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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试绝学

顾青枫顿为感激庞真真对孟红绡毫无醋意的关怀之情,不由双手一紧,在她玉颊之上亲了一亲,仍以“蚁语传声”问道:“是真妹么?你怎会在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黑暗之中认出我来?”

“黄衫红线”庞真真又是幽幽一叹,用“蚁语传声”答道:“枫哥哥,你心上人是‘紫清玉女’孟红绡姊姊,最近又曾与那位‘荡魄尼姑’妙真混得火热,自然认不出我!但庞真真生平厌恶其他男子,只对你一人亲近,慢说你适才正好坐在我的身边,便是离我三尺,我也会感觉,你是风流倜傥、看似无情又有情的‘中条剑客’。”

这一番话儿既蕴含了无限真情,又吐露了无穷幽怨,顾青枫无言可答,只得索性把她抱得紧点,温存示意。

此时另一批来人与“万劫群魔”业已到了隧道以外,隐隐传来相互叱问的言语之声。

顾青枫向庞真真耳边问道:“真妹,来人是谁?你知道么?”

“黄衫红线”庞真真被顾青枫这一阵紧紧搂抱及几声“真妹”叫得芳心大慰,遍体酥软!仿佛沉醉于这种心灵享受之中,不愿多答,只低低说了四个字:“娄山三煞。”

顾青枫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娄山三煞’仍是为著‘紫清玉女’孟红绡而来!”

庞真真笑道:“枫哥哥,你既从‘千危谷’中逃出,可曾见到我孟姊姊么?”

顾青枫答道:“见到她了,我与孟红绡分手以后,才进入这隧道之内。”

庞真真“咦”了一声,讶然问道:“枫哥哥,你既已见到我孟红绡姊姊,怎的竟独自脱身,而把她留在‘千危谷’中‘万劫群魔’的爪牙之下?”

顾青枫因孟红绡要利用“万劫群魔”护法,在“千危谷”静修之事,一时叙述不清,遂向庞真真笑说道:“真妹,这件事儿说来话长,我们且等身脱险境,再行细述。总之你孟红绡姊姊在这‘千危谷’中不仅安然无恙,并还颇有益处。”

“黄衫红线”庞真真听说“紫清玉女”孟红绡独居“千危谷”中,居然有益无损,知道内情必甚复杂,遂点头道:“枫哥哥说得对,我们应该赶紧设法脱险,不然倘若‘娄山三煞’一退,‘万劫群魔’回头搜索起来,岂不无处可逃,等于是被他们瓮中捉鳖!”

顾青枫闻言之下,不禁失笑,手挽庞真真,慢慢站起身形,向隧道出口,蹑足潜踪走去。

他们这一对欢喜冤家,相依相偎的走到隧道出口之时,外面“娄山三煞”与“万劫群魔”间的惨烈大战已如举火待燃,一触即发!

方才侵入隧道的,果是号称“娄山三煞”的“冷煞”洪飞、“瘦煞”焦桐、“笑煞”哈腾;“千危谷”方面的“万劫群魔”则是“逍遥使者”崔一苇、“餐霞使者”卫芳华及“五毒使者”唐嘉。

唐嘉不认识“娄山三煞”,因洪飞、焦桐、哈腾等人“九回谷”遭挫以后,心有未甘,为了探查“万劫魔宫七使者”下落,企图复夺“紫清玉女”孟红绡,根本就不曾回转娄山,并脱去平素惯穿的“骷髅衣”,改穿普通长袍,掩蔽行迹。

他们这次得知“千危谷”所在,便是巧遇“五毒使者”唐嘉,看出来历,暗暗尾随至此,如今唐嘉见是他们三人,不禁愤然问道:“你们这三个老头儿,为何尾随我‘五毒使者’唐嘉数百里之遥,悄悄来此,有甚图谋?”

“笑煞”哈腾怪眼一翻,哈哈笑道:“许你们倚仗扁毛畜牲之力,暗入我‘九回谷’中,难道就不许我们到这‘千危谷’内走走?”

“逍遥使者”崔一苇听出端倪,双眉一轩,接口问道:“你们莫非‘娄山三煞’?”

“冷煞”洪飞寒着一张脸儿,冷冷说道:“你猜得不错,一干江湖人物,都把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称做‘娄山三煞’。”

崔一苇、卫芳华、唐嘉听说这三个怪老头儿竟是名列“武林十三名手”的“娄山三煞”,知道来了劲敌,相互对看一眼,各自提高警觉,专注心神,竟忘了研究顾青枫为何不见之故。

“逍遥使者”崔一苇此时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声威久震,可能名下无虚,自己最好要设法将现在“千危谷”中的“拘魂使者”池中龙、“桃花使者”连城玉唤来,互相合力,才有把握应付。

喜的则是他们自动送上门来,倘能将其制倒,取得“三日断魂散”的独门解药,治愈“紫清玉女”孟红绡,便可逼她背诵那册“荡魔宝箓”。

惊喜交集之下,强自镇定心神,“哦”了一声,问道:“三位远离娄山,光降‘千危谷’之意,莫非仍是为了那‘紫清玉女’孟红绡么?”

“瘦煞”焦桐白眼双翻,眉头一蹙,反向“逍遥使者”崔一苇问道:“‘紫清玉女’孟红绡曾服我弟兄独门炼制的‘三日断魂散’,如今大概早已魂归地府,化为一堆朽骨了吧?”

“逍遥使者”崔一苇淡笑几声说道:“你们那种自诩为罕世奇毒的‘三日断魂散’,不过尔尔,我们虽无解药,照样保得孟红绡的一条命在。”

“娄山三煞”听得孟红绡未死,心中全自一喜,仍由“瘦煞”焦桐发话,哼了半声,冷冷说道:“那‘三日断魂散’是用十三种奇毒药物配合制成,除了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千载成形灵芝及我独门解药以外,纵令华陀扁鹊复生,也无法从黄泉路上的枉死城中,救回孟红绡的一条小命。”

“餐霞使者”卫芳华闻言失笑说道:“你若不信,便请到我‘千危谷’中,我让你们看看那位鲜蹦活跳的‘紫清玉女’。”

“笑煞”哈腾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我们正要到你们这于乳臭未干的小魔头所居的‘千危谷’中走走。”

话完向“冷煞”洪飞、“瘦煞”焦桐,微施眼色,便往那条隧道之中走进。

“五毒使者”唐嘉突然叫道:“你慢点入内。”

“笑煞”哈腾止步转身,目注“五毒使者”唐嘉,打了一个哈哈问道:“你阻我入内则甚?”

“五毒使者”唐嘉适才于隧道中吃了顾青枫暗亏所郁积的一腔盛怒,似乎想在这笑煞哈腾的身上发泄,杀气满面的冷冷说道:“你知不知进入‘千危谷’的规矩?”

“笑煞”哈腾向“冷煞”洪飞、“瘦煞”焦桐哈哈一笑说道:“大哥、二哥,听见没有?这些小魔崽子真还有不少张致。”

语音微顿,转对“五毒使者”唐嘉问道:“要进‘千危谷’,还有什么规矩?”

“五毒使者”唐嘉存心一斗这位位列“十三名手”的一代凶人,遂应声答道:“这‘千危谷’不许寻常俗客擅入,来人必须在入谷之前表演几手功夫,让我们做主人的看看可够被接待的资格?”

“笑煞”哈腾问道:“表演几手功夫无妨,但不知要我一人独自表演,还是与你过上几招?”

“五毒使者”唐嘉应声答道:“你一人表演也可,倘若与我过招,则兵器、暗器、拳脚、玄功,任凭你选上一样就是。”

“笑煞”哈腾见对方态度竟比自己更为骄狂,不由怪笑几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把兵刃、暗器、拳脚、玄功一齐合并施为,拆上几招便了。”

这样打法,恰好可使“五毒使者”唐嘉尽展他那只“五毒仙人掌”之长,唐嘉遂点头道:“这样打法最好,你还不快取兵刃?”

“笑煞”哈腾所用的兵刃本有两件,右手“白骨杖”,左手奇形铁扇,但如今因欲考验“万劫魔宫七使者”的功力,须在兵刃之内,揉杂掌力玄功,遂不取铁扇,只把那根共分两截,每截长约一尺四五、中衔钢环,形若人骨,粗如鸭卵的“白骨杖”取在手内。

“五毒使者”唐嘉向对方这件不入“兵器谱”的奇形兵器盯了几眼,也将自己惯用的“五毒仙人掌”取出。

顾青枫手挽庞真真伏在隧道口旁暗处,看见唐嘉这只“五毒仙人掌”,形如人手,五指微钩,指尖锐利异常,并有尺许短柄,径约寸余粗细。

遂用“蚁语传声”向庞真真说道:“真妹,你以后若与‘五毒使者’唐嘉相遇,必须对他这只‘五毒仙人掌’特别留心,因为其中藏有一种无形无色的‘化血神烟’,极为恶毒。”

庞真真也用“蚁语传声”含笑说道:“可惜是由‘笑煞’哈腾与‘五毒使者’唐嘉对敌,若换了我,便可把唐嘉那只‘五毒仙人掌’毁掉。”

顾青枫笑道:“真妹怎的夸此大话?唐嘉的‘五毒仙人掌’除了中藏‘化血神烟’以外,并是用极好钢铁加杂西域‘紫金砂’打造,指尖锐利,可洞金穿石,专破各种护身功力,岂是轻易能够毁掉的呢?”

庞真真手指肩头红绫所裹的“列缺神斧”,微笑说道:“就算唐嘉那只‘五毒仙人掌’是用‘孩儿铁’加杂‘紫金砂’铸造,也禁不住我爹爹‘翻天三宝’中这柄‘列缺神斧’轻轻一劈。”

顾青枫听说“翻天怪叟”庞千晓震慑江湖的“翻天三宝”中的“列缺神斧”竟在“黄衫红线”庞真真身边,不由雄心一振,向庞真真低低说道:“真妹,少时若有机缘,你把‘列缺神斧’借我一用。”

庞真真对于顾青枫原极倾心相爱,闻言立将背后“列缺神斧”解下,除去外裹红绫,交到顾青枫的手内。

顾青枫接斧在手,目注洞外,只见“笑煞”哈腾与“五毒使者”唐嘉业已双双活开步眼,凑向一处,即将交手。

“笑煞”哈腾身为“十三名手”之一,自然不肯对年龄、辈分、声望均较自己为低的“五毒使者”唐嘉先行攻击。

“五毒使者”唐嘉则毫无这等顾虑,右手“五毒仙人掌”一式“沉雷击顶”,猛砸“笑煞”哈腾天灵,左手却由下往上,凝劲一翻,向“笑煞”哈腾的“丹田”要穴袭出一股阴寒暗劲。

“笑煞”哈腾哈哈一笑,先挥左掌,挡开袭向丹田的阴寒暗劲,然后力贯右臂,直等唐嘉的“五毒仙人掌”带着慑魂锐啸砸到当头,才把“白骨杖”蓦然抖处,一招“春云乍展”,硬接来势。

两般兵刃互接,“当啷”脆响起处,“五毒使者”唐嘉自然不及“笑煞”哈腾的功力精纯,只觉掌心一热,虎口奇酸,那只“五毒仙人掌”几乎被震得脱手飞去。

但他“五毒仙人掌”中所藏的无形无色的“化血神烟”,经此猛力一震,却震出少许,弥漫当空!“笑煞”哈腾哪知就里,得意之下,不由哈哈一笑,随着笑声收歇,竟把恶毒无比的“化血神烟”,不知不觉地吸进体内。

哈腾己中剧毒,犹不自知,目注“五毒使者”唐嘉,纵声狂笑道:“我们何必多打?就这一招互接,你便该知道‘娄山三煞’兄弟,配不配进入‘千危谷’内了吧?”

“五毒使者”唐嘉的丑脸一红,尚未答言,“逍遥使者”崔一苇已接口说道:“哈朋友说得对,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你们‘娄山三煞’果然不愧位列当世‘武林十三名手’!崔一苇代表‘万劫魔宫七使者’,迎你弟兄进入‘千危谷’,作我‘小万劫门’中的远来嘉客。”

原来眼前这“万劫魔宫三使者”中,要数“逍遥使者”崔一苇略为狡猾,并富心机,他冷眼旁观之下,知道“娄山三煞”名不虚传,功力极高,自己倘与“餐霞使者”卫芳华、“五毒使者”唐嘉,一对一个,必难讨好,不如把他们接进“千危谷”,集合武功最强的“拘魂使者”池中龙及曾获“万劫魔主”传授“以气驭剑”绝技的“桃花使者”连城玉,便可稳居胜面。

何况“白骨杖”与“五毒仙人掌”一震之下,看出“笑煞”哈腾己中无形无色的“化血神烟”,自然越发意欲拖延时间,只要哈腾所中的毒力一发,岂不又少一名劲敌。

“笑煞”哈腾试出“五毒使者”唐嘉功力颇高,比自己弱不多少,料他一杖受挫,决不甘服,故而口中虽在狂笑发话,心头却逐渐收起轻视对方的观念,暗暗提高警觉。

如今“逍遥使者”崔一苇这种承认在一招相接之下,便看出自己功力湛深,名不虚传,代表“万劫魔宫七使者”迎进“千危谷”一叙之举,委实大出哈腾意外,目注“冷煞”洪飞及“瘦煞”焦桐,哈哈笑道:“大哥,二哥,对方既以礼相邀,我们就进入‘千危谷’内看看可好?”

“冷煞”洪飞心计极工,明知“逍遥使者”崔一苇邀入“千危谷”之举,必有阴谋,但一则为了企图夺回“紫清玉女”孟红绡,二则自恃功力,遂眉梢略轩,点头说道:“我们兄弟来此是何意,哪有不进‘千危谷’之理?既承相邀,便烦崔朋友等前行领路。”

“逍遥使者”崔一苇满面谲笑,回身引导“娄山三煞”兄弟,便这时顾青枫蓦然警觉“娄山三煞”虽是凶邪人物,入谷以后的胜负生死,与自己根本无关,甚至还可因“万劫群魔”与“娄山三煞”互相死伤的实力对消,而使正人侠士方面略收渔人之利,但是为了“紫清玉女”孟红绡的安全起见,却决不能听凭“娄山三煞”,进入“千危谷”内。

因为万一双方都由于企图获得“荡魔宝箓”,有所妥协,“娄山三煞”取出“三日断魂散”的独门解药,给“紫清玉女”孟红绡服用,则孟红绡怎么能继续装疯,安然无扰地静参绝学?必将再度遭受群魔迫害,用各种手段逼她背诵那册内载“妙音神功”、“大罗手”、“摩诃剑法”等三种旷世神功的“荡魔宝箓”。

思念至此,利害遂明,赶紧手挽“黄衫红线”庞真真,自隧道之中,缓步走出。

“万劫魔宫三使者”因“娄山三煞”劲敌当前,真把顾青枫脱逃之事忘却,如今突然见他在隧道之内出现,不由全觉一愕,“餐霞使者”卫芳华首先抢步当前,想要发问,但目光注及与顾青枫挽手同行的“黄衫红线”庞真真时,却欲言又止,面寒如水,并有一股幽怨杀气,暗自眉梢腾起。

原来卫芳华本来对顾青枫尚有余情,但一见“黄衫红线”庞真真那等绝代容光,又与顾青枫携手同行,自然已极的亲热情形,不禁自惭形秽,由惊生妒,由妒生恨,由恨而产生了笼聚眉梢的那股杀气。

“逍遥使者”崔一苇一见顾青枫,便向“餐霞使者”卫芳华沉声问道:“卫三师妹,‘万劫魔主’对于门下弟子,恩情极为宽厚,但却最恨背叛犯上之辈,如有违犯,必处重刑,顾青枫既曾领受‘万劫法印’,便算‘万劫门’中弟子,如今身犯重典,却应如何处置?”

“餐霞使者”卫芳华紧盯顾青枫、庞真真两眼,越看越是妒火高腾,暗想顾青枫倘若是与自己真心相爱,则无论他身犯何罪,自己也应竭力设法护持,但照这目前光景看来,顾青枫与这绝代容光的黄衫少女,分明早是情侣,决非新交,先前对待自己的蜜意柔情,无非意欲混入‘千危谷’刺探什么秘密所用的手段而已。

郎心既然似铁,妾意何必如绵?遂在微一思忖之下,银牙微咬,恨声答道:“请二师兄不必容情,按照万劫门规处置就是。”

“逍遥使者”崔一苇回身向“娄山三煞”一抱双拳,含笑说道:“三位且请少待,容崔一苇处置这名‘万劫门’下叛徒,再行奉陪入谷。”

“冷煞”洪飞等人虽然不认识顾青枫,却认识“黄衫红线”庞真真,不由齐自心中微诧,暗想这位“三元帮”帮主“翻天怪叟”庞千晓的独生爱女,怎会也自“千危谷”中走出。

他们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希望顾青枫、庞真真能与“万劫魔宫三使者”等斗得两败俱伤,遂一齐含笑点头,退在一旁,静观究竟。

“逍遥使者”崔一苇向“娄山三煞”略为交代以后,便对“餐霞使者”卫芳华说道:“三师妹,是否就请你亲自下手,为‘万劫派’一正门规?”

“餐霞使者”卫芳华忽然风情万种地看著“五毒使者”唐嘉,媚笑说道:“唐六师弟,我请你施展‘五毒仙人掌’,把这‘万劫门’下叛徒,依照门规,置于死地。”

“五毒使者”唐嘉对于这位三师姊,相思已久,但因大头矮身,面貌太丑,空自献尽殷勤,始终未获得卫芳华的丝毫青睐,如今闻言之下,不禁受宠若惊,赶紧躬身应诺,当先走出。

在这种情势之下,顾青枫因有退路,已无顾虑,遂手横“列缺神斧”,英气勃勃地傲然卓立,凝神备战。

“五毒使者”唐嘉虽然已发觉顾青枫手中这柄长约二尺六七,颜色黝黑,锋刃间毫无精芒的奇形铁斧有些怪异,但自恃神功,暗忖方才斗那“十三名手”中的“笑煞”哈腾,因修为火候关系,似乎略逊一筹,如今处置起这顾青枫来,自己却定必稳操胜算。

“逍遥使者”崔一苇也有点轻视顾青枫,以为“五毒使者”唐嘉必胜,但“餐霞使者”卫芳华目注顾青枫手中所执的“列缺神斧”,心灵上却微起警觉,暗想顾青枫所擅剑术,极为精妙,怎的突然弃剑用斧?莫非这柄不甚起眼的黝黑奇形铁斧,有甚特殊威力。

疑念既动,遂向“五毒使者”唐嘉叫道:“唐六师弟不要大意,对方功力不弱,尤其注意那柄铁斧之中,可能有甚花样?”

“五毒使者”唐嘉目光微注顾青枫及对方手中的“列缺神斧”,狂笑答道:“三师姊请放宽心,唐嘉虽然不才,但处置这种叛徒小辈,大概还不致有所碍手?”

语音甫落,“五毒仙人掌”挥处,一招“排云震岳”,飞扫顾青枫面门肩背,左手并骈指吐劲,发出一缕疾风,凌空袭向顾青枫“丹田”重穴。

顾青枫因知“五毒使者”唐嘉这柄“五毒仙人掌”中所藏无形无色的“化血神烟”,极为歹毒,遂想借用“黄衫红线”庞真真的“列缺神斧”将其毁掉,遂故意略为示怯,旋身右飘丈许,险煞人地躲过唐嘉攻向自己的一掌一指。

“五毒使者”唐嘉一招得手,怎肯认人!立即跟踪进身,左指右掌,绵绵吐劲,疾如风雨地连攻八掌七指,硬把顾青枫圈入“五毒仙人掌”所化的一片光影之内。

“黄衫红线”庞真真因想不到顾青枫幸获“海天剑圣”展青萍及“钓鳌居士”真传,极短期间,武学大进,故与“娄山三煞”一般,只知“列缺神斧”锋芒绝世,而不知顾青枫如今功力已足与“万劫群魔”一争长短,有点替他暗担忧虑。

“餐霞使者”卫芳华却既知顾青枫剑法极精,又猜出他无端弃剑用斧,斧上必有蹊跷,遂暗把自己的“飞霞带”准备妥当,万一“五毒使者”唐嘉现出危机,便可随时接应。

“逍遥使者”崔一苇则既不知顾青枫剑法精绝,又不知道他手中那柄黝黑铁斧,竟是“三元帮”帮主“翻天怪叟”庞千晓的“翻天三宝”中威震江湖,无坚不摧的“列缺神斧”,只觉得顾青枫在一开始便被“五毒使者”唐嘉的“五毒仙人掌”圈住,落在下风,但闪躲拆架的身法招术,又颇灵妙,未免有些诧异。

至于“五毒使者”唐嘉则更当局者迷,右手“五毒仙人掌”运转如风,左手蹈暇乘隙所施展的点穴手法,也越发加强功力,企图尽速击毙顾青枫,既可对“娄山三煞”示威,又可以使垂涎已久的三师姊“餐霞使者”卫芳华高兴。

顾青枫一面感觉“五毒使者”唐嘉疾风暴雨般的功势压力奇强,一面暗察情况,知道自己已把对方的骄气养成,到了反攻克敌的极好阶段。

这时恰好“五毒使者”唐嘉左手中指疾挺,“天台指路”,点向自己右胯“阴廉穴”,右手“五毒仙人掌”挟着慑人风声,盖头猛砸。

顾青枫剑眉双剔,左手暗凝“子午神功”,挡去唐嘉所发的锐劲指风,右手则用“列缺神斧”斧背,以一式“苍鹰展翅”,蓄足真力,往上开去。

“五毒使者”唐嘉因自从交手以来,顾青枫始终闪展腾挪的落在下风,不敢硬打硬接,遂使本来就颇骄狂的气焰,越发骄狂,因而也就越发一意攻敌,未加戒备。

如今对方居然左右双方一齐硬接,左手锐劲的指风对抗“子午神功”,倒是功力悉敌地一触即散,但右手的“五毒仙人掌”,却被顾青枫用“列缺神斧”斧背,“当啷”一声,震起三尺!顾青枫虽将“五毒使者”唐嘉的“五毒仙人掌”震起三尺,但也觉右臂奇酸,虎口发麻,几乎连“列缺神斧”都有点把握不住。

这种情况之下,顾青枫不由不深信自己除了精妙剑术以外,其他内功真力方面,确非“万劫群魔”之敌,遂乘机翻腕挥斧,施展一式“五丁开山”,用“列缺神斧”毫无精芒而无坚不摧的希世锋刃,照准“五毒使者”唐嘉当头劈下。

“五毒使者”唐嘉初次用“五毒仙人掌”,与“笑煞”哈腾过招,几乎被哈腾的“白骨杖”震飞,如今见顾青枫也以“列缺神斧”硬加磕碰,不由暗地冷笑,心想自己内功真力虽逊于“笑煞”哈腾一筹,但绝不会比不过这顾青枫,对方如此施为,岂非螳臂挡车,自速其死。

唐嘉心中如此想法,自然力贯右臂,“五毒仙人掌”一式“翻掌托天”,硬往当头砍落的“列缺神斧”崩去,准备在把对方铁斧崩起数尺之际,立以“万劫门”中绝学“万劫神抓”,凝足阴劲,向顾青枫门户洞开的胸前,轻轻一抓,便可了帐。

“黄衫红线”庞真真起初颇替顾青枫担忧,但忽见“五毒使者”唐嘉这等接招,不由芳心一喜,笑逐颜开,知道不但枫哥哥已握必胜左券,甚至可把这位“万劫魔宫七使者”中的“五毒使者”就此除掉。

女人心性,变化最快,“餐霞使者”卫芳华本对“五毒使者”唐嘉颇为厌恶,但如今因对顾青枫因爱生妒,因妒生恨之下,竟变得有些关怀唐嘉起来,见状高声叫道:“六师弟怎的如此莽撞接招,难道忘了我警告你对方铁斧有异之语了么?”

卫芳华语音方落,“列缺神斧”与“五毒仙人掌”两般兵刃己相接触,这柄“翻天怪叟”庞千晓威震江湖的“翻天三宝”中的“列缺神斧”果然名不虚传,“呛啷啷”金铁交鸣起处,“五毒使者”唐嘉所用的那只以上好钢铁加杂“紫金砂”打造,中藏极为恶毒的“化血神烟”的“五毒仙人掌”,便自迎刃而折。

尚幸“餐霞使者”卫芳华警告及时,“五毒使者”唐嘉将信将疑之下,已有戒意,故在“五毒仙人掌”刚被“列缺神斧”斫折的奇险之中,施展了一式“万劫门”中脱难保身的绝学“万劫逃魂”,幸脱裂脑分尸的惨祸,只被那“列缺神斧”削落右肩头上一片小小的血肉。

“逍遥使者”崔一苇见“五毒使者”唐嘉轻敌致败,不由勃然大怒,偏头向“餐霞使者”卫芳华说道:“卫师妹,你且替唐师弟包扎伤势,并放起‘万劫旗火’,召唤池师弟、连师妹前来,这顾青枫则由我把他处置在‘逍遥扇’下。”

话完,遂自腰间取下一柄长约二尺的精钢折扇。

顾青枫深知“逍遥使者”崔一苇在“万劫魔宫七使者”中排行第二,武功精绝,而“列缺神斧”的锋芒又已显露,遂决心弃斧换剑,施展新练成的“青萍遁剑”及“风云雷雨”四大绝招与其一战。

主意既定,遂把“列缺神斧”交还“黄衫红线”庞真真,伸手肩头,撤出自己的青钢长剑。

庞真真极为关怀地低声问道:“枫哥哥,你为什么不用‘列缺神斧’?”

顾青枫也向庞真真低声答道:“真妹不要担心,‘列缺神斧’锋芒虽利,但斧身太重,用以对付‘逍遥使者’崔一苇手中的‘逍遥扇’那等灵巧兵刃,不甚适宜,何况对方业已深知厉害,宝斧妙用,较难发挥……”

说到此处,“娄山三煞”中的“笑煞”哈腾,忽然哼了一声,面色惨变,摇摇欲倒。

顾青枫见状已经知道哈腾是在与“五毒使者”唐嘉相斗时,中了他“五毒仙人掌”中所藏的“化血神烟”,遂向庞真真低低说道:“真妹,你快去通知‘娄山三煞’,就说‘笑煞’哈腾业已中了‘万劫群魔’的无形剧毒,赶紧运用精纯内功,拘束毒力,莫使发作,等我斗完‘逍遥使者’崔一苇,便可救他一命。”

“黄衫红线”庞真真闻言,立向“娄山三煞”告知究竟,哈腾行功默察,发现自己果中剧毒,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如言凝聚精纯内功,拘束毒力,不使蔓延,镇静待救。

这时“逍遥使者”崔一苇似乎微觉不耐地用手中“逍遥扇”一指顾青枫,冷笑说道:“顾青枫,你怎的还不下场?是否自知将在我‘逍遥扇’下伏诛,预先安排嘱咐身后之事?”

顾青枫徐行几步,横剑当胸,凝神备战。

崔一苇意似不屑地哂笑问道:“顾青枫,你适才所用那柄铁斧的锋芒不俗,怎的不再施展,又复换剑?”

顾青枫剑眉双挑,傲然笑道:“那柄铁斧是‘三元帮’庞帮主威震江湖的‘翻天三宝’之内的‘列缺神斧’。我因知晓唐嘉的‘五毒仙人掌’中藏有无形无色,极为恶毒的‘化血神烟’,才借来将其毁去,免得贻祸武林。如今则特地改以本门剑术,领教你的‘逍遥扇法’。”

“逍遥使者”崔一苇闻言之下,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原来那柄色泽黝黑,看来毫不起眼的铁斧,竟是“翻天怪叟”庞千晓的“列缺神斧”;喜的则是顾青枫只知“五毒仙人掌”中藏有“化血神烟”却不知自己这柄“逍遥扇”,除了一百零八手精妙无比的“蝴蝶扇招”,并藏有比“化血神烟”更为有毒之物,纵令对方剑法通神,也在最后关头难逃一死。

心中想得高兴之下,“唰”的一声,把那柄长约二尺的钢骨折扇打开,肩头微晃,足下轻灵,绕着顾青枫身外,飘飘而走!

顾青枫见崔一苇这柄钢骨折扇,扇面黄澄澄的,似是“风磨铜丝”所织,但却比扇身少织半寸,露出三十二根精钢扇骨,宛如三十二枝尖锐小箭。

顾青枫知道崔一苇这柄形状颇为奇特的“逍遥扇”威力必强,手法必妙,遂丝毫不敢懈怠地凝神注意对方的一切动作,准备因应。

“逍遥使者”崔一苇虽在顾青枫身外飘飘而走,但内行人一看便知,他足下所踩,却是九宫八卦方位。

顾青枫眼见崔一苇身形己将转到东南“生门”,便知对方必然会在“生门”方位发动攻击。

果然崔一苇才到“生门”方位,右足一滑,身形塌处,业已欺近四尺,直踏中宫,手内“逍遥扇”先向顾青枫面门,扇出一片阴劲寒风,然后扇身微立,用那三十二枝尖锐扇骨,照准顾青枫胸前,疾划而下。

顾青枫认得“逍遥使者”崔一苇这种手法名叫“蝴蝶双飞”,在一扇一划之下,隐蕴变化极多,自己除了以攻作守,向其迎袭之外,别无妙策,倘若一加闪避,便失先机,永落后手。

盘算既定,青钢长剑震处,施展新近所得,融“中条逸士”焦大先生及“海天剑圣”展青萍两位剑术名家精粹的“青萍遁剑”中一招绝学“化雨万方”,迎著“逍遥使者”崔一苇,洒出一天剑雨。

“逍遥使者”崔一苇想得到顾青枫不愿坐失先机,可能挥剑抢攻,但却想不到攻势如此凌厉。

他所用“逍遥扇”本属“一寸短,一寸险”的灵巧兵器之类,只宜点、戳、划、挑,不宜遮、拦、磕、碰,遂一收“蝶蝴双飞”的下划之势,足下倒踩三星,微一滑步,闪出了一天剑雨,到了顾青枫身侧,铁扇电疾收拢,点向顾青枫的“章门”重穴。

顾青枫见崔一苇一晃身,便脱出自己那招“化雨万方”的威力范围,继续发动攻击,便知这位“逍遥使者”果然极不好斗,遂赶紧右腕翻处,青钢长剑自胁下穿出,又复施展一招“巧点天星”的剑法绝学。

刹那之间,两人剑来扇往的交手二十余招,招招生死呼吸,招招荡魄惊魂,却又招招分不出丝毫上下。

“逍遥使者”崔一苇几度攻出“蝴蝶扇法”绝学,均被顾青枫以精妙剑招一一化解,不由暗忖对方既有如此功力,则自己若不施展最后杀手,可能真将再度败阵,丧尽“万劫”一派的威望。

顾青枫也因深知“万劫魔宫七使者”中,功力之高,首推“瑶池使者”毕金环,其次便是“拘魂使者”池中龙,这“逍遥使者”崔一苇,并不能算是顶尖好手。

自己习就“青萍遁剑”及“风云雷雨”四大绝招,本欲仗以拯救“紫清玉女”孟红绡,扫荡“万劫群魔”,但照这目前情势看来,岂非全属幻想。

惊惭惶悚之下,顾青枫杀气一腾,剑眉双耸,也准备施展“青萍遁剑”中威力最强的“小诸天追魂七剑”,以及“天鼓三挝”、“易水萧萧”等风雷二式。

就在两人均将施展杀手,相互狠斗之际,忽然“飕”的一声,飞起一条七彩火龙,直窜当空,高达三十来丈,并还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尖锐奇响。

原来“餐霞使者”卫芳华见二师兄“逍遥使者”崔一苇久战顾青枫不下,生恐有失,遂放起了召唤“拘魂使者”池中龙、“桃花使者”连城玉前来助阵的“万劫旗火”。

说也奇怪,这边“万劫旗火”才腾,“千危谷”方面的高空之中,也自传来同样的尖锐奇响。

“餐霞使者”卫芳华闻声之下,向“逍遥使者”崔一苇蹙眉叫道:“二师兄,且请暂时停手。”

“逍遥使者”崔一苇手中“逍遥扇”,使出一招威力很凌厉的“庄周梦蝶”,把顾青枫身形逼退数步,然后收扇停手,向“餐霞使者”卫芳华问道:“三师妹何事惊慌?适才高空异声,是否‘千危谷’内有警?”

卫芳华点头答道:“不知是池师弟或连师妹,突然发起‘万劫旗火’,‘千危谷’内恐有怪事,二师兄何不与对方约定改日再在此处一会。”

顾青枫闻言,剑眉微挑,方待答话,那位“娄山三煞”中的“冷煞”洪飞,已经先接口说道:“你们‘千危谷’中,既然有事,我弟兄也不乘人于危,且等三日以后,再在此处一会便了!”

原来“冷煞”洪飞因见“笑煞”哈腾周身急颤,连服自炼解毒灵药,均未见效,生恐顾青枫与“逍遥使者”崔一苇缠战过久,延误了施救时刻,才赶紧接口改订后约。

顾青枫则更是暂时不愿多事,双方遂各自分散。“万劫群魔”回转“千危谷”,顾青枫、庞真真与“娄山三煞”则齐自展动身形,攀崖而上。

“黄衫红线”庞真真一面与顾青枫往上攀援,一面笑道:“枫哥哥,自从在中条一别,你的剑法怎会如此突飞猛进?其中好多招术并极为新奇,颇似前所未见的呢。”

顾青枫目光微瞥,见洪飞手捧哈腾,正在身旁不远,遂对庞真真含笑说道:“真妹说得不错,中条一别以后,我既多奇险,亦多奇遇,但说来话长,且等到了峰顶,一并畅叙。”

男女老少等五位武林奇客,驰出绝壑上得高峰,哈腾业己神智全昏,失去知觉。

“冷煞”洪飞先为哈腾一诊脉象,然后向顾青枫蹙眉问道:“顾老弟似对‘万劫魔宫七使者’的专长颇为熟悉,可知我哈三弟是中了何种剧毒?”

顾青枫平素人极谦和,抱拳含笑答道:“哈老前辈中的是‘五毒使者’唐嘉那只‘五毒仙人掌’中所藏的‘化血神烟’!”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目光略注昏卧石上的“笑煞”哈腾,然后继续说道:“这种‘化血神烟’无形无色,非‘万劫一派’独门解药不救!人若中毒以后,将在两个时辰之内,由脏腑逐渐麋烂,终于全身化血而死。”

“冷煞”洪飞及“瘦煞”焦桐二人听得好不心惊,双双忧形于色,仍由“冷煞”洪飞向顾青枫陪笑问道:“顾老弟既知‘化血神烟’如此歹毒,身边可有‘万劫’一派的独门解药?”

顾青枫取出一粒“餐霞使者”卫芳华相赠,大如梧桐子的朱红灵丹托在掌中,含笑说道:“这粒朱红灵丹,便是‘万劫’一派的独门解药。”

“冷煞”洪飞抱拳说道:“顾老弟如肯慨赠灵丹,‘娄山三煞’弟兄,终身感德。”

顾青枫点头微笑,正待把掌中朱红灵丹,递与“冷煞”洪飞,但身旁站立的“黄衫红线”庞真真,却突然摆手说道:“枫哥哥且慢,我还有几句话儿,要向他们三位,说说明白。”

“冷煞”洪飞目光一注庞真真,冷然问道:“庞姑娘,你难道竟有阻止顾老弟赠药救人之意?”

庞真真摇头笑道:“药是必赠,人是必救,但我却有几句话儿,不得不向三位请教。”

“冷煞”洪飞盯了庞真真几眼,蹙眉说道:“庞姑娘有话快问。”

庞真真笑道:“三位此次齐下‘六诏’,跟踪‘五毒使者’唐嘉,探寻‘千危谷’之举,是否仍是为‘紫清玉女’孟红绡么?”

“冷煞”洪飞点头答道:“明人之前,不必说甚暗话,‘娄山三煞’兄弟,正是企图夺回‘紫清玉女’孟红绡而来。试想‘乌蒙山九回谷’中,你们‘三元帮’人物与我弟兄正在苦苦相争,却被‘万劫群魔’倚仗扁毛孽畜之力,从中得利,怎会令人甘心敛手?”

庞真真微微一笑说道:“三位既已坦然相承是为‘紫清玉女’孟红绡而来,可知道孟红绡与这位‘中条剑客’顾青枫的关系么?”

“冷煞”洪飞闻言,目光注视顾青枫,缓缓说道:“他们一个是‘百忍神尼’弟子,一个是‘中条逸士’焦大先生爱徒,双方既非同门,又非同姓……”

庞真真不等“冷煞”洪飞话完,便即接口说道:“洪大先生,你有所不知,顾青枫与孟红绡虽然既非同门,又非同姓,但彼此间花前月下,早有深盟,地老天荒,此情不二……”

说到此处,从顾青枫手中取过那粒能解“化血神烟”剧毒的朱红灵丹,继续向“冷煞”洪飞微笑说道:“故而我在把这粒灵丹赠你解救哈三先生之前,要代我枫哥哥提出一项要求。”

“冷煞”洪飞目光中隐含怨毒地看着庞真真,蹙眉问道:“什么要求?”

庞真真颇为得意地含笑说道:“这项要求,极为简单,就是请你们‘娄山三煞’不要再争夺‘紫清玉女’孟红绡,对她高抬贵手。”

“娄山三煞”与“紫清玉女”孟红绡毫无嫌隙怨仇,但对于她记熟腹内的“荡魔宝箓”却是难以忘情,志在必得。

故而“冷煞”洪飞闻言以后,与“瘦煞”焦桐极为尴尬地互看一眼,垂首深思,久久不语。

这时那位身中“化血神烟”剧毒的“笑煞”哈腾,突在石上哼了一声,身躯一阵颤动,颇似剧毒将发。

顾青枫心中默计,自从“笑煞”哈腾中毒迄今,时已不短,遂眉梢微剔,向庞真真叫道:“真妹,不论对方是否肯对孟红绡放手,你也赶快把灵丹送给他们,不然‘笑煞’哈腾脏腑一化脓血,就要死了。”

庞真真应声将手内朱红灵丹递与“冷煞”洪飞,并含笑说道:“洪大先生你听见没有?我枫哥哥虽是江湖后辈,武林末学,但却胸襟浩荡,一片大仁大义。你且把这粒解毒灵丹拿去,等治好‘笑煞’哈腾以后,不妨三弟兄合力,再向‘千危谷’中夺取‘紫清玉女’。”

庞真真的这几句话儿明捧顾青枫,暗骂“娄山三煞”,端的语利于刃,锋芒无比。

“娄山三煞”在当世武林中声望颇高,“冷煞”洪飞怎能受得了对方如此当面嘲讽,遂伸手接过灵丹,向庞真真厉声说道:“庞姑娘年岁轻轻,说话怎的如此尖酸刻薄?‘娄山三煞’既承顾老弟慨赠灵药之德,从今便对‘紫清玉女’孟红绡放手就是。”

庞真真听得方自嫣然一笑,“冷煞”洪飞脸上突现凶狞神色,阴森森地又复说道:“庞姑娘你不要笑,‘娄山三煞’弟兄虽已答应放过‘紫清玉女’孟红绡,却未必放得过你。”

庞真真毫无惧色地微笑说道:“我不怕你们不放过我,‘娄山三煞’虽然凶名颇大,但对于‘三元帮’及‘翻天怪叟’四字,却仍要惧怯三分。”

“冷煞”洪飞一声冷笑,也未答话,转身走到“笑煞”哈腾身旁,把那粒朱红灵丹喂他服下。

药物之属,首贵对症,“笑煞”哈腾服食朱红灵丹以后,不到半刻,果然便即恢复神智,立告痊愈。

顾青枫见哈腾业已无恙,遂向“娄山三煞”微抱双拳,朗笑说道:“哈老前辈所中的剧毒既已化解,顾青枫便当告退,并敬谢三位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孟红绡之德。”

话完,便与庞真真双双回身,向这座高峰右侧飞驰而下。

谁知他们刚刚起步,尚未驰出丈许,“冷煞”洪飞忽然右手微扬,飞起一线白光,直向“黄衫红线”庞真真的背后射去。

庞真真哪里想得到由于适才嘲讽过甚,致使“冷煞”洪飞对自己恨毒太深,竟不顾身分,甘冒背后伤人之讥,蓦然出手。

何况那线白光,又是件极为奇异、生面别开之物,毫无破空异响,遂在毫未发觉之下,便被打中。

庞真真正在前行,突觉后背一凉,不由得玉容惨变,停步转身,手指“冷煞”洪飞哂然叱道:“洪飞,你身为娄山第一煞,枉自列名当世武林‘十三高手’,怎的却在背后伤人,如此卑鄙无耻。”

“冷煞”洪飞冷然一笑说道:“小女娃,卖弄唇舌,刻薄前辈,岂非自己找死?何况我并不是不教而诛,我早就说过‘娄山三煞’放得过‘紫清玉女’孟红绡,却放不过你这‘黄衫红线’。”

语音略顿,一双鹰目中射出炯炯凶光,盯了庞真真几眼,又复说道:“你第二桩取死之道,便是不该仗恃你爹爹‘翻天怪叟’庞千晓及‘三元帮’的威势,发话欺人!我适才乃是以一包‘三日断魂散’作为暗器,并施展内家神功,将毒粉隔衣压入你的体内,你已魂游墟墓,无法解救的了。”

顾青枫听得紧咬钢牙,双目喷火,恨不得施展“青萍遁剑”及“风云雷雨”四大绝招,与“娄山三煞”一拼!但一来明知以寡敌众,螳臂挡车,二来又顾虑庞真真身中剧毒,投鼠忌器,故而只好强忍愤怒,沉静应变。

“冷煞”洪飞偏头目注顾青枫,自怀中取出一粒乳白丹丸,缓缓说道:“顾青枫,我看在你慨赠灵药,救我哈三弟性命份上,也送你一粒解毒丹丸。”

说完,便把掌中那粒白丹丸,凌空抛过。

顾青枫接丹在手,心内一宽,方自面含微笑,欲与庞真真服食解毒之际,“冷煞”洪飞又复阴沉沉地说道:“你不必过分高兴,这粒解毒丹丸,并不能把庞真真所中的剧毒完全解除,只可使之延长半月寿命,回到‘三元帮’中,见了她爹爹再死。倒看‘翻天怪叟’庞千晓及‘三元帮’内那班牛鬼蛇神,能把我‘娄山三煞’弟兄怎样?”

话完以后,“娄山三煞”同声厉啸,一齐飘身,三条人影腾处,刹那之间,便即渺无踪影。

顾青枫剑眉深蹙,向“黄衫红线”庞真真顿足叹道:“真妹!……”

谁知他这里忧形于色,庞真真却泰然自若,反向顾青枫微笑说道:“枫哥哥你不要替我发愁,就照‘冷煞’洪飞所说,我也还能活上半个月呢!”

顾青枫心头一阵辛酸,忙把那粒乳白丹丸,递与庞真真说道:“真妹,你先把这粒丹丸服下,有了半月光阴,不见得想不出解毒方法,你孟红绡姊姊,不就安然无恙么?”

庞真真接过那粒乳白丹丸,不曾入口,而欲扬手向崖下掷去!

顾青枫惊得慌忙施展一招“赤手搏龙”,刁住庞真真的玉腕,颤声问道:“真妹,你这……这算是何意?”

庞真真苦笑说道:“我不愿意回转‘三元帮’去,死在我爹爹面前,使他老人家伤心难过。”

说到此处,忽然妙目一转,向顾青枫嫣然笑道:“枫哥哥,你若能答应我一件事儿?我才愿意服下这粒乳白丹丸,多活半月。”

顾青枫因“黄衫红线”庞真真此次被“娄山三煞”中的“冷煞”洪飞暗算之故,便系为了卫护“紫清玉女”孟红绡而起,故而心头对她油然生敬,爱意频添,毫不犹豫地点头笑道:“真妹有话请讲,只要我力之能及,无不答应。”

庞真真螓首微抬,以柔情万种的眼光看着顾青枫,幽幽说道:“枫哥哥,我要求你在这半月以内,不要和我离开,陪我游览一些平日想去而未去过之地。”

顾青枫因自己与紫清玉女孟红绡所定的“雪山”之约是在年底,目前身无要事,遂微笑说道:“真妹,你且先把这粒乳白丹丸服下,我不但答应陪你半月,并且在今年九九重阳之前,绝对不和你分开便了。”

庞真真闻言,喜形于色,笑逐颜开,便把那粒乳白丹丸服下了,好似对自己的生命威胁毫不关怀,只贪图与顾青枫作这数月之聚。

顾青枫见庞真真已把丹丸服下,这才愁眉全解,舒了一口长气,含笑说道:“有了这半月光阴,我或许能够寻得‘九叶紫芝汁’那等罕世圣药,解除真妹所中的‘三日断魂散’之毒。”

庞真真讶然问道:“枫哥哥,你怎么知道‘九叶紫芝汁’,可以解除‘三日断魂散’的毒力?”

顾青枫笑道:“你孟红绡姊姊就是服了三滴‘九叶紫芝汁’,不但解除她所中的‘三日断魂散’的毒力,并使她内功修为方面,裨益匪浅!”

说完,便把自己与庞真真中条一别以后的所历所经,仔细叙述一遍。

庞真真静静听完,微笑说道:“枫哥哥,怪不得你对‘紫清玉女’孟红绡如此倾倒,这位姊姊的胸襟见识,委实不是一般俗粉庸脂所能望其项背,我也对她敬佩爱慕得紧呢。”

顾青枫笑道:“你孟姊妹如今在‘千危谷’内静参神功,倒颇安然无虑!令我担心的只是真妹所中的剧毒……”

庞真真凄然笑道:“枫哥哥,‘九叶紫芝汁’那等罕世圣药,太以难寻,我只希望甜甜蜜蜜地度过这半月光阴,然后在你怀抱之中静静死去,便可聊慰痴情,九泉含笑的了。”

顾青枫虽对“紫清玉女”孟红绡情爱专一,但“黄衫红线”庞真真也不啻是他的第二红颜知己,无论武功、品貌、心性等任何方面,均属上乘,加上身中奇毒,凄然低语,神态更复惹人爱怜,勾引得顾青枫剑眉深聚,亦自垂落几滴英雄珠泪。

庞真真见顾青枫为了悬忧自己安危,急得泪湿青衫,竟散去凄楚愁容,嫣然一笑,反向顾青枫劝慰说道:“枫哥哥,你不要替我着急,常言道‘吉人天相’,或许我们会在这半月之间有什么奇缘遇合,足以消灾解厄,也说不定?”

顾青枫见庞真真脸上的神情,纯洁婉约已极,不由怜爱颇甚地含笑说道:“真妹能够如此放宽襟怀,最好不过,我们应对今后行止仔细研究一下,以免把这宝贵无比的‘半月光阴’等闲轻度!”

说话之间,两人垂藤借力,下落甚速,展眼便到峰底。

这峰底是顾青枫遇见“钓鳌居士”,学习“风云雷雨”四大绝招之处,也是他巧遇“餐霞使者”卫芳华之处,如今虽然静悄悄的毫无人踪,但却弥漫了一片“桃花毒瘴”所化的蒸腾彩雾。

顾青枫目注“桃花毒瘴”,好似想起甚事,半晌不语。

庞真真见他突然发痴,遂讶然问道:“枫哥哥,你怎么啦?”

顾青枫仍未答话,又向那片“桃花毒瘴”看了几眼,微笑说道:“真妹,我想起一件事儿,你所中的‘三日断魂散’剧毒,可能无甚大碍了。”

庞真真意似不信地摇头苦笑道:“枫哥哥,你还这样说法,难道真已想出哪里有‘九叶紫芝’了么?”

顾青枫摇头笑道:“不是‘九叶紫芝’,是我想起了‘钓鳌居士’所钓到的那条‘桃花鲛’的脑内元珠,便有能祛百毒之效!”

庞真真笑道:“‘钓鳌居士’如今何在?”

顾青枫双眉微蹙答道:“那位老人家业已回转东海钓矶!”

庞真真闻言目注顾青枫,苦笑道:“由此地直奔东海,路程太远,就算我们旦夕飞驰,能在半月以内赶到,但疗治奇毒或将费时,万一耽误了你与孟红绡的‘雪山’之约,岂不……”

顾青枫毫不考虑地接口说道:“真妹放心,如今不必理会什么我与孟红绡的‘雪山’之约,万事均应以你为重。”

庞真真深知顾青枫对孟红绡情意极专,决不会轻易移爱自己,故而惑然问道:“枫哥哥,你平素总是对孟姊姊好,怎的今天对我看重了呢?”

顾青枫握着庞真真的手儿,低声笑道:“真妹,你不要老以为我心存偏颇,我不是在中条山便对你说明,你的品貌风华并不输于孟红绡,只是我与她认识,比与你认识早了半年而已!……”

庞真真点头说道:“枫哥哥,不要再解释了,你这种专爱不移的君子情深,也正是我对你的钦敬之处。但今天却为何甘愿耽误与孟红绡姊姊‘雪山’之约,而定欲送我去东海求医呢?”

顾青枫笑道:“一来你此次受伤中毒,便是为了帮助孟红绡设法除去‘娄山三煞’三名劲敌而起,二来去年孟红绡耽误了与我的‘雪山’之约,今年便算我耽误了与她的‘雪山’之约,但是明年、后年,我们还可以互订无数次‘雪山’盟约!而你则身中奇毒,性命垂危,事有缓急,情有重轻,我怎能不把万事丢开,专心先为你疗治奇毒呢?”

庞真真听顾青枫说得头头是道,只好微笑道:“枫哥哥既然对我这样关怀,我也不忍拂你之意,我们便立刻动身走吧!只要途中不发生其他意外纠缠,也许你还来得及赶赴我孟红绡姊姊的‘雪山’之约。”

顾青枫笑道:“真妹对于这西南地势,必然比我熟悉,可知‘六诏山’以东的附近之处,有何较大城镇?”

庞真真讶然答道:“这‘六诏山’东口的广南、富宁,均不算小,枫哥哥问此则甚?”

顾青枫答道:“我们要去选购两匹健马代步。”

庞真真越发诧道:“买马代步则甚,我们彼此的一身轻功均不算弱,施展开来,不是比马儿跑得快么?”

顾青枫摇头说道:“真妹体内己蕴剧毒,倘若长途飞驰,劳累过甚,可能提早发作,岂不令人束手无策?故而我打算骑马代步,并每驰二三百里便即重新换马,这样走法,既可使真妹减少疲劳,又可争取时间,同时也不致使马儿过分劳累,太不人道。”

说到此处,忽然长叹一声道:“倘若我们也有一只‘万劫魔宫七使者’所豢的‘墨羽神骛’,则两翼风云,顷刻千里,岂不省事多了?”

庞真真见顾青枫替自己顾虑得如此周详,芳心中自然极为感动,柔情脉脉地向顾青枫流波一笑,顺从他的安排,买马代步。

两人也不知换了多少匹骏马,总算在旦夕飞驰之下,于第十三日上赶到了东海钓矶。

这东海钓矶是座极小的海岛,方圆不足百丈,“钓鳌居士”所居即系小岛东南的三间茅屋。

顾青枫与庞真真走到茅屋之前,伸手轻叩柴扉,心中觉得一阵宽慰,认为既已在半月期中赶到此地,则庞真真的一条性命必可无碍。

但这种宽慰刹那间便告消除,因为顾青枫连叩数声,茅屋之中竟然毫无回响。

顾青枫心头一惊,暗忖莫非事情太不凑巧,那位长年不离此处的“钓鳌居士”偏偏在此时离岛他往。

要想推门进内一看究竟,又觉对于前辈人物有失恭敬,正在剑眉深蹙,愁思满腹之际,庞真真业已偎在顾青枫肩旁,幽幽一笑说道:“枫哥哥,不要发愁,常言说得好:‘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你已经为我费了不少的心力,偏偏‘钓鳌居士’老前辈又不在此间,岂非命中注定,我庞真真只有合该夭折?”

说到此处,伸手一指四外一碧极天的茫茫海水,又复含笑说道:“枫哥哥请看这座东海钓矶周围的景色,壮丽无比,气象万千,端的是处绝好的埋骨佳城,庞真真死在此地,又有你在身旁,亦可无憾。”

顾青枫听得一阵心酸,但却无词可慰,只好向庞真真勉强笑道:“‘钓鳌居士’老前辈除了参与‘北海剑会’那等重要的武林聚会以外,轻易不离东海钓矶,也许他是暂时因事外出,即将回转,我先陪着真妹眺览这海岛风光,略为等待,再作道理。”

庞真真此时心情,反比顾青枫轻松得多,闻言之下,点头笑道:“我足迹所经,己见识过不少名山大川,但对于这三峰峙秀,百谷尊王的海景,却还陌生,枫哥哥且陪我好好欣赏眼前净点蓬壶,虚开蜃市,鱼龙出没,岛屿苍茫的罕见景色,便算不虚此行,其他一切,则听天由命就是,不必多作忧思,徒乱人意。”

庞真真的心情越是豁达,顾青枫的心情越是辛酸,一面陪着这位红妆知己漫游东海钓矶,一面却盼望“钓鳌居士”及时回转。

黄昏的海景,在壮阔中加上了无限苍茫,使人看在眼内,自然而然地兴起凄凉之感。

庞真真因连日飞骑赶路,颇觉疲劳,竟于眺览得眼皮微酸之下,偎在顾青枫怀中,沉沉睡去。

顾青枫也是一样辛疲,起初尚强自打点精神,但到了午夜时分,也复倦不能支,双睛一阖,与庞真真相拥入梦。

这一觉睡得好不香甜,等他们双双疲劳尽复地醒来之时,只见繁星闪烁,明月在天,依然是午夜时分。

庞真真因自己是被顾青枫紧紧拥抱于怀中,不由又觉羞涩,又觉甜蜜地嫣然一笑说道:“枫哥哥,我这觉睡得好不舒服,睡了已有两个时辰了吧?”

顾青枫一看天时失笑说道:“我们入睡之时,正是午夜,如今仍是午夜,大概连日赶路,旦夕飞驰,身体过分疲劳,以致睡了整整一天而不自觉。”

庞真真“哦”了一声,淡淡说道:“我们既然已睡了整整一日,则只要等曙色一透,便是第十五天了。”

顾青枫凛然一惊,暗想明日果是“冷煞”洪飞半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少时日出云开,长夜一逝,怀中这位风华绝代的“黄衫红线”,便可能因剧毒发作,随时萎谢。

庞真真倚偎在顾青枫怀中,低声说道:“枫哥哥,天亮以后,我就快要死了。”

话音方了,突觉玉颊之上垂落几滴泪珠,遂抽出一方丝巾,仰头替顾青枫拭去余泪,神情异常温婉地低声笑道:“枫哥哥,不要伤心,我有两件要求,你能答应我么?”

顾青枫泪光盈睫地悲声说道:“真妹请讲,顾青枫无不答应。”

庞真真目光瞥向海云深处,幽幽说道:“只要天光一亮,便满半月之期,我也就随时会死!请枫哥哥不要把我放开,我要死在你的怀内。”

顾青枫连连点头,凄然长叹一声,泪如雨落。

庞真真又以丝巾替顾青枫轻轻拭泪,并偎着他的面颊,柔声笑道:“枫哥哥,我们是武林儿女,剑底惊魂,刀头舔血,死生常事,何足伤怀?你不要哭,我还有第二件要求未曾说呢。”

顾青枫忍泪问道:“真妹,你第二件要求是不是要我斗杀‘娄山三煞’,替你报仇雪恨。”

庞真真摇头笑道:“枫哥哥,你把我的心思恰恰猜反,我第二件要求,便是不许你去寻‘娄山三煞’,替我报仇雪恨。”

顾青枫诧道:“真妹为何对‘娄山三煞’这等宽恕?莫非怕我技艺不敌,孤掌难鸣……”

庞真真截断顾青枫的话头,叹息一声说道:“这不是什么武功强弱,人手多寡的问题,否则枫哥哥虽只一人,‘三元帮’却好手如云,我爹爹更是一身绝艺神功,高出‘娄山三煞’之上。”

顾青枫“哦”了一声,说道:“真妹是要我将你被害的经过告知你爹爹,请他老人家替你报仇么?”

庞真真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我就是觉得武林中睚眦必报、冤怨相寻的风气太盛,以致祥氛隐晦,杀气高腾,才不愿为我之事,又复引起一片必将殃及多人、不知何时才了的腥风血雨,何况……”

顾青枫听到此处,不由对“黄衫红线”庞真真的高尚品格更为钦敬爱好,接口问道:“真妹这等宽宏仁恕的优美情操,委实武林罕见,你且再往下说。”

庞真真见顾青枫对自己如此夸赞,不由宽慰得带着满脸微笑,继续说道:“何况我爹爹年事已高,膝前又只我一女,倘若骤闻噩耗,必然悲痛逾恒。但枫哥哥如能代我保守这项秘密,不告诉他老人家,则在我爹爹心目之中只是神秘失踪,不是遇害惨死,过了相当时日,即令得悉真情,也可使他老人家悲怀稍减。”

顾青枫听得无词可驳,只好连连点头,两人遂互相拥抱,着意温存,静等天明以后的一切变化。

黑夜飞逝,转瞬天明,但跟随黎明同来的,却是十来丈外,海边响起的一片歌声,唱的是唐宋诗人的几首渔樵绝句:“南陵酒熟爱相招,蘸甲倾来绿满瓢,一醉不知三日事,任他黑水作渔樵。”

“山雨溪风卷钓丝,瓦瓯篷底独斟时,醉来睡着无人唤,流下前滩也不知。”

“雨后沙虚古岸崩,渔梁携入乱云层,归时月落汀洲暗,认得山妻结网灯。”

“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浦浦风,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

顾青枫听完歌声,喜得高叫问道:“作歌之人,可是‘钓鳌居士’老前辈么?”

十来丈外响起一阵老人的洪亮笑声答道:“这位老弟猜错了,我不是钓鳖居士,只是钓鳖居士的垂纶好友,东海渔夫!”

顾青枫闻言,虽然微觉失望,但既听这“东海渔夫”是“钓鳌居士”的好友,遂与庞真真双双走过,只见海边一块大礁石上,放着一坛美酒,有位白发盈头的年老渔人,正在石旁垂钓。

顾青枫长揖为礼,含笑说道:“老人家真好兴致,这样一早,便来垂钓……”

那位白发盈头的“东海渔夫”偏脸看了顾青枫一眼,失笑说道:“老弟莫非睡糊涂了?我于昨日午间,便来此地,已在这石上,坐了一日有半呢。”

庞真真因分明记得自己与顾青枫入睡之前,曾经周游全岛,发现毫无人踪,而这“东海渔夫”却说已在石旁垂钓了一日有半,遂好不讶然地向顾青枫蹙眉问道:“枫哥哥,我们到底睡了多久?”

顾青枫也弄得迷迷糊糊起来,再向那“东海渔夫”问道:“请问老人家,今天可是七月初七?”

“东海渔夫”拈须微笑答道:“天河灵鹊,已于昨夜搭桥,织女牛郎等明年才能再会,今天是七月初八了。”

顾青枫闻言,向庞真真苦笑道:“真妹,我们业已睡了整整两日。”

“东海渔夫”哈哈大笑道:“我方才所唱的唐人韦庄诗中,曾有‘一醉不知三日事’之句,老弟与这位姑娘却是‘一睡不知两日事’,但能够睡上如此香甜酣熟的一个长觉,委实亦颇难得。”

顾青枫窘得俊脸通红的说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在下与这位姑娘,于十三日内间关万里,自云南‘六诏’赶来此地,以致过分疲劳,双双酣睡若死。”

庞真真忽似想起甚事,失声叫道:“枫哥哥,我们既已睡了两日,今日已第十六天,我怎么还不曾死呢?”

“东海渔夫”听得莫名其妙,向顾青枫蹙眉问道:“这位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儿?难道阎老王曾经下帖请她,要她定在昨天死么?”

顾青枫愁眉不展地答道:“这位庞姑娘中了‘娄山三煞’的独门剧毒,在半月以内必然发作,今日已是第十六天……”

“东海渔夫”不等顾青枫话完,便即大笑道:“老弟来得太以凑巧,我除了钓鱼一道,并精岐黄医术,‘钓鳌居士’离此他往之际,又送了我一粒‘桃花鲛脑内丹元’,足以解除百毒!来来来,庞姑娘请伸右手,我来为你一诊脉象,包管你药到毒除,安然无事就是。”

顾青枫听得“钓鳌居士”已把那粒专祛百毒的“桃花鲛脑内丹元”赠与这“东海渔夫”,而这“东海渔夫”又精岐黄医术之语,不由高兴得笑逐颜开,赶紧命庞真真伸出玉腕,由对方细诊脉象。

“东海渔夫”三指一搭庞真真的右手寸关尺后,脸上便现出一种仿佛诧然莫解的奇异神色。

顾青枫因关怀庞真真安危过甚,几度要想开口询问,但恐扰乱“东海渔夫”神思,力加忍耐。

“东海渔夫”诊完右手,又诊左手,足足细心诊察了约有顿饭光阴,方自双眉一扬,“哈哈哈哈”,面对海云,纵声狂笑!

这一笑,笑得庞真真莫名其妙,顾青枫疑云满腹。

顾青枫讶然问道:“老人家为何如此大笑,莫非庞姑娘所中的剧毒不妨事么?”

“东海渔夫”缩手而起,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们且把当时中毒的情形,说来给我听听。”

顾青枫遂把“六诏山”中毒的经过,扼要叙述一遍。

“东海渔夫”静静听完,失笑说道:“老弟,你与这位庞姑娘虽然年少英俊,动力极好,但江湖经验毕竟稍差,才上了那‘冷煞’洪飞的一个莫大恶当。”

顾青枫蹙眉问道:“莫非‘冷煞’洪飞开了我们一次大大的玩笑,他打中庞姑娘肩头之物,根本不是‘三日断魂散’么?”

“东海渔夫”接口笑道:“老弟方才说是庞姑娘曾经服过一粒‘冷煞’洪飞所给的乳白丹丸。”

顾青枫方一点头,“东海渔夫”便即笑道:“这粒乳白丹丸大概即是‘三日断魂散’的独门解药,庞姑娘服食之后,毒已全除,慢说半月光阴,便是三年五载,终身没世,也无毒发之虑了。”

顾青枫宽心释虑之下,目光一瞥“钓鳌居士”所居的茅屋,向“东海渔夫”笑问道:“请问老人家,‘钓鳌居士’老前辈似乎长年不离东海钓矶,怎的突然离此他往?”

“东海渔夫”脸上的神色突转凄怆,长叹一声说道:“我这位老友回转东海钓矶以后,静中忽生慧觉,发现他数运临头,生机已尽,最多再有半载光阴,便将离却这红尘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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