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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相思

这样一加调侃之下,韦铜锤果然放得开了,不再忸怩的,向孟七娘笑道:“师傅,那小妮子是否真喜欢我?你能看得准么?”

孟七娘道:“哪里还用我看?你自己应该辨得出‘飞珠’滋味!虽然你已凝气防护,但心窝‘将台’死穴,岂比寻常?她只消加足内力,纵或要不了你的命,至少也会打得你吐上两口血吧?……”

语音略顿,目注韦铜锤又复笑道:“铜锤放心,你师傅久走江湖,以阅人为业,老眼岂会看差?记得我对那小妮子说过的:‘心中一点清凉意,足缔人间百世缘’之语吗?下次相逢时,对她好一点,莫要辜负人家情意,须知‘以德报怨’之后,‘转仇为亲’便是化戾气为祥和的最佳模范成果!”

韦铜锤道:“下次相逢?这‘下次相逢’,在何时呢?”

孟七娘见韦铜锤已坠情网,不禁失笑道:“你毕竟还嫩,一觉得对方情意可亲,便这等急于见面。但对方既走,再见之期是远是近,如何凭空猜测?只好凭缘分了!”

韦铜锤是极其调皮之人,闻言之下,双眉立轩,含笑叫道:“师傅,别人无法凭空断定,你却有法办到,因为你是‘白发女管辂’啊,替我测个字吧!……”

孟七娘双眉方蹙,韦铜锤又复叫道:“师傅不要蹙眉,我虽是你徒弟,也不会白白麻烦师傅,这是千两黄金的银票,作为酬金,请师傅为我与小妮子的重逢日期,测个字儿!正所谓‘一字千金’,是足以流传力江湖佳话的呢!”

边自说话,边自向孟七娘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一张“千金”银票。

孟七娘怎会收他这张千两黄金银票,挥手笑骂道:“银票收起来,不许胡闹!再若仗恃有钱,侮辱师傅,我便不单不替你测字,并不再传授任何星相卦卜学问,把你逐出门户之外!”

韦铜锤伸了一伸舌儿,赶紧把以为无往不利,足使鬼神推磨的千两黄金银票收回揣起,却向孟七娘,涎着脸儿叫道:“师傅,你总是疼徒弟的!虽然不收银票,但我已听出老人家口气,仿佛应允帮我测上一个字了……”

孟七娘对他白了一眼,韦铜锤已打蛇随棍上的,扮个鬼脸笑道:“师傅,我去给你买酒,并找根笔管来写字!”

孟七娘摇头道:“我酒已够了,身在旅途之中,不宜喝得太多!现找纸笔,也嫌麻烦,你就在我卦箱的现成字卷之中,先行通灵默祷心事,再随手抽一个吧!……”

语音顿了一顿,又复笑道:“但你这小鬼,坏心眼儿太多,可能会怀疑我在现成字卷之中,弄甚江湖花样,故而,抽出一个以后,不妨把其余字卷,统统打开,察看是否每个‘字’儿,全是不一样的?”

韦铜锤大笑道:“师傅,您是以鉴人为业之人,怎么把我看成太以不懂好歹利害的小坏蛋了!不错,我在离家初入江湖之时,我妈妈对我说过:‘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但韦铜锤会对别人怀疑,对于您老人家,心中却只有‘尊敬’二字!……”

一面巧言令色,猛拍马屁,一面随手抽了一个字卷。

孟七娘道:“放回去,等通灵默祷以后,重新再抽,字卷上才会附有灵机!像这等随随便便,又等于是侮辱我了!”

韦铜锤被骂得脸上一红,索性站起身来,先净了手,烧了三根香,拜了卦神,然后才虔虔诚诚,通灵默祷,抽出一枚字卷。

说也奇妙凑巧,韦铜锤所抽出来的字卷,展开一看,居然是个“韦”宁,孟七娘道:“你自己先测测看,这个‘韦’字如何?”

韦铜锤苦着脸儿道:“不……不……不太妙啊!‘韦’字若加个‘走’字,便成了‘违别’之‘违’,我想和她再见,恐怕不容易了!”

孟七娘笑道:“她已走去,‘违别’只是事实,有何不吉之处?佛家有云‘欲合先离,不离不合’!先贤也云‘佩韦则缓’,又道是‘事缓则圆’!你不要太急,总该知道‘圆’字是个适合‘情爱’的好字眼啊!”

韦铜锤方从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孟七娘又复笑道:“你听过一桩故事没有?明末流寇大乱,崇祯帝微服问卜于一卜者,请测一‘友’字,卜者失惊道:‘反’字出了头了!崇祯不悦,欺卜者目盲道乃是‘有无’之‘有’,卜者泫然道:‘更糟、更糟!’有无的‘有’字,岂不明显指出‘大明’江山,业已去了‘一半’,崇祯大为皱眉,犹思转换吉利口彩,又复说道:‘若是子丑寅卯之‘酉’呢?’卜者突然推翻卦摊,摇头垂泪道:‘越来越糟,简直糟不可言!’代表‘天子至尊身分’的‘尊’字,都被斩头去足,国事哪里还有可为,我还算什么卦?根本就不能混了……”

韦铜锤极为聪明,善于触类旁通,闻言问道:“师傅告诉我这桩故事之意,是不是表示‘音同’之字,往往也会产生同样灵机?……”

孟七娘颔首笑道:“你这小子,的确反应敏捷,相当聪明,只消用功一些,必可传我衣钵!”

韦铜锤听了夸赞,反而愁眉苦脸叫道:“那可糟了,‘危险’的‘危’,不正是‘韦’的同音字么?”

孟七娘道:“‘韦’的同音字,还不少呢,你怎么首先想到‘危’字?”

韦铜锤道:“有为的‘为’字……”

孟七娘立刻笑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这个‘为’字好吧!”

韦铜锤道:“‘维持维护’的‘维’……”

孟七娘道:“用‘红丝’系住‘佳人’,这桩姻缘,岂不必然美好!何况‘系’已有了,你只消加点‘工’夫,使这根‘丝’,变成‘红’色,便可以迎得‘佳’人归了!”

韦铜锤道:“若是‘唯唯否否’的‘唯’呢?”

孟七娘失笑道:“迎得‘佳’人,你们韦家,岂不添了一‘口’?”

韦铜锤脸上渐现笑容说道:“我也学学那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崇祯帝吧!若是换个‘微妙’的‘微’字,其中又含有什么‘灵机’?”

孟七娘一片高兴神色答道:“崇祯测‘友’字,是越测越糟,你测‘韦’字,却越测越妙!且把‘微’字拆开看看,一座大‘山’之下,有业已合在一起(彳)的两个人儿。(‘兀’是‘儿’字之脚)终于‘文’定!岂不是上上大吉!若依我‘灵机’推测,这座‘大山’,极可能便是那含‘宝藏’,蕴‘龙脉’的鹿鼎山呢!”

韦铜锤叫道:“师傅,您这张专说吉利话的利口,真令人折服,说得我心花儿朵朵开了!但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危’字,总和婚姻吉利,扯不上什么关系了吧?……”

孟七娘失笑道:“怎么不吉利呢?你首先想出的,便是‘危’字,已合于‘先危后安’之谚!再从‘危’本字来看,它是‘鱼水和谐’的‘鱼’字头,‘合欢卮’的‘卮’字尾,吉头祥尾,良缘天定!我看你这小滑头,要把那‘马二姑娘’讨作老婆,是已成定数的了!”

韦铜锤红着脸儿叫道:“师傅,您老人家善颂善祷的吉祥话,着实说了不少,却仍未转到正题!我和那位‘马二姑娘’,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够再相见啊?”

孟七娘笑道:“你在想她,怎见得她不也在想你?重逢之期,不会远的!我们一共测了六个同音宇儿,就以‘六日’之数作为‘灵机’如何!谨记住‘为者常成’和‘佩韦则缓,事缓则圆’之语,这碗韦冯合婚,以亲解仇的‘冬瓜汤’,我是喝定的了!”

韦铜锤初涉情场,相思颇切,听师傅推测,六日之内,就可重见“马二姑娘”,不禁高兴得几乎打跌的,向孟七娘含笑问道:“师傅,那我们是否就在这旅店又兼酒店的客栈之中,小住六日,等待‘马二姑娘’……”

孟七娘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摇手接道:“这六日之期,并无什么学理根据,只是从你连测了六个同音字儿的偶得灵机,略供参考而已,哪里作得了准?万一她不回来,岂非废时误事?我们还是依照原定计划,赶出山海关,前往鹿鼎山吧!记得那个‘微’字没有?我不是曾有断语,极可能你们‘韦冯’两姓的百世良缘,就‘文’定在鹿鼎山下!”

韦铜锤向孟七娘脸上,看了两眼,以一种关切、孺慕的神情语气,低声叫道:“师傅,是缘也好?是孽也好,‘马二姑娘’之事,我认为我可以独力应付!你送我到山海关为止好么?让我单独出关,前往鹿鼎山吧!”

孟七娘伸手轻拍韦铜锤的肩头,慰然笑道:“好孩子,我懂得你这心意,你不是好胜、要强,是怕我以阴阳为业,又去破人风水,会遭鬼神之忌,落得瞎眼睛吧!”

韦铜锤目中泪光微转,神情倔强的扬眉叫道:“照理说来,鹿鼎毁脉的用心立意不同,鬼神倘若当真有灵,佑护师傅都来不及,哪里还会降灾示罚!韦铜锤的性格,被师傅看得对了,我最爱捅马蜂窝,鬼神照样敢斗!假若师傅受了什么不公平的伤损,韦铜锤便非跑到鹿鼎山的山神庙,或土地祠的公案上去,撒上一泡臭尿,拉上一堆臭屎,看看那些瞎了眼睛,白享香火的神灵们,又能把我韦老二怎么样呢?”

孟七娘笑骂道:“铜锤不许胡说!你既不是怕我瞎掉眼睛,却为何要我送你到山海关口为止?……”

韦铜锤脸上有点发红,接口说道:“在家里依靠父母,出江湖再仰仗师傅,那……那多不够劲啊!我……我……我想独当一面!……”

孟七娘失笑道:“言不由衷!你哪里是想独当一面?你是不愿意在你和‘马二姑娘’之间,再夹着我这老白发啊!告诉你,别担心,师傅是过来人,对这一套,当年比你更调皮呢!到时候,我会识相,我会悄悄躲开,不会夹在当中讨厌!但送到山海关为止,却是不行!因此事关系整个中华气运,我不放心让你这刚刚入我门下,一无学识,二乏经验的毛头小孩子,去到鹿鼎山中,胡乱发掘!万一把方位看反,尺寸算错,竟使‘清室龙脉’,越来越旺,岂不成为大笑话了……”

说至此处,从怀中摸出一本小书,递向韦铜锤道:“这就是‘管辂心传’,你先读熟,有难于领悟之处,一路上随时向我提出询问!以你的鬼聪明,只消用功不辍,等到了鹿鼎山中,就不会太外行了……”

韦铜锤知道他师傅“白发女管辂”孟七娘可能还会把这本“管辂心传”传给爸爸韦小宝,自己虽机缘巧合,当了爸爸的师兄,却得好好用功,先读熟这本“管辂心传”,并向师傅请教,获得精解,才好在他年师傅把她的星相阴阳绝艺,再传给爸爸之时,显些师兄本领,抖抖师兄威风,让那位爸爸师弟,心服口服,把七位妈妈,都笑得肚皮痛呢?

由于韦铜锤有了这种要使“爸爸师弟”,看看“儿子师兄”颜色的强烈欲望,他果然于获得那本“管辂心传”后,便废寝忘食,一味苦读,甚至于连对那位曾一度勾他魂魄的“马二姑娘”,也暂时置诸脑后。

孟七娘看在眼中,喜在心中,并懂得韦铜锤的亟于速成心意,遂除了对他细讲“管辂心传”的书上精义以外,更把自己数十年来实际从事“星卜”的经验所得,也悉告无隐的倾囊相赠。

韦铜锤既是聪明人,又是有心人,更有这位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名师专家在身边悉心指点,其进境之快,那得不一日千里?

但韦铜锤却着实淘气,他在自认为对于这项新学的“星卜阴阳”技艺,已具相当心得以后,竟瞒着孟七娘,花钱悄悄定制了一块金牌,和一块银牌,这日到了接近山海关的一家酒店,进晚膳时,韦铜锤便取出那面银牌,把它竖在面前的酒桌之上。

孟七娘目光微注,见那银牌上镶了“能知天下事”、“善解意中迷”一幅对联,横批则是“小管辂”三字……

她的双眉方蹙,韦铜锤已扮个鬼脸,低声笑道:“师傅,不是我喜欢招摇,因为真正有用的学问,往往需从实际体验中,磨练得来!我略为花些本钱下去,只是想有人见而上门求教,才容易获得一些死书活用的宝贵磨练机会而已!”

孟七娘哂道:“用意不坏,语气太狂?……”

韦铜锤辩道:“并不狂啊!我是‘白发女管辂’的开山门大弟子!难道还不配称‘小管辂’么?您看!我自己弄面银牌,却替您镶面金牌,这金牌上的语气,才大得更吓人呢!……”

说至此处,又把那面金牌取出,只见金牌上的联语是“善解阴阳祸福”、“能知过去未来”,横批则是“白发女管辂”五字。

孟七娘看得莞尔一笑。

韦铜锤这种卖味自诩手段,居然立竿见影的,马上便引得生意上门。

那是一个貌相并不十分漂亮,但却有种出奇神气,身穿一件宝蓝长衫,十来岁的青年人,走到韦铜锤面前,取出一锭小金子,笑吟吟的,放在酒桌之上。

韦铜锤虽见对方出手甚豪,也不甚在意,指着银牌笑道:“尊驾是冲这‘能知天下事,善解意中迷’之语而来的吧?但不知是想卜‘天下之事’?还是欲解‘意中之迷’?……”

蓝衫少年不等韦铜锤往下说,便摇手笑道:“天下,已没有事,我意中也没有‘迷’,是见了风尘异人遂思结识,才敬奉酒资,请随兴略谈几句,领教高明而已!”

这蓝衫少年才一露面,韦铜锤便觉其人不凡!这一开口,又使他觉得其语不俗!遂不敢怠慢的,拱手笑道:“尊驾,请坐!”

蓝衫少年毫不拘束的,如言坐下,并甲子、乙丑……的,报了生辰八字。

韦铜锤耳中倾听对方报说生辰,眼中则早已凝盯在蓝衫少年脸上身上,打量对方的相貌骨格,等到蓝衫少年把生辰八字报完,韦铜锤突然离席起立,走到孟七娘的身旁,哈腰陪笑叫道:“初度开张,就遇上了特级大主顾!这位客户的貌相太贵,命造太奇,简直有点龙章凤质,天日之表!师傅,还是你这金字招牌的‘白发女管辂’来和他谈几句吧,徒弟这银字招牌的‘小管辂’,恐怕是新伙计难以照顾大买主,我……我有点罩不住了!……”

孟七娘点了点头,失笑说道:“不错了,你能说得出这几句话儿,便已显见对我给你的那册‘管辂心传’,没有白下功夫,已具相当心得!好,你去招呼店家添菜添酒,由我来和这条‘潜龙’谈谈,看他何日可以‘龙飞九五’!”

那蓝衫少年闻言,向孟七娘拱手笑道:“‘白发女管辂’果然高明!但有桩事儿,必须先作声明,‘潜龙’会了‘风云’,固然可以升作‘天龙’!若失了‘提拔’,何尝不可以降作‘黜龙’?故而,我想请教的,决不是‘龙飞九五之时’,只是忧乐苍生的‘霖雨天下’之道!……”

孟七娘相当诧异的,向那蓝衫少年细看几眼,以一种嘉许而钦佩的神色,点了点头,含笑说道:“难得,难得,尊驾有此胸襟,则六十年极品富贵,何待蓍龟予卜?来来来,我们一不算命,二不卜卦,则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根本不必互询姓名,既承你解囊挥金,请我师徒喝酒,则老婆婆无以为报,且对于‘霖雨苍生’之道,奉敬你一句话儿如何?”

蓝衫少年大喜道:“老婆婆请赐教言,自当永记弗忘!”

孟七娘突然向他问道:“我先请教一下,神农为何要亲尝百草?……”

蓝衫少年答得极快道:“若不亲尝?怎知其味!不知其味,怎识其性?那册有关后世甚重的‘本草’药经,也就难以渐渐问世的了!”

孟七娘颔道:“答得好!药如此,民亦如此!人脸上的器官中,‘眼睛’绝对比‘耳朵’要来得可靠一点!故而老婆子要奉告尊驾的就是若想霖雨苍生,必需先知苍生之需,和苍生之苦!而求知之道,则与其用耳朵去听不如用眼睛去看!”

蓝衫少年向孟七娘长揖称谢说道:“高明!高明!金言,金言!多谢老婆婆如此厚赐,愿终身尊之若师!我在江湖中,已交了一位好朋友,这位‘小管辂’兄,千万莫以富贵俗骨见弃,你就算我第二位江湖至交……”

此人相当爽快,绝不噜嗦,一面说话,一面便含笑为礼的,转身退去。

韦铜锤到有点喜欢他了,扬眉问道:“你的第一位江湖至交是谁?……”

蓝衫少年毫不迟疑的,接口答道:“他叫韦虎头,父名韦小宝,救过我一条命呢!……”

说至此处,已走到另一副座头上,与一位满面书卷气的青衣文士,坐在一起饮酒。

“韦虎头”三字的答覆,使韦铜锤听得一怔,孟七娘则微微一笑!

韦铜锤一面替师傅斟酒,一面低声说道:“师傅大概早就看出来了,此人骨格器宇,迥异寻常,不知是朱紫衣冠中的那家子弟?我不太喜欢夤缘富贵,何况他又和我哥哥,先行交了朋友,我们算了酒饭帐儿,赶段夜路好么?”

孟七娘摇头笑道:“要走也等那青衣文士先走,我们不妨悄悄跟在后面!”

韦铜锤诧道:“跟在后面则甚?师傅对他这等有兴趣。”

孟七娘笑道:“我并非对他有甚特别兴趣,只是不想令你哥哥专美于前,觉得最好也让你救他一命……”

韦铜锤失声道:“此话怎讲?……”

孟七娘不等他发问,便“咦”了一声道:“你一路间随我苦学的星相功夫,下到哪里去了?难道没有发现那蓝衫少年的印堂之间,有一片淡淡晦色?”

一被师傅提醒,韦铜锤便“呀”了一声惊道:“晦色已明,祸在眼前,恐怕他今夜……”

孟七娘接口笑道:“一来此人福泽甚厚,六十年极品富贵,还在后面!二来又有我们悄悄随行暗护,故而,印堂虽现晦色,不过有惊无险!我所以要你救他,也只是想造成一段千秋佳话而已!”

韦铜锤道:“什么叫千秋佳话?……”

孟七娘笑道:“你爹爹和他爷爷,是传遍天下的‘总角知交’,你和韦虎头兄弟,再和他成为庙堂江湖的至交好友,则你们父子,他们祖孙,皆有奇遇,岂不是足以传誉百世的千秋佳话么?”

韦铜锤这才听出端倪道:“师傅认为这蓝衫少年,是雍正皇帝的儿子?……”

孟七娘点头笑道:“他爸爸是四阿哥时,他只是一位贝勒,如今,雍正嗣位,他已升格成了亲王,我并猜得准,他定是胤祯诸子中,学问好,心性好,最出色的那个儿子,名叫弘历的‘宝亲王’呢!”

韦铜锤说道:“他怎会先和我哥哥交成朋友?……”

孟七娘笑道:“这事不奇怪嘛!我在扬州,听你爹爹说你哥哥韦虎头,正是去了北京,与‘宝亲王’相逢投契,何足为奇?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说你哥哥曾救过他一命!”

他们师徒低声说至此处,已见“宝亲王”弘历,和那满面书卷气的青衫文士,业已结了酒帐,起身走出酒店,并遥向孟七娘,韦铜锤,含笑挥手,表示告别之意。

韦铜锤也向“宝亲王”挥了挥手,并对孟七娘笑道:“师傅,我觉得与他同行的青衫文士,骨相也十分清奇,不是寻常人呢!……”

孟七娘道:“虽非寻常,却只有‘文光’,未蕴‘武气’,那显然是位满腹经纶的大学士,定非身怀绝艺的江湖人,既看出他们有祸,又想帮助他们,我们便该悄悄跟上去了,免得距离太远,万一出事情时,难免会措手不及!”

韦铜锤一来喜爱生事,不甘寂寞,二来也觉“宝亲王”弘历人品可亲,遂立刻唤来店家,欲结酒帐,店家却笑称已由“宝亲王”弘历,一并代为付却。

等孟七娘师徒,出得酒店,“宝亲王”弘历与那满面书卷气的青衫文士,业已失了踪迹,不知何往?

韦铜锤生恐误事,方自眉头双蹙的,“哎呀”叫了一声,孟七娘已然笑道:“铜锤急些什么?你既自称‘小管辂’,难道只会吹嘘,毫无实学?且取出我的‘阴沉灵竹卦筒’,潜心通诚,卜个卦吧,那六枚金钱,应该会给你正确方位指示!你若想飞速进步,一路间不可错过了这种随时都会出现的实际磨练机会!”

韦铜锤暗骂自己糊涂,立即如言正心诚意的,三摇卦筒,倾出金钱,看了卦象,口中便喃喃自语说道:“祸甚蛇口蜂尾,人在水木之间!但‘水’和‘木’,却多得到处都有,我们……”

孟七娘失笑道:“话要活解,最忌死参,‘水’和‘木’,是指方位,不是实物,东方甲乙木,北方壬癸水,我们奔东北吧!这正好是我们想出山海关的方向!铜锤再想一想,你所卜出的,是‘有遇卦’,后面一句‘人在水木之间’卦语,已被我解释为须奔东北方位,前面一句‘祸甚蛇口蜂尾’又该怎么讲呢?”

韦铜锤着实反应甚敏,立即应声答道:“俗谚有云:‘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不毒,最毒妇人心’!莫非‘宝亲王’弘历与他游伴青衫文士,将有什么‘毒于蛇口、蜂尾’的‘阴人’之祸!……”

孟七娘点头嘉许道:“铜锤的进步真快,我也是这样解释!”

韦铜锤一面伺候师傅,走向东北,一面苦笑叫道:“师傅,事情好奇怪啊!我在别人面前,都还相当灵活,有点聪明!但一碰到我妹子双双就立刻变成笨蛋……”

孟七娘道:“不奇怪嘛!我知道你兄妹三人的名字,都是由你爸爸根据他所掷出骰子的点数而起!你妹妹因掷出四点,才名‘板凳’,你这‘铜锤’,若是配上‘板凳’,立刻变成‘瘪十’,连‘一点’、‘两点’都赌不赢,那还有什么好混?”

韦铜锤皱眉道:“有道理,有道理,怪不得我哥哥不爱独自喝‘酒’!‘虎头’若是搂上一个‘老九’,岂不也同‘板凳’配‘铜锤’一样,变成‘瘪瘪十十’!”

师徒一番谈笑,前面已面临岔路,右方乃是驿路,左方是羊肠小径,通往一片山谷。

韦铜锤止步问道:“师傅,走大路?还是走小路?”

孟七娘道:“不要事事问我,我要你多磨练嘛,先说你自己的看法!”

韦铜锤又对这右大,左小等两条道路,看了一看,扬眉说道:“大路极目平阳,前途显然无事,小路则因有山谷阻挡,看不见有甚花样。我们既想救人,便不怕事,还是走小路吧!”

孟七娘点头道:“大路是奔正北,小路是奔东北,以师徒既然同心,他们自然便不走阳关大道,从小路向山谷走去。”

韦铜锤边行边自失笑道:“这位‘宝亲王’,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却往山谷里钻,胆量倒是够大!师傅又教他欲知霖雨苍生之道,用耳朵听,不如用眼睛看,这是使天下受惠的亲身体会,不是雍正那等自诩精干的察察为明,日后他若登大宝,必将是康熙以后的第二个好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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