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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以恶除恶

“哭翁”容不笑这招“深山鬼哭听啼鹃”,本系撒手绝学,是先用密密针网,把对方身形罩住,然后连人带“哭丧棒”,宛如泰山压顶般,猛烈扑落。

在他打算,“淬毒软针”为数太多,又是仓猝发难,“绝灭法王”呼延炳多少也要中上几根。这种毒针,威力极强,一丝见血,全身立瘫,呼延炳必将无可抗拒,死在自己的“哭丧棒”凌空怒挥之下。

即令这位“绝灭法王”,真个功力盖世,手段通天,能够逃出数以千计的针猬袭击,安然无伤,也必手忙脚慌,身法凌乱。

在此情形下,自己随后扑击,全力施为,仍将稳居胜算局面。

“哭翁”容不笑既有这种想法,故而凌空飞降之势,又猛又速,几乎紧接在那片密网针雨之后。

谁知呼延炳功力修为,及所用手法,过份神奇,竟卓立原地,寸步未移,便把漫空毒针,一齐收聚在“九钗太岁”童霞的遗体断臂之上。

这样一来,两位武林奇客,竟一上一下,成了互相对面之势。

容不笑想不到呼延炳寸步未移?呼延炳想不到容不哭来得这么快?

两人均是一愕,手中两件兵刃,也就下意识地,全力猛挥,击向对方。

这种动作,因系临时所发,猛虽极猛,却没有多大章法。

“哭翁”容不笑所持“哭丧棒”,是真劈而下,向呼延炳当头猛砸。

“绝灭法王”呼延炳所持宛若“狼牙棒”似的赤裸人臂,则是斜迎而上,向容不笑的“哭丧棒”儿格去。

“哢嚓”一声,两般兵刃,其势猛烈无俦,接在一起。

“噗”地一声,一具头碎颅裂尸体,摔倒尘埃。

死的是谁?死的是“南荒二怪”中的老二,“哭翁”容不笑。

容不笑的功力火候,虽然不是“绝灭法王”呼延炳之敌,但也决不至死得这般容易。

故而,容不笑之死,委实死得有点冤枉。

他占了两个便宜,但也由于两个便宜,便吃了一个大亏,构成了冤枉送死。

容不笑所占的第一个便宜,是凌空下扑,增强了不少劲力。

第二个便宜则是“哭丧棒”系纯钢所铸,在质地上,总比呼延炳所持的血肉人臂,强硬许多。

有了这两个便宜,再加上双方均是仓猝间猛力挥舞,无甚巧劲,呼延炳手中的血肉人臂,便被容不笑手中的“纯钢哭丧棒”,齐肘生生击断。

倘若这根血肉人臂,是静止状态或从近前端处,被“哭丧棒”击折,则必往下坠落。

但如今一来是击在肘部,二来呼延炳又是手持人臂,猛力向上斜挥,遂使容不笑吃了大亏,惨遭劫数。

人臂一断,后半截仍在呼延炳手内,前半截却逆着容不笑所棒击方向,猛然反射飞起。

容不笑是脚上头下,人随棒落,恰好被这逆飞断臂,打中在“太阳穴”下。

这截断臂,是在本有呼延炳猛挥之力以外,再加上容不笑“哭丧棒”猛击的反弹之力,自然来势绝快,无比威猛。

容不笑骤出不意,惨被打中,慢说断臂上还有无数尖锐毒针,就这猛击之力,也把他打得头碎脑流,尸横就地。

呼延炳吃亏之处,是人立地下,转折腾挪,总比身形凌空,来得灵活。

他在手中人臂,被容不笑击断的刹那之间,身形往左一侧,右足猛力点地,一个凌空侧滚,便滚翻出七尺远近。

这位“绝灭法王”,委实功力够高,机变够快,下手够狠。

他人虽翻滚而出,却仍利用全场人物,全都凝神注视“哭翁”容不笑惨遭劫数的瞬刻良机,把手中所剩半截人臂,猛力飞甩。

呼延炳折取“九钗太岁”童霞遗尸手臂之际,心中便早有图谋。

他是想利用这只人臂,来杀死“屠龙手”闻人俊,岂不等于是“九钗太岁”童霞亲手歼敌,使她九泉之下,仍能报仇雪恨。

故而他是把这半截断臂,向“屠龙手”闻人俊的后背甩去。

闻人俊此时双掌虽废,但已被“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及时出手,封闭双臂通心血脉,服以解毒圣药,性命已可无虞。

何况百里夫人更在他身边照应,自会代为防护,不至于被“绝灭法王”呼延炳的凌空断臂打中。

但常言道得好:“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也许是闻人俊气数当绝,百里夫人因“哭翁”容不笑已陷绝境,难逃惨死,遂不由分神注视。

就在百里夫人这稍一分神之际,便听得空中“呼”的一声,然后便“噗”的一响。

她知道不妙,但抢救已迟,闻人俊业被“绝灭法王”呼延炳所甩断臂,贯背而入,穿心死去。

呼延炳甩出断臂后,立即站稳身形,如今自己见所折“九钗太岁”童霞手臂,业已充分发挥了威力,前半截手臂,杀死了“哭翁”容不笑,后半截手臂,杀死了“屠龙手”闻人俊,不禁志得意满,仰天狂笑叫道:“东门太岁、童太岁,你们泉下有灵,应该知道我已杀了对方‘哭翁’容不笑,和‘屠龙手’闻人俊,两抵两个,业告够本,往后便是净赚利息的了。”

他的笑语之声方往,耳边突然响起了“哈哈”大笑。

呼延炳耳中波鸣,心头如遭锤击,震得他双眉微蹙,身形摇了两摇,几乎拿不稳桩,站不住脚。

这声“哈哈”是“南荒二怪”的老大,“笑翁”容不哭所发,也就是他名绝艺“摧心笑”。

容不笑的“销魂哭”,根本对呼延炳无可奈何,容不哭的“摧心笑”,却怎么对呼延炳发生如此威力?

这种出于常情的原因有二。

第一点原因是“哭翁”容不笑也算是当世武林中的第一派凶邪,武功极高,虽然死在“绝灭法王”呼延炳手下,也使他消耗了不少真力。

第二点原因是“摧心笑”与“销魂哭”的性质,绝不相同,“销魂哭”是柔性阴功,须以内家定力,对其作无形抗拒。“摧心笑”是刚性玄功,须以“心肝脾胃”等内五行的锻炼修为,对其作有形抵御。

呼延炳连杀容不笑、闻人俊两人,得意已极,纵声狂笑之际,其身躯内部,毫未设防,“摧心笑”突然响起,宛如一根冷箭,直贯心窝,怎不使他感受了相当打击?

“笑翁”容不哭眼见“绝灭法王”呼延炳,身形微震,几乎站不稳脚,知道自己笑施冷箭之策,已收奇效,遂聚精会神,发出了一连串的“哈哈……”狂笑。

他希望以自己独擅苦练的“摧心笑”神功,击倒或击毙“绝灭法王”呼延炳,替胞弟“哭翁”容不笑,报仇雪恨。

容不哭的雄心不小,收效如何?

第二声,第三声……直至第八声的“摧心笑”,确实极具威力,只见“绝灭法王”呼延炳的眉头越来越皱,脸色越来越白,身躯越来越摇,到了第四声“摧心笑”发出时,呼延炳竟站不住脚,干脆盘膝坐下。

第四声──至第八声的“摧心笑”,仍使呼延炳全身发抖。

但从第九声开始,呼延炳脸上神色便逐渐恢复正常。

到了第十三声,呼延炳身躯并已不再抖颤。

这原因何在?

这原因在于“绝灭法王”呼延炳三十年面壁,摒除万缘,修为火候,委实太高,他如今已从感觉痛苦,忍受痛苦,排斥痛苦,逐渐奋斗的程序之中,恢复了平常情况。

换句话说,就是“笑翁”容不哭所发“摧心笑”在第一声至第八声之间,是收了冷箭奇袭之功。

但从第九声开始,对方已有惊觉,而加抗拒,已能适应,遂失了突施冷箭的奇袭效用。

既非非常奇袭,便是通常较功。

在通常的情况下,“绝灭法王”呼延炳的一切内外修为,均高于“哭笑双翁”,哪里再会对容不哭的“摧心笑”,再复有何畏惧?

心定神宁、狞笑、起立,这是“绝灭法王”呼延炳从内到外的一连串动作,他站起身形,目光冷注容不哭,点头叫道:“容老大,你比你兄弟容老二强得多了,‘摧心笑’果具江湖罕见相当威力,但呼延炳虽尝厉害,却侥幸尚能承当,不知你除此之外,还会不会其他的武学?”

这句“还会不会其他的武学”之语,问得相当促狭,极有份量,使容不哭无法不强撑场面,扬眉答道:“我容不哭生平好武,诸凡一分功力,无不涉猎,并颇为自傲,不甘后人,呼延法王请随着划道,容不哭一一奉陪就是。”

呼延炳听他如此吹嘘,哂然说道:“容老大既然这样说话,呼延炳就用‘绝灭神功’,与你硬拼十掌便了。”

这位“绝灭法王”呼延炳因适才在“笑翁”容不哭的“摧心笑”暗袭之下,曾经大吃苦头,如今遂乘着对方吹嘘狂言,要施以狠辣报复。

容不哭听得对方要以震世绝学“绝灭神功”,与自己硬拼十掌,不禁眉头微蹙。

但一来自己业已请对手划道,声称无不奉陪,话出如风,无法食言示怯。

二来呼延炳的“绝灭神功”纵强,自己的“五毒摧心手”也颇不弱,便何况对方已与兄弟“哭翁”容不笑恶斗多时,又遭受自己“摧心笑”的猛烈暗袭,必然有所消耗,减弱了不少威力。

他在心头动念,觉得可以放手一搏之际,呼延炳又复冷笑说道:“容老大,你不必发愁,倘若不敢和我以彼此所练的玄功内力,硬拼十掌……”

容不哭衡情度势,已觉自己不至于非败不可,遂怎肯示弱,接口傲笑叫道:“呼延法王,你不必小视天下人物,并对你的‘绝灭神功’过份夸耀,容不哭正想会你这苦修三十年的武林绝学。”

呼延炳扬眉笑道:“容老大既然同意,便请赶快下场,不要让我那位武林旧友魏老婆婆,等得太久才好。”

这几句话儿,隐蕴讥讽,等于是叫“笑翁”容不哭,早点送死之意。

容不哭冷笑一声,正待缓步下场,“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却因闻人俊之死,恨毒了“绝灭法王”呼延炳,遂向容不哭耳边,住声说道:“容大兄保重一些,你与这厮对手以后,务须仔细酌量,能敌则敌,万一不能敌时,可早些认败下阵,不必顾全脸面,非斗满十掌之数不可。因为我已打算拼竭全力施为,决不让‘绝灭法王’呼延炳,及‘九头太岁’邹夏二人,生离‘玄冰凹’口。”

“笑翁”容不笑闻言,遂格外放心,点了点头,缓步走出,与“绝灭法王”呼延炳,约莫距离八尺,相对而立。

呼延炳虽见“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曾与容不哭作耳语,知道定有毒计,却仍毫不在意,面含冷笑,盘膝坐下。

这种动作,使“笑翁”容不哭看得有点皱眉。

但对方既已坐下,自己总不能站立对敌,遂也只好效法“绝灭法王”呼延炳,盘膝而坐。

呼延炳一见对方坐下,遂双眉高挑,举手向“笑翁”容不哭的身躯四外,一阵虚空乱划。

容不哭起初倒是一惊,但因未觉出有何暗劲袭来,遂不好意思询问对方为何有这种动作?

他不敢丝毫大意,目光注定呼延炳,暗暗扬聚自己的“五毒摧心手”力,准备应付意料中的猛烈袭击。

呼延炳一阵虚空乱划之后,收回双手,目注容不哭,默不作声,但所著道袍之上,却起了一阵微微抖颤。

说也奇怪,容不哭是纵横六合,称雄宇内的有名魔头,生平所经历的大小战阵,何止千百,从来只有他盛气凌人,绝不会有过慑惧之感。

但如今与“绝灭法王”呼延炳,互相对坐之下,心中竟有种难以形容的不适感觉。

呼延炳两道目光中的森冷程度,渐渐加强,容不哭心中的不安感觉,也就渐渐地加强。

渐渐……渐渐……

当容不哭的目光,有意避开呼延炳,不敢与这“绝灭法王”,互相对视之际,他心中不安感觉,便加重了恐惧程度。

容不哭这种不安转为恐惧的心情,可以看得出来,因为他以“笑”成名,名为“不哭”的那张脸庞儿上,虽然尚无哭相,但也紧绷绷地,消失了一向常有的狂傲笑容。

他开始不笑,呼延炳却开始笑了。

自从一丝冷峻已极的哂笑,出现于“绝灭法王”呼延炳的嘴角以后,呼延炳的所著道袍之上,便起了轻微抖颤。

起初,这种抖颤只是呼延炳单方所有,但转瞬间,便似有所感应,传达对方。

呼延炳与容不哭,全在抖颤。但“抖颤”的名称虽同,“抖颤”的本体却异。

呼延炳是有形的抖颤,容不哭是无形的抖颤。

再说得明白一些,就是呼延炳的抖颤,是道袍上的抖颤,容不哭的抖颤,是心弦抖颤。

容不哭既已心悸,便告神摇,他无法忖度出“绝灭法王”呼延炳的“绝灭神功”,究竟有多大威力。

呼延炳的道袍抖颤之举,分明是聚集神功,准备向自己作动地惊天的连番十掌。

自己的“五毒摧心手”,究竟是否对方“灭绝神功”之敌?究竟能接几掌?十掌八掌?……五掌?三掌?抑或远非其匹,一掌就垮?

行军对阵,士气第一,武林交手,何独不然?凡属为敌方声势所震慑,未战先馁者,不仅多半必败,其战争力量,并必比通常所具,还要减弱不少。

如今,“笑翁”容不哭便犯了这种兵家大忌,他既不敢与呼延炳的炯炯目光,公然对视,却又偏要冷眼偷窥。就在这种冷眼偷窥之下,越看越觉得“绝灭法王”呼延炳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仅凭这份器宇,即已压倒自己,显然绝非其敌。

容不哭在心理上先输了一筹,便越来越觉气馁。

渐渐,他竟完全丧失信心,认为自己慢说能接十掌,甚至连一掌也接不住,只要呼延炳的“绝灭神功”一发,便是自己惨遭劫数之际。

他恐惧到了这种地步,脑中便想起了“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对自己所嘱咐的“无须讲究脸面,一味硬拼,大可知难而退,另换魏老婆婆上阵”之语,眼中则向兄弟“哭翁”容不笑的惨死尸体看去。

想起了百里夫人的话儿,更使容不哭心中本已极为微弱的一点江湖气节,荡然而无存。

看见了“哭翁”容不笑的惨死尸体,更使容不哭的心中本已极为强烈的恐惧,越发强烈。

总而言之,这位“笑翁”容不哭的战斗意志,到如今业已全部瓦解,他竟连一掌也不敢接,想在“绝灭法王”呼延炳出手发难之前,便自认败归阵。

于是,他那心弦上的无形抖颤,转为衣服上,及嘴唇上的有形抖颤。

他衣服上的抖颤,是想站起身形,逃回本阵。

他嘴唇上的颤抖,是想觍颜发话,认败服输。

但,如果如何呢?结果颇出人意料,“笑翁”容不笑的两桩愿望,竟全未实现。

他衣服空自颤抖,却未站起身,是因发觉四外布满一种极为强劲的无形压力,根本不容许自己的身躯位置,有所移动。

如今,他才恍然悟出“绝灭法王”呼延炳,先前为何向自己身躯四外,举手乱划之故。

他嘴唇空自颤抖,却未发出声音,因容不哭战斗意志,虽然完全崩溃,总还多少有点羞耻之心。

曾经有过一些名头之人,作出无耻之事虽难,但说出无耻之话,却更为不易。

容不哭认败服输,企图逃命的话儿,尚未说出口来,却已有人替他解决了这一桩难题。

这人是谁?是“蛇发妖婆”百里夫人。

百里夫人先还不甚在意,但自从“笑翁”容不哭把心弦上的无形抖颤,转变成身上嘴上的有形颤抖之后,百里夫人便知自己倘若再不替他缓颊,容不哭的一条老命,必将在转瞬之间,立告断送。

一来“南荒二怪、哭笑双翁”容氏兄弟,虽性情乖异,举措嚣张,但毕竟总是远道应邀而来,为自己拔刀助阵之人,并已有一个尸横就地,何必让他们双双断送不可?

二来,反正今日与这“绝灭法王”呼延炳,已是誓分生死的不了之局,不如换“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上阵?倘她再不能胜,自己便施新近痛下苦功,所练成的“九绝真经”,以及“雪发灵蛇”、“蜈蚣带”,及“蓝枭针羽”等生平“三绝艺”,与呼延炳作最后一搏。

百里夫人想到此际,遂缓步向前,对那“绝灭法王”呼延炳摇手叫道:“呼延法王,你确实是高明,这一阵我代表容大兄认败服输,彼此……”

话方至此,呼延炳便接口笑道:“百里夫人,我与容老大约好十掌硬拼,如今尚且在各自准备阶段,一掌未交,怎么你便如此客气,代他认败服输了呢?”

这两句话儿,倒真把这江湖经验极为老到的“蛇发妖婆”百里夫人,问得无话可答。

虞心影见状,一旁扬眉笑道:“呼延法王,你与容老大似乎过于慎重,双方虽然一掌未交,却已耗时太久。魏老婆婆等得不耐,才请百里夫人发话,替容老大认败,另换魏老婆婆来和作一场比较热烈紧张的旗鼓相当之战。”

百里夫人听得暗暗点头,心中赞美虞心影的这几句替自己解围之语,措词得恰到好处。

“绝灭法王”呼延炳闻言,“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既然魏老婆婆不耐久候,便请这位过于慎重的容老大,回阵换人也好。”

百里夫人听呼延炳已然允诺,遂向“笑翁”容不哭,含笑叫道:“容大兄请回,这一阵让我魏老姐姐,与呼延法王,互把昔年过节,了断一下。”

容不哭知道呼延炳既肯如此答话,身外神功必撤,遂赧然站起身形。

果然,适才身外四周那种既无形迹,却又挤压得不许人能随意转动的奇异劲力,业已完全消失。

呼延炳“咦”然一声,扬眉笑道:“这就怪了。容老大号称‘笑翁’,又以‘不哭’两字,作为台甫,足见襟怀宽阔,笑口常开,怎么如今竟掉下眼泪了呢?”

容不哭本来惭愧万分,但听了“绝灭法王”呼延炳的这种调侃讽刺之语,却又不得不强词夺理说道:“常言道:‘弟兄手足,同气连枝’,我虽生平不哭,却也不得不为了我这惨死兄弟,流下两滴眼泪。”

“绝灭法王”呼延炳何等厉害?目光如电,盯在“笑翁”容不哭的脸上,哂然冷笑说道:“容老大,他也算得上当世武林中有头有脸人物,应该尊重自己,坦白光明,何必还作甚违心之论?”

容不哭厉声叱道:“呼延炳,你莫要得意忘形,我‘违心’之处何在?”

呼延炳缓缓笑道:“你既为你兄弟之死,破例伤心落泪,何不想替他报仇,反要魏老婆婆上阵?我就不信她和我的半掌因缘,会重于你和你的杀弟仇恨。”

这几句话儿,问得好不尖酸?好不厉害?竟成了“笑翁”的摧命之符,追魂之命。

容不哭纵是泥人,也有土性,何况他还具那高身分,并面对着这多知名人物,遂暗挫钢牙,狞笑叫道:“呼延炳,你怎么知道我会放弃了为我兄弟报仇之望?”

语音未落,掌力已施,一记“五毒摧心手”,向“绝灭法王”呼延炳,猛拍而出。

呼延炳纵声狂笑说道:“这才叫:‘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既然手足情重,兄弟情深,便同赴鬼门关,于阴曹地府之中,再双双或哭或笑,互计报仇手段便了。”

他一面发话,一面拂袖迎出。

若论“笑翁”容不哭“五毒摧心手”功力,委实不俗,倘在一开始时,便小心谨慎,全力施为,则纵然禁不住呼延炳“绝灭神功”的猛烈十击,但接架上个七八掌之数,应可勉强办到。

如今,他心神颤栗,盛气已馁,在功力运用方面,便自然而然,大打折扣。

尤其呼延炳因己方连死二人,包括情妇“九钗太岁”童霞在内,自己更受了“笑翁”容不哭“摧心笑”的暗袭,几遭不测,故而杀念已炽,是凝足十二成力的“绝灭神功”,拂袖迎出。

他的“绝灭神功”,有“阳刚”和“阴柔”的两种形式,如今所施展的,是属于“阴柔”一面。

“笑翁”容不哭的“五毒摧心手”,亦根本就是杀人于无形的“阴柔”功力。

“阴柔”遇“阴柔”,化成一片愁,但这片阴森森的愁云惨雾,是自然而然,便笼向功力较弱的“笑翁”容不哭方面。

一不见劲风四卷,二不见巨响发空,就在毫无痕迹之下,容不哭陡然全身悚然一颤,“腾腾腾”,连退几步,脏腑间宛若油煎火炙,苦痛无比。

呼延炳真气暗凝,纵声狂笑说道:“难怪你一掌不接,便想下场,原来堂堂“南荒笑翁”,竟接不下我‘绝灭神功’的轻轻一击。哈哈……哈哈……哈哈……”

枭雄举措,与众不同,呼延炳因自己在一开始时,曾经饱吃对方所发“摧心笑”的苦头,如今遂也把“绝灭神功”,化成那“三声冷笑”,向容不哭暗暗袭去。

刚才拂袖一击,若是容不哭摧命之符,则这三声“哈哈”冷笑,便是“南荒笑翁”的追魂之令。

容不哭正在心头如沸,足下踉跄,连站都站不大稳,哪里还禁得住如此猛袭。

第一声“哈哈”入耳,心窝如中千斤铁椎,把容不哭打得惨嚎一声,翻跌出两三步远。

第二声“哈哈”随至,容不哭全身俱颤,满地乱滚。

等到第三声“哈哈”入耳,容不哭陡然大展轻功,来了一式“鲤跃龙门”,头脚双双一挺,便横空蹦起了数尺高下。

这是外行人的看法,内行人则一看便知,容不哭不是在施展什么“鲤跃龙门”身法,而是肝肠已断,痛苦难禁,自求速死的动作。

果然,容不哭身躯落地后,既不翻动,也不哼号,任何痛苦、名利,都已不会再对他发生关系。

他那张脸儿之上,虽然不再带有终年挂在嘴角眉梢的傲人冷笑,但也没有什么愁哭之状,只呈现一种容易领会,难于描写的狞厉孤绝神色。

“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冷笑了一声,目光凝注在“绝灭法王”呼延炳脸上,扬眉说道:“善水者溺,善火者焚,人世间事,果然往往如此。呼延法王使‘笑翁’容不哭死于笑声之袭,确够高明,也确够狠毒的了。”

呼延炳冷笑道:“我承认我狠,但你们又何尝不毒?彼此不必多说废话,如今让我那武林旧友,魏老婆婆出阵指教了吧?”

魏老婆婆摇手答道:“呼延法王,你尽管放心,我老婆子不愿乘人于疲,你且休息上半个时辰之后,再和我互作了断。”

呼延炳傲然笑道:“你何必假作慈悲,我既不接受怜悯,也不需要休息。”

魏老婆婆冷笑说道:“接受不接受怜悯在你,动不动手在我,你若不肯休息,我便恕不奉陪,没有兴打甚落水狗了。”

“绝灭法王”呼延炳无可奈何,恶狠狠地向魏老婆婆盯了两眼,只好盘膝坐下,调元运气。

虞心影想不到魏老婆婆竟来了这么一手英雄措施,不禁秀眉微蹙,运用“蚁语传音”,向她悄然问道:“老婆婆,我费尽心思,拿‘南荒二老哭笑双翁’容家兄弟的两位老命,消耗了‘绝灭法王’呼延炳的相当功力,你怎不趁此时机,报仇雪恨,杀死呼延炳老怪,反要自逞英雄,让他有歇息机会则甚?”

魏老婆婆也以“蚁语传音”功力,嘴皮微动,向虞心影悄然道:“虞令主,我领受你一番好意,也请你不必担心,我有两点理由,才变更原计,如此作法。”

虞心影以一种极为关怀神色,表示不放心地问道:“老婆婆,你若要我放心,便应该把那两点理由,告诉我呢。”

魏老婆婆答道:“第一点理由是我在冷眼旁观下,已把‘绝灭法王’呼延炳所表现的功力程度,与我如今的武学火候,细细的作一比较,觉得根本不必使他有所消耗,也可胜得过他。”

虞心影因不知魏老婆婆曾被“青幡仙客”卫涵秋,服以“腾蛟丸”之事,遂听得将信将疑,以为这位“白发杀人王”,有点自视太高,吹嘘太过。

魏老婆婆又道:“第二点理由则是我细心观察之下,呼延炳狂傲好胜,适才是以全力搏敌,损耗甚大,非有两个时辰以上的充分休息,怎会完全复原?如今他虽被我逼得无法不略加休息,但最多不出顿饭光阴,定必傲然索战。虞令主是行家,应该懂得这种不完全的休息,不仅对呼延炳毫无益处,并且有害的呢。”

虞心影闻言,方始恍然,心中并深深佩服魏老婆婆的心机毒辣,眼光厉害。

原来,凡属人在经过一段疲劳运动以后,倘若继续支撑,倒不甚难,最怕是略作休息,于尚未完全复原时,再度有所操作,定必精神委靡,所感受的疲劳程度,比未休息前,越发加重。

如今魏老婆婆便利用这种原理,对“绝灭法王”呼延炳,加以阴损算计,呼延炳则似茫然无觉。

果然,约莫顿饭光阴以后,那位“绝灭法王”呼延炳,便自站起身形,向魏老婆婆招手叫道:“魏老婆婆多蒙你给我的休息时间,我们如今可以开始把三十年前的那段过节,互相了断了吧?”

魏老婆婆这时方拄着那根玉杖,“叮叮”点地向前,目内厉芒暗转,嘴角上浮现一丝狞笑。

这将是一场惊天动地之战,“蛇发妖婆”百里夫人、虞心影、暨“九头太岁”邹夏等人,全都为己方人物,凝神掠阵,暗捏了一把冷汗。

魏老婆婆走到呼延炳身前,首先怪笑说道:“呼延法王,我老婆子在未曾与你动手之前,先要向你作两项致谢。”

呼延炳愕然问道:“两项致谢?我不懂得老婆婆致谢因由。”

魏老婆婆狞笑说道:“那‘南荒二怪哭笑双翁’容家兄弟,性情古怪,狂傲绝伦,曾与我定下打赌之约,如今,一个笑声永绝,一个笑声长辞,竟使我老婆婆不战而胜,我难道还不应该谢谢你这制哭止笑的刽子手么?”

呼延炳见魏老婆婆语意中颇含讽刺,遂双眉微挑,冷笑说道:“老婆婆,你不要在你们连死三人之后,便替我加了个‘刽子手’的名头,须知在此以前,我们还是连死两个?何况,我不杀人,人必杀我,只好根据江湖传统,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彼此能有多大本领,尽管放手施为,不必再讲什么慈悲仁义的了。”

魏老婆婆点头笑道:“呼延法王毕竟快心快语,令人敬佩,你可知道我另一项向你道谢的事儿,又是什么?”

呼延炳略一寻思,摇头说道:“我猜不出,呼延炳自忖绝无丝毫值得老婆婆相谢之处。”

魏老婆婆笑道:“我谢的是呼延法王在业已走火入魔之后,仍能面壁卅年,恢复久僵之体。”

呼延炳听得越发惊奇,诧然问道:“老婆婆此话怎讲?你为了此事,谢我则甚?”

魏老婆婆嘴角掀起了一丝冷笑,扬眉答道:“倘若呼延法王早归道山,或是无法修复久僵之体,则我老婆子的昔年旧事,岂非永郁心头,难偿素愿之么?”

呼延炳听了魏老婆婆的这番话儿,起初是双眉高剔,似乎是极为愤怒,但等对方话了以后,却怒容平息,满面安详气色。

原来凡属主动出语刺激对方之人,心情多半均能保持镇静,而被激之人,则往往暴躁烦恼,心神失宁。

魏老婆婆因知道“绝灭法王”呼延炳,功力盖世,确属难斗人物,故在自己已有相当自信之下,仍想激怒对方,使其心神失常,才比较容易获胜。

但呼延炳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他在双眉方剔之下,便洞悉了魏老婆婆心意,遂赶紧释矜静躁,心平气和,微笑说道:“老婆婆不必费心思了,呼延炳面壁卅年,在心性修持上,火候尚深,我不会为了你这两句话儿,便告气暴心浮,天君失朗。”

魏老婆婆点头笑道:“高明人物,毕竟高明,我老婆婆愿意会会你这等高明对手。”

呼延炳笑道:“我们之间,采取什么样的动手方法?”

魏老婆婆笑道:“以我们的身分,和武学修为,不仅不应该拿刀动杖,并也不应该再像昔年那等比手划脚。”

呼延炳“哦”了一声,扬眉说道:“照老婆婆的这样说法,莫非你是与我互较玄功?”

魏老婆婆把手中玉杖,抛向虞心影,空手向前走了一步,点头怪笑答道:“对了,一来呼延法王是以‘绝灭神功’,威震乾坤,二来我老婆子对于你刚才和‘笑翁’容老大的那种比斗方法,颇感兴趣,遂想再复略加改良,我们根本不必举手,就互以本身玄功所化的‘无形真气’,互作无形之斗。”

魏老婆婆一面说话,一面竟盘膝坐下,距离“绝灭法王”呼延炳,仅约四尺远近。

因为她打算用“无形真气”,互作无形之斗,故而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起上次“笑翁”容不哭,与呼延炳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

这叫“硬赶鸭子上架”,逼得呼延炳不得不同意魏老婆婆,一齐坐下。

从表面看来,魏老婆婆这种激斗“绝灭法王”之举,是挽弓挽强的狂傲举措。

其实,“生姜毕竟老的辣”,魏老婆婆的这种作法,不仅不是出诸狂傲并还属于暗占便宜之举。

因为魏老婆婆觉得“绝灭法王”呼延炳的“绝灭神功”,虽然厉害,自己近来进境也极神速,未必相形见绌。

但他另一件独门利器,“绝灭阴雷”,太以厉害,绝非自己的“五色泥丸”,可以比拟。

自己是以“玉杖泥丸”,享誉江湖,倘若呼延炳提出要与自己用兵刃暗器较量,却也无法拒绝。

对方向不轻用的一对“绝灭五行圈”,业已招术奥妙,足够使自己头痛,尤其是“绝灭阴雷”一发之下,山崩石裂,方圆十丈以内,雷火横飞,血肉之躯,如何禁受?

故而,魏老婆婆作了最佳选择,要与“绝灭法王”呼延炳,较量玄功,并剑及履及,说到做到,逼得对方不及作其他考虑,只有接受自己这挑战之举。

两位绝代魔头,间隔四尺,互相对坐以后,“玄冰凹”口,立时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笔者利用这段石破天惊前的宁静时光,把那“青幡仙客”卫涵秋,如今何在?并做些什么事儿?略加补述。

原来,卫涵秋自从发觉“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在酒中向自己下了极上等的蒙药以后,便把酒儿含在口内,不曾咽下,伪装不胜酒力。

等百里夫人用手摸他额头之际,卫涵秋知道对方此举用意,是察看自己脸上有无化装,遂越发猜透百里夫人对自己将下辣手。

跟着便是“毒手人妖”林赤凤把他扶回静室,准备将卫涵秋装入她那特制的巨鼓之内。

卫涵秋看透对方心意,冷然一笑,运指如风,把“毒手人妖”林赤凤,及那两名“玄冰凹”心腹得力弟子,一齐点得晕绝倒地,失了知觉。

他点倒林赤凤后,第一步动作,便是把自己化装成林赤凤模样,然后把一名“玄冰凹”弟子,加上双重化装,成为第一层是“千面刘基”赛伯温,第二层是“毒手人妖”林赤凤的模样,并装入那只特制巨鼓之中。

准备就绪,卫涵秋遂反锁静室门户,以林赤凤的身分,命人把那特制巨鼓,抬入“议事厅”中。

他一来艺高胆大,二来仗有精妙化装,遂进入“议事厅”中,站在百里夫人身后,欣赏自己的得意杰作。

等到百里夫人命闻人俊划开皮鼓,验着鼓内尸体本来面目之际,他遂乘着忙乱间悄悄溜出“议事厅”,回到静室,将“毒手人妖”林赤凤的被点穴道解开。

林赤凤恢复知觉,哪知已有如此重大变故?遂匆匆赶回“议事厅”,欲向百里夫人报告所遇,结果竟错中铸错,死在“雪发灵蛇”的毒吻之下,使卫涵秋的连环妙计,合于理想,完全实现。

但卫涵秋执行这项连环妙计之中,还有一桩困难,就是他必须取得虞心影的合作,既不能使她过份了解内情,又不能使她因关怀自己安危,而有所惊惶失措。

无论是她过份镇定,抑或是过份惊惶,均可能引起那位极为精明的“蛇发妖婆”百里夫人疑心,导致为山九仞的功亏一篑。

卫涵秋为了解决这项困难,曾经大费思索,终于想到办法,暗运“蚁语传音”神功,向虞心影耳边密语,告诉她有桩表面看来异常惊险恐怖的绝妙好戏,即将上演,但自己却确保无恙,要她镇定心神,仔细欣赏。

虞心影获闻此语,果然与他一搭一档,配合得颇成功,唱完了一出精采连环好戏。

卫涵秋妙计虽售,但知自己已不宜再在“玄冰凹”内停留,应该把刺探敌情,策动内乱的任务,移交给虞心影来继续负责。

但他主意方定,却又打消,随即化装成一名“玄冰凹”弟子,继续留在此处。

因为,他不放心虞心影的安危,生恐这位“红叶令主”,独处那群如虎如狼,凶狡毒辣的百里夫人、魏老婆婆、闻人俊等人之中,只要稍有疏忽,微露马脚,便会有杀身之祸。

谁知他冷眼旁观,对虞心影暗中维护之下,竟大出所料。

虞心影居然临事从容,妙思巧运,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之间,应付周旋,头头是道。

卫涵秋暗中观察,见“南荒二怪、哭笑双翁”容不哭、容不笑兄弟到来,不禁眉头微蹙,心忖自己好不容易才气走“屠龙岛主”王伯温、“雪衣艳鬼”贝亭亭,害死“毒手人妖”林赤凤,使这百里妖婆,削弱实力,但偏偏又有容家双怪这等魔头,继续来援,却便如何是好?

他正在发愁,忽然“绝灭法王”呼延炳的使者来到,与“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定下黄昏之约。

卫涵秋心中狂喜,认为这是千载一时良机,遂赶紧潜出“玄冰凹”,向“阎罗别府”赶去。

因为他觉得“玄冰凹”口黄昏一战,双方损折必多,倘若乘着这鹬蚌相争,彼此元气大伤之际,来个渔翁撒网,必可尽歼群魔,根本用不着再等什么“玄冰凹大会”?

这种时机,太以宝贵,故而卫涵秋暂时放下虞心影,离开“玄冰凹”,去寻找聚居“阎罗别府”的一干侠士。

卫涵秋以“千面刘基”赛伯温身分,在“玄冰凹”卧底之际,曾经多次与群侠暗通讯息,故而对这“阎罗谷”中路径,业已娴熟异常。

秋月真人等,因百里妖婆方面,一有重要举措,卫涵秋必将先作密报,遂未在谷上布置岗哨,加以防卫,只于夜间,轮流巡视“阎罗别府”的几处出入秘径而已。

如今,担任巡视的,是元朗真人,他忽然听得秘径中,起了轻微脚步声息,分明是有人从谷中潜入,遂凝足神功,准备发难,朗声答道:“谷中来人是谁?请赶紧通名,贫道元朗在此。”

卫涵秋闻言,应声含笑答道:“元朗二哥,请莫以辣手相加,小弟卫涵秋的区区鸡肋,却难当尊拳的呢。”

一面答话,一面脚底加功,转眼间,便驰出秘径,向元朗真人,抱拳为礼。

元朗真人见是他来,遂念了一声“无量佛”,稽首当胸,答礼笑道:“卫兄怎么对我抬举起来,我便把我点压箱底的功夫,一齐抖露献出,也不会看你这位神出鬼没的盖代大侠‘青幡仙客’眼内。”

卫涵秋含笑说道:“二哥太谦了,不知秋月大哥,可在谷内?”

元朗真人摇头答道:“秋月大哥如今不在‘阎罗别府’,他……”

卫涵秋如今是完全跟着虞心影称呼,仿佛竟成了“红叶七人盟”中的第八位组成份子。他听说秋月真人不在“阎罗别府”,不禁急得搓手问道:“二哥,大哥去得可远?他……他去了何处?”

元朗真人知道卫涵秋机警镇定,突然如此急迫紧张,必有特殊重大事故,遂微笑说道:“大哥去得不远,是在‘紫衣魔叟’骆长明兄弟所居洞府之中,与化石大师,研商‘玄冰凹大会’破敌之策。”

卫涵秋大喜叫道:“二哥,你赶紧召只众位兄弟,一齐随伴同行,去参谒秋月大哥暨化石大师,这‘阎罗别府’之中,业已不必留人的了。”

元朗真人愕然一惊,目注卫涵秋问道:“卫兄为何如此急遽?莫非我虞三妹出了重大差错,身陷险厄之中么?”

卫涵秋摇手笑道:“二哥请放心,虞三妹不仅安然无恙,并还灵心慧舌,独建奇功,此事关系重大,不宜耽误时机,二哥赶紧集众启程,小弟利用途中光阴,再向你细陈一切。”

元朗真人听他这样说法,深知事必重大,遂不敢丝毫稽延,立从口中发出了一种曼声吟啸。

这是他们“红叶七人盟”兄妹的约定连络暗号,名为“彻地红叶吟”,不仅彼此连络,并可将简单意义,从吟声之中,曲为传告。

元朗真人吟啸不久,听得各方均有吟啸相答,遂向卫涵秋含笑说道:“卫兄,我们走吧,一干弟妹们,业已被我以‘彻地红叶吟’,连络通知,自会赶来听命。”

卫涵秋闻言,立即重“阎罗谷”上驰去,并在攀援纵跃之间,把“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正率领手上主要凶邪,在“玄冰凹”口,与“绝灭法王”呼延炳,互作恶斗等情,对元朗真人细加陈述。

元朗真人点头笑道:“驱虎吞狼,以恶除恶,虞三妹果然策动得妙,但愿‘蛇发妖婆’百里夫人与‘绝灭法王’呼延炳等双方,能够同归于尽便是武林之福……”

卫涵秋接口笑道:“同归于尽,虽然未必,但双方均有重大伤损,则可断言,反正我们必须把握这降魔卫道的绝好机会,到了‘玄冰凹’口,先在暗中观察,然后趁着呼延炳与百里妖婆双方,斗得天昏地暗,筋疲力竭,彼此元气大伤之际,全力加以扫荡,来个风卷残云,滚汤沃雪。”

元朗真人抚掌狂笑说道:“倘若真能如愿,则这场武林人物,造福莫大的罕世功德,应该全归‘北令南幡’,而‘南幡’的辛勤擘划,卓著贤劳,又要比‘北令’高出一半以上。”

卫涵秋连摇双手笑道:“二哥,你千万莫说‘南幡’高于‘北令’,这话倘若传入虞三妹耳中,定必傲气相凌,她那‘红叶令主’威风一发,我便要大受活罪,吃不消而兜着走了。”

元朗真人看他一眼,含笑问道:“卫兄,你对我虞三妹,倒真忍让关垂,爱护备至。”

卫涵秋何等聪明,听出元朗真人话中有话,不禁耳根发热,俊脸微红,但在略感窘迫之后,立即面色一正,向元朗真人,扬眉笑道:“二哥,小弟此次,誓仗一身所学,搏杀群魔,纵令殉道遭劫,亦所欣然不惜。”

元朗真人笑道:“卫兄有些慈悲壮志,必将上获天庥,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卫涵秋从一双神光极足的俊眼之中,闪射出异样精芒,抱拳笑道:“卫道捐躯,死亦含笑,但万一侥幸,在天祐人助之下,只成功而不成仁时,却有一桩心愿,务望二哥能鼎力垂拂,玉成小弟。”

语音落处,便向元朗真人,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元朗真人从他神色之上,已有几分瞧料,但仍佯作不解,含笑叫道:“卫兄有事相嘱,尽管明言,不必如此客套多礼。”

卫涵秋扬眉笑道:“好,小弟便觍颜直陈,我是渴慕虞三妹的风华艺业,品德襟怀,要想常侍妆台,永为臣仆。”

这几句话儿,已在元朗真人的意料之中,但他见卫涵秋居然坦白直陈,倒也颇为佩服这位“青幡仙客”的光明磊落,遂“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卫兄是想破坏‘红叶七人盟’,娶走我们的‘红叶令主’,来个‘南北一家亲’么?”

卫涵秋又是一揖到地,陪笑道:“小弟纵有天胆,也不敢破坏‘红叶七人盟’,二哥若赐玉成,则‘南幡’向‘北令’拱手输诚,可以忝陪末座,变成‘红叶八人盟’了。”

元朗真人哈哈大笑说道:“自古英雄逑侠女,由来侠女慕英雄,卫兄虽对我虞三妹倾心,我虞三妹又何尝不对卫兄渴慕?”

卫涵秋摇头说道:“未必见得,我从她语气之内,听出她对我恨得要死,非在‘北令南幡’中,分出个上下高低不可。”

元朗真人失笑说道:“卫兄如此倜傥风流,怎不懂得女孩儿家的天赋特性?她们口中所谓令她们恨得要死之人,往往正是被她们爱得要命。”

卫涵秋苦笑说道:“不管她是恨我?抑或爱我?我都选择投降,绝不战斗。”

元朗真人笑道:“卫兄是旷代奇侠,举措心机,自然高人一等,你这永为臣仆,长侍妆台的求凰之语,表面上是无条件投降,骨子里却是压倒性的胜利。”

卫涵秋被这位元朗二哥,调侃得俊脸通红,赧然苦笑说道:“到底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二哥毕竟是帮……”

元朗真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自接口笑道:“卫兄,你在‘玄冰凹’中,虽然神出鬼没,把百里妖婆等人,弄得头痛脑胀,莫测高深,但如今却智为情迷,把事儿完全料错。我不是要帮虞三妹,是要帮你的呢?”

卫涵秋高兴得大喜叫道:“二哥,你真肯帮我,从中玉成其事?”

元朗真人点头笑道:“一来是一桩现成媒人,顺手推舟人情,何乐不为?二来,放眼武林,除了‘北令’,有谁配得上‘南幡’?除了‘南幡’,又有谁配得上‘北令’?威凤祥麟,明珠仙露,倘若撮成这一段美满良缘,也是莫大功德,足抵得我念上十万声‘无量佛’了。”

两人一路说笑,脚下却绝未耽搁,宛如电掣风飘般,赶到“紫衣魔叟”骆长明,与他俗家兄长,如今是由魔证道的绝世高僧化石大师兄弟二人所居洞府。

化石大师与骆长明所居洞府,是在“玄冰凹”的左前方,“阎罗别府”则在右前方,他们未与“红叶”群侠,同居一处之故,也就是要在不同方位之上,对百里妖婆等一干魔头,严密注视。

秋月真人正与化石大师商谈破魔之计,见元朗真人,偕同卫涵秋匆匆赶来,情知必有重大变故,不禁双眉深蹙,向卫涵秋,大声问道:“卫老弟,‘玄冰凹’内,有何钜变?莫非我虞三妹……”

卫涵秋深知秋月真人对虞心影关怀太切,遂赶紧连摇双手,含笑叫道:“大哥放心,虞三妹安然无恙,小弟此来,是要向大哥及化石大师报告,我们目前便有绝世良机,尽荡群魔,不必再等参与那百里妖婆准备就绪,显蕴凶谋的‘玄冰凹大会’。”

化石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含笑问道:“卫施主所称绝世良机,是否指“绝灭法王”呼延炳,率领他手下‘三大使者’,去往‘玄冰凹’,向百里妖婆寻衅之举?”

卫涵秋好生惊佩,“呀”了一声说道:“大师真正高明,居然已知此事?”

化石大师失笑说道:“这不是高明,这只是站得高,看得明而已,我方才便看见‘绝灭法王’呼延炳,杀气腾腾,率人由此驰向‘玄冰凹’方向。”

卫涵秋点头说道:“不仅‘绝灭法王’呼延炳业已率众而来,便连百里妖婆也聚集‘玄冰凹’精锐,全力应敌。”

说完,便把自己所知情势,向秋月真人、化石大师、骆长明等,详加叙述。

“紫衣魔叟”骆长明从他那只独目之内,闪射神光,扬眉说道:“这倒真是降魔卫道的绝世良机,但问题在我们屑不屑于乘人之危,拣这现成便宜?”

秋月真人念了一声“无量佛”号,含笑说道:“这两拨魔头的实力方面,相当接近,彼此狠拼结果,可能累累伏尸,伤损极重,故而我们此去,或许并无什么便宜可拣,只是替他们料理料理后事,并救下他们一两条残余性命。”

化石大师点头笑道:“老衲对于秋月道兄高见,颇为赞同,我们不管结果如何,且悄悄前往‘玄冰凹’口,一观究竟,再根据现场情况,临机应变了。”

这时,“红叶七人盟”中其余群侠,也均赶到,秋月真人便命他们一齐悄悄前往“玄冰凹”口,分头隐在暗中,等待自己与化石大师,发出号令,再作行动。

部署既毕,便自分别动身,卫涵秋及与元朗真人,合作一路。

到了“玄冰凹”口,隐身暗处,凝目一看,果已满地血迹,伏尸不少。

卫涵秋向元朗真人耳边,低声说道:“二哥你看,‘玄冰凹’方向,死的是‘屠龙手’闻人俊,和号称‘南荒二怪’的‘笑翁’容不哭、‘哭翁’容不笑兄弟,“绝灭法王”呼延炳方面所死之人,我虽不识,但却也可猜出定是‘九钗太岁’童霞,和‘九指太岁’东门冰。”

元朗真人悄悄问道:“如今,‘绝灭法王’呼延炳正似以一种无形罡气,与‘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苦斗硬拼,卫兄觉得他们之间,是谁胜谁负?”

卫涵秋再把目光凝注向互相坐较功的“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暨“绝灭法王”呼延炳时,不禁双眉微蹙。

原来,魏老婆婆与呼延炳两人,相距四尺,盘膝对坐以后,便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玄功,化成无形罡气,张布如网,向对方逼出。

双方所发的无形罡气,虽均如网飞撄,但凌空互合之下,却变作两面无形坚壁。

这不是用劈空掌力互搏,会有什么砰然巨响,劲气四排情况,只是静悄悄的无形暗斗,但其凶险程度,却又远非那些有形掌力,所能比拟。

因为,这是一场实力比赛,胜负之数,便看谁所用玄功真气化成无形坚壁,能禁得住对方压力,并把对方身前的那片无形坚壁压垮。

以掌力互搏,若是不敌之下,不过是断掌折骨,或是血气稍受震荡,不致有性命之虞。

这种压力比赛,则只要一方不敌,玄功真气所化的无形坚壁,被对方压破以后,脏腑立崩,身遭惨死,绝无丝毫侥幸之理。

魏老婆婆与呼延炳,均深知利害,均爱护自己性命,更均珍惜自己所享的“白发杀人王”、“绝灭法王”盛名。

故而,他们谁也不能丝毫疏忽,谁也不敢丝毫骄慢,均是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这两位盖世魔头的功力相差不远,火候更极精深,自然不是一时片刻之间,可以分出胜负。

目前,是一片无边凶险前的异常平静。

但平静的只是魏老婆婆与呼延炳间的拼斗局面,“蛇发妖婆”百里夫人与“红叶令主”虞心影的心中,则不但毫不平静,并均思如潮涌。

虞心影自从服食“朱红雪莲”,祛解迷魂毒药以后,业已脱离了魏老婆婆的心神控制。

正因为她脱离了魏老婆婆的心神控制,才发现了魏老婆婆对于她的奇特感情。

虞心影发现魏老婆婆起初是仗恃药物之力,控制自己,作她党羽,供她利用,但相处日久以下,居然弄假成真,与自己情如姐妹,甚至亲如母女。

魏老婆婆并不知道虞心影业已脱离药物控制,故而她对于自己所流露情感,无须做作,不必怀疑。

人的情感,最易对流,虞心影更是性情中人,她与魏老婆婆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觉微妙。

如今,魏老婆婆与呼延炳互作拼斗,正是这位“白发杀人王”,性命安危,威名成败,最重要的关头,虞心影哪得不替她提心吊胆?

这是虞心影替魏老婆婆担忧,盼望她能胜过“绝灭法王”呼延炳的心情,这种心情,是为人而非为己。

“蛇发妖婆”百里夫人也在提心吊胆,但性质方面,却与虞心影恰恰相反,是为自己而非为人。

她所以召开“玄冰凹大会”,便由于练成“九绝真经”,并把原有“三绝艺”,加强了不少威力,遂起了勃勃雄心,要想称尊万派,独霸武林。

但事到如今,“玄冰凹”中,一再发生事故,所结得力党羽,有的拂袖而去,有的身遭不测,尤其今日黄昏一战,惨烈特甚,不仅“哭笑双翁”容家兄弟,双双伏尸在地,连最心腹的“屠龙手”闻人俊,也告诸劫数。

魏老婆婆与呼延炳,已各以全力狠拼,这一阵谁胜谁负,目前虽然尚难看出端倪,但不论如何,自己的霸业雄心,均已极为黯淡,倘若魏老婆婆落败,“绝灭法王”呼延炳不会再找虞心影,定向自己寻衅叫阵,双方决一死战。

倘若魏老婆婆得胜,则因她已服自己秘炼毒药“腾蛟丸”,也必由于精力过份透支,立告虚脱而死,或是全身瘫痪,成为废人。

故而,今后情势,除了一个本性被迷的“红叶令主”虞心影外,便将全由自己独支大局。

“绝灭法王”呼延炳败固无幸,胜亦元气大伤,不足成为太大顾虑,但“阎罗别府”等处,却还有“红叶七人盟”兄妹,暨化石大师、“紫衣魔叟”骆长明,不少劲敌。

其中的秋月真人,及化石大师,均为道释两家的绝顶人物,自己近来进境虽高,敌一或可,敌二则必败无疑。

这样衡量起来,不仅“玄冰凹大会”不必再复举行,并须赶紧筹划完全脱身之策,等待机会,东山再起。

百里夫人想到此处,以眼角余光,略瞥虞心影,竟暗起恶毒打算。

她觉这位“红叶令主”,是自己最理想的“护身符”,只要能控制她的生死,则秋月真人等,无不投鼠忌器,不敢对自己过份逼迫,自可从容引退。

凶心既定,百里夫人便摸了七根“蓝枭针羽”在手,但仍静待魏老婆婆与呼延炳一战胜负揭晓,暂时并未向虞心影发出。

这时,两位对坐苦拼的盖世魔头之间,业已有了些微情况变化。

他们两人本来是以目光互对,各不相让,如今其中却有一人,缓缓闭上双眼。

这闭上双眼之人,是“绝灭法王”呼延炳。

他这种闭眼举措,是示弱?还是示强?极难加以解释,因两者都有可能。

假如呼延炳是渐觉势弱,他可能会微闭双眼,竭力支撑。

假如呼延炳是觉得自己强于对方,他也可能微闭双眼,续加压力,想把魏老婆婆一举击毙。

百里夫人仅从呼延炳的这闭眼动作之上,看不出什么端倪。遂再把目光注向魏老婆婆,想从她身上,获取一些判断资料。

魏老婆婆脸上,也起了一些变化,但却非经细看,无法看出。

原来,她的一双眼珠,渐渐转成红色,红得似要喷出火来。

这种眼睛发红的现象,也有正反两种原因。

正面的原因,是魏老婆婆拼斗至此,自觉业已微胜对方,高兴得目闪凶光,胸腾傲火。

反面的原因,则是她自认败象已呈,气得眼睛发红,欲与对方拼命。

百里夫人看不出所以然来,遂向虞心影身边,走近一步,低声问道:“虞令主,你的看法如何?魏老婆婆与呼延炳的这种拼斗,是谁败谁胜?”

虞心影毫不考虑,应声答道:“据我看来,目前是魏老婆婆略占上风,但要想克敌制胜,却仍需要经过一番苦苦缠斗。”

百里夫人扬眉问道:“虞令主是根据何事,如此判断?”

虞心影遥指“绝灭法王”呼延炳,冷笑道:“这位‘绝灭法王’双目微阖,岂不是力弱表现?”

百里夫人摇头说道:“这倒未必尽然。呼延炳若是觉得即将获胜,也会闭目加功,企图从速击溃对方的呢。”

虞心影道:“我的看法与夫人稍有不同,呼延炳若是因求速胜,闭目加功,则总有一些得意狞笑神情,从嘴角眉梢现出。如今……”

话方至此,语音略顿,忽然手指魏老婆婆,又对百里夫人低声笑道:“夫人请看,呼延炳面色如霜,魏老婆婆的嘴角之间,却浮现一丝笑意,岂不是强弱分明,胜利在望了么?”

百里夫人目光注处,见虞心影所说,果是实情,魏老婆婆嘴角得意的笑容,越来越觉明显,分明她已觉有制胜把握。

她见了这种情况,遂把用“蓝枭针羽”暗对虞心影下手之意,暂时打消,静待魏老婆婆获胜以后,再复衡量情势,决定对策。

魏老婆婆若是胜得轻松,未耗全力,不曾引发“腾蛟丸”的竭泽而渔奇毒,则虞心影为她独门秘药所制,矢效忠诚,尚可加以利用。

魏老婆婆若是胜得艰苦,斗到筋疲力竭之际,才击溃呼延炳,则“腾蛟丸”毒力已发,她也难逃一死。

这“白发杀人王”死后,虞心影便未必能对自己继续效忠,自然应该暗中伤以奇毒无伦的“蓝枭针羽”,便可控制她的生死,作为向“红叶”群侠的要挟资本,藉以全身保命。

百里夫人主意拿定,故而毒手暂时不发,但那三根“蓝枭针羽”,却仍暗藏掌内,随时备用。

就这转瞬之间,“绝灭法王”呼延炳的情势,更是不妙。

魏老婆婆隐含冷笑,目光如火,凶性好不慑人,呼延炳则全身微颤,所著道袍之上,也有了一阵阵的起伏波浪。

虞心影心内一宽,向百里夫人含笑道:“夫人看见否?魏老婆婆的胜势,如今总算明朗了吧?”

百里夫人方待答话,忽然有几声狼嗥声息,远远传来。

声音才一入耳,便使百里夫人大吃一惊,因为这并非狼嗥,而是她心腹手下一种特别报警暗号。

若非有强敌暗侵,这警号绝不会发,而“强敌”何来?难道“阎罗别府”中的“红叶”群雄,竟乘着自己与呼延炳恶斗狠拼的极为有利时机,倾巢来袭。

百里夫人既护警讯,自然立即对四外极为细心,留神察看。

以她功力之高,耳目之聪,再一专心察看之下,果然发觉不少武林高手,采取大包围的举措,从四外缓缓潜来。

百里夫人知道不妙,若再不把握机会,拿虞心影当“护身符”,必将成为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这时,魏老婆婆与呼延炳之间的情势,也起了更进一步的更大变化。

呼延炳身上轻微颤抖,业已变成剧烈颤抖,显见他真气已衰,内力将竭。

魏老婆婆的脸上笑容,则越发明显,越发狞厉,但嘴角、鼻孔、双眼两耳等五官七窍之中,却缓缓渗出血渍。

这是极反常的情形,因为七窍渗血,分明脏腑重伤,并将全身发抖,惨胜而死。

但魏老婆婆内脏虽伤,外貌仍厉,看来她仍是居于胜利的一方,即可把那全身颤抖不停的“绝灭法王”呼延炳,置于死地。

虞心影骤然有此发现,不禁又是担忧,又是迷惑。

百里夫人却心头雪亮。

她知道若论双方真实功力,呼延炳虽在连战对敌之后,仍比魏老婆婆强过一筹。

但魏老婆婆曾服自己秘制“腾蛟丸”,可以把全身功力,竭泽而渔,孤注一掷。

于是呼延炳吃了大亏,他难免被魏老婆婆迫散真气,脏腑尽碎,惨遭劫数。

魏老婆婆也必与呼延炳遭受同样命运,他们之间的些微区别,仅系一个是败后而死,一个是胜后而死。

玉石已告俱焚,群雄又复蜂至,百里夫人哪肯再复丝毫耽延?她悄无声息,右手一扬,三根“蓝枭针羽”,化为三线蓝光,直向虞心影的背后射去。

虞心影绝未想到百里夫人竟起了这等凶心,对自己暗下毒手?加上百里夫人的发放“蓝枭针羽”手法,称为当今绝艺,哪有不被打中之理?

但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这三根没有理由不中的“蓝枭针羽”居然落空。

因为虞心影对魏老婆婆关怀颇切,一见她七窍渗血的脏腑重伤情况,便急得不顾一切,纵身而出,赶去企图抢救。

百里夫人假如料到虞心影会有这种动作,便也不会失手。但此举太以出她意料,遂使她那三根“蓝枭针羽”,略差毫厘,无功坠地。

一不做,二不休,她乘着虞心影向前纵身,尚未发现背后变故之际,右手一探一扬,又是七根“蓝枭针羽”,联翩飞出。

谁知这七根“蓝枭针羽”,竟替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原来“绝灭法王”呼延炳此时确已自知脏腑间伤势极重,无望生存,遂索性睁开眼来,对这即将长辞的人世,作最后一瞥。

他双目才睁,便见“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扬手发出了七线蓝光,飞向自己,“红叶令主”虞心影,只以为对方是对自己有所不利。

他暴怒之下,拼尽余力,略为支撑当前重压,摸出三粒“绝灭阴雷”,觑准虞心影,扬手打去。

这时,秋月真人与化石大师,已掩至左近,秋月真人因识得厉害,见状之下,急急叫道:“三妹快躲,这是呼延炳的‘绝灭阴雷’,千万碰它不得。”

虞心影也在闻言之间,便已知机,一式“紫燕斜飞”,向右前方闪纵出四丈来远。

她明面上是躲避了呼延炳所发,迎面飞来的三粒“绝灭阴雷”,实际上也因此而躲过了百里夫人所发,从背后飞来的七根“蓝枭针羽”。

秋月真人与化石大师深知“绝灭阴雷”厉害,不暇再发话指点,一僧一道双双纵出,施展释道两家的绝顶神功,把虞心影凌空架住,又复飞纵七八丈远。

他们脚尖刚刚点地,身后便起了“轰!轰!轰!”的三声巨响。

秋月真人气发丹田,出声长啸,一面招呼“红叶”群侠速退,一面又与化石大师,及虞心影等,纵出数丈,方始转身看去。

如今的“玄冰凹”口,已成修罗屠场,除了原先“哭笑双翁”容家兄弟,“屠龙手”闻人俊、“九钗太岁”童霞、“九指太岁”东门冰等五具尸体之外,又增加七具尸体。

五具尸体,是为“绝灭阴雷”所伤,腹破肠流,脑裂肢折,有的并成了好几碎块,其中包括那位意图雄霸武林的“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在内。

其余两具尸体,自然是两败俱伤的“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及“绝灭法王”呼延炳。

他们的死状相同,全是脏腑尽碎,七窍流血,绝了气息。

人尸纵横,血肉遍地之外,连那百丈冰峰,也被“绝灭阴雷”的奇强威势,炸得仿佛有点摇摇晃晃,四外并有“隆隆”声息,不断传来。

卫涵秋微闪身形,纵到那失神呆立的“九头太岁”邹夏身边,向他叫道:“邹太岁,这就是武林人物争雄称霸的下场,不仅呼延法王与百里妖婆等,业已同归于尽,便连这百丈冰峰,亦将坍塌,余威所及,恐怕会引起大量雪崩巨灾,你怎么尚在此发楞,应该赶紧离开这‘玄冰凹’口的了。”

“九头太岁”邹夏知道卫涵秋所说不谬,只好长叹一声,顿足飞身,与群侠一齐远离“玄冰凹”口。

果然,那座百丈冰峰,不久即颓然折坝,“轰隆”的巨响声中不但飞扬起幕天冰雾雪花,更使这一带的危峰削壁,随同崩塌不少,硬把“玄冰凹”掩埋得变成了一片大冰原。

虞心影看得芳心凄恻,感慨无穷,耳边忽然有人低声笑道:“虞令主,你的好朋友找你来了。”

虞心影回头一看,见卫涵秋,怀中并抱着那只与自己情感亲密的“雪白芝马”,遂柳眉微挑,佯嗔叫道:“卫涵秋,群魔虽自寻殒灭,伏了天诛,武林中已告清平,但我们‘北令南幡’之间,仍应该分个上下。”

卫涵秋笑吟吟地,把“雪白芝马”捧交虞心影,然后垂手躬身,悄悄说道:“令主神威,南人不复反矣。”

(全书完,zhychina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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