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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影幢幢

孔凌霄“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你满口夸耀,‘中条逸士’焦大先生的衣钵传人,自非俗士,若能把他收为心腹,归顺‘三元帮’中,岂不更好?”

“荡魄尼姑”妙真听孔凌霄如此说法,看出她尚不知“黄衫红线”庞真真与顾青枫之间的交往,遂媚笑说道:“此人人品太好,个性也就太强,若供你我姊妹临时享乐,自然只消大姊的一粒‘酥骨醉仙丸’便可如愿!倘想收为永久心腹,却要看你降龙伏虎的手段如何了?”

“荡魄尼姑”妙真越是形容顾青枫的倔强英武,孔凌霄便越是霍然心动,眼波一转,含笑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荡魄尼姑”妙真笑道:“他叫顾青枫,外号人称‘中条剑客’!”

孔凌霄赞道:“顾青枫,好个漂亮的名字,闻名如见其人,他一定长得像一株傲霜青枫般的英挺不群……”

“荡魄尼姑”妙真见她这等出神情状,不禁失笑说道:“大姊,我们不如立刻就去清心庵,我看你熬不过这一夜了呢!”

孔凌霄笑道:“要走就走,反正老头儿一时不会回来,两件大事又已被我处理妥当,且到清心庵中逍遥几日也好!”

说完便唤进侍婢,命传呼“三元帮”刑堂香主“铁面阎罗”马鉴,至“养德轩”中,有事商议。

“荡魄尼姑”妙真含笑问道:“孔大姊,你处理了两件什么事情,居然用得上‘大事’之称?”

孔凌霄遂把“荡魔宝箓”及“万劫门”等二事,向“荡魄尼姑”妙真叙述一遍。

“荡魄尼姑”妙真早知“荡魔宝箓”一事,但对“万劫门”那段传说,却闻所未闻,遂颇为好奇地微笑说道:“这‘万劫门主人’口气太大,过于张狂!倘若西南有事,路经‘野人山’,必当便道往‘百丈坪’头,一探究竟!也许我这不足列入‘武林十三名手’的庸俗之辈,就可以大闹‘万劫魔宫’,推倒‘万劫门’,把那一十三只白骨圆环打成粉碎!”

孔凌霄闻言,失笑说道:“妙真二妹,你醋意之浓,委实天下少有!你不要因为江湖人物未曾将你列入‘十三名手’之中而有所气恼,我把‘万劫门’前十三白骨圆环之内悬头的位置奉让如何?”

两人笑谑至此,侍婢入室禀报,刑堂香主“铁面阎罗”马鉴,已在“养德轩”中候见。

“养德轩”就在孔凌霄所居媚香小筑左侧,孔凌霄遂请“荡魄尼姑”妙真独自小坐,起身走入“养德轩”内。

“铁面阎罗”马鉴的外号听来虽凶,但貌相却恰得其反,是位和蔼异常的白发老者。

孔凌霄一入轩门,马鉴便肃然起立,执礼甚恭地含笑问道:“孔夫人深夜传唤马鉴,必有要事吩咐,是否哪位兄弟犯了重大帮规,需加严厉处置?”

这“犯了重大帮规,需加严厉处置”二语,正中孔凌霄心病,不由听得脸上一红,急忙含笑说道:“‘三元帮’声誉蒸蒸日上,雄视江湖之故,便是由于帮中兄弟上下一心,共同努力,各无陨越所致!孔凌霄奉请马香主来此,并非有甚兄弟犯规,只因顷获好友密报,江湖中发生极为重大事变,必须亲离三元峡一行,烦请马香主代将‘三元旗令’执掌三日!”

“铁面阎罗”马鉴悚然起立,眉头深皱,略一沉吟道:“三元旗令是本帮重器,马鉴本不敢亵渎,但孔夫人之命,又不能违,敬请只以三日为限!”

孔凌霄笑道:“马香主放心,我走得并不太远,查明一件重大秘密以后,立即回帮,最多不会超过三日!”

话完,便自袖中取出一面朱红小旗,递与“铁面阎罗”马鉴。

马鉴躬身接过“三元旗令”,退出“养德轩”,孔凌霄也回转媚香小筑,略为收拾,与“荡魄尼姑”妙真双双扑奔清心庵而去。

清心庵是“荡魄尼姑”妙真的师妹妙空清修之所,距离三元峡仅约十四五里山路,故而孔凌霄经常借来作为瞒著“翻天怪叟”庞千晓,与精壮面首追欢作乐之地。

但是今夜孔凌霄“荡魄尼姑”妙真兴冲冲地连翻两座峰头以后,却觉得事情不对,看出前面峰腰火光烛天,仿佛正是妙空师太所居的清心庵位置。

“荡魄尼姑”妙真一声“不好”,绝世轻功展处,一连三式“神龙御风”,疾向清心庵急急赶去。

“媚香仙子”孔凌霄见状,满腔欲火亦自冷却大半,低低哼了一声,一面随“荡魄尼姑”妙真展开轻功急赶,一面目光如电,扫瞥四外,察看是否有可疑人物的踪迹。

等她们赶到清心庵,这表面是座幽静尼庵的风流艳窟,业已整个付诸一炬,不但“中条剑客”顾青枫的生死不知,连“荡魄尼姑”妙真的师妹妙空师太,也自毫无踪影。

“媚香仙子”孔凌霄银牙紧咬,恨声说道:“这种情状,好像有人追踪来此,营救顾青枫……”

“荡魄尼姑”妙真摇头说道:“不对,不对,一来我迷倒顾青枫的‘无相迷香’,非我的独门解药不解!二来我师妹妙空的一身武学,虽比你我稍差,但也颇不弱,并有几桩奇妙暗器,决不致轻易被擒,或是死在来敌手下!”

孔凌霄诧然问道:“二妹既然这等说法,难道清心庵会自行起火?顾青枫又会飞上天去?”

“荡魄尼姑”妙真秀眉一蹙,咬牙说道:“我怀疑是我师妹妙空这小丫头从中弄鬼!”

她这种推测倒颇出孔凌霄意外,方自“哦”了一声,忽然满面惊疑地,注目熊熊未熄的火光之中,仿佛若有所见。

“荡魄尼姑”妙真见孔凌霄如今这般神色,随着她眼光看去,果见火光中有一座高才盈寸的金光闪闪之物。

这金光闪闪之物,在周围烈焰以内仿佛毫无所损,但形状又看不甚清,孔凌霄遂向“荡魄尼姑”妙真说道:“妙真二妹,这金色之物似甚奇特扎眼,我们想个法儿,把它弄出火堆看看!”

“荡魄尼姑”妙真眼珠略转,飘身纵到一排参天巨竹之前,微运掌力,砍断一根巨竹,持在手中笑道:“孔大姊,我用巨竹把那金色之物挑得飞起,你再给它一记劈空掌力,大概便可震出火堆以外!”

孔凌霄点头示意,等“荡魄尼姑”妙真用竹尖自火堆中挑起金光闪闪之物以后,便即“呼”然一掌劈出,把它震得凌空飞出一丈三四。

“荡魄尼姑”妙真抛去手中巨竹,抢先纵过,看出那金光闪闪之物,是座高约寸许的金色门楼,门下并有十三只白色小环悬挂在横楣之上。

她起初尚自觉得诧异,但是忽然想起来此以前,在媚香小筑中,听孔凌霄所说之事,不由失惊叫道:“孔大姊快来,这金光闪闪之物,不就是你方才告诉我的‘万劫门’么?”

孔凌霄闻言,也自悚然赶过,果见这座金色门楼不过具体而微,一切形状均与“瞽目诸葛”苗平所云,丝毫不错。

尤其门楣上尚镌有三个篆书小字,细辨之下,果然是“万劫门”,但未加油漆,仍是本色,也与苗平所说“万劫门主人”正派遣“万劫魔官”弟子,穷极四海八荒,搜寻“千年鹤顶红”、“九叶紫芝汁”及“天下第一狠心人”的心窝鲜血,以备用来漆红“万劫门”三字等情,符合一致。

孔凌霄虽然仅属“翻天怪叟”庞千晓的第三侍妾,但既因庞真真之母终日长斋礼佛,不问俗事,又加上本身武功机智,两皆惊人,遂渐渐恃宠而骄,与“碧云娘”柳如烟,俨然成了庞千晓的左右手,共同掌理“三元帮”中事务。

如今在看清这座具体而微的金色“万劫门”后,不禁双眉略挑,自鼻中哼了一声,说道:“这‘万劫门主人’委实太以猖狂,居然敢派遣‘万劫魔宫’的弟子,到‘九疑山’中生事,我定然要设法使他们尝尝‘三元帮’的厉害!”

“荡魄尼姑”妙真也紧咬银牙,恨声说道:“这样一来,要想知道我师妹妙空及顾青枫的生死存亡,还必须跑趟‘野人山百丈坪’,才能探出究竟!”

孔凌霄冷笑道:“他们既敢来我‘九疑山’中纵火掳人,我们难道就不能到他‘万劫门’前,闹个天翻地覆?”

话音一顿,拾起金色门楼藏在袖内,目光微扫清心庵的枯柱颓垣,又向“荡魄尼姑”妙真说道:“妙真二妹,此处已无可恋,我们还是先返三元峡,再复从长计议!”

“荡魄尼姑”妙真自然只得点头,这两位绝代淫娃,遂双双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但刚刚回到三元峡口,便有“三元帮”中弟子,向孔凌霄报道:“帮主业已回帮,正与铁护法、‘铁面阎罗’马香主,在‘养德轩’中叙话。”

孔凌霄“咦”了一声,向“荡魄尼姑”妙真讶然说道:“老头子与‘铁剑真人’北海赴约,怎的中途折回,难道又有什么岔事?二妹且随我到‘养德轩’中看看!”

话毕,与“荡魄尼姑”妙真偕同走往“养德轩”,但心中却颇为吃惊,暗想倘若不是“万劫魔宫”弟子来得凑巧,自己必仗恃“酥骨醉仙丸”之力,与顾青枫在清心轩狂欢,决想不到“翻天怪叟”庞千晓会中途折回,岂非要出大祸。

一面暗叫侥幸,一面业已走到“养德轩”外,果见“翻天怪叟”庞千晓正与本帮首席护法“铁剑真人”及自己交他代为执掌“三元旗令”的刑堂香主“铁面阎罗”马鉴,对坐饮酒。

遂拉著“荡魄尼姑”妙真掀帘而入,媚笑道:“帮主与‘铁剑真人’怎的中途折回,难道也听说武林内新近发生了比北海比剑大会更重要的大事了么?”

“翻天怪叟”庞千晓是一位骨相清奇相貌威猛的青袍长髯老者,闻言看了“媚香仙子”孔凌霄一眼,神色中仿佛微含不悦,接口说道:“我与铁护法行至中途,便遇‘北海青萍宫’使者,说是‘青萍宫主人’因有要事他往,北海比剑大会停止举行,我们遂自折转。你将‘三元旗令’交马香主代掌三日,怎的立即赶回,如今又这等说法,究竟武林中出了什么大事?”

“媚香仙子”孔凌霄途中早就想妥答话,闻言一指“荡魄尼姑”妙真笑道:“我妙真二妹的师妹妙空师太,向在本山清心庵静修,帮主总该知道?”

“翻天怪叟”庞千晓微一点头,孔凌霄又复说道:“我妙真二妹此次到清心庵探望妙空师太,告以近日曾发现怪异的武林人物,在清心庵左近窥探,似有图谋,妙真二妹认为无论武林中任何门派,也不敢轻捋‘三元帮’虎须,遂来告我,我便随她一同前往,暗加查察。”

“翻天怪叟”庞千晓听到此处,傲然笑道:“妙空师太恐是多虑,江湖中确实无人敢对‘三元帮’轻加招惹。”

孔凌霄脸色突然一冷,满布杀气,愤愤叫道:“帮主,这一回你可失算了,江湖中居然出了敢批龙鳞,敢捋虎须的胆大包天之辈,等我与妙真二妹赶到‘九疑山翠玉峰’腰,清心庵已化劫灰,妙空师太已被人掳去!”

这一番话,听得“翻天怪叟”庞千晓、“铁剑真人”、“铁面阎罗”马鉴等大出意外,深自吃惊,庞千晓眉头双蹙,目注孔凌霄,沉声问道:“火焚清心庵之人,究竟是谁?难道你看不出什么蛛丝蚂迹?”

孔凌霄自袖中取出那座金色门楼,放在桌上说道:“我在清心庵劫灰火堆之内捡来此物,帮主可认得么?”

“翻天怪叟”庞千晓拿起金色门楼略一观看,交与“铁剑真人”说道:“真人,你可知道这是那派人物表记?”

“铁剑真人”接过手中,细一辨识门楼横楣之上所镌的篆字,皱眉说道:“这座门楼取名‘万劫门’,气派确实不小!但从未听说过哪路江湖人物用此表记!”

孔凌霄冷笑说道:“真人只觉‘万劫门’三字气派甚大,口气甚狂,大概未注意到那十三个白骨小环?”

“铁剑真人”目光微注,向孔凌霄笑道:“请教孔夫人,这十三个白骨小环有何异处?”

孔凌霄应声答道:“这十三个白骨小环,是作为悬挂当世武林‘十三名手’的首级之用!”

“翻天怪叟”庞千晓虎目一张,接口道:“当世武林‘十三名手’之内,业已凋谢了‘百忍神尼’及‘中条逸士’焦大先生二位……”

孔凌霄不等“翻天怪叟”庞千晓话完,便即说道:“这‘万劫门主人’业已指定‘碧云娘’柳二姊与我孔凌霄填补这项空缺!”

“翻天怪叟”庞千晓“哦”了一声,目射神光,问道:“你怎样得悉这种讯息,‘万劫门主人’的姓名来历可知道么?”

孔凌霄遂将本帮护法“瞽目诸葛”苗平所告各情,向“翻天怪叟”庞千晓叙述一遍,说完指着那座小小金色门楼的“万劫门”三字,笑道:“只要等‘万劫魔宫’弟子寻得‘千年鹤顶红’、‘九叶紫芝汁’及‘天下第一狠心人’的心窝鲜血,漆红‘万劫门’三字,便是召开‘万劫门大会’之期,也就是要把‘十三名手’的项上人头,悬挂在十三白骨圆环以内之时!”

“翻天怪叟”庞千晓静静听完,向“铁剑真人”笑道:“这‘万劫门主人’简直匪夷所思,近乎疯狂,凭他一人,竟敢与当世‘十三名手’作对?”

“铁剑真人”脸色异常沉重地缓缓说道:“此事必然还有内情,帮主可曾注意到‘万劫门主人’指定柳夫人、孔夫人递补‘百忍神尼’、‘中条逸士’焦大先生遗缺以后,在他‘万劫门’下十三白骨圆环的悬头位置之中,我们‘三元帮’中人,竟然占了五席!”

“翻天怪叟”庞千晓闻言默计,“铁剑真人”、“瞽目诸葛”苗平、“碧云娘”柳如烟、“媚香仙子”孔凌霄,连同自己,果然有五人之多,也就等于把“三元帮”中的出类拔萃好手,一网打尽。

遂诧然说道:“真人说得不错,照此情形看来,那‘万劫门主人’难道与‘三元帮’有甚深仇大恨?”

“铁剑真人”说道:“帮主不妨思忖思忖,可有甚不解强仇突然隐迹,多年未见出世?”

“翻天怪叟”庞千晓沉思片刻,摇头说道:“我闯荡江湖,结怨无数,一时难以断定谁最可疑,不如索性走趟西南,既与柳夫人及真真等打个接应,也可顺便探听探听有关‘万劫门’的翔实消息!”

“铁剑真人”笑道:“这样恰好把北海剑会改作了西南之行,贫道愿奉陪帮主,到云贵之间走走!”

“翻天怪叟”庞千晓目注“铁剑真人”,一阵怪笑道:“这样一来,‘三元帮’等于倾巢猛扑西南,第一批‘碧云娘’柳夫人、‘火孩儿’邬赤,第二批真真率同‘和合双童’萧英、萧俊,并携我‘飘翔百剑’、‘列缺神斧’,连庞千晓与真人,声势确已不少……”

“荡魄尼姑”妙真接口笑道:“庞帮主若肯携带,妙真也想凑凑热闹,探查探查我师妹妙空的下落!”

庞千晓含笑点头,遂仍令“媚香仙子”孔凌霄执掌“三元帮”帮务,自己与“铁剑真人”、“荡魄尼姑”妙真,向“乌蒙山九回谷”飘然而去。

这一来,西南道上,魔影幢幢,不知引起多少石破天惊的腥风血雨,及可歌可泣的儿女英雄事迹。

“乌蒙山”位居云贵边境,穷峰恶岭,险恶异常,其中最为幽秘的一条山谷,名为“九回谷”,不但谷内乱石嵯峨,谷径回旋曲折,谷口并是狭仅盈尺,石缝非用“缩骨神功”,无法进入。

这条石缝,非仅极为狭隘,更被山壁所垂藤蔓苔萝掩盖,倘若不知底细之人,决想不到藤蔓纷垂之内,有条石缝,石缝之内,有条幽秘山谷,而山谷之内又复住着记熟“荡魔宝箓”,为天下武林人物共图的“紫清玉女”孟红绡,及位列“十三名手”、阴险狠辣无比的“娄山三煞”。

“九回谷”出口之外,是片广约亩许的深潭,四外群峰环抱,波光岚影,景色颇佳,这时正有一位身材矮胖,满面笑容的五十来岁老者,在潭边坐石倚松,静看另一位年龄与他仿佛,但奇瘦无比的老者,临潭垂钓。

这一胖一瘦两位老者,均是一身黑衣,衣上并用银线绣出人体骨骼,闪闪发光,夜中望去,简直宛若骷髅鬼怪。

矮胖老者是“娄山三煞”中第三煞“笑煞”哈腾,奇瘦老者则是第二煞“瘦煞”焦桐。

焦桐垂钓已久,毫无所获,正自略觉心烦,忽然发现潭面浮标突地下沉,遂手腕微抖,一条长约尺许的乌黑发光之物,便即应手而起。

“笑煞”哈腾哈哈笑道:“二哥手法不错,像这样肥大的泥鳅,再钓上两条,便可大吃一顿,换换口味……”

话方至此,突然目光一注,对那正欲向钓钩上摘取泥鳅的“瘦煞”焦桐,急急叫道:“二哥小心,这不像泥鳅,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瘦煞”焦桐也倏然警觉自己由潭中钓起之物,竟是一条通体纯黑的奇形小蛇。

他不由双眉一蹙,正待仔细注目之际,黑色小蛇业已咬断钓钩,落入潭中,水花一散,便自不见。

焦桐气得索性连钓杆也抛入潭内,向“笑煞”哈腾直摇头苦笑道:“我在这‘九回谷’内,委实住烦了呢!”

“笑煞”哈腾含笑点头答道:“恶水穷山,食用不便,哪个住得不烦。但大哥一来因这‘九回谷’地势太好,极为幽秘,二来最近发现武林人物暗中缀探,似对我你有所图谋,生恐万一带着孟红绡迁移之时,中途生变,才决定暂时在此久居,略观究竟,再定行止!”

“瘦煞”焦桐摇头说道:“其实大哥未免过虑,凭我们‘娄山三煞’兄弟,在当世武林之内,怕着谁来?”

焦桐说到此处,左侧峰腰,突然起了一阵“咕拉拉,咕拉拉”的奇异鸟鸣,声音好不凄厉。

“笑煞”哈腾蹙眉说道:“这是什么鸟儿?怎的叫得如此难听?”

“瘦煞”焦桐目光微注左峰,尚未及答,却又听到那凄厉的鸟叫,逐渐变成一种水流花放、无限天机的奇妙音韵。

蓦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扭头向“笑煞”哈腾低声说道:“三弟小心,这怪声不是鸟鸣,似是人为?……”

“笑煞”哈腾也已听出端倪,接口问道:“二哥,来人是不是‘苗疆双怪’中的‘妙音公主’?”

“瘦煞”焦桐方一点头,耳中怪啸连声,已自左面峰腰驰下四头人熊,抬着一乘无帘软轿,轿中坐着一位霞帔云裳,珠光宝气,三十左右的美貌宫妆少妇。

人熊脚程又快又稳,不多时便到切近,那宫妆少妇轻扶轿杆,飘身落地,四头人熊也就倏然停步。

“笑煞”哈腾首先双拳一抱,哈哈笑道:“想不到在这‘乌蒙山’中,幸会‘妙音公主’法驾!”

“妙音公主”目光微扫面前这“娄山三煞”中的二三两煞,含笑问道:“洪大兄为何不见?”

“瘦煞”焦桐笑道:“我洪大哥尚在娄山,焦桐是与哈三弟闲游过此……”

“妙音公主”看他一眼,截断焦桐话头,摆手笑道:“焦二兄,以你这等身份,何必在真人面前说甚假话?”

“瘦煞”焦桐脸上一烧,但仍向“妙音公主”问道:“请教公主,焦桐何言不实?”

“妙音公主”笑道:“洪大兄哪里是在娄山,分明就在这‘九回谷’中,逼迫‘紫清玉女’孟红绡背诵‘荡魔宝箓’!”

“瘦煞”焦桐见对方业已洞悉秘密,知道无法再瞒,遂一面准备应变,一面蹙眉说道:“公主既知此事,意欲如何?”

“妙音公主”笑道:“因‘荡魔宝箓’之内的‘妙音神功’中,有我想练已久,苦无真诀遵循的佛家‘法华禅唱’与道家‘万妙清音’,故想请焦二兄等分润分润,至于另一位与我同来的‘烈火太岁’,也只想略窥‘大罗手’奥秘而已。”

“笑煞”哈腾接口问道:“与公主在苗疆齐名的‘烈火太岁’呼延炳,也在此处?”

“妙音公主”点头笑道:“呼延兄因性如烈火,容易与人闹僵,才由我出面来和焦二兄哈三兄等,商议商议。”

话音略顿,一指来路峰腰笑道:“‘烈火太岁’呼延炳兄,就在那边峰腰静候好音。”

“妙音公主”刚刚语毕,她所指左面峰腰便即有人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洪厉长啸。

“瘦煞”焦桐想不到“妙音公主”、“烈火太岁”等“苗疆双怪”居然合手齐来?不禁眉头略蹙!但经细一衡量,觉得以自己兄弟三人的功力,未必便惧对方,遂冷冰冰地“哦”了一声,答道:“倘若焦桐兄弟不肯把‘妙音神功’及‘大罗手’公开参研,公主与呼延太岁又待如何?”

“妙音公主”丝毫不以为忤地微笑道:“我早知焦二兄必然如此回答,却不愿彼此伤了和气,但请焦兄留些精神,应付其他强敌!”

“瘦煞”焦桐听出“妙音公主”话意,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看中‘娄山三煞’兄弟的武林同道,竟还不少?”

“妙音公主”笑道:“我先向焦二兄贡献几桩消息再说,来人中有‘展翅飞龙’孔大腾……”

“笑煞”哈腾哈哈笑道:“孔大腾腾不过我,他不能称得起‘强敌’二字!”

“妙音公主”又复说道:“孔大腾虽不强,但与他同来之人,却不算弱,是‘黑蛇教主’谢云之!”

“笑煞”哈腾闻言恍然叫道:“焦二哥,怪不得你方才钓上来一条奇形黑蛇,原来谢云之那鬼头鬼脑的东西,也来暗打我们的主意!”

“瘦煞”焦桐冷冷说道:“一个‘黑蛇教主’谢云之,吓不倒‘娄山三煞’!”

“妙音公主”笑道:“焦二兄不要放心过早,‘展翅飞龙’孔大腾与‘黑蛇教主’谢云之,只不过是多少拨人马的其中一拨而已!”

“笑煞”哈腾笑道:“公主既有消息,怎不快讲,对我兄弟垂青的,还有哪些知名之士?”

“妙音公主”微微笑道:“北海‘青萍宫主人’为了此事,停开北海剑会,万里西来!‘三元帮’帮主‘翻天怪叟’庞千晓,也派出了号称‘红男绿女’的‘火孩儿’邬赤、‘碧云娘’柳如烟,赶来这‘乌蒙山九回谷’!”

“瘦煞”焦桐听得“北海青萍宫”主人“海天剑圣”展青萍也为此事西来,不由眉头深皱,等“妙音公主”话完,脸上越发显出忧烦的神色问道:“‘北海青萍宫’主人‘海天剑圣’展青萍与‘翻天怪叟’庞千晓也要插手此事?”

“妙音公主”点头笑道:“‘荡魔宝箓’中的‘妙音神功’、‘大罗手’、‘摩诃剑法’等三种旷代神功,谁不觊觎?常言道得好:‘双拳不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焦二兄等功力再高,面对这多强敌,恐怕也将难于应付。”

“瘦煞”焦桐听完这番话后,知道来日难关重重,遂不敢与“妙音公主”、烈火太岁等“苗疆双怪”过分弄僵,换了一种较为缓和的语气,含笑说道:“既然如此,难道公主与呼延太岁,不想抢在群雄未至之前,对我兄弟赐教?”

“妙音公主”笑道:“我们‘苗疆双怪’作事向来与人不同,三位尽管放手应付各方来敌,若难胜任,我与呼延太岁便即悄然而去,决不打扰!万一三位有所艰虞,需人为助之际,只要略加招呼,我与呼延太岁便当稍尽绵薄,但那时却请焦二兄等勿吝‘妙音神功’及‘大罗手’两种绝学,彼此公开研究!”

“瘦煞”焦桐听对方所说入情入理,遂点头笑道:“焦桐兄弟便依公主高见,彼此一言为定!”

“妙音公主”颇为高兴地嫣然笑道:“焦二兄既已答允,则我与呼延太岁暂作旁观,适才潭水中已现黑蛇,‘黑蛇教主’谢云之及‘展翅飞龙’孔大腾,可能即将赶到。”

话完,即飘身纵上无帘软轿,仍由那四头人熊抬起,飞登峰腰,隐入丛丛草树之内。

“瘦煞”焦桐目送“妙音公主”的身形消失后,顿时满面愁容地向“笑煞”哈腾蹙眉说道:“想不到风声泄漏得如此之快,对头一来这多,并还个个俱是绝世好手!我去禀告大哥,商量应付之策,三弟且隐身谷口守望,无论何人只要想妄进‘九回谷’,你便给他一记‘三阴重掌’!”

“笑煞”哈腾点头觅地隐身,“瘦煞”焦桐遂施展“缩骨神功”钻进谷口,往“九回谷”内自己兄弟所居的山洞疾驰而去。

这时“娄山三煞”中的老大“冷煞”洪飞,正与那位一身白衣,美绝天人的“紫清玉女”孟红绡,互相对坐,静静用功,忽听焦桐进洞,遂向孟红绡微笑说道:“孟姑娘,如今已满你我订约以来的一百八十三日,你应该告诉我们‘荡魔宝箓’之上的第六十一个字了!”

“紫清玉女”孟红绡妙目微开,用一种平和无比的眼光,看著“冷煞”应声答道:“荡魔宝箓‘妙音神功篇’上的第六十一字是个危机重重的‘危’字!”

“冷煞”洪飞方把这个“危”字记录在一本小小绢册之上,“瘦煞”焦桐已忍不住低声叫道:“大哥,且让孟姑娘独自略坐片刻,小弟有几件东西要请大哥过目!”

“冷煞”洪飞最工心计,闻言便知有了蹊跷,遂跟随“瘦煞”焦桐走出洞来,蹙眉问道:“二弟怎的神色不对,莫非‘九回谷’外已有敌人踪迹了么?”

焦桐哼了一声说道:“岂但已有敌人踪迹,我们如今的情况,恰好业已入孟红绡适才所说的那个‘危机重重’之内!”

“冷煞”洪飞闻言一惊,焦桐遂将谷前巧遇“苗疆双怪”中的“妙音公主”之事,及所闻各情,向洪飞细说一遍。

洪飞听完,双眉深聚,细一寻思,向“瘦煞”焦桐说道:“焦二弟,你先往‘九回谷’口,与哈三弟见机行事,合力御敌,我向孟红绡交代几句话儿,随后就到!”

焦桐领命驰去,洪飞遂又复走进山洞,对“紫清玉女”孟红绡含笑叫道:“孟姑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来我们之间的这场契约,恐怕无法完成了呢!”

“紫清玉女”孟红绡因这半年多来,自己利用“娄山三煞”作为护法,静心参悟“荡魔宝箓”之上所截的“妙音神功”、“大罗手”、“摩诃剑法”等三种旷代绝学,虽无机缘实验,却觉略有心得,闻言不禁讶然问道:“我们之间所订的契约有何阻碍?”

“冷煞”洪飞遂把焦桐所告各事,一字不隐的向“紫清玉女”孟红绡覆述一遍,说完摇头笑道:“洪飞兄弟一面既要顾及孟姑娘安危,一面要抵御那多强敌,岂非定遭毒手,哪里还能完成彼此所订的契约?”

孟红绡闻言,这才知道自己因恐“中条剑客”顾青枫突然发现自己失约失踪,过分担忧,而在以往居停之处,所留讯息,竟招来灾祸,引得武林中无数凶人均对自己眈眈虎视,咸欲得而甘心!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向“冷煞”洪飞微笑说道:“我们这半年多来,彼此合作尚佳,我倒有个法儿,可以使你们异姓昆仲三位,灭除后顾之忧,专心抵御来敌!”

“冷煞”洪飞将信将疑问道:“孟姑娘有何高见?”

孟红绡含笑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非独门解药不救,而发作迟缓的剧烈毒物?”

洪飞诧然点头说道:“我们所炼‘三日断魂散’便是这种药物,孟姑娘要它何用?”

孟红绡伸手笑道:“你把这‘三日断魂散’给我一包!”

“冷煞”洪飞猜不透孟红绡心意,眉头微蹙,但终于自身边取出一包“三日断魂散”来递过。

孟红绡接药在手,目光微注,又向“冷煞”洪飞问道:“这药既名‘三日断魂散’,是否服后三日方始发作?”

洪飞刚一点头,孟红绡已微启樱唇,把那包“三日断魂散”一倾而尽,神色从容地含笑说道:“这样一来,你们昆仲三位是否可以不必顾虑我乘隙脱逃,而专心抵御来敌!”

“冷煞”洪飞向孟红绡双翘拇指,阴阴笑道:“孟姑娘,算有你的!这样一来‘娄山三煞’兄弟果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与赶来‘乌蒙山九回谷’的各派豪雄周旋一搏!但愿能如孟姑娘心意,在恶虎刁狼互相拼斗之下,落得个狼虎双绝!”

孟红绡摇头笑道:“你这位‘冷煞’太以多疑,将来必在‘多疑’二字之上,要吃大亏!你们纵然拼得狼虎双绝,对我有何好处?我这已服‘三日断魂散’的非狼非虎之人,还不是一样同归于尽!”

洪飞何等老奸巨滑,但如今却被“紫清玉女”孟红绡讥诮得有点难以为情,遂聊自解嘲地一阵哈哈笑道:“孟姑娘请在这洞口左近随意活动,洪飞要到‘九回谷’口去看看究竟来了多少惊天动地的有名人物?”

这几句话说得丝毫不差,就在“冷煞”洪飞与“紫清玉女”孟红绡互相答话之间,“九回谷”前业已密布幢幢魔影。

那“乌蒙山”中已展开了狼争虎斗。

原来“瘦煞”焦桐向“冷煞”洪飞报讯以后,刚刚赶回“九回谷”口,在谷口隐身的“笑煞”哈腾远远便向他摇手作势,示意焦桐蹑足潜踪,不要发出声息。

焦桐见状,便知谷外有警,悄悄走到哈腾身畔,自石隙中往外看去,只见自己适才垂钓的潭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身高不及五尺,貌若婴孩,背着一只巨大的朱红葫芦,衣鞋一色大红,女的则年在三十一二,俏丽异常,穿着一套碧绿紧身劲装,连头上束发廊的丝巾也是绿色。

“瘦煞”焦桐用内家“蚁语传声”功力,向“笑煞”哈腾耳边低低问道:“三弟,这一男一女,大概就是‘三元帮’中号称‘红男绿女’的‘火孩儿’邬赤与‘碧云娘’柳如烟!”

哈腾也用“蚁语传声”点头答道:“正是他们,‘碧云娘’柳如烟并已命‘火孩儿’邬赤,在‘九回谷’外的山石之上,以‘三离真火’烙了‘三元符令’!”

焦桐笑道:“既然如此,必有热闹可看,我们不到最后关头,不必出手,乐得省些气力!”

话方至此,“九回谷”外的“火孩儿”邬赤,忽然用鼻向天连嗅,冷哼一声说道:“柳夫人,我已闻得蛇腥,‘黑蛇教主’谢云之及‘展翅飞龙’孔大腾,可能即将到此,我们不如藏在一旁,看他们见了‘三元符令’以后,是否仍敢轻举妄动?”

“碧云娘”柳如烟微一点头,两人身形略闪,全自隐入附近峰脚的丛林密树之内。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潭水中先起了一种奇异的声音,突从对岸出现了百余条乌黑小蛇,纷纷下水向“九回谷”入口这边,昂头而渡。

但在距离丈许,即将抵岸之际,群蛇却停止不动,前后参差相接,宛如在这片潭水之上,搭了一道长长蛇桥。

蛇桥刚刚搭好,对岸树影之中,连声怪笑,出现两人,一人是个高大魁梧,赤红脸膛的四十来岁壮汉,另外一人则是位身材矮瘦的黑袍道士。

两人走到潭边,微提真气,身形一飘,便自踏着群蛇高昂的蛇头,凌波而渡。

蛇桥走完,纵身上岸,黑袍道士口中响起一声奇异尖音,群蛇立即一齐沉入水中,隐去形迹。

赤红脸膛的魁梧壮汉,大声叫道:“‘娄山三煞’何在?‘黑蛇教主’谢云之与俺‘展翅飞龙’孔大腾特来拜访,请出一会!”

空山寂寂,哪有回音?“黑蛇教主”谢云之眉梢微挑,向“展翅飞龙”孔大腾哼了一声说道:“‘娄山三煞’兄弟不愿见人,我手下的蛇儿却最爱钻洞,干脆命它们攻入‘九回谷’就是!”

谢云之话音方了,孔大腾忽然手指“九回谷”口的一块崖石,眉头深蹙叫道:“谢教主,你看那块崖石之上的三个黑圆圈,是不是‘三元帮’人物所留的‘三元符令’?”

“黑蛇教主”谢云之目光注处,先颇一愕,但旋即狂笑说道:“孔兄认得不错,这品字形的三个焦黑圆圈,正是‘三元符令’!但不仅孔兄令妹下嫁‘翻天怪叟’庞千晓,彼此乃是姻亲,连谢云之也与‘三元帮’中人物多半交好,既然不算外人,何必对其顾忌?……”

谢云之话犹未了,耳边连声冷笑起处,一红一绿两条人影飘落当场,“翻天怪叟”庞千晓的第二宠妾,“碧云娘”柳如烟发出一阵银铃脆笑说道:“我们‘三元帮’的‘三元符令’一现,向来不分亲疏,从者是友,逆者是敌,谢教主与孔大哥难道竟不肯给我柳如烟留些情面吗?”

这几句话儿,软中带硬,硬中又复套有交情,弄得“展翅飞龙”孔大腾的那张红脸更加通红,无法作答。

还是“黑蛇教主”谢云之心计较工,向“碧云娘”柳如烟稽首为礼,含笑问道:“柳夫人为何在此留下‘三元符令’?”

柳如烟妙目复扬,瞟了“黑蛇教主”谢云之一眼,摇头失笑说道:“谢教主倒真会明知故问,你问我为何留下‘三元符令’?柳如烟也要向你请教,我们好端端的怎会在这‘乌蒙山九回谷’口凑巧相逢?”

“黑蛇教主”谢云之在片刻之间,胸中成竹已定,闻言“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柳夫人也是为了‘娄山三煞’才远降乌蒙!”

柳如烟听对方提到正题,遂目光微注“火孩儿”邬赤,示意他防备谢云之突然翻脸动手,然后缓缓问道:“彼此目的既同,‘紫清玉女’孟红绡只有一人,理应如何解决?”

谢云之目内神光一闪,哈哈笑道:“武林中对于这等纷争之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一种胜者为强,另一种则是捷足先得!”

柳如烟知道这位“黑蛇教主”谢云之不仅所豢黑蛇凶毒绝伦,本人也极工心计,并有一身高明的武功,位列当世“十三名手”之一!遂戒备殊深地傲笑问道:“谢教主对于‘紫清玉女’孟红绡之事打算怎样处理?是胜者为强,还是捷足先得!”

“黑蛇教主”谢云之先对崖石上的“三元符令”,看了一眼,然后目光略扫“碧云娘”柳如烟、“火孩儿”邬赤,含笑答道:“对手倘若换了交情不够的江湖人物,谢云之不揣鄙陋,难免要选择‘胜者为强’之策!但我与‘三元帮’帮主‘翻天怪叟’庞千晓兄既然是武林旧识,再加上柳夫人亲下乌蒙,自然另当别论。柳夫人捷足先得,请自施为,谢云之料想‘娄山三煞’一闻‘三元帮’威名,哪敢不乖乖献出孟红绡?贫道与孔大腾兄敬候柳夫人手到功成,再为祝贺的了!”

话完又复稽首为礼,竟与“展翅飞龙”孔大腾若无其事地走向一旁,静看“碧云娘”柳如烟及“火孩儿”邬赤怎样进入“九回谷”?或是设法逼令“娄山三煞”出战。

柳如烟被谢云之的一番话儿僵得无法下台,不由心中暗骂这“黑蛇教主”太以老奸巨猾,表面谦和客气已极,骨子里即无殊驱使自己与“火孩儿”邬赤代他去打头阵。

心中虽然有气,但事既至此,欲罢不能,遂面对“九回谷”的入口,稍凝功力,提气叫道:“‘娄山三煞’兄弟听真,‘三元帮’人物在‘九回谷’口,请出一会!”

藏身“九回谷”口之内的“瘦煞”焦桐及“笑煞”哈腾,哪肯就此应声,双双对看一眼,保持缄默。

“黑蛇教主”谢云之见“碧云娘”柳如烟发话以后,“九回谷”内仍旧无人应声,遂发出一阵怪笑道:“‘娄山三煞’兄弟怎的光会学那缩头乌龟?须知柳夫人倘若一发雷霆,区区‘九回谷’,岂不立成齑粉?”

“碧云娘”柳如烟实在被这位“黑蛇教主”讽嘲得太觉难堪,暗地计算自己发现“苗疆双怪”,在乌蒙左近现身,而向“三元帮”总坛求助以来,已有相当时日,援兵理应即至!遂黛眉双剔,扭头向身旁的“火孩儿”邬赤沉声叫道:“邬香主,‘娄山三煞’既不出面?我们也犯不着冒险入谷搜寻,你且先给‘九回谷’口,放上一把‘三离真火’再说!”

“瘦煞”焦桐“笑煞”哈腾二人,深知“火孩儿”邬赤的“三离真火”威力极大,号称能够化石熔山,因恐受了误伤,正未决定是否应该挺身出见之际,“火孩儿”邬赤业已把身后所背的巨大火红葫芦取下,捧在手内。

就在此时,小潭左右两侧的峰腰之上突现人影,左面三条,身法均快,宛如电掣星驰般,疾闪而落。

“碧云娘”柳如烟见有人来,遂命“火孩儿”邬赤暂缓发出“三离真火”,且等辨清来人是敌是友,再作定夺。

左面来人路近先到,是一位披发头陀及一位面如青蟹的高大道士。

这一僧一道,在柳如烟、邬赤及谢云之、孔大腾等眼内并不陌生,认出是“方外三凶”中的“催命头陀”与“勾魂道士”。

右面三条人影也到,正是“三元帮”来援人物,“黄衫红线”庞真真暨“和合双童”萧英、萧俊兄弟。

“碧云娘”柳如烟见来援三人均是年轻后辈,不由微觉失望,双眉方自一蹙,庞真真何等冰雪聪明,业已看透她的心意,紧走几步,向柳如烟耳边低声说道:“二姨娘不要嫌我与‘和合双童’年轻艺弱,可知道我把爹爹‘翻天三宝’中的‘列缺神斧’及‘飘翔百剑’带来了么?”

“碧云娘”柳如烟听说庞真真竟把“列缺神斧”及“飘翔百剑”带来了,顿觉宽心大放,精神一长,回头目注“催命头陀”、“勾魂道士”,冷然问道:“你们两位远来这‘乌蒙山九回谷’,难道也想对‘荡魔宝箓’之事插一腿么?”

“催命头陀”与“勾魂道士”到后,虽然怯于“三元帮”的威势,但因本身也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不便过分示弱,遂由“勾魂道士”含笑答道:“像‘荡魔宝箓’这等罕世秘笈,凡属武林人物,谁不梦寐思求?贫道等来得难道有何不是?”

“碧云娘”柳如烟伸手一指“九回谷”崖石上所烙“三元符令”,傲笑说道:“此事‘三元帮’捷足先得,谁若再想插手?谁便是‘三元帮’中死敌!”

“催命头陀”被“碧云娘”柳如烟这等高傲冷峻的神色刺激得有些忍受不住,厉声喧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愤然说道:“‘三元帮’三字,难道真能震慑所有武林人物?”

这时“黑蛇教主”谢云之因见“三元帮”增援,感觉自己这边实力稍逊,遂想把“催命头陀”、“勾魂道士”拉拢过来,互相联手,以张声势,见状不愿双方立即闹僵,赶紧含笑叫道:“大师何必争先?且让孔夫人……”

话方至此,“黄衫红线”庞真真突然缓步走出,戟指“催命头陀”,神情冷傲绝伦哂然问道:“难道你对我‘三元帮’的威名,有些不服?”

原来庞真真一见这“方外双凶”,便想起他们在中条山火焚顾青枫书斋的强横霸道之事,再加上深知“催命头陀”与“勾魂道士”生平两手血腥,恶孽极重,遂思乘机加以诛戮,为世除害。

果然那位性如烈火的“催命头陀”忍受不住如此讥嘲,但他也深知“三元帮”人物的厉害,一面凝功戒备,一面狞声厉笑答道:“庞姑娘,就算我有些不服,又便如何?”

庞真真冷然一笑,回头向“碧云娘”柳如烟问道:“二姨娘,‘三元帮’所订规例,对于藐视本帮威誉之人,应该如何处置?”

“碧云娘”柳如烟知道“黄衫红线”庞真真一向心慈手软,今日突异寻常,不由微诧答道:“格杀无赦!”

庞真真闻言,翻手自背后取下一件奇形兵刃,解去外裹的红绫,原来是柄长约二尺六、七,锋刃间毫无精芒的黝黑铁斧。

“催命头陀”哪里认得这是“三元帮”帮主“翻天怪叟”庞千晓“翻天三宝”中最不轻用而威力最强的“列缺神斧”,不由摇头狂笑说道:“庞姑娘,你不要过分轻视天下无人,难道凭你这把斧头,便能杀得了我?”

庞真真一双冷电似的眼神,先行凝注“催命头陀”,然后看看手中的“列缺神斧”,废然一叹道:“若用这柄斧头杀你,委实玷污了我爹爹的心爱神物。”

“催命头陀”气得一阵狞笑,目中暴射凶光,冷冷说道:“庞姑娘,我再给你盏茶光阴,好好想一个杀我之法!但是你若想不出来,我却不管你是‘翻天怪叟’庞帮主的独生爱女,也要超度你西归极乐!”

庞真真眼珠一转,微笑叫道:“你这‘催命头陀’,生平恶孽太重,大概冥冥中有无数冤魂催命,这‘超度’二字,倒提醒了我一条最适宜的杀你之法。”

“催命头陀”此时杀心已起,拼闯大祸,暗把一身功力渐渐运聚右掌,准备不但一击立毙庞真真,并趁便向“碧云娘”柳如烟下手,闻言遂故意延缓时间,向庞真真狞笑问道:“你想出了什么最适宜的杀我之法?”

庞真真笑道:“你是和尚,自然应该火化!”

说到此处,突然神色一肃,高举手中的“列缺神斧”,向“火孩儿”邬赤高声叫道:“‘催命头陀’藐视‘三元帮’威誉,我以‘列缺神斧’代替爹爹传令,邬香主速发‘三离真火’除去贼秃!”

“贼秃”二字刚刚出口,一条轰轰烈烈,其亮如电的火龙,已自“火孩儿”邬赤手中所捧的朱红葫芦之内,怒喷而出。

“催命头陀”想不到对方这快便发难,躲闪不及,方自怒吼一声,全身已被烈焰红光密密罩没。

“火孩儿”邬赤的“三离真火”虽是一喷即收,但“催命头陀”在这刹那之间,却已化成一团火球,惨叫连连,满地乱滚。

等“黑蛇教主”谢云之、“展翅飞龙”孔大腾及“勾魂道士”飘身赶到,业告无法抢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方外三凶”中的“催命头陀”,变成一段枯黑焦炭而已。

就在谢云之等满腔愤怒,而又有些怯于“三元帮”声威,不知究应如何措置才妥之际,左面峰腰,突然传出一阵洪烈无比的哈哈狂笑,宛如百万天鼓齐挝,震得远山近壑,一片“嗡嗡”回响。

“黄衫红线”庞真真一闻笑声,便知是绝世高手所发,遂向“碧云娘”柳如烟低低问道:“二姨娘知不知道这发笑之人是哪一个?”

“碧云娘”柳眉微蹙,看了“火孩儿”邬赤一眼,低声答道:“这是‘苗疆双怪’中‘烈火太岁’呼延炳生平有名的‘霹雳笑’!”

庞真真闻言目注左峰,果听那阵慑人狂笑收歇以后,便有一个粗暴的语音说道:“这一把‘三离真火’烧得我呼延炳意兴大发,那位会放火的红娃娃还有什么奇绝火技,不妨尽量施展,让我们瞻仰瞻仰!”

语音甫毕,峰腰飞落八头人熊,每四头人熊抬着一乘无帘软轿。

第一轿中,坐着云裳霞帔,满身宝气珠光的“妙音公主”。

第二乘轿中,则坐定那位“烈火太岁”呼延炳,身穿一件上绘九朵火焰的鲜红道袍,头上戴着一具特别制造的灯影金冠,冠中并燃着一朵熊熊火焰。

人熊奔走极速,刹那间便到面前,众人这才看清威震江湖,位列“十三名手”的“苗疆双怪”的本来面目。

“妙音公主”满面春风,微微含笑,是位三十来岁的美貌宫妆少妇。

“烈火太岁”呼延炳满头红发,面目狰狞,几乎与他身外抬的轿人熊长相有些仿佛。

“黑蛇教主”谢云之看出“苗疆双怪”欲与“三元帮”人物作对,不由喜上眉梢,口中突发奇哨异声,隐在潭水中的百余条黑蛇一齐现身,宛如急箭离弦般窜上岸来,摆成了一个圆形蛇阵,将“碧云娘”柳如烟,“火孩儿”邬赤、“黄衫红线”庞真真及“和合双童”萧英、萧俊兄弟围在其内。

庞真真虽遇强敌,毫不畏怯,目光一扫四外,神色自如地点头微笑说道:“这样才好,彼此全是五人,再也公平不过!你们虽然多了百余条黑蛇及八头人熊,但我带来我爹爹‘翻天三宝’中的‘列缺神斧’与‘飘翔百剑’,这些毒蛇凶兽,决难禁受!”

说完,把手中“列缺神斧”抛与“碧云娘”柳如烟,傲然叫道:“二姨娘,你且用这‘列缺神斧’给我掠阵,待我发出‘飘翔百剑’,先把四外那些看来讨厌已极的蛇儿扫数歼除,然后再与对方一一交手!”

“和合双童”中的萧英闻言,赶紧把身后所背的扁长豹皮囊解下递过。

庞真真接囊在手,微凝“铁琵琶”指力,轻轻一划,囊口立时打开,现出上下三排,整整百口光带暗蓝的金翅小剑。

“翻天怪叟”庞千晓的“翻天三宝”虽然极少使用,但武林中稍有头脸的人物多半闻名,知道各具奇异妙用,厉害无比。

如今“黄衫红线”庞真真一出声便欲用“飘翔百剑”,先杀身外蛇群,“黑蛇教主”谢云之不由冷笑连声,发话说道:“庞姑娘,你休要倚仗你爹爹的‘飘翔百剑’逞威,便是他亲身到此,也不敢对谢云之过于轻视!”

庞真真冷笑一声,方待答话,那位“苗疆双怪”中的“妙音公主”却迸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向庞真真问道:“庞姑娘,你们‘三元帮’这五位人物之中,由谁作主?”

庞真真玉颊微红,向“碧云娘”柳如烟低声说道:“二姨娘,你去与这‘妙音公主’答话。”

“碧云娘”柳如烟含笑点头,目注“妙音公主”问道:“‘妙音公主’有何高论?”

“妙音公主”笑道:“彼此既然在这‘乌蒙山九回谷’外相遇,目的定然相同,如今‘娄山三煞’尚未出头,便先互起争斗,是否自损实力,太以不智?”

藏身“九回谷”口以内,向外窥看的“瘦煞”焦桐、“笑煞”哈腾,见“三元帮”人物欲与“黑蛇教主”谢云之等互相争斗,正自暗中高兴之际,忽听“妙音公主”似乎意欲发话解围,不由双双眉头紧蹙,对看一眼。

“瘦煞”焦桐仍以“蚁语传声”功力向“笑煞”哈腾说道:“‘妙音公主’曾与我们约定在急难之时出手相助,怎的如今又调停起对方之间的矛盾来了?”

“笑煞”哈腾微微摇手,向外一指,只听“碧云娘”柳如烟应声问道:“听公主言中之意,难道要‘三元帮’袖手而去?”

“妙音公主”笑道:“柳夫人,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我何尝要‘三元帮’袖手而去,只觉得目前遽起纷争,彼此无益,不如找寻一种公平折衷的方法……”

“碧云娘”柳如烟接口笑道:“‘三元帮’中人物愿闻公主妙策。”

“妙音公主”笑道:“这种办法既极合理,又极简单,就是把人手时间分开,不许互相干扰,你们‘三元帮’人物算是一拨,我与呼延太岁,算是一拨……”

“勾魂道士”因目前自己势力单薄,只好暂忍“催命头陀”惨死的仇火,怒视“火孩儿”邬赤几眼,插口叫道:“我与谢教主、孔大腾兄算是一拨。”

“妙音公主”点头笑道:“眼前共是三拨人手,每拨一日,各凭本领进攻,岂非再也公平不过?”

“碧云娘”柳如烟点头说道:“这种办法,公平倒颇公平,但先后次序,却恐不便规定!”

“妙音公主”笑道:“先后次序方面,则更好安排,‘三元帮’威震江湖,人多势众,又复先行在此烙了‘三元符令’,第一日便让你们占先,谢教主等次之,我与呼延太岁,则敬接末阵,倘若彼此均不能在当日得手,则必须等到第四日上,再复轮流向‘九回谷’内进攻!”

“碧云娘”柳如烟想了一想,目光微扫群雄,发话说道:“我们一言为定!”

“黑蛇教主”谢云之听罢冷笑道:“彼此均在江湖中略具微名,谁也不是言而无信,覆雨翻云之辈!”

“火孩儿”邬赤竟在一旁插口叫道:“既已一言为定,则‘三元帮’以外人物,应该赶快退出这‘九回谷’口一带。”

“烈火太岁”呼延炳自随“妙音公主”出现以后,始终一言未发,如今却用冷森森的目光凝注“火孩儿”邬赤,怪笑几声说道:“红娃娃……”

“红娃娃”三字甫出,“妙音公主”便即向他含笑摇手叫道:“呼延太岁,如今大家且把整个心力用来对付‘娄山三煞’,何必另生闲气?且请暂忍技痒,改日再与这位邬朋友观摩比较彼此同擅的‘烈火神功’,目前我们确实应该如约退出这‘九回谷’口左近才是!”

话完,玉手一挥,八头人熊便又抬着那两乘无帘软轿,向左面峰腰疾驰而去。

“苗疆双怪”一走,“黑蛇教主”谢云之也带着他所豢的黑蛇及“展翅飞龙”孔大腾、“勾魂道士”悄悄退去,“九回谷”口遂只剩下“三元帮”老少五人,暨“催命头陀”那具烧成枯炭一般的短短的焦黑尸体。

“碧云娘”柳如烟目送两拨人身形消失以后,向“火孩儿”邬赤低声说道:“邬香主,那位‘烈火太岁’呼延炳,大概因你与他同擅‘烈火神功’,以致大动凶心,异日万一若与其狭路相逢,却必须特别留意他头上所戴灯形金冠之中的那朵火焰。听说这朵火焰,名叫‘火中之火’,妙用无穷,也厉害无比!”

“火孩儿”邬赤也知自己在无意中惹出了一位厉害高手,遂默默点头受教,庞真真却把樱唇一撇,向“碧云娘”柳如烟叫道:“二姨娘,那‘苗疆双怪’中的‘妙音公主’,好不刁狡,她表面让‘三元帮’人物占先,其实是利用我们替她先打头阵!”

“碧云娘”柳如烟笑道:“我早知‘妙音公主’心意,但因你既把‘列缺神斧’、‘飘翔百剑’带来,则大可仗以攻入‘九回谷’内,与‘娄山三煞’一战。即令不能如愿掳得‘紫青玉女’孟红绡,至少也能把她毁掉,不使任何人得悉‘荡魔宝箓’所载秘学。”

“和合双童”中的萧英闻言,接口笑道:“柳夫人这种策略,正与帮主秘令,不谋而合。”

庞真真看了萧英一眼,却向“碧云娘”柳如烟笑道:“二姨娘,你我是不是如今便攻进‘九回谷’中?”

“碧云娘”柳如烟伸手一指“九回谷”出口之处,蹙眉答道:“‘九回谷’天生绝险,我们要想攻入此谷,只怕还要费番手脚。”

说到此处,目注“火孩儿”邬赤叫道:“邬香主,你且再放一把‘三离真火’,将‘九回谷’口的松萝藤蔓之属,一齐烧掉!”

“火孩儿”邬赤立如令施为,那藏在谷口内的“瘦煞”焦桐、“笑煞”哈腾,既恐受了“三离真火”误伤,又需将外间的情势报知“冷煞”洪飞,互商对付“三元帮”人物之策,遂均悄无声息地退去。

庞真真等“九回谷”入口处的松萝藤蔓一齐烧去以后,仔细看了几眼,向“碧云娘”柳如烟笑道:“这入谷之处虽小,但我们五人,都会‘缩骨神功’……”

柳如烟不等庞真真话完,便即失笑道:“‘娄山三煞’不但武功极高,并还是以暗对明,隐身谷内!万一乘我们施展‘缩骨神功’入谷之际,突加算计,岂非无法还手,宛若瓮中之鳖?”

庞真真闻言秀眉微聚问道:“二姨娘既然这等说法,是否另有破敌妙计?”

柳如烟笑道:“我并无妙计,只有笨策,要想利用这柄无坚不摧的‘列缺神斧’替‘九回谷’口修改形势,效法开天辟地之举。”

说完,翠袖微挥,示意其余诸人,一齐后退。

庞真真知道“碧云娘”手持“列缺神斧”,暗凝功劲,电疾转身,向那“九回谷”入口处的石壁上,接连几砍,火星四溅,碎石纷裂,石壁之上顿时现出一圈比原来入口,大约倍许的纵横裂痕。

柳如烟收好“列缺神斧”,站在谷口石壁的七、八尺外,凝足功劲,觑准裂痕,凌空推掌发力,身形却随着前推之势,提气向后轻扬,一式“雁落平沙”,美妙绝伦地飘坠庞真真身侧!

只见劲急无伦的掌风过处,轰隆巨响,裂石纷飞,“九回谷”的入口石隙,顿时放大了一倍左右。

“碧云娘”柳如烟以一种冷峻语音叫道:“‘九回谷’口已开,‘娄山三煞’兄弟为何还不出谷?”

她这几句话又算白问,“九回谷”内仍是静悄悄、暗沉沉、阴森森的,哪有丝毫回响。

柳如烟怫然蕴怒,双掌护胸,一式“神龙御风”,凌空横跃五丈,当先纵进“九回谷”口。

“黄衫红线”庞真真、“火孩儿”邬赤、“和合双童”萧英、萧俊,也均随在“碧云娘”柳如烟身后,一齐闯进“九回谷”内。

谷中悄然无人,所见到的只是夹立高峰,及极为狭隘,极为曲折迂回的森森谷径。

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中,又复隐藏了“娄山三煞”那等凶人,委实令人有些步步惊魂,感觉到危机四伏。

行约一盏茶时,不但毫未见人,且仿佛始终转来转去的,为迂回谷径所迷,未曾进入多远。

“碧云娘”柳如烟止步提气,运用“传音入密”神功叫道:“‘娄山三煞’听真,我等已入‘九回谷’,你们再若藏头藏尾,不敢露面,哪里还能算是位列当今武林‘十三名手’之中的有数人物?”

语音方落,回响未绝之下,蓦地连声厉笑,摄人心魄,突起当空,就在丈许前嵯峨森列的大堆怪石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三人,全是一身黑衣,衣上并用银色细线绣出一根根的骷髅骨骼。

“碧云娘”柳如烟见“娄山三煞”一齐现身,不敢怠慢,一面向“黄衫红线”庞真真、“火孩儿”邬赤及“和合双童”萧英萧俊兄弟等示意戒备,一面含笑问道:“三位可知柳如烟的来意么?”

“笑煞”哈腾一阵哈哈怪笑道:“‘三元帮’倚势胡为,巧取豪夺,来意不问可知,无非为了那上载‘妙音神功’,‘大罗手’及‘摩诃剑法’的‘荡魔宝箓’!”

“火孩儿”邬赤见“笑煞”哈腾对“三元帮”出言不逊,冷哼一声,正待发作,柳如烟却又继续笑道:“三位既知‘三元帮’来意,可肯将这三种神功公诸同好?”

“冷煞”洪飞皮笑肉不笑地冷冷说道:“这事还不容易?‘紫清玉女’孟红绡就在‘九回谷’,你们把她带走,加以逼问便可如愿!”

“碧云娘”柳如烟秀眉微剔,目注“冷煞”洪飞,问道:“洪大先生,听你语中之意,莫非彼此定欲干戈相见?”

“冷煞”洪飞阴恻恻答道:“‘娄山三煞’兄弟为了‘紫清玉女’孟红绡业已费却不少心血,你们既想来捡现成,多少总得留下几手令人慑服的武林绝艺!”

柳如烟闻言,冷然一笑,说道:“洪大先生,俗语云:‘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如今为了这‘荡魔宝箓’,武林强手云集乌蒙,‘三元帮’不过是多少拨人物的其中一拨而已,其他尚有‘黑蛇教主’谢云之,‘展翅飞龙’孔大腾,‘方外三凶’内的勾魂道士,‘苗疆双怪’‘妙音公主’及‘烈火太岁’呼延炳……”

“瘦煞”焦桐一旁接说道:“这些来的人物,我兄弟比你清楚,你还漏说了一位厉害脚色,就是‘北海青萍宫’主人‘海天剑圣’展青萍!”

“碧云娘”柳如烟确实不知“海天剑圣”展青萍也欲插手此事,闻言虽自心中微愕,但仍不露神色地继续笑说道:“三位既知形势这等险恶,何不将孟红绡带往‘三元帮’中,彼此一同参究,岂不稳妥?”

“冷煞”洪飞摇头说道:“我与柳夫人的看法不同。”

柳如烟问道:“怎样不同?”

“冷煞”洪飞脸上浮现一种阴毒冷傲的笑容说道:“你认为武林高手云集乌蒙是形势险恶,但洪飞兄弟却认为是彼此切磋技艺的大好良机!”

柳如烟知道无法用言语打动对方,遂冷笑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洪大兄等,不但与‘三元帮’无缘,并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瘦煞”焦桐狂笑说道:“我兄弟既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何妨便请你们这些以佛自居的‘三元帮’高手,超度超度!”

柳如烟脸色一沉,冷冷问道:“我们怎样动手?”

“冷煞”洪飞目光微扫对方,傲笑道:“‘娄山三煞’既是兄弟三人,即以三阵为限,你们若能得胜两阵,便尽管把‘紫清玉女’孟红绡带走!”

柳如烟方一沉吟,“冷煞”洪飞又复哂然说道:“再不然你们倚仗人多,便来上一场混战也好。”

柳如烟知道“娄山三煞”恃技骄狂,除了把自己认成劲敌以外,根本未将“黄衫红线”、“火孩儿”等看在眼内!不由心中暗骂无知狂徒,岂但邬赤的各种随身火器威力无边,庞真真所携“列缺神斧”、“飘翔百剑”,妙用无穷,便连“和合双童”萧英、萧俊两个娃儿,也因久随丈夫,得有真传,非同小可。

遂目注“冷煞”洪飞,微笑说道:“‘三元帮’虽然势众,但从不肯倚众欺人,我们便以三阵定输赢,你们谁先出阵?”

“笑煞”哈腾应声走出,向“碧云娘”柳如烟哈哈笑道:“柳夫人是亲自下场,还是派哪位高手令哈腾见识见识‘三元帮’人物的罕世绝学。”

柳如烟一看“火孩儿”邬赤,微笑说道:“邬香主,‘娄山三煞’个个都是位列当世武林‘十三名手’中之高人,绝艺神功,非同小可,你且下场向这位哈三先生讨教,兵刃掌法,暗器玄功,随意施展,百无禁忌。”

“火孩儿”邬赤点头会意,领命出场,“笑煞”哈腾浓眉微剔,向“碧云娘”柳如烟哈哈笑道:“柳夫人不必暗以言语提醒邬香主,他那些随身火器,无妨尽量施展,哈腾虽然不才,大概尚不致像‘方外三凶’中的‘催命头陀’,惨被烧成一段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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