,约莫在二十年以前,桑凌汉偶游‘嘉兴南湖’……”

田光怒道:“你游你的‘嘉兴南湖’,却告我作甚?”

桑凌汉从脸上浮起一丝神秘微笑,向这“散花仙客”

田光,扬眉说道:“我在那又名‘鸳鸯湖’的‘嘉兴南湖’之中,荡舟生倦,走上‘烟雨楼’买醉,无心之下,竟听得隔室茶座内,一双情侣的窃窃私语!”

田光听到此处,竟有些仓促不安起来,神色惶然,眉头深蹙。

桑凌汉道:“那一男一女,并非正当情人,竟是有夫之妇,与人偷结私情,并怀孕在身,正自互相商议善后之策!”

田光越听越觉窘迫,额间汗溃淋漓地向桑凌汉摇手叫道:“桑道友,你……”

桑凌汉不去理他,诡笑一声说道:“田道友莫要插话,听我把这段无心耳闻的故事讲完,那一男一女,均非寻常人物,在武林中均有大名,女的叫‘修罗血影’杨玉真,男的则是……”

说到此处,故意住口不言,只把两道历经世故的锐利眼神,瞪在田光的满头汗珠之上。

田光红着脸,目光中闪射凶芒,厉声叫道:“桑道友,我要走了,但请你慎言,不要乱说无所根据之语,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何必惹火烧身,损人而不利己?”

桑凌汉点头笑道:“田道友说得不错,我是:‘近来学得乌龟法,能缩头时便缩头!’。换句话说,便是要看对方的作法如何?若有人太不识相,也只好伸出头来,恶狠狠地咬他一口的了!”

田光怔了一怔,眉头微蹙,不再与桑凌汉答话,便自转身驰往“红砂谷”外。

石振天始终在一旁静听,等“散花仙客”田光走后,才向桑凌汉失笑说道:“桑二弟,你就是这样不肯饶人,嘴皮子也未免过份刻薄了些!”

桑凌汉摇头答道:“这事不怪我嘴皮子刻薄,而怪那‘散花仙客’田光,故作清高,太以臭美!”

说到此际,两人语锋一顿,卜星楼方才走过来,向石振天、桑凌汉,行礼参见。

石振天伸手轻拍卜星楼的肩头,颇为感激地叹息一声说道:“卜贤侄,多亏你了,若非你用尽心机,把‘鬼谷剑客’岳华阳诱得倾吐实情,我本身清白,与‘九华’一派的英名,仍难洗刷的呢。”

卜星楼一面逊谢,一面极为开心地向石振天问道:“老伯,红妹有无音讯?她……”

石振天尚未答言,桑凌汉已自笑道:“卜老弟尽管放心,石飞红侄女不单性命无恙,并由三位武林奇客,对她共传绝艺,并服以足能脱胎换骨,大益真力的旷世灵药,明日在此相逢之际,会把你吓上一跳的呢!”

卜星楼闻言,自然心中大喜,高兴万分。

他有心再问石飞红的绝世容光,是否恢复,但恐石振天、桑凌汉等怪自己重视女色,遂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谁知他不问桑凌汉,桑凌汉却问起他来,扬眉含笑地缓缓问道:“卜老弟,你向‘修罗玉女’杨小真,设法探问‘修罗变颜汁’的解祛之事,怎么样了?”

卜星楼俊脸一红,半点不瞒地把自己一切经过,详述一遍。

桑凌汉“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适才那位‘散花仙客’田光,还是卜老弟和杨小真,前往‘小雪山百花谷’中请得来的!”

卜星楼赔笑说道:“天下事往往巧合,小侄若非前去‘小雪山百花谷’,也不会巧遇着那位‘通天巧匠’叶南天,对于岳华阳的诡计奸谋,未必能彻底勘破。”

桑凌汉怪笑又道:“这样说来,那位‘修罗玉女’杨小真不单已归正道,并还对我石大哥有相当功劳,卜老弟打算怎样安排她呢?”

卜星楼满脸羞红,无法开口。

石振天看不过去,替他解围地含笑说道:“卜贤侄,世间事最难的便是浪子回头,故而才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那‘修罗玉女’杨小真既能如此自爱,知所奋发,贤侄应尽一切可能,对她安慰,给她鼓励才好!”

桑凌汉叫道:“卜老弟,我再问你,你不是倾心于我石飞红贤侄女,并和她换剑定情了吗!”

卜星楼不好意思答话,只得点头示意。

桑凌汉怪笑说道:“好,这事相当复杂,你爱石飞红,杨小真爱你,在这鼎足而峙的情爱纠缠之间,你打算怎样处理?”

卜星楼如何答得出来,简直把张相当漂亮的英俊脸庞,窘涨得变成猪肝色泽!

他忽然想起,这一连串的审问,全是由桑凌汉发言,怎未听得石振天的半丝声息。

卜星楼原是赧然垂头,但想到此处,以为石振天业已走开,遂微抬眼皮,偷目一瞥。

谁石知振天根本未曾走开,正峙立一旁。

卜星楼这偷目一瞥之举,恰好与石振天的带笑目光相对。

卜星楼更觉奇窘,但奇窘中却有慰藉。

因为泰山带笑,便等于暗示出事态并不十分严重。

何况,石振天除了带笑以外,并向卜星楼有所示意地对桑凌汉呶了呶嘴!

这呶嘴之举,使卜星楼从满腹惭惶以内,动了一丝灵光。

他人够聪明,反应也快,立即一抱双拳,向桑凌汉长揖为礼地赔笑说道:“桑老人家,小侄一来学识浅薄,二来当局者迷,尚请老人家赐予指点!”

桑凌汉笑道:“卜老弟,你是要我替你出主意吗?”

卜星楼躬身答道:“敬请老人家不吝指教,赠以妙计!”

桑凌汉怪笑说道:“好,我可以替你想出四种办法,让你任选一种!”

卜星楼闻言又惊又喜地说道:“老人家委实高明!”

桑凌汉连摇双手,截断了他的话头说道:“老弟且慢夸我,我这钓鱼老翁,想不出什么高明办法,所想的四种方式,都是切实手段!”

卜星楼抱拳说道:“老人家请讲,晚辈敬聆明教!”

桑凌汉神气活现地伸起一根手指叫道:“老弟听着,第一种办法,是‘上策’,也就是‘要石飞红,不要杨小真’,一贯初衷,英雄本色!”

卜星楼剑眉深蹙,暗忖:“若是如此,哪里还用得着向你请教。”

桑凌汉伸起两根手指,怪笑说道:“第二种办法,是‘中策’,也就是‘要杨小真,不要石飞红’,虽然违背初意,却仍然弄个老婆,并未落空!”

卜星楼听得简直连翻白眼!

桑凌汉伸起三根手指,异常得意地发出一阵哈哈怪笑,笑完又道:“第三种办法,是‘下策’,也就是‘既不要石飞红,亦不要杨小真’,这样虽然两头落空,打了光棍,倒也清静无忧,不受室家桎梏!”

卜星楼欲哭无泪,欲笑无声!

桑凌汉双眉一挑,伸出四根手指,摇头叹道:“第四种办法,是‘下下之策’,也就是‘既要石飞红,亦要杨小真’,这样眼前虽享齐人之福,但是日后妻妾争风,大小老婆之间的酸波醋浪,不把你泡得头昏脑胀,六神无主才怪!”

语音方了,又复摇头长叹说道:“卜老弟,承你不弃愚蒙,殷殷求教,我遂竭尽驽钝,略供参考,但望你不要采取我的‘下下之策’才好!”

卜星楼既窘极,又无法答话,仍是石振天看得过意不去,含笑叫道:“桑二弟,你不要再捉弄卜贤侄了,快把实际情形告诉他吧!”

卜星楼心中一跳,暗忖石振天所说的“实际情形”,不知却是何事。

桑凌汉恢复平常神色,伸手在卜星楼肩头上拍下一下,怪笑叫道:“卜老弟,你不要再发愁了,那位‘修罗玉女’杨小真,根本不嫁给你,她已经移情别恋了呢!”

卜星楼瞠目说道:“老前辈此话……”

桑凌汉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口笑道:“卜老弟,你应该猜得出杨小真是别恋何人?”

卜星楼见他说话神情,不像开玩笑,遂皱眉问道:“是谁?总不会是那华家朴吧?”

桑凌汉点头笑道:“卜老弟一猜便准,总算不曾被胜利冲昏头脑!”

卜星楼摇头说道:“这事不太可能。”

桑凌汉道:“为什么不太可能?你且往你身后右方的峭壁之上,看看他们的亲热情状!”

卜星楼愕然回头,凝目看去!

果然,身后右方的峭壁半腰,有一男一女,手挽手儿地站在一方突石之上。

女的正是“修罗玉女”杨小真!

男的则是一个身材英挺,面貌平庸的从未见过之人。

卜星楼虽与石飞红所扮的华家朴,缘悭一面,尚属陌生,但仅从那“身材英挺,面貌平庸”的两点印象以上,已知正是杨小真所说的对自己有恩人物!

目前情况,又令卜星楼尴尬起来。

华家朴对自己曾有赠药深恩,如今既然见面,自应施礼致谢。

但杨小真和他手携手儿,肩并肩儿,委实太以亲密,但卜星楼看在眼中,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奇酸滋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卜星楼与杨小真长途相共,耳鬓厮磨,早巳爱意滋生,对这位“修罗玉女”,难以割舍!

“刷,刷”两条人影,飘坠当空,杨小真与华家朴双双落地!

卜星楼见杨小真与华家朴,双双落在自己面前,更复窘得手足无措。

杨小真娇笑叫道:“卜大哥,我来替你引介引介,这位就是在三月之间,对我恩情如海的华家朴华大哥。”

卜星楼首先觉得刺耳的,便是杨小真对自己的称呼有异地,“大哥”之上,加了一个“卜”字。

虽然一字之加,但在情份方面,显得生疏不少。

其次便是在“华家朴华大哥”之上,所加的“恩情如海”四字,更使卜星楼听得心头发酸,全身均不自在。

但华家朴毕竟对自己有恩,杨小真既已指名引介,只好强忍着一肚皮闷气,以一种难于形容的尴尬神色,抱拳含笑说道:“小弟卜星楼,谢过华兄昔日赠药相救之德!”

他发话之时,脸上虽带笑容,但无可掩饰地显然是种客套性的勉强淡笑,不是出自内心的真诚微笑。

石飞红所扮华家朴,毕竟来得忠厚,不忍对卜星楼多作捉弄,遂侧顾杨小真,失笑叫道:“真妹看见没有?他见了你和我的亲热神情,听了你对他的生疏称呼,立即醋火狂燃,形诸神色,足见对你情意之深,决非虚与委蛇,只想利用的了。”

这番话听进卜星楼的耳中,真使他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瞠目呆在当地。

因为石飞红仍以男音发话,他哪里想到自己私心所恋的两位绝代侠女,业已姊妹同心,结成一党。

卜星楼既猜不出华家朴就是石飞红,自然对她向杨小真所说的这番话,大感莫名其妙。

杨小真樱唇一撅,向卜星楼白了一眼,扬目说道:“这样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他完全对我是假献殷勤,只想为你套取‘修罗变颜汁’的独门解药,倘若真是那样,可把我欺负苦了!”

“套取‘修罗变颜汁’的解药”一语,把卜星楼听得含愧垂头,但在这句话上的“为你”二字,却又把卜星楼听得对石飞红所扮华家朴,扬眉凝目。

桑凌汉站在一旁,看到此处哈哈大笑道:“杨姑娘,你们不必再试他了,我方才业已替你们彻底试过,难道你们适才未曾听见?他对我所献上中下三策,均不考虑,只是采取那‘既要杨小真,也要石飞红’的‘下下之策’!”

卜星楼直到此时,心中方有些谱儿,但仍不敢深信地向石飞红所扮华家朴,颤声问道:“你……你……你难道是……是红……”

话方至此,一阵慈祥笑声,从不远处响起,有个老人语音,接口叫道:“楼儿,你怎么这样糊涂?华家朴就是石飞红,石飞红就是华家朴……”

卜星楼此时心中狂喜,几乎高兴欲狂。

因为既已证实心中所料,知道华家朴果是石飞红,更听出自己时常孺摹渴念的恩师“昆仑处士”戚长春,也到了这“梁山红砂谷”内。

恩师深重如山,卜星楼怎敢违背礼教?遂顾不得向石飞红招呼,先行转过身去高声叫道:“恩师,你老人家怎也驾临这‘粱山红谷’?可想煞楼儿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向“昆仑处士”戚长春,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卜星楼这种重师徒礼义,轻儿女私情的举措,极为正当,看得石振天、桑凌汉均暗暗点头。

便连石飞红,杨小真二女,也自相顾微笑,芳心许可。

“昆仑处士”戚长春指着石飞红,向卜星楼含笑说道:“楼儿,我在‘昆仑’绝顶,完成‘天禽百解’之后,便因对你关怀太甚,下山相寻,但如今却已先把这套绝学,传授给石、杨二位姑娘,你且向她们学习便了!”

卜星楼这时才站起身形,借“昆仑处士”戚长春的话,走到石飞红的面前,含笑叫道:“红妹,我可真想不到华家朴是你所扮,今后要你和真妹两位老师,不吝真传,教我‘天禽百解’!”

他对石飞红相思欲绝,当然还边自说话,边自把两道充满深情的真挚目光,一瞬不瞬地瞪在她的脸上!

杨小真失笑叫道:“红姊,你赶怪取下人皮面具,让他看看,才好使他放心,知道你已恢复绝代容光,否则,难免会把我恨死!”

石飞红嫣然微笑,一面摘去所带人皮面具,一面扬眉说道:“把戏一经拆穿,便无奥妙可言,他见我与真妹形影相依,难道还会怀疑你不肯给我‘修罗变颜汁’的独门解药吗?”

语音了后,深情款款地向卜星楼流投送一瞥秋波,并对他细述别来一切情事!

石振天不理会小儿女们的娓娓私情,目注戚长春含笑问道:“戚兄,孟老婆婆和我钟离贤弟呢?”

“昆仑处士”戚长春向峭壁顶端,指了一指,微笑答道:“庵主在壁上为老花子施展佛门绝学‘转轮指力’,使他加速恢复,由老婆婆充任护法之责!”

桑凌汉道:“戚兄,适才看见‘散花仙客’田光,又出江湖,到此助纣为虐了吗?”

“昆仑处士”戚长春点头笑道:“除了田光以外,还有几位魔头要凑热闹,但他们都是来找我的!”

石振天微吃一惊,目注戚长春,以一副极为关切的神情,愕然问道:“戚兄,你所说的‘魔头’是指哪些人物?”

“昆仑处士”戚长春含笑答道:“他们都来自白山黑水之间,也均是我当年行道江湖时所树强敌!”

桑凌汉皱眉问道:“我对关外人物,略为陌生,但既被戚兄称为‘强敌’,定非庸俗之辈!”

“昆仑处士”戚长春点了点头说道:“当然绝不庸俗,他们是‘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和‘金弓无敌追风叟’边寿天之子边小寿!”

石振天恍然大悟地一旁笑道:“原来是久已未入中原的‘长白三凶’,其中边小寿是黄口孺子,不足为奇,但邵天风与大显头陀,却均属相当扎手的呢!”

“昆仑处士”戚长春微笑说道:“石兄不必耽心,我近年静居‘昆仑绝顶’,摒绝百扰,一意潜修,进境甚高,不怕他们有所猖獗!”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向那正与卜星楼倾诉离肠的石飞红看了一眼,又复低声笑道:“石兄,就以飞红贤侄女而论,她服我所赠灵药,脱胎换骨,真力大增,又复获得庵主、孟老婆婆和我的倾囊相授,也已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大可令‘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等长白凶人,见识见识年轻人物的秀拔程度!”

这时,杨小真异常识相地悄悄溜开,让石飞红与卜星楼并坐一处,畅叙离情,自己则走过来,偎在戚长春身旁,含泪叫道:“老人家,我……我……我有点心跳,明日见了我母亲时,却怎么办?”

“昆仑处士”戚长春宛如慈父一般,轻抚她一头秀发加以安慰地微笑说道:“真儿不必紧张,无论明日一战的情况如何,你母亲都会由于有了你这好女儿的份上,保全性命!”

杨小真悲声问道:“老人家,我还是先藏在暗中,等我母亲受了挫折之后,再出现吗?”

戚长春点头笑道:“在你母亲未受挫折以前,自负太甚,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多半一意孤行,任何忠言,均难入耳!故而,你必须等她有了戒意,起了悔心之际,再复出头动以母女深情,或许能把一团戾气,化为祥和?”

杨小真微颔螓首,举袖拭泪地向“昆仑处士”戚长春一扬双目,低低说道:“我石飞红姊姊,在和卜大哥细叙别来经过,真儿不便打扰,想到峭壁顶端,去看看义父!”

原来钟离明已认杨小真作了义女。

“昆仑处士”戚长春微笑说道:“好,你去便了,楼儿和你飞红姊姊若是问起,我会告诉他们!”

杨小真先获得戚长春的允许,又回头向石振天、桑凌汉躬身行礼,然后才施展轻功,直上峭壁!

桑凌汉目注她那飘逸背影,摇头啧啧叹道:“多凶多刁的一位‘修罗玉女’,但一旦回头,便变得如此乖巧灵慧,讨人喜欢,若非亲眼目睹,真有点不敢相信呢!”

卜星楼与石飞红业已叙完别情,双双走过。

石振天虽已尽悉各情,但别来甚久,尚是初见爱女安然无恙,尽复容光,不禁把两道充满慈爱的目光,凝注在爱女绝代娇靥之上。

石飞红不好意思像小女孩般,扑入老父怀中,只是拉着石振天的手儿,低声笑道:“爹爹早知有庵主、孟老婆婆、戚老人家,和随后来的钟离叔等这多绝代奇人,对红儿悉心照拂,难道还放心不下,有所担心吗?”

石振天蔼然笑道:“自从你钟离叔父,向我飞书细报之后,我哪里还会耽忧……”

戚长春转过脸来,又向卜星楼问道:“楼儿,我从杨小真口中听得,你已与‘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等,会过一次!”

卜星楼躬身答道:“启禀恩师,弟子虽与邵天风、大显头陀等偶然相遇,却未曾交手,不知这‘长白三凶’与恩师是何时结怨?”

戚长春含笑说道:“此事说来已有三十余年,当时我远游关外,遇见‘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和‘金弓无敌追魂叟’边寿天等‘长白三凶’,正在狂傲自诩,认为‘长白’武学,举世无匹,只要一入关内,必可横扫中原武林……”

桑凌汉听得一旁冷笑说道:“这‘长白三凶’真是坐井观天,所见者小,中原武林,业已藏龙卧虎,八荒四海间,更不知一山高于一山地有多少绝顶人物?”

戚长春笑道:“我当时便像桑兄这等说法劝戒他们,那位大显头陀,竟哂然冷笑,声称就凭他手中一长一短两根‘佛门方便铲’,便足以尽败天下豪杰!”

石振天微笑说道:“这位‘枯心尊者’夸口太大,犯了拉弓过满之戒,大概要吃苦头了!”

戚长春叹息一声说道:“那时我的灵性修为尚未到炉火纯青地步,闻言之下,居然勾起嗔念,撤出‘玉带软剑’与大显头陀的‘长短方便铲’一分强弱!”

桑凌汉怪笑问道:“这一战定极精彩。”

戚长春道:“大显头陀的功力着实不弱,一百零八式‘荡魔铲’法,力重招沉,变化精妙,双方斗了七十余合,才被我以一式‘云横秦岭’,把他一长一短两根‘佛门方便铲’的铲头,完全削断!”

石振天笑道:“难道‘长白三凶’便为了这挫折,从此消声匿迹?”

戚长春摇头答道:“是否消声匿迹,我倒不知,但他们至少未入中原,使武林间免遭涂炭,却是事实!”

群侠一番谈笑,也均翻上峭壁顶端,去探视那位“穷神活鬼”钟离明所耗元气是否业已恢复。

钟离明所损耗的虽甚深巨,但一来孟婆婆、戚长春等,调治得宜,二来有通灵巨鹤为助,觅来极为对症的“金茎紫叶还魂草”,三来又经“宝相庵主”妙悟大师,施展佛门绝学“转轮指”力,替他打通全身血脉,故而如今不单已将性命保住,并已把他所失去的十成功力,恢复了六成以上。

钟离明见这么多友好,对自己如此关心,遂感澈得含泪笑道:“我在‘九华山’自作聪明,托那木箱之时,施展‘摧心暗劲’,误杀杨小玉以来,心中始终愧恧欲绝,好容易才有了机会,可成全真儿,略为弥补罪孽,遂尽己所能,把毕生功力,对她转注无余,并就此解脱皮囊,消除烦恼,谁知诸位盛情,如此激切,竟……”

孟老婆婆笑道:“老花子不要说了,误杀杨小玉的,虽然是你,但把杨小玉装入木箱的,却又是我,杨玉真倘若追究此事,我也该替你分担一半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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