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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云雾霁庐山显嵘

如今因马空群业已平静下来,便自傲微一笑说道:“马霸主,第一阵司马彦侥幸承让,如今可以开始第二阵比斗了吧?”

马空群阴森森地扬眉一笑,伸手襟底,撤出一只形如八卦的汤碗大小钢圈,及一根长约二尺有余的“文昌铁笔”。

司马彦见马空群取出这一只“八卦钢圈”,及一根“文昌铁笔”均是不见于“兵器谱”中的特制外门兵刃,知道必然不凡,心中深具戒意。

马空群左手持圈,右手执笔,目光如刀,狞视司马彦,厉声问道:“司马彦,你用的是什么兵刃?为何还不取出?”

司马彦扬眉一笑,尚未答言,半空中精芒忽闪,一道冷森森的剑虹,迎面飞来,并听得“玉琢嫦娥”聂小冰声若银铃地,娇声叫道:“彦哥哥,我把这柄‘湛卢古剑’,送给你了。”

司马彦轻伸猿臂,接住飞虹,果然正是那柄斩金洞石,无坚不摧的前古神物“湛卢剑”。

马空群眼看司马彦手横这柄寒芒电闪,夺目森肌的前古神物,不禁有苦难言,心头狂跳。

司马彦与马空群开始第二阵比斗兵刃,“玉琢嫦娥”聂小冰把“湛卢古剑”送给司马彦。

马空群眼看司马彦手横这柄前古神物,不禁有苦难言,心头狂跳。

因为临阵交手,倘若借用别人兵刃,自属不当,可以严加指责!但聂小冰聪明异常,当众声称赠剑,则这柄前古神物,便已成了司马彦所有,自然名正言顺地,应该由他运用,以致“仙肌嫫母”余不邪、“赤手妖龙”姬玉城、“玄阴教主”东方赫等三位评判人,均未发话干涉。

自己奉对“八卦钢圈”、“文昌铁笔”的精妙招术,颇有自信,这一来,不禁气馁,因一圈一笔,全属轻巧兵刃,那里当得起“湛卢古剑”的绝世锋芒?可能不出三五十招,便将难逃败绩,并或有性命之险!马空群正在发愁,司马彦猿臂挺处,“湛卢剑”精芒忽闪!但他这剑芒忽闪之举,并非向马空群发招进袭,而是仍把“湛卢古剑”,化为一道飞虹,抛向聂小冰,并扬眉朗笑说道:“多谢冰妹,但这‘湛卢古剑’,锋芒太利,初用之下,恐不趁手,仍请冰妹保存。我还是暂向‘八霸帮’余总督帮,借用一柄寻常青钢剑吧!”

这几句话儿,在婉转中充分表现了光明磊落的侠土襟怀,听得“千人坪”上的举世群雄,无不为这令人钦佩的“离垢书生”,暗翘拇指。

“仙肌嫫母”余不邪点手招过一名“八霸帮”徒,取下他身后所插青钢长剑,便自“总督帮”宝座以上起立,缓步走向“八霸坛”口。

这时,举世群雄的炯炯目光,又均移注到这位“仙肌嫫母”身上。

余不邪卓立坛口,含笑叫道:“司马大侠,是否向我借剑?”

她不笑还好,这咧嘴一笑,丑怪益添,配上那件十彩宫袍,及头间如雪肌肤,简直太以不伦不类,令人怀疑到倘使“无盐”再世,“嫫母”重生,或许还会比这位握有“八霸帮”

最高威权的余总督帮,长得好看一些。

司马彦闻言,一抱双拳,朗声笑道:“司马彦游侠江湖,向凭双掌,如今既与马霸主比斗兵刃,只好请余总督帮,惠借一柄青钢长剑。”

余不邪目闪奇光,点头笑道:“好!司马大侠接剑!” 语音方了,掌中所持青钢长剑,便自脱手掷起,先在空中平千稳稳旋飞了一个圆弧,然后才像有人驾驭,准确无比,飞投向司马彦的手内。 千人坪上群雄,无不怵目惊心,但也无不发白内心地,又复喝起一个暴雷大采。

连“赤手妖龙”姬玉城,与“玄用教主”东方赫,也看得好不皱眉,他们都意想不到“仙肌填母”余不邪,对于内家最高神功“驭气飞剑”,竟有了如此造诣。

全场人物之中,对此震惊最甚的却是谁呢?是“重光公主”司徒潞。

司徒潞见了“仙肌嫫母”余不邪所表现的“驭气飞剑”绝技,不禁惊得娇躯一软,几乎晕倒在聂小冰的怀内?聂小冰因司徒姊姊久经大敌,智麓如海,从来见过她如此惊慌,遂一面扶住她娇躯,一面低声问道:“司徒姊姊,你怎么了,是不是担忧‘仙肌嫫母’余不邪的武功过高,无人能制服吗?”

司徒潞定了定神,点头苦笑说道:“这位‘仙肌嫫母’,委实高明得太以可怕!她既能用‘迷神大法’,收服艾紫君小妹,又能‘驭气飞剑’,更能暗呜叱咤地,那等号令群豪!今日这场‘六诏大会’,我真无法预料,会弄成一种什么局面了?”

聂小冰虽然跟见“仙肌嫫母”余不邪的“驭气飞剑”手法,极为神奇,却仍不甚服贴地,向司徒潞扬眉说道:”司徒姊姊何必担忧?自古吉人有天相,又道是恶人每被恶人磨,我总觉得‘八霸帮’中,充满了一片分崩离析的败亡迹象,兆头决不在妙!你看,马空群那恶贼的‘文昌铁笔’,及‘八卦钢圈’,不是遇上克星,施展不开,已被彦哥哥用与小妹共同精研的,龙虎风云剑法’,圈在如山剑影以内了吗?”

司徒潞闻言,闪目看去,果见司马彦手中的一柄青铜长剑,业已展尽“龙虎风云剑法”的精微奥妙,使马空群所用的“文昌铁笔”,及“八卦钢圈”,根本施展不开,相形见绌。

看到此处,司徒潞不禁双眉微扬,向聂小冰含笑说道:“冰妹的‘龙虎风云剑法’,确是当世武林中的剑法绝学,马空群在这一阵上,又属必败!他们是五阵赌命,我倒看马空群倘若连败三阵,他却怎好意思食言背信,不当着举世群雄,如约自尽而死!”

聂小冰笑道;“直若连败三阵,马空群纵然舍不得自尽,那位看来极好面子的‘仙肌嫫母’余不邪,大概也不会饶他。但司徒姊姊应该知道彦哥哥要想赢得这场赌约,恐怕还须历尽艰苦,颇不容易的呢?”

司徒潞又在场中看了一眼,讶然说道:“冰妹此话怎讲?马空群身法已乱,分明败在顷刻。”

聂小冰摇头说道:”这一阵自然是彦哥哥稳获胜利,但下两阵的‘轻功’‘暗器’,均非彦哥哥所长,可能会被马空群占了上风,必须到第五阵上,才能决定双方胜负。”

司徒潞被聂小冰一言提醒,点头笑道:“冰妹说得不错,‘轻功’及‘暗器’两阵,确非你彦哥哥所长,但第五阵比‘玄功’,他的‘三阳神功’,号称举世无敌……”

话方至此,场中胜负已分,司马彦突奋神威,剑演连环三绝,漫空剑影中,包含了万点剑尖,把马空群左肩头及左臂上,刺伤两处。

马空群因伤势不重,遂钢牙紧咬,准备不顾涔涔流血,再向司马彦拚命进扑。

但身形末动,一条彩衣人影,已如天仙飘坠,飞落面前。

来人正是“八霸总督帮”,身穿十彩宫袍的“仙肌嫫母”

余不邪。

余不邪这次却非斥责马空群,她是带了一杯美酒赶来,如今一面把酒杯递向马空群,一面含笑说道:“马霸主,武林人物过手论招,胜负原属常事,只要能尽力面为,心中便告无愧,这第二阵兵刃比斗,马霸主虽告再败,但已尽其所能,故而余不邪特来以杯洒相慰,望你万莫气馁,在其余三阵之上,好好努力。”

马空群接杯饮尽.满面凶狞神色,向余不邪抱拳说道:“多谢余总督帮,并请余总督帮放心,马空群倘若再败一阵,便即当众自尽,决不有辱‘八霸帮’声誉。”

他对余不邪,向称“余大姊”,如今改称“余总督帮”,分明是已含忿意。

但余不邪却不计较这些细微小事,只是含笑点头,回转“八霸帮”上。

马空群双目之中,凶芒如电,狞视着司马彦,阴恻恻地,冷然说道:“司马彦,请上‘一线天’,我们把,轻功’及‘暗器’两阵,合并较量可好?”

司马彦点头笑道:“马霸主尽昔划道,司马彦无不遵命,但马霸主左肩左臂尚在流血,要不要先行裹伤?然后再……”

马空群摇手狞笑说道:“你不必猫哭老鼠假慈悲了,马空群生平杀人如麻,流血成河,我那里会在乎这点伤势?”

说到此处,手指高横于坪上二十来丈的“一线天”钢索,又自冷冷说道:“我们从峭壁纵登,谁先上得‘一线天’,就算准胜‘轻功’,然后再在‘一线天’上,较量‘暗器’。”

司马彦点头应允,两人遂一同走到“千人坪”端的参天峭壁之下,凝神卓立。

“仙肌嫫母”余不邪请“赤手妖龙”姬玉城发动号令,姬玉城遂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引吭长啸。

啸声才出,司马彦与马空群便分别腾身,纵登峭壁。

这一阵“轻功”比斗,关系太重,倘若马空群再败,便成了连败三阵,根本不必再比“暗器”,就应该从“一线天”上,自行跃下无底深壑。

但不知是否马空群因这阵非胜不可,而竭尽全力,拼命施为,居然先行纵登“一线天”,在二十来丈高下之中,比司马彦超前了七八尺远。

论起两人的轻功造诣,司马彦却比马空群稍弱,但也弱得有限,相差极微。

如今七八尺远的胜负之距,却是马空群足下留情,否则他最少可比司马彦抢先三丈。

这是何故?这是马空群生性卑鄙,作了手脚。

适才“黄山逸叟”柴天藻曾经亲上“一线天”细加察看,总未察出弊病。

因为马空群太以狡猾,他不是把手脚作在“一线天”钢索之上,而是作在纵登“一线天’必须经行的峭壁之上。

马空群每隔三丈高下,便在那峭壁上留下一个可以点足借力之处。

这些可以点足借力之处,全是仅容足尖的小小石穴,又非直线凿出,而是故意参差的左右分开,每一小穴间的距离,又在两三丈高下,故而任凭旁人如何细心,也无法发觉,马空群却把位置记得烂熟,可以在一削如砥,极难寻得惜力所在的参天峭壁之间,随意飞登,从容举步。

有了这种弊病,司马彦怎得不败?但马空群却因“仙肌嫫母”余不邪,“赤手妖龙”姬玉械,“玄阴教主”东方赫等三位担任评判之人,目光如电,无微不察!自己若把司马彦甩得太远,虽可快意,却易引入起疑,露出破绽,遂故意造成一个相距仅仅七八尺远,几乎是先后脚同时跃登“一线天”,极为接近的胜负情况。

这种深心,果未白费,余不邪、姬玉城、东方赫等三人,一齐不曾有所起疑,发话质问。

司马彦纵登“一线天”钢索,见马空群已比自己早到半步,遂抱拳含笑说道:“马霸主胜了一阵,我们是二比一了。”

马空群冷笑一声,扬眉不答,便自提气轻身,顺着“一线天”钢索,向两壁中腰的绝壑上空,缓缓走去。

司马彦也安详举步,踏索相随。

两人走到“一线天”中央,也就是距离两端峭壁,各有十来丈处,相隔三丈,相对而立。

马空群满怀得意,目中射出狰厉凶芒,右手袖内藏着一筒“万蜂攒蕊倒须针”,左手袖内藏着一筒“飞蝗烈火弹”,准备把司马彦从“一线天”上,击落绝壑,根本不必再有第五阵的“玄功”比斗。

这两种暗器,全是马空群费尽心机打造,专为“一线天”

较技面设。“万蜂攒蕊倒须针”筒以内,足有百枚以上的“淬毒倒须细针”!“飞蝗烈火弹”筒以内,足有数十粒可化飞星毒火的“硫硝丸”!马空群准备先发“飞蝗烈火弹”,一片火星攒射之下,司马彦立足钢索,无处可避,只有往上纵身,然后再乘他全身凌空,避无可避之际,按动“万蜂攒蕊倒须针”筒崩簧,必然把这“离垢书生”打成一只刺猬似地,坠入无底绝壑。

他这种毒手,设想极为周密,只要崩簧一按,司马彦必遭劫数。

但聂小冰适才说得不错,自古吉人有天相,司马彦光明磊落,自是吉人,果然获得天相,竟把马空群这种毒计凶心,轻轻易易地化为乌有。

原来就在马空群杀气腾眉,准备向司马彦发话叫阵之际,司马彦却先“呀”了一声,向马空群苦笑说道:“马霸主,这一阵‘暗器’比斗取消,司马彦甘心认败,我们是各胜两阵,平分秋色了。”

马空群万想不到司马彦竟会有这一着,不禁气得厉吼一声,正侍发话,但却听得“仙肌嫫母”余不邪已在“八霸坛”

上,凝气传声,向司马彦问道:“司马大侠,我不许马空群不战而退,临阵畏缩,你怎么竟也甘心认败了呢?”

司马彦提气苦笑答道:“司马彦并非胆怯,只因忘了素来身无暗器,以致只有在这‘一线天’,向马霸主低头认败,尚请余总督帮见恕我是情出不已。”

马空群怒极叫道:“不比‘暗器’不行,我不接受你这甘心认败。”

余不邪在“八霸坛”上闻言,立即抬头发话,含怒叱道:“马霸主,你这是怎么说话?武林较技!首重公平,司马大侠身无暗器,如何比斗?难道叫他做你活靶不成?你倘若必须比斗,便把你所用暗器,分他一半也可。”

余不邪这种办法,极为公平,但马空群却无法接受。

因为不论是把“飞蝗烈火弹”?或是把“万蜂攒蕊倒须针”,分给司马彦使用?则对方崩簧之下,自己也照样消受不起。

故而马空群万般无奈,只好暗自痛惜地,咬牙放弃这必可殪敌良机,向司马彦恨声说道:“这样也好,我们各胜两阵,便在最后一阵‘玄功’比赛之上,分一个胜负生死。”

司马彦扬眉笑道:“第五阵‘玄功’比赛,就在这‘一线天’上施为如何?”

马空群因自己每次划道,司马彦无不遵从,如今既然提出就在这“一线天“上,比斗“玄功”之议, 自己也不便示弱不允,递点头答道:“自然可以,你打算怎样比法?”

司马彦提气高声,使下面“千人坪”上群雄,均能听见,轩眉笑道:“我们负手而立,在这‘一线天’钢索以上,相对举步,各把所炼‘玄功’,化成‘无形罡气’,布满身前,等走到互相接近之时,看看谁能把对方逼得退后?或是撞下‘一线天’,胜负便可立判。”

司马彦语音刚了,“千人坪”上的“赤手妖龙”姬玉城便自高声怪笑说道:“妙极、妙极,我赞成这种生面别开地‘一线天’上人擅人的奇异比赛。”

经姬玉城这样一说,马空群哪里还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表示赞同,与司马彦各自巍立于那根随着山风吹拂,晃来晃去的“一线天”钢索之上,凝聚“玄功”,化成布满身前的“无形罡气”。

聂小冰听了这种“玄功”比较法,方自心内慰然地,向司徒潞微笑说道:“司徒姊姊,这就好了!马空群那点功夫,哪里会是彦哥哥的‘三阳神功’之敌?他们在这‘一线天’上,定可恩仇了了。”

司徒潞点头说道:“冰妹话虽不错,但马空群是个毒辣小人,你彦哥哥却是个仁厚君子。若是君子与君子之战,则光明磊落,不虞有他,胜利自然属于强者一方,但如今是君子与小人之战,或许有甚意外?我们不可懒怠,还是凝神警备,有所提防,才是正理。”

聂小冰悚然称是,抬头注视巍立“一线天”钢索以上,两位生死仇家的一切举措动静。

这时,马空群与司马彦二人,业已踏着足下的“一线天”

钢索,由相距三丈开始,彼此均负手缓步,渐渐接近。

三丈,两丈五六,一丈七八,一丈二三……

双方之间距离,一步步地接近,“千人坪”上群雄,则鸦雀无声,齐齐仰头注目,随着司马彦与马空群的步履,在情绪方面,逐渐加强了紧张程度。

因为这不是平地过招,而是在无底绝壑之间的“一线天”

上,用“玄功”所化的无形罡气,负手互撞。

这种比斗方法,既不能腾挪闪展,又因是负手而行,不能丝毫取巧,“玄功”较弱的一方,必然毫无侥幸地,要被对方撞落绝壑,粉身碎骨而死。

何况司马彦与马空群,事先当场声明,五阵赌命,如今业已各胜两阵,必须在这最后一阵玄功比斗之上,分出胜负输赢,故而凡被撞落“一线天”之人,即令万分侥幸,不曾坠向无底绝壑,碎骨粉身,也将当着举世群雄,履行赌约,自尽而死。

“一线天”上的两位生死情仇,距离仅剩一丈,他们运用“玄功”所化布在身前的无形罡气,业已即将接触。

换句话说,司马彦与马空群之间究竟谁胜谁负?谁生谁死?便在一瞬之间,可以决定。

与双方有利害关系之人,都把一颗腾腾乱跳的心儿,提到咙口处,静看他们所运无形罡气互触之下,究竟居谁先后退?因在这种情况之下,谁先后退,就表示谁的“玄功”较弱,纵或拚竭全力,勉强支撑,也无非苟延残喘,最后必将被对方撞落“一线天”下。

钢索上的马空群及司马彦两人,距离格外近了,由一丈而九尺,而八尺,而七尺……

山风也格外劲急,吹得那长长钢索,摇摆不定。

聂小冰与司徒潞,都紧张得有些坐不稳了,要想离座起身,走到“一线天”钢索之下的绝壑边缘,对司马彦准备接应。

但她们目光看到“八霸坛”上的群凶动静,却不好意思站起身形,只得咬紧银牙,仰视变化。

原来,马空群一向骄纵狂妄,人缘太差,不仅“眇目霸主”岑大化、“长脚霸主”康醉天、“大头霸主”纪西屏、“毒猬霸主”柳文宗等,均在“八霸坛”上,静坐未动,对他生死胜负,毫未理会,便连与他已订夫妻之约的“东海龙女”艾紫君,也漠不关心地,只是与“仙肌嫫母”余不邪,异常亲密地,互相谈笑。

距离到了六尺,“一线天”上,才有变化。

马空群忽然身躯一震,好似无法前行地,往后缓缓退去。

聂小冰见状,秀眉双轩,向司徒潞失声笑道:“司徒姊姊,我说如何?马空群果然不是彦哥哥‘三阳神功’之……”

她这句“果然不是彦哥哥的‘三阳神功’之敌!”话儿中的最后一个“敌”字,尚未说出口来,语音便倏然而止,脸上喜色也褪。

因为“一线天”上的马空群,仅缓缓退三步,但自屹立不动。

不但屹立不动,他在略停片刻以后,井还缓缓向前举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两人之间的空隙,仍然保持了六尺距离,始终未变,则马空群这由后退到屹立,由屹立到进至原位之举,也可以说是司马彦在前进中受到阻碍,并在投受到阻碍后,也缓缓退了三步。

聂小冰的情绪变化最大,她在司马彦前进时,是满面喜色!在司马彦后退时,是满面忧容!直到双方重在“一线天”

上,峙立相持,才透过一口气儿,柳眉双蹙地,向司徒潞摇头叹道:“司徒姊姊,天下不可思议的怪事太多,你大概也决想不到马空群在不曾弄鬼之下,会有抗拒彦哥哥‘三阳神功’,并能相持不下的神奇功力。”

司徒潞一面凝神注目,仰视空中“一线天”钢索,一面却轻轻用手指击桌,仿佛有所思忖?蓦然问,“一线天”上有了急变。

司马彦与马空群不再相对峙立,同时负手前行。

他们都是往前,谁也不曾退后,谁也不曾受到阻碍,竟消除了两团无形罡气对抗间的六尺空隙。

五尺、四尺、三尺。

看得“干人坪”上群雄,个个惊奇万分,个个莫名其妙?展眼间,司马彦与马空群不仅对面而立,并放开负在背后的双手,互相紧握,各自扬眉大笑。

笑声中,杂有“隆隆”巨响,负责管理“一线天”的“八霸帮”弟子,已把纹盘放松,使那根极长钢索,自中央站人部位,缓缓垂下。

因为司马彦与马空群四手相握,同时轩眉发笑,便显示了他们的性命作为赌注的五阵之斗,业已皆大欢喜地,获得秋色平分的祥和结局。

索垂十丈,两人同时放开紧握双手,同时自索上腾身。

司马彦是以“神龙御风身法”,马空群是以“轻鸥渡海身法”,各展绝世神功,斜飘十来丈远,又复奇巧无伦地,同时落足“千人坪”上。

“仙肌嫫母”余不邪哈哈大笑,举杯起立,走到“八霸坛”

口,目光如电,遍扫群雄,朗声说道:“诸位与会高朋,本帮马霸主与司马大侠这五阵赌命之斗,居然会获得秋色平分的祥和结果,委实难能可贵,来来来,我们全体举觥,为他们庆贺一杯。”

群雄闻言无不举杯,司马彦与马空群双双抱拳环揖,表示谢意以后,也就各归本座。

司徒潞见司马彦归座,遂目光炯炯地,盯在他脸上,扬眉问道:“彦弟,‘一线天’玄功互撞,是你向马空群报复仇恨,及为武林除害的绝好机会,你为什么又忽动仁慈?放了他一条生路。”

司马彦摇头笑道:“小弟哪里放他什么生路?只是双方功力相若,委实难分胜负而已。”

司徒潞冷笑说道:“你莫要抵赖,我看出你在‘一线天’上,嘴皮微动,定是向马空群‘蚁语传音’,加以劝说。”

司马彦听司徒潞这样说法,才红着一张俊脸笑道:“司徒姊姊,是马空群先向我施展‘蚁语传音’的呢?”

司徒潞“哦”了一声,冷笑说道:“像他那等凶毒狠辣,骄傲狂妄之人,居然会向你发话求饶!”

司马彦摇头笑道:“他不是向我发话求饶,只是念了两句词儿。”

聂小冰皱眉道:“这是两句甚诗儿,竟有使马空群消灾度厄,起死回生之力。”

司马彦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在:一线天’上,走到相距六尺之处,双方运用‘玄功’所化的无形罡气,便已互触。”

司徒潞看了聂小冰一眼,微笑说道:“冰妹认为马空群的玄功内力,决敌不过你傲视当世的‘三阳神功’。”

司马彦点头笑道:“冰妹看法不错,在玄功内力方面,马空群最少要比我弱上两成,双方无形罡气才触,他便告不支后退。”

聂小冰双眉微挑,冷然问道:一彦哥,你为什么不趁机进迫,倚仗最拿手的‘三阳神功’,把这害了你不少次的恶贼,擅下千寻绝壑?”

司徒潞接口笑道:“这贼子狡猾异常,定是在见势不妙之下,立刻用什么花言巧语,来打动你彦哥哥那副慈悲心肠。”

司马彦苦笑说道:“司徒姊姊猜得对了,马空群才一不支后退,便用‘蚁语传音’功力,向我念了‘人头石下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等两句诗儿。”

聂小冰蹙眉说道:“这是你们在‘庐山人头石’下的结盟之语,但彦哥哥既已和马空群划地绝交,却何必再动什么同盟兄弟情份?”

司马彦播头叹道:“马空群虽然极恶穷凶,但也是位性情高傲透顶,绝不肯轻易服低之人,如今在生死呼吸以下,万般无奈地,向我低吟昔日结为盟兄弟时的两句诗儿,着实有些可怜,怎会不使我动了恻隐之心.不忍硬把他撞下千寻绝壑,而暗加劝戒,设法保全了他的性命颜面,做成秋色平分之局。”

聂小冰听得感慨无穷,叹息一声说道:“常言道: ‘饶人是福’!又道是:‘但得一步,何处不留人’?彦哥哥这种不记前仇,临阵缴敌的宽仁厚德,固然是侠士襟怀,但马空群一代枭雄,奸恶处出人意表,你今日饶过了他,日后万一落在他的手中,他却未必能眷念什么‘人头石下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而饶得了你。”

司马彦目中神光湛湛地,含笑说道:“今日之事,只是尽我之心,至于日后马空群饶不饶我……”

话犹来了,司徒潞忽然接口娇笑说道:“彦弟与冰妹放心,马空群大概不会有‘日后’了。”

聂小冰讶然问道:“司徒姊姊此话怎讲?”

司徒潞微笑答道:“我看马空群大概不会再有‘日后’之语,也就是说马空群大概不会活过今日。”

聂小冰越发不解,扬眉问道:“司徒姊姊,你这种判断,却是从何而来?马空群不曾被彦哥哥撞下‘一线天’,不是业已幸度奇灾大劫,为何会还活不过今日了呢?”

司徒潞笑道:“此事无法解释,只是我一种感觉,但这感觉虽还未能十分肯定,却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司马彦与聂小冰听得正自茫然,恕有一朵虹云,自座中飘起,落向“千人坪”中央的较技场上。

这朵红云,便是与“赤手妖龙”姬玉城,“翠眉妖女”姬绿绮同来的那位身着虹色道袍的年老道人。

这年老道人,面貌虽极陌生,不知来历,但既与“赤手妖龙”姬玉城那等盖世魔头同来,自然绝非寻常人物。

他身落场中,目光微扫四周,便白杨眉高声叫道:“贫道向居‘邛峡’,法号‘红云’,敬请当世武林中第一暗器名家,下场一会。”

红云道人的语音才落,“八霸坛”上的“毒猬霸主”柳文宗,便自站起身形。

因为除了“仙肌嫫母”余不邪、“赤手妖龙”姬玉城,“玄阴教主”东方赫等三位特殊出奇人物以外,武林中对于掌力、兵刃、轻功、暗器四技,各有互相默认的第一高手。

掌力方面,寻不到再比“离垢书生”司马彦所擅“三阳神功”再复高明之人。

兵刃方面,“玉琢嫦娥”聂小冰的那柄“湛卢古剑”的绝世锋芒,以及“龙虎风云剑法”的精微奥妙,算的上是个中翘楚。

轻功方面,适才“千人坪”上群雄曾经有目共睹,“黄山逸叟”柴天藻的“无影十三飘身法”,委实盖世无双。

暗器方面,则推“毒猬霸主”柳文宗,为四海八荒之间第一高手。

故而红云道人卓立场上,向盖世武林中第一暗器名家发话叫阵以后, “毒猬霸主”柳文宗遂站起身形,向“仙肌嫫母”

余不邪抱拳笑道:“请示总督帮,柳文宗可否下场与这红云道人一会?”

余不邪在她那总督帮宝座之中,微一欠身,点头笑道:“柳霸主尽管下场,你一身奇绝暗器,向称傲视乾坤,应该在这‘六诏大会’之上,替‘八霸帮’争份光采!”

马空群坐在一旁,听出“仙肌嫫母”余不邪的语意之中,又复隐隐讽刺自己无能,不禁越发恨在心头,准备觅机离开“千人坪”,点燃坪上所埋大量地雷火药,使举世群雄,无分敌我,尽化劫灰,则放眼乾坤,还不由自己一人称霸?他正凶心暗起之际,“毒猬霸主”柳文宗业已从“八霸坛”

向场中红云道人走去。

红云道人见这“毒猬霸主”柳文宗走到自己面前,遂微挑双眉,冷冷问道:“尊驾何人?你就是当世武林中第一暗器名家吗?”

柳文宗听他这样说话,不禁怒在心头,但却又无法发作,只好打量虹云道人几眼,冷笑说道:“在下柳文宗,外号人称‘南荒毒猬’,并忝为:八霸帮’中的一家霸主,关于暗器方面……”

红云道人不等“南荒毒猬”柳文宗话完,便自阴森森地笑了一笑,摇手截断他话头说道:“尊驾既是‘南荒毒猾’柳霸主,自热是当世武林中第一暗器高手,决无差错的了。”

柳文宗“哦’了一声,扬眉笑道:“想不到道长居然还知晓柳文宗这点微名?”

红云道人脸上颜色忽然冷若寒冰,一阵厉声狂笑说道:“贫道三个徒儿,生平全以暗器自诩,却全数死在柳霸主的奇绝暗器之下,故而贫道虽然不识柳霸主尊颜,却早已记得你这‘南荒毒猬’四字。”

柳文宗惊然一惊,目注红云道人沉声问道:“道长的三位高徒是谁?”

红云道人杀气腾眉,但却故意压抑语音,显得异常平静地缓缓答道:“柳霸主在‘贵州黔灵山’中所杀的‘三手真人’元清,在‘广西钩孺山’中所杀的‘子母金梭’文秉雄,以及在‘南荒群雄会,上所杀的‘夺魄观音’王玉芳,都是贫道门下三个不肖的孽徒,但柳霸主称雄四海,杀人如麻,对于这三名手下冤魂,恐怕早已记不清楚了吧?”

柳文宗听得越发吃惊,微退半步,抱拳当胸,又向这红云道人问道;“这样说来,道长便是三十年前,以各种奇绝暗器,驰誉武林的‘百臂仙郎红衫客’吗?”

红云道人微叹一声,摇头答道:“好汉莫提当年勇,世间白发不饶人!贫道如今两鬓皤然,哪里还配有‘百臂仙郎’之称?只是一生爱着红衫,到老来仍穿了这件红色道袍而已。”

柳文宗静静听完,好不惊惧!知道自己业已遇上一位也以睹器称绝的前辈名家,并是深仇大敌。

因为自己在“贵州”、“广西”,及“南荒群雄会”等处,杀死那“三手真人”元清,“子母金梭”文秉雄,及“夺魄观音’王玉芳三人之后,发觉对方暗器手法,别具神妙,自己险为所击,遂曾辗转探听,探出三人均是昔年威震江潮的暗器名家“百臂仙郎红衫客”的门下弟子,但那“百臂仙郎”,却踪迹早绝,传说已不在人世。

如今这红云道人自吐来历,竟是这等强仇,柳文宗怎不心惊,赶紧尽祛骄暴之气,摄心凝神地,含笑问道:“柳文宗今日得能幸会久所心仪的前辈暗器名家,确非易事,道长打算怎样赐教?”

红云道人微微一笑说道:“据贫道所闻,柳霸主当年是用‘追魂白羽箭’杀死:三手真人’元清,用‘子午丧门钉’杀死‘子母金梭’文秉雄,

用‘毒猬金针’杀死‘夺魄观音’王玉芳。”

柳文宗扬盾答道:“道长说得丝毫不错。”

红云道人笑道:“虹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不论释家道教,抑或儒门,都讲究因果报应!柳霸主既种前日因,始获今日果,贫道还想领教领教你十二枝‘追魂白羽箭’,一袋‘子午丧门钉’,及所着‘金猬衣’上的‘毒猬金针’的厉害。”

在场群雄听出红云道人满口因果报应之语,仿佛是说“南荒毒猬”柳文宗,今日遇上冤家.业已果报好还,准死无救,不禁齐觉此人出语太傲,柳文宗必定勃然震怒,有所发作。

谁知柳文宗久经大敌,毫不激动,竟静气平心地,微微笑了一笑,向这红云道人,缓声说道:“道长说得极是,柳文宗今日准备以身还债,颇不愿欠到来生,但不知道长施展什么暗器?”

红云道人扬眉一笑,目注柳文宗,发话问道:“柳霸主既然知道我‘百臂仙郎红衫客’的微名,定也知道我在三十年前,以何物享名字内?”

梆文宗听得悚然一惊说道:“道长是要用号称‘血字十三钱’的‘夺命青蚨’。”

红云道长点头笑道:“这十三枚青钱,随我隐居深山,寂寞甚久,今日在这‘六诏大会’以上,恐怕业已不会再有昔年震慑江湖的威风杀气。”

一面含笑说话,一面伸手人怀,取出比干常铜钱略大的十三枚特制青蚨,托在手掌之上。

柳文宗身是暗器名家,自然知道这十三枚青蚨之上,携着“夺命”两个朱红篆字,故而又名“血字十三钱”,不仅手法之妙,罕世无俦,钱上一并淬有奇剧毒物,不论是人是兽,见血封喉,中即无救。

如今对方取出此物,虽然自己的十二枝“追魂白羽箭”,一袋“子午丧门钉”,及无数“毒猬金针”,在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但仍必特别小心,总不能傲敌大意,对其有丝毫轻视。

柳文宗戒心更探,抱拳笑道;“柳文宗有缘能在‘血字十三钱’下领教,委实难得,请道长限定比赛办法以后,柳文宗便当献丑。”

红云道人听柳文宗要自己限定比赛办法,遂扬眉一笑,也未见他有任何凝劲使力动作,便见两枚“夺命青蚨”,自掌中向下坠落。

青蚨一坠,全场豪雄,无不失惊,因为近三十年来,确实未曾见过如此神奇的暗器手法。

原来两枚“夺命青蚊”自红云道人掌中坠下,并未触及石坪,就在将及地而未及地之回,忽似有人暗加牵引般的变成贴地乎飞出了五六尺远。

贴地平飞之际,两枚青蚨便斜斜分开,飞出六尺,相距已在一丈一二。

这时,那两枚青蚨,忽然同时落地,各在石坪上微微滚转了一个不规则的小小圆圈,再复自行离地而起,飞回了红云道人手内。

群雄看得连连摇头,叹为观止,“南荒毒猬”柳文宗则看得在惊心之上,更加惊心。

因为那两枚“夺命青蚨”,在石坪上所滚转的不规则小小圆圈,竟是划出了两只并合足印。

这种用意,显然是红云道人要与“南荒毒猬”柳文宗,各自分立在这两只并合足印之中,相距一丈一二,互飞暗器,并不许有所闪躲?红云道人青蚨坠地,划印飞回的随心所欲手法,已使“南荒毒猬”柳文宗为之好不惊心!而一丈一二的限定距离,更使他在惊心以上,格外提心吊胆。

因一丈一二距离,未免太近。

在这近距离之中,要想倚仗灵巧身法,闪避对方所发暗器,业已极为艰难,何况还划了足印为限,不许丝毫闪避。

梆文宗看得一面眉头暗皱,一面向红云道人问道:“道长,我们是谁先出手?”

红云道人笑道:“柳霸主莫非认为先出手之人,会占便宜?”

柳文宗点头答道:“我们均以暗器名世,在相距这近距离,并不许闪躲以下,恐怕先出手之人,要占了九成胜面。”

红云道人一阵狂笑说道:“柳霸主既然这等说法,我就让你先行出手。”

柳文宗闻言大喜,正待腆胡点头,先解决掉这名大敌强仇,但“仙肌蟆母”余不邪,却在“八霸坛”上,站起身形,提气高声叫道:“红云道长,你不能轻视我‘八霸帮’中人物!武林过手,首重公平,承让占先,似乎不是有头有脸之辈,所能接受的呢?”

余不邪这样一说,柳文宗不禁眉峰微皱,哪里还好意思点头下去。

红云道人目注余不邪,含笑说道:

“余总督帮难道是要贫道先出手吗?”

余不邪摇头笑道:“道长若先出手,仍然不算公平,我认为最公平的办法,莫如凭天一断。”

一面发话,一面飘身纵下”八霸坛”,走到场中,向“赤手妖龙”姬玉城,及“玄阴教主”东方赫,含笑叫道:“姬玉城道友及东方赫教主,请下场中,我们来为红云道长及本帮柳霸主,主持谁先出手的凭天一断。”

“赤手妖龙”姬玉城与“玄阴教主”东方赫,双双离席起立应声走来,“仙肌嫫母”余不邪首先取出三枚青钱,分给姬玉城、东方赫每人一枚,然后向红云道人及梆文宗鼓笑说道:“红云道长与柳霸主,请各择青钱一面,并不可使我们三人知晓。”

红云道人闻言之下,遂选择青饯的有字一面,柳文宗选择无字一面,两人并悄悄打了照应。

余不邪、姬玉城、东方赫三人见他们业已选定,遂一齐屈指力弹,把那三枚青钱,向空中弹起了数丈高下。

姬玉城所弹青钱,落下时是有字一面向上。

东方赫所弹青钱,落下时是无字一面向上。

余不邪则弹得最高,最后落下,换句话说,红云道人与柳文宗的命运,便将决定在她这青钱一落。

妙事突出,余不邪所弹起这枚青钱,在落地时,竟是不信不倚,笔直嵌入了石坪之内。

余不邪失声叹道:“天章已定,红云道长请与柳霸主同时出手,我们三人在旁瞻仰双方的绝世手法便了。”

红云道人点头一笑,手握十三枚既称”夺命青蚨”,又称“血字十三钱”的得意暗器,缓步走向所划足印之内。

柳文宗自亦随同动作,但左手中业已扣了七根“子午丧门钉”,右手中也把十二枚极为细小的“追魂白羽箭”,准备妥当,至于所着“金猬衣”上的“毒猬金针”,更是可以摇身即发。

双方走到所划足印之中,凝神对立。

“仙肌嫫母”余不邪,朗声叫道:“我仍请姬玉城道友发啸为号,两位一听号令,便可自行施为。”

说完,向姬玉城微一挥手,姬玉城的一声厉啸,便自冲口而出。

啸声才起,便似是“南荒毒猬”柳文宗占了上风,只见他在一瞬间所发七点寒星,十二枝白羽箭,及漫空怒射的金针光网,业已把红云道人身形,整个罩住。

红云道人则似出手得慢了一步,未见他有丝毫动作。

柳文宗所发暗器的气势虽厉,但因距离太近,在空中飞射之时,不过是一刹那间。

一刹那间,展眼即过,寒星落,箭影坠,金光针雨齐收。

“千人坪”上,万众无声,寂然如死。

因为这场两位暗器名家之战,结果太惨,也未出群雄所料。

红云道人似是厌世拚死而来,他对柳文宗所发七枚“子午丧门钉”、十二枚“追魂白羽箭”,及无数“毒猬金针”,根本既来闪躲,又未抗拒,完全均被打中,变成一只金色刺猬般,立即倒地气绝。

但他那“血字十三钱”,却不知何时飞出,每一枚“夺命青蚨”,都在柳文宗的身上,划破了一个小小血口。

这一来,柳文宗所受,可比红云道人惨得太多。

红云道人是立时气绝,他却未曾死去,只是连哼也哼不出声地,在坪上不住翻滚,全身筋骨,均自剧烈痉挛。

“仙肌嫫母”余不邪不忍再看,十彩宫袍的大抽一拂,柳文宗便告毕命。

姬玉城与东方赫双双转身,刚待归座,余不邪忽然含笑叫道:“姬道友与东方教主,你们不必走了,今日这‘六诏大会’,流血已多,且由我们三人,来个了断之战如何?”

“赤手妖龙”姬玉城扬眉笑道:“余总督帮,你要怎样了断?”

余不邪微笑说道:“姬道友与东方教主,只要任何一人能够胜得余不邪,余不邪便把‘八霸帮’,立即解散。”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炯如寒电,一扫姬玉城、东方赫,又自朗声笑道:

“但余不邪万一侥幸,却请姬道友与东方教主,当着举世群雄,立誓隐迹,永绝江湖。”

东方赫自负甚高,早就有意斗斗这位号令群雄的“仙肌嫫母”,闻言之下,便即点头笑道:“东方赫愿意领教,但不知余总督帮是先与何人动手?”

余不邪一摊双掌,微笑答道:“我和你们两位,同时动手!右掌应敌‘赤手妖龙’姬道友,左掌应敌‘玄阴教’东方教主。”

这几句话儿,听得群雄一惊,均想不到“仙肌嫫母”余不邪竟敢单独一人,挑战两位绝顶高手?“赤手妖龙”姬玉城尤其吃惊,因在“王屋山”中,与“仙肌嫫母”余不邪凌空对掌之际,自觉功力尚微胜对方半筹,余不邪如今怎敢这等骄狂,难道这段期间,她竟会有甚突飞猛进?余不邪猜出姬玉墟与东方赫的心头所想,含笑说道:“两位不要为我耽忧,余不邪既出狂言,必有绝艺,就看姬道友与东方敦主,敢不敢接受我这挑战之举?”

姬玉城被她激怒得轩眉怪笑问道:“余总督帮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不便再复不识抬举,但你以一敌二,却是如何动手?”

余不邪含笑说道:“武功练到我们这等火候,何必再拆招换式的跳跳蹦蹦?我想彼此按三个方位,席地而坐,双方各出一掌相对,也就可以分出胜负。”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在石坪上缓缓坐下,伸出左右双掌。

事既至此,姬玉城与东方赫也只好一笑落座,各舒一掌,与余不邪掌心相贴。

这时,“千人坪”上,自然更笼罩了一片紧张沉默气氛。

马空群毒念虽已早定,但毕竟对于“东海龙女”艾紫君的绝代姿容,尚有些不舍之心,遵把她叫到一边,低声说道:“君妹,你随我暂时离开‘千人坪’片刻,我有要紧话说。”

艾紫君摇头笑道:“余大姊正在力拚强敌,我身为值月霸主,怎能擅自离场?你有甚话儿,不能在此说吗?”

马空群狞笑说道:

“君妹,你今日好似也有些随同余大姊,对我鄙视起来?你不肯随我离开片刻,少时难免要后悔呢!”

艾紫君冷笑答道:“后悔什么?我受余大姊天高地厚深恩,那有在她以一敌二,力拚强敌之际,轻易离开‘千人坪’之理。”

马空群听艾紫君这样说法,也只好狞笑一声,纵下“八霸坛”,独自走出“千人坪”外。

他因心计狡毒异常,虽离“千人坪”,却暂时不曾点燃地雷火药,想等余不邪与姬玉城、东方赫分了胜负以后,再行决定举措。

因为余不邪若败,“八霸帮”势将瓦解冰消,自然应该突下辣手,给“千人坪”上群雄,来个玉石俱焚的一网打尽。

余不邪若胜,则绝顶强敌既去,司马彦、聂小冰、司徒潞等,便不足为虑,“八霸帮”必将睥睨海宇,傲视江湖!自己无妨暂时委屈,先与“东海龙女”艾紫君成婚,娶为妻室,再利用“八霸帮”的群众力量,培植自己的一切基础,然后觅机除掉余不邪、岑大化、康醉天、纪西屏等,独霸天下。

马空群有此深心,故而人虽离开“千人坪”,却仍在探听余不邪与姬玉城、东方赫等,互拚内力之战孰胜孰负?谁知不探听还好,这一探听之下,却把马空群惊得骨软筋酥,魂飞魄散。

原来“赤手妖龙”姬玉城,及“玄阴教主”东方赫二人,均上了“仙肌嫫母”余不邪的一个莫大恶当。

余不邪当众挑战,以一敌二之举,藏有深意,她是施展了一条任何人料想不到的引虎驱狼妙计。

因为倘若余不邪单独与姬玉械,或东方赫对敌,必须以本身功力,战胜对方!如今则可利用姬玉城来斗东方赫,她自己却毫不费劲地,坐待双方拚到精疲力竭之际,再复略加施为,便可轻轻易易,解决掉这两名江湖魔头,武林巨憝。

换句话说,余不邪居中,姬玉城居右,东方赫居左,三人手掌互合之后,余不邪便以一种神奇绝学,将右掌上所感受“赤手妖龙”姬玉城的内力玄功,注向左掌,将左掌上所感觉“玄阴教主”东方赫的内力玄功,注向右掌,这样一来,她只用神奇绝学,护住心头,清静无为,而成了姬玉城与东方赫在竭尽所能,互拚胜负。

这种能把自己置诸事外,清静无为的神奇功力,名叫“无为神功”,载在当今武林宝芨“无为真经”之内。

这“无为神功”,在“千人坪”上,只有两人认得,一位是“重光公主”司徒潞,一位是“东海龙女”艾紫君。

司徒潞起初还弄不懂余不邪为何要以一敌二,异常狂妄地,向姬玉城、东方赫二人挑战,等看了片刻之后,方自恍然大悟,摇头叹道:“这位余总督帮,真是超人,我决想不到她率同艾紫君小妹,在‘恶鬼谷不邪宫’中闭关之举,竟是苦练‘无为真经’,并练成了经中‘无为而胜’的最高造诣。”

司马彦听得骇然问道:“无为真经不是‘无为仙子’欧阳絮的所有奇珍吗,怎会到了这‘仙肌嫫母,余不邪的手内?”

司徒潞微笑说道:“彦弟再耐心等待片刻,一桩足以震惊海宇群雄,流为百世武林佳话的莫大秘密,大概在展眼之间,便将揭晓的了。”

语音剐了,“千人坪”三奇较技之处,业已传来一片铝铃朗笑,

原来“赤手妖龙”姬玉城与“玄阴教主”东方赫,均是性情高傲,目空四海之人,如今以二对一,认为慢说不胜,就算胜得略为迟缓,也会贻笑天下,成为耻辱。

故而才一合掌,便即毫不保留地,均以全力施为,期使余不邪立遭败绩。

谁知一任他们倾尽全力,余不邪的脸上神情,却始终夷然自若。

越是如此,姬玉城与东方赫便越是不服,穷源竭奉,不顾一切地,拚命施为,以致在不太长的时间之内,竟把他们极为纯厚的内力玄功,消耗到了相当地步。

余不邪智珠在握,觉出时机已到,“无为神功”一收,“有为神功”突发。

姬玉城与东方赫齐觉有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奇强热力,自余不邪掌心中蓦然传出,被烫得均自打了一个寒颤,这区区一个寒颤,等于是使他们数十年苦练的玄功内力,从此瓦解冰消,不再是武林高手。

余不邪一阵银铃脆笑,缓缓收子双掌,站起身形,目光微扫面若死灰的姬玉城、东方赫,以及“千人坪”上所有群雄,神色肃然,朗声说道:“各位武林贵友听真,武术本旨只在葆元健体,益寿延年,不在斗狠逞能,恃强凌弱。今日‘六诏大会’之上,流血已多,足资炯戒!武林中万派同源,共扶正气,何必标新立异,企图独霸称尊?故而本人郑重宣布,‘八霸帮’从此解散。”

这一席话儿,听得全场鸦雀无声,谁也想不到余不邪会在战败姬玉城、东方赫等两名绝世高手以后,反把“八霸帮”宣布解散。

“八霸坛”上的“眇目仙翁”岑大化,首先起立,一抱双拳,惶然叫道:“余总督帮……”

余不邪向他摇手叫道:“岑仙翁不必多言,你们‘云梦三奇’,在‘云梦争奇会’上,虽曾被人蛊惑,大动贪念,但生平恶孽,尚不太多,故而今日才不像柳文宗,乌都拉,及朝元和尚那些平素过于心狠手辣之人,惨遭应得果报!如今怎的还对‘恶鬼谷’中这点基业,有些不甘割舍?要知道我是蓄意先入地狱,然后普度众生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并不是什么企图称霸称尊的‘仙肌嫫母’余不邪呢!”

她一面发话,一面脱下十彩宫袍,并取出一方药巾,在那张丑脸之上,一阵擦抹,便恢复了绝代容光,天人妙目。

群雄听得无不钦敬万分,司马彦与聂小冰则既惊奇得目瞪口呆,又高兴得心头狂跳。

只有司徒潞不曾过份惊奇,因为她已从欧阳絮驭气飞剑时,所显“无为神功”之上,看破端倪,猜出究竟。

欧阳絮恢复本来面目以后,含笑叫道:“司徒姊、彦弟、冰妹、君妹、以及悟非大师,请来场中。”

司徒潞、司马彦、聂小冰、艾紫君、及悟非大师,均自应声纵到。

欧阳絮目光如电,冷扫“八霸帮”中所有人物,沉声叫道:“我们兄弟姊妹,为了扶持江湖正义,决定解散立机极不纯正的‘八霸帮’,若有不服之人,便请下场答话。”

“八霸帮”徒,寂然无声,无论在情在势,均无人敢加反抗!只有那位性情高傲,暴烈绝伦的“赤手妖龙”姬玉城,却厉吼一声,回掌自拍天灵,尸横就地。

东方赫也自修然一笑,骈指点向心窝,却被司徒潞伸手拦住,含泪叫道:“东方师兄千万不可如此,恩师门下,只有你我两人.昔日严加黜责,也无非激励师兄,期能上进而已!何况小妹一心向道,已倦尘俗,将来宏扬‘玄阴’一派,还须仰仗师兄大力。”

东方赫想不到司徒潞真把自己仍当作师兄看待,不禁感动得凄热泪下。

司徒潞指着司马彦与聂小冰,继续向东方赫含笑说道:“东方师兄,彦弟冰妹所服慢性毒丹……”

东方赫不等司徒潞话完,便自摇手失笑说道:“师妹,你们上我当了!司马贤弟与聂小冰在‘幕阜山’中所服,只是一种凉沁心脾,功能益气葆元灵丹,那里是什么慢性毒丹?不然,悟非大师最少在我怀中,摸了三次,怎会摸不到解药呢?”

司马彦等闻言,方自恍然。悟非大师更是双颊微红,向司徒潞愧笑说道:“司徒公主,真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连我这见不得人的薄技,一经搁置,也告生疏,居然在东方教主身上,早就露了马脚。”

群侠谈笑至此,欧阳絮忽然目光一闪,向艾紫君皱眉问道:“君妹,人在得意之中,往往会有极大疏忽,我怎地忘了马空群,他到哪里去了?”

艾紫君含笑答道:“姊姊在与姬玉城,及东方教主较技之际,他要我随他离开‘千人坪’,还说什么不听他言,必会后悔……”

话犹未了,欧阳絮便已憬然顿悟,赶紧向“千人坪”上的举世群豪,高声叫道:“诸位武林高手,马空群狼子野心,可能是去燃坪下所埋的地雷火药,诸位赶紧疏散,井最好从那隧道之中,驰出‘恶鬼谷’外。”

群雄闻言,“千人坪”下,“惊魂壁”脚,及“一线天”两端,果然隐有异声传出。

欧阳絮气得柳眉倒竖,向司马彦顿足说道:“我因欲取信群凶,故一面命马空群埋藏地冒火药,一面却暗将引信毁去,谁知这贼心机太深,居然另设引信,如今隧道人口太乱彦弟快去维持秩序,我与司徒姊姊,及冰妹君妹,则防护未及走避,尚留在‘千人坪’上的武林人物,有我‘无为神功’,及她们相助之力,或许能多多抢救几人,挽回一些劫数。”

司马彦点头授命,赶紧纵向那秘密隧道入口,请群雄不可争先恐后,胡乱拥挤,而应鱼贯进入,才不致惨遭重劫。

但群雄疏散大半以后,重劫便告临头,几声霹雳响处,地动壁颓,乱石如雨,并有些万斤大石,向这隧道人口,凌空砸落。

司马彦尽量抢救群雄,自己逃避较晚,他在眼看万斤巨石,压到当头之际,方拚命闪身,纵入隧道。

粉身碎骨之难,虽告侥幸躲过,但那声“轰隆”巨响的威势太强,仍把司马彦震晕在这隧道以内,身上并挨了不少碎石。

等他恢复知觉,慢慢自碎石堆中爬出,业已周身是血,遍体鳞伤,连隧道也告坍塌。

隧道既塌,自然无法前进,司马彦遂费尽心力,从那万斤大石的石缝中,设法钻出,重又回到“千人坪”上。

这时,已是次日,”千人坪”上乱石纵横,大半已被爆裂翻转。

司马彦最关心的,自是欧阳絮、聂小冰、艾紫君、司徒潞、及悟非大师等人安危,遂在这凌乱不堪的“千人坪”上,仔细寻找。

“千人坪”上,尸体不少,但多半都是“八霸帮”中弟子,及数位功力较弱的武林豪客。

司马彦虽然未曾发现欧阳絮等人遭难,但目睹如此惨状,却也伤心得泪落如雨。

因为他心中暗忖,关于这场浩劫,自己也要负担一半责任,倘若“一线天”上,凝功互撞之际,自己不对马空群留情,却怎会有如此祸事?司马彦一面凄然垂泪,一面思索欧阳絮等,如今何在?想来想去,觉得她们以为自己遭劫数,极可能结伴隐居在“天姥秘洞”之内。

念动身弛,再奔“天姥”。

但他身负重伤,心神交瘁,终于在中途病倒。

这一病颇为沉重,病倒了不少时日。

等他病愈起程,赶到“天姥山”中,恰好又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之夜。

骤雨新晴,碧空如洗,中天皓魄,分外光明。

三度中秋,四经旧地,眼前景色,也仍然是司马彦初来秘洞践约时的松间照明月,石上流清泉。

但江山未改,人事全非!欧阳絮、聂小冰、艾紫君、司徒潞等四女,是否未曾遭劫?是否结伴隐居此间?是否认为自己惨遭不幸?而终日伤心欲绝。

司马彦感慨太多,情泪满面,急欲进入秘洞,求得答案。

但寻来寻去第一处秘道门户紧闭,第二处秘道的门户不通,第三处秘道的入口门户,也被巨石封死,使他根本无法进入这充满美丽回忆,足令人荡气回肠的秘洞以内。

司马彦万般无奈,独立峭壁顶端,对着朗彻无翳的中天皓月,凄然长叹。

谁知他这声凄然长叹一收歇,身后不远之处,忽也响起一声幽幽长叹,司马彦大吃一惊,转身看去,知道这声长叹,是发自一方巨石之后。

这种悬崖峭壁,人迹难到,外人决不会来,司马彦不禁怀着又惊又喜心情,一面走向巨石,一面笑声问道:“石后是谁?是冰妹、君妹,还是欧阳姊姊、司徒姊姊?”

他刚刚走近巨石,忽从石后捷逾飘风地,闪出一条人影,并趁司马彦毫未提防之际,用一柄冷森森的短剑,指定他心窝要害,厉声狞笑说道:“我不是你的姊姊,也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的追魂太岁,要命阎王。”

这人是马空群。

司马彦如今因重病初愈,形容憔悴,但马空群居然比他还要丑怪百倍!马空群右臂已断,右眼已盲,那张与司马彦生得一般无二的英俊脸庞之上,也满布刀瘢,可怖已极!司马彦因自己已被他用短剑指定心窝,根本无法闪动,情知生望已绝,遂反倒视若泰然地“咦”了一声,扬眉问道:“举世群雄,几乎全都被你害死,你自己怎会也落这等模样?”

马空群右臂已断,是用左手执剑,狞笑一声,剑尖微挺,已刺进司马彦胸前皮肉之中,约有三四分深,鲜血涔涔,顺便下滴。

司马彦牙关一咬,缓缓后退。

马空群那肯放松,一面缓缓进逼,一面狞笑说道:“我点完地雷火药,使‘千人坪’上石裂山崩以后,因想亲眼欣赏欣赏自己这桩得意杰作,看看到底有多少英雄人物,死在我的手内?遂重复回转‘恶鬼谷’,谁知冤家路窄,竟与那不曾炸死的‘翠眉妖女’姬绿绮相遇。”

司马彦恍然说道:“原来你是被姬绿绮弄成这副模样。”

马空群咬牙说道:“我不该认为群雄齐灭,从此可独霸天下!以致见了姬绿绮那副狼狈神情,竟动了怜香惜玉,旧欢重拾之心,才被她害成这般模样。但姬绿绮的下场,却比我更惨,我是废去她一身武功,剥去她所有衣裳,推入猿窟,使她被群猿轮奸而死。”

司马彦听得摇头叹道:“你太狠毒了,哪里还有丝毫人性?”

马空群狞笑说道:“人性?这‘人性’二字,误尽了天下英雄!你在‘一线天’钢索以上,若非忽动‘人性’,对我手下留情,哪里会有此刻?我与姬绿绮重逢之际,若非忽动‘人性’,想与她重拾旧欢,又哪里会落得今日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奇丑形状?”

他一面厉声发话,一面却把业已刺人司马彦胸前皮肉中的短剑剑尖,不住转动,使司马彦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点点随剑下滴,衣衫上更是早就成了殷红一片。

司马彦咬紧钢牙,步步后退,业已即将退到再无可退的悬崖边缘。

马空群继续狞笑说道:“我处置姬绿绮以后,因未见你与欧阳絮、聂小冰、艾紫君、司徒潞等尸体,遂一路探听,寻来此地,谁知果然冤家路狭,在我尚未把秘洞门户,设法弄开,进内察看之前,便即与你相遇,如今你休想我会动丝毫怜悯之心,只选择一个在我剑下分尸寸磔,抑或自行跳崖粉身碎骨的死法便了。”

司马彦忽然目光一亮,扬眉狂笑说道:“你所说的这两条死路,我都不愿走,我要奋斗出一条活路!至少也要和你这丧尽天良恶贼,一同并骨悬崖。”

一面发话,一面拚命缩胸闪身,井挥掌向那柄刺入自己胸前皮肉的锋利短剑,猛力切下。

原来司马彦审度情势,知道绝无侥幸,倘若不拚,只有束手待毙,则为何不抱着必死之心,一奋求生之念?马空群想不到司马彦这种受制情况以下,仍想反抗?遂不等对方手掌切及剑锋之际,便蓦然左臂挺处,把整柄短剑,都刺人司马彦胸前,并用掌心猛力一登,厉声狂笑说道:“司马彦,你死到临头,还想与我并骨,简直是痴人说梦。”

司马彦因已退到悬崖边缘,不便闪避,以致虽想一拚,却仍比马空群的动作,慢了一步。

首先是被马空群在胸前深深刺了一剑,然后又被马空群掌心猛登,打得惨“哼”一声,仰身翻下千寻峭壁。

他所作反抗挣扎,仅仅是闪开了心窝要害,不曾被马空群刺中心房,应剑立毙而已。

马空群看见司马彦胸前剑洞中,所喷血雨,及这位“离垢书生”,已被自己震落悬崖以后,不禁对着掌中的带血短剑得意万分地,纵声狂笑。

一阵狂笑,尚未是发泄他胸中的得意情绪,马空群居然仰对中秋皓月,发出第二阵纵声狂笑。

但第一阵狂笑,笑得他自己眉飞色舞,第二阵狂笑,却笑得他自己毛骨悚然。

因为,在第二阵狂笑未毕之中,马空群突然发觉另有别人在自己身后不远之处,也正哼哼冷笑。

马空群毛骨悚然,回身看去。

中秋皓月,光满崖头.在马空群身后丈许之处,一并排站着四位云环雾鬓的绝代佳人。

最右边的一位是“玉琢嫦娥”聂小冰,最左边的一位是“东海龙女”艾紫君,中间两位则是“重光公主”司徒潞及“无为仙子”欧阳絮。

那位曾经另外具有过庄伯乐、及“仙肌嫫母”余不邪等两种身份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向马空群看了两跟,冷然说道:

“马空群,休已经变成这副模样,怎还笑得出口?”

马空群一见这四位女侠,竟会同时出现,便知道自己运数已终,反倒凶心大作,狞笑说道:“我虽然变成如今这副惨相,但‘离垢书生’司马彦,终于死在我手,教我怎不畅怀发笑?”

欧阳絮“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谁信你满口胡言? ‘离垢书生’司马彦那等光明磊落侠士,纵或有甚灾厄,也必逢凶化吉,遇难呈样,那会在你这种猪狗不如,心肝坏透的恶贼手下,遭受不测。”

马空群一举手中短剑,厉声笑道:“欧阳絮.你们这干贱婢,且睁开眼睛看看,我过柄短剑之上,所沾满的便是‘离垢书生’司马彦的心窝鲜血。”

欧阳絮、司徒潞、聂小冰、艾紫君等,见马空群短剑上血迹犹新,又见他那狞厉得意神情,似非虚假,更想起适才未出秘道之前,仿佛确曾听得有人惨哼,不禁均大屹一惊,面面相觑,齐自芳心忐忑。

马空群见状,越发得意,狞笑说道:“司马彦不仅心窝饮剑,血喷如泉,更中了我内家重掌,被震下千寻峭壁,你们这干贱婢,一个个地都被我马空群成全为活寡妇了。”

聂小冰柳眉倒剔,翻手拔出精芒夺目的“湛卢古剑”,时期指马空群,厉声叱道:“马空群,倘若我彦哥哥当真被你所害,聂小冰誓必把你万剑凌迟,剁成一堆肉酱。”

马空群狞笑说道:“聂小冰,你在做梦!我右臂已断,又复以一对四,自知不敌,只等把话说完,便即跳崖自尽,那会让你们能够称心愿地报仇雪恨。”

聂小冰银牙紧咬,挺剑向前。

马空群一面后退,一面向聂小冰摇手狞笑说道:“聂小冰,你不必发狠,且听我把怎样杀死司马彦的经过,详述一遍,将来你们手抱灵牌,身穿孝服之时,岂不可以更添一些惨痛回忆,及流泪资料?”

聂小冰冷“哼”一声,正欲挺剑进袭,欧阳絮却脸色深沉地向她摇手说道:

“冰妹,你不用急于进手,马空群在我们重围之中,更无退路,绝对难再侥幸,且让他说说经过也好。”

聂小冰此时早就把这“无为仙子”欧阳姊姊,奉若神明,闻言遂停步不进,但仍手横“湛卢古剑“,目光狠狠流注马空群,丝毫不肯松懈,防范他藉说话之间,施展什么阴谋诡计?马空群存心要使这四位均与“离垢书生”司马彦有深厚感情的绝代女侠,听得芳心尽碎柔肠寸断!遂把自己适才迫害司马彦之事,加油加酱,绘影绘声,说得眉飞色舞。

欧阳絮等,起初确是听得伤心欲绝,泪迹纵横,但到了后来,忽然珠泪齐止,一个个在玉颊上现出喜色。

马空群莫名其妙,住口同道:“你们怎么不伤心了?”

欧阳絮满面祥和,含笑说道:“昭昭天道,朗朗无亏,福善祸淫,报应不爽,任凭你千凶万恶,但古人天相,终告无恙,我们还要伤什么心呢?”

马空群越发不解问道:“这‘无恙’二字怎解?难道司马彦还会不死?”

欧阳絮失笑说道:“你无端耳力失聪,显然报应临头,气数已尽!且静心凝神地听上一听,司马彦可曾死吗?”

马空群闻盲大惊,遂如盲静心一听,果然听得司马彦正以一种极为微弱话音,在峭壁以下的五六丈处,不断连呼:“冰……妹……冰……妹”。

司马彦这微弱语音,听在马空群耳中,吸引得他满腹惊奇,走到悬崖边缘,探头向崖下看去。

这一看,方见司马彦周身浴血,跌在距离崖顶的约五丈来高的大片藤曼之中,尚有一丝微气。

马空群见司马彦末死,不禁凶心大动,钢牙猛挫。

这时,欧阳絮等四女因恐马空群施展暗器,对司马彦再下毒手,遂一齐向他猛扑而至。

马空群若是不顾一切,向司马彦施展暗器,司马彦确实决难逃死。

但马空群人太凶狡,既恐自己被欧阳絮等擒获,必将受尽活罪,又立意非把司马彦置于死地不可,遂先用手中短剑,飞掷进袭自己的四位女侠中,身法最快的“无为仙子”欧阳絮,然后照准司马彦落足的那片藤蔓,纵身猛扑而下,口内并厉声喝道:“司马彦,我们庐山结义,曾是生死之交,你马空群大哥,特来和你并骨在这千寻峭壁以下。”

五丈来高的距离,又是由上下扑,自然一纵即到,司马彦抗拒无力,万难幸免。

欧阳絮等未想到马空群会有这同归于尽绝招,不禁急得均在悬崖顶上,流泪顿足。

但欧阳絮刚说得极对,昭昭天道,朗朗无亏,神善祸淫,报应不爽。

就在马空群即将扑到藤蔓的千钩一发之际,司马彦突然拚竭余力,咬牙挥手,一道夺目精虹,电飞而出。

司马彦身边并无兵刃,精虹何来?原来这道精虹,就是司马彦于前年八月中秋,初到“天姥山秘洞”,来赴“消魂之约”时,“无为仙子”欧阳絮留赠给他的那柄前古利剑。

司马彦因使欧阳絮返魂无术,不忍把这引人伤心之物,终日佩带身旁,遂脱手掷人崖壁,以留纪念。

今夜,被马空群打下悬崖,顾壁滚落,恰好坠身剑柄,硬把这柄前古利剑,砸得裂石而出,与司马彦一同坠在昔日司马彦为了遮护藏剑,特意引来的大堆藤蔓以内。

人类在遇莫大危难之时,每会发挥出令人惊奇的莫大潜力。

司马彦本已重伤垂危,气力衰竭,但既见马空群宛如凶神恶鬼般,凌空扑来,竟也夹生神力,掷出一剑。

这一剑掷出,司马彦便告气绝。

马空群则正自得意狞笑之际,精虹一道,已到心头。

他见状之下,蓦然想起惨死于自己手中的那位“譬目追风”彭一秋,替自己摸骨相命以后,所作“一剑穿心”卦语。

念犹未毕,精虹已贯心窝,马空群便剑柄留在胸前,剑尖透出背后地,带着半声惨哼,坠尸百丈。

“无为仙子”欧阳絮跟踪飞落,把气息已绝的“离垢书生”

司马彦,抱上崖顶。

聂小冰与艾紫君,见司马彦胸前剑洞,尚在流血,人又业已气绝,不蔡英风尽失,一齐露出女孩儿家本色,相拥失声痛哭。

司徒潞也难忍伤心,泪如泉落。

只有“无为仙子’欧阳絮虽也妙目中满含泪光,但却取出一粒灵丹,纳入司马彦口中,并不避嫌疑地,四唇紧接,用香液度药入腹,再以药散敷在司马彦胸前剑洞以上,善他仔细包扎。

聂小冰脸色如冰,咬牙顿足叫道:“欧阳姊姊,彦哥哥人都死了,你还替他喂药敷药则甚?’语音一了,便即手横“湛卢古剑”,向颈上刎去。

欧阳絮见状大惊,因不及阻止,只好凝功弹指,把聂小冰点了穴道,然后放下司马彦,夺了“湛卢古剑”,替聂小冰解穴笑道:“冰妹,你这是何苦?”

聂小冰偎在欧阳絮怀中,泪如雨落说道:“彦哥哥死了,我也不想再活。”

欧阳絮笑道:“冰妹,你猜猜看,我给你彦哥哥吃的是什么药物?”

聂小冰悲声泣道:“什么药物也没有用,除非当世中会再出现一粒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大还丹’。”

欧阳絮点头笑道:“冰妹真是聪明绝顶,猜得丝毫不差。”

聂小冰惊奇得从欧阳絮怀中跳了起来,睁大着一双妙目叫道:“彦哥哥业已溅血横尸,欧阳姊姊怎么还有心情说笑?你不是早就把那当世中独有仅存的一粒‘大还丹’,吃掉了吗?”

欧阳絮微微一笑,一面替聂小冰把“湛卢古剑”,插还鞘中,一面向司徒潞轩眉说道:“司徒姊姊,我如今要宣布一项连你也不知道的莫大秘密。”

司徒潞因关于欧阳絮的一切事儿,自己业已尽知,遂也颇为惊奇地,静听这位“无为仙子”,要宜布什么秘密?欧阳絮微笑说道:“自从马空群为姬绿绮色欲所诱,对我负心以后,我便对于‘人性’,及‘情义’两者,发生绝大怀疑,决竟对所有新交旧友,作一彻底考验。”

司徒潞听得哎呀一声,手指欧阳絮皱眉笑道:“你这捉狭透顶的坏丫头,莫非你根本不曾服食什么‘冬心九毒草’吗?”

欧阳絮点头笑道:“我怎会为了马空群那等贼子,当真服毒殉情?故而‘离垢书生’第一次去往秘洞,赴我‘销魂之约’时,我只是写了两封缠绵悱侧遗书,用内功屏息,在榻上小睡而已。”

聂小冰“呀”了一声,恍然说道:“怪不得彦哥哥第一次进入秘洞之时,一切布置,神妙万方,原来仍是姊姊在暗中加以策动。”

欧阳絮含笑说道:“我既未服毒,自然用不着那粒珍贵无比的‘大还丹’,但却想不到竟留来挽救了司马彦的一场劫数。”

说到此处,微叹一声,指着司马彦,向司徒潞扬眉笑道:“这位‘离垢书生’,对我确是一片真情,但今日我亲口度药之举,也算是有了答报。从今后患仇了了,不再涉足尘寰,只与姊姊漫游天下奥境灵山,同参上道……”

聂小冰不等她话说完,便自拉着欧阳絮的衣袖,满面焦急神色,低声叫道:“姊姊既然知道彦哥哥对你真诚心意,怎能高蹈远隐,不完成这段足为百世佳话的‘无垢情缘’?”

欧阳絮一手抚着聂小冰的如云秀发,一手拉着艾紫君,向她们微笑说道:“冰妹、君妹,我和司徒姊姊,一来年龄已大,二来沧桑久历,淡于世情,那里还会有什么儿女绮念?‘见性师太’孟香禅与悟非大师,云游海外,发现一片与世无争的灵山妙境,在彼结庐,待我已久。我与司徒姊姊,就此告别,你们则与‘离垢书生’,三位一体,弹剑江湖,为莽莽武林,主持正义!这册‘无为真经’,就算是我对你们三位结缡嘉礼的些微贺意便了。”

话完,取出一册“无为真经”,塞在聂小冰与艾紫君手中,便与司徒潞含笑携手而去。

边对,“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腔上,及一双妙目之中,充满圣洁光辉,使得聂小冰与艾紫君,只有流泪相看,却不敢再说什么对她挽留之语。

圣洁无伦的中秋月,照着欧阳絮、司徒潞两位绝代佳人的圣洁身影,并传来一片圣洁歌声!这片圣洁歌声,是首七言小诗,是由“无为仙子”欧阳絮的口唱出。

她唱的是:“不羡鸳鸯只羡仙,餐霞辟谷大罗天。

祝君鱼掌今兼得,了结人间无垢缘。”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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