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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骨肉情深

顾青枫到了“万劫魔宫”,“万劫群魔”果然毫不起疑,殷勤款待。

但顾青枫也因而得知“黄衫红线”庞真真根本未被“万劫群魔”掳来,“笑煞”哈腾在“千危谷”所见的陌生女子,只是新被“万劫魔主”收归门下,头戴假发的“荡魄尼姑”妙真而已。

直等“玉雪书生”萧九寒来到,彼此在“万劫门”下结盟,孟红绡、黄慕枫双双现身以后,才使顾青枫大感迷惑。

最先使顾青枫迷惑的是黄慕枫不仅会用“翻天怪叟”庞千晓、“铁剑真人”、“海天剑圣”展青萍及恩师“中条逸士”焦大先生等所擅剑法,并还施展出“钓鳌居士”不传之秘“风云雷雨”四大绝招,弄得他猜测不出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其次则是孟红绡所施展那招看来平庸无奇的“莲台法雨”,竟被黄慕枫诩为比当世五大名家剑法更为有名。

顾青枫因与孟红绡爱重情深,朝夕之间,魂牵梦萦,早就觉得这位“荡魔秀士”的举止神情,有些与心上人相像,再加上那招怪异剑法,遂触动灵机,暗暗发话一试。

谁知孟红绡身分刚被点破,便即施展“妙音神功”与黄慕枫双双遁走,顾青枫越发料准八九,赶紧饰词别却群魔,尾随追去。

好容易追上二人,听出“荡魔秀士”果然正是心上人“紫清玉女”孟红绡所扮,但却在未及揭去面具,表明身分之前,又被孟红绡施展“大罗手”,出其不意地点了晕穴。

如今充满在顾青枫心头上的,是一片怅惘及一片迷惑。

怅惘的是孟红绡此去,鸿飞冥冥,恐怕非到“万劫大会”之上,无法相聚。

迷惑的则是那精通各大名家剑法的黄衫少年,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会与孟红绡姊弟相称,两个好似颇为亲密。

男女之爱,器量极小,顾青枫虽然胸襟气度素极恢宏豁达,便疑念难解之下,仍难免有点酸酸醋意。

他正在凄迷怅惘之中,蓦然一阵寒风吹来,袭人生颤,惊醒了这位“中条剑客”,猛一抬头,双目神光正好与天中皓月上下相对。

目光一注那轮圣洁的浩月,顾青枫灵明顿朗,迷惘全消,暗想“万劫大会”距今不过两个来月光阴,自己与孟红绡海誓山盟,情真意切,日后双栖行道,地久天长,又何在乎这段短暂离别。

至于那黄衫少年之事,更是不必多疑,因深知孟红绡品格操守,决无意外。

换句话说,自己与“黄衫红线”庞真真那等相依千里,耳鬓厮磨,若被孟红绡看在眼中,她又将作如何感想。

想到“黄衫红线”庞真真,顾青枫不禁心中一动,暗忖庞真真既然未被“万劫群魔”掳来,则极可能已回“三元帮”,或为“翻天怪叟”庞千晓派人寻得,不然怎会突把“铁剑真人”用飞鸽传书唤回,不令再与自己加以搜索。

自己目前反正无法寻找孟红绡,距离“万劫大会”又颇有一段光阴,不如走趟“三元帮”,看看究竟。

心意既定,顾青枫遂仍自戴著“百变无常”郝大风所赠的人皮面具,扑奔湘南“九疑山”,恰好与孟红绡、黄慕枫,走的是同一方向!他们方向去处虽然相同,但时间上却差了一日。

就因这一日相差,居然生出无穷事故。

孟红绡、黄慕枫先到“九疑山”,在尚未抵达“三元峡”之时,便从“三元帮”人物口中,听得“黄衫红线”庞真真果已回到了“三元帮”内!黄慕枫闻言之下,双眉微挑,向孟红绡诧然笑道:“红姊猜得真对,‘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果然无恙回帮,我们赶紧去往‘三元峡’内看看。”

孟红绡笑道:“‘三元帮’威震江湖,‘翻天怪叟’庞帮主名高望重,我们这样冒昧前去,岂不太过失礼?”

黄慕枫眼皮一翻,看着孟红绡问道:“红姊打算怎样前去?照我想来,只宜明入,不宜暗进,因为那‘三元帮’中,明桩暗卡,埋伏极多,‘三元峡’内,无殊铜墙铁壁,虎穴龙潭,实难擅越雷池半步。”

孟红绡笑道:“‘黄衫红线’庞真真既然与顾青枫交好,则‘翻天怪叟’庞千晓便成了我们的父执前辈!故而慢说他‘三元峡’内宛如龙潭虎穴,铁壁铜墙,就算是毫不设防,我们也不应该像窥探一般江湖帮会那等无礼闯入。”

黄慕枫笑道:“红姊毕竟光明磊落,你既然同意明拜‘三元帮’,则拜帖之上所书姓名,是用‘紫清玉女’,还是用‘荡魔秀士’?”

孟红绡笑道:“因为‘三元帮’也曾派遣‘碧云娘’柳如烟、‘火孩儿’邬赤等去往‘乌蒙山九回谷’,动过‘紫清玉女’的脑筋,似乎我还是叫做‘荡魔秀士’为妥。”

黄慕枫闻言笑道:“明拜‘三元帮’,与暗探‘万劫门’不同,拜帖上除了外号,似乎还要有个姓名才成体统。”

孟红绡笑道:“有烦枫弟,替我写上‘荡魔秀士孟无忧’七字便了。”

黄慕枫双眉微扬,含笑说道:“‘孟无忧’三字,委实响亮,索性麻烦红姊,也替我起个化名好么?”

孟红绡想了一想,含笑说道:“枫弟就叫做‘降魔郎君黄无惑’吧。”

黄慕枫拊掌笑道:“仁者无忧,智者无惑,这名儿果然起得极好!但红姊胸襟如海,仁义如天,恰符‘无忧’之名,我却惑而又惑,正跌入万丈迷惘之内呢。”

孟红绡含笑问道:“枫弟,你为了何事这样迷惑?”

黄慕枫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孟红绡笑道:“枫弟一向豪爽,今日怎的忽然有点……”

话犹未了,黄慕枫便已满面悲凄神色,向孟红绡喃喃说道:“红姊,我除了对你之外,对任何人,任何事,甚至对我自己,均感觉迷之又迷,惑之又惑。”

孟红绡见他这般神情,不禁大感惊讶,暗自蹙眉思忖,黄慕枫是受了什么感触,语气突然变得如此衰飒?

她双眉刚蹙,黄慕枫脸上忽又阴霾尽除,含笑说道:“红姊,我想出了一条拜会庞帮主的极好理由。”

孟红绡虽然对黄慕枫阴晴不定的神色深觉惊奇,但仍含笑问道:“枫弟想出了什么理由?我们研究一下。”

黄慕枫笑道:“我们装作不知‘黄衫红线’庞真真业已回转‘三元帮’,且把‘万劫门’前所闻,去向‘翻天怪叟’庞帮主报桩噩耗!”

孟红绡摇头道:“这样开玩笑,会不会略嫌过分一点?”

黄慕枫笑答道:“我们是实情实况,怎么会嫌过分?何况这样一来,‘翻天怪叟’庞帮主为了辟谣起见,定把他独生爱女唤出,红姊不是便可看见那位你曾经立愿要亲手替她建造一座安灵墓穴的‘黄衫红线’庞姑娘了么?”

孟红绡拗他不过,只得含笑点头说道:“枫弟,依你依你,但我生平不善说谎……”

黄慕枫接口说道:“红姊放心,到了‘三元帮’内,一切由我应对,红姊只要顺着我的口气,略为帮腔便可。”

计较既定,黄慕枫便准备了一份“荡魔秀士”孟无忧、“降魔郎君”黄无惑的名帖,偕同孟红绡,直奔“三元峡”口。

到了峡口,黄慕枫向“三元帮”值勤的弟子递上名帖,含笑说道:“有烦通禀庞帮主,就说江湖末学孟无忧、黄无惑,有机密要事求见。”

“三元帮”值勤弟子目光一注名帖,略作沉吟,蹙眉说道:“两位可知本帮庞帮主近来心绪欠佳,不见任何外客!只怕……”

黄慕枫不等对方话完,便即笑道:“尊驾无妨报知庞帮主,就说孟无忧、黄无惑是来自‘野人山万劫魔宫’,也许庞帮主会破格接见?”

“野人山万劫魔宫”七字,果有奇效,那名值勤弟子在孟红绡、黄慕枫名帖之上加上了一张纸条,放起信鸽,传往峡内,并请孟、黄二人在峡口小屋落坐,略略等待。

孟红绡、黄慕枫并未进屋,只在峡口小立,指点烟岚,互相谈笑。

片刻以后,信鸽飞回,足上并带来指示。

“三元帮”值勤弟子看完指示,向黄慕枫躬身说道:“庞帮主破格延见,在本帮重地‘养德轩’中等候二位。”

话完,便命人引导孟红绡、黄慕枫进入“三元峡”内。

孟红绡边行边向黄慕枫笑道:“枫弟真有办法,你若不打出‘万劫魔宫’的旗号,只怕我们颇不容易进入这‘三元帮’呢?”

黄慕枫得意一笑,手指沿途景色说道:“红姊请看,那是‘九折飞流’,那是‘含青小筑’,那是‘听水厅’,那是‘百步红桥’,这些景色,均颇灵妙清新,相当不俗。”

孟红绡一面纵目眺赏,一面点头说道:“岂止山水清灵,连名称也起得极为雅驯,可见‘三元帮’内,卧虎藏龙……”

话音未毕,突地“咦”了一声,向黄慕枫愕然发问道:“枫弟,你也是初到这‘三元帮’,怎么对沿途景物如此熟悉,并能随口叫出名目?”

黄慕枫笑道:“‘三元帮’威震江湖,这‘九疑山三元峡’是两湖一带的武林圣地。小弟虽未来过,却已从友好口中听得耳熟能详,据说这‘三元峡’内所有灵景之名,还是‘翻天怪叟’庞帮主携同爱女,一一登临,由‘黄衫红线’庞姑娘当时命名的呢。”

孟红绡秀眉一展,含笑说道:“由其才可见其人,这位庞姑娘的丰神韵致,定然高华无比!她能无恙归来,我不但为顾青枫,连自己心中,也自然而然地充满了一片安慰。”

黄慕枫叹道:“红姊真是天人颜色,菩萨心肠,但愿那位庞姑娘知道你是顾青枫心中时刻难忘的‘紫清玉女’孟红绡后,也能不起丝毫嫉妒之心,就定可传为百世佳话的了。”

孟红绡笑道:“自古红颜莫不善妒,庞真真姑娘对我嫉妒,乃是人情之常,倘若不然,则是她超人之处!枫弟,我们大概已近‘养德轩’,你不能再把‘红姊’、‘红姊’挂在口边,要记得我叫孟无忧,你叫黄无惑了。”

黄慕枫方自微笑点头,前行引路之人,已在一片雅静院落的月亮门外停步,说道:“两位请进,本帮庞帮主已在‘养德轩’阶前相待。”

孟红绡久闻“翻天怪叟”庞千晓之名,抬头望去,只见院内一幢精舍阶前,站着一位骨相清奇,相貌威猛的青袍长髯老者。

不问可知,这位青袍长髯老者,定然就是“三元帮主”,但他眼角眉梢之间,却极为显明地流露出一种焦虑的神色。

孟红绡正在暗想“翻天怪叟”庞千晓的独生爱女既已无恙归来,为何仍自面带重忧之色?黄慕枫已向她低声笑道:“孟兄,庞帮主久候阶前,我们应该通名礼见。”

孟红绡脸上一红,抢前几步,与黄慕枫双双躬身施礼,抱拳说道:“武林末学孟无忧、黄无惑,参见庞老前辈!”

“翻天怪叟”庞千晓目光如电,微扫二人,侧身含笑说道:“两位老弟是云南远客,彼此既无宗派渊源,何须太谦?请进轩中叙话。”

孟红绡与黄慕枫随在“翻天怪叟”庞千晓身后,走进“养德轩”之内,只见轩中窗明几净,陈设精雅,毫无一般江湖帮会的草莽之气。

宾主落坐,献过香茗,“翻天怪叟”庞千晓便即含笑道:“两位老弟来自‘百丈坪万劫魔宫’,莫非是‘万劫’一派?”

黄慕枫摇头笑道:“老前辈猜错了,晚辈与拜兄孟无忧一同偶游‘野人山’,于‘百丈坪万劫门’前,无心得闻秘讯,因与老前辈颇有关联,遂特意赶来禀报。”

“翻天怪叟”庞千晓笑道:“两位老弟盛意可感,但不知是何秘讯?”

黄慕枫欲言又止,故意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前辈得知此事以后,还望放宽胸怀,不要过分激动才好。”

“翻天怪叟”庞千晓一捋长髯,目注黄慕枫,轩眉笑道:“君子问祸不问福,黄老弟有话尽管直讲不妨!庞千晓闯荡江湖,身经百战,慢说祸福小事,便对‘生死’二字,也看得极轻,老弟不必顾忌好了。”

黄慕枫问道:“庞老前辈膝前,是否只有‘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一位独生爱女?”

“翻天怪叟”庞千晓微一点头,黄慕枫又复嗫嚅说道:“晚辈所闻噩耗,便……便是庞真真姑娘业已身遭不幸,可能香消玉殒?”

“翻天怪叟”庞千晓闻言一愣,但脸上并无悲容,目光微瞥黄慕枫、孟红绡,蹙眉问道:“黄老弟,你这有关小女的噩耗,是从何而得?”

黄慕枫答道:“晚辈是听‘万劫魔宫七使者’中的‘拘魂使者’池中龙、‘桃花使者’连城玉等二人亲口所说。”

话完,便把“万劫门”前所闻,向“翻天怪望”庞千晓仔细加以陈述。

“翻天怪叟”庞千晓静静听完,不禁手抚长髯,仰天大笑。

黄慕枫明知故问道:“老前辈为何发笑?晚辈有甚话儿说错了么?”

“翻天怪叟”庞千晓笑了一阵以后,面色又转沉重,缓缓说道:“两位老弟远来报讯的美意,庞千晓极为感激,但小女真真虽然失踪颇久,最近却在苗岭深山之中,被人寻获了呢。”

黄慕枫讶然问道:“那位寻获庞真真姑娘之人,是否认错?”

“翻天怪叟”庞千晓怫然不悦说道:“黄老弟怎的这样说话?小女已被人自苗岭护送至此,难道我是她生身之父,也会认错了么?”

黄慕枫起立躬身,谢过失言之罪,偏头向孟红绡蹙眉说道:“孟兄,这真是天大怪事,那‘拘魂使者’池中龙与‘桃花使者’连城玉,平白无故地捏造谣言则甚?”

孟红绡尚未答言,“翻天怪叟”庞千晓却面又带愁容,深深一叹。

孟红绡微笑问道:“庞姑娘安然无恙,合浦珠还,老前辈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面有忧色?”

“翻天怪叟”庞千晓长叹一声,苦笑说道:“孟老弟有所不知,我女儿性命虽未丧失,但是可能由于‘三离霹雳弹’威力太强,受震太剧,以致迄今不仅口不能言,连心神举措,也都变成了一种痴迷状态。”

黄慕枫闻言,眼珠一转,拊掌笑道:“巧极,巧极。”

“翻天怪叟”庞千晓方自讶然注目,黄慕枫又复手指孟红绡微笑说道:“庞老前辈放心,我这位孟无忧兄精习岐黄,专门会治庞姑娘所患的这种失魂落魄怪症。”

孟红绡闻言,不禁大出意外,暗想黄慕枫为何信口开河,万一“翻天怪叟”庞千晓竟要自己替“黄衫红线”庞真真治疗这种失魂落魄怪疾,却是如何下手。

念犹未毕,“翻天怪叟”庞千晓果然面带喜色地站起身形,向孟红绡深深一揖。

孟红绡慌忙还礼,双颊微红,含笑问道:“老前辈这是为何,岂不折煞晚辈?”

“翻天怪叟”庞千晓满面企求的神色,向孟红绡陪笑说道:“孟老弟既精岐黄妙术,可否为小女一展回春手段?庞千晓必感同身受。”

孟红绡正感左右为难,黄慕枫业已接口笑道:“既怀华扁技,便有济人心,庞老前辈不必谦礼,且请庞姑娘出堂一见,也好使我们这位孟大名医,在望闻问切之下,施展回春妙手。”

“翻天怪叟”庞千晓喜形于色,含笑说道:“小女就在这‘养德轩’后,两位老弟请入内室相见便了。”

说完,便即起身,亲自为孟红绡、黄慕枫二人引路。

孟红绡一面举步随在“翻天怪叟”庞千晓身后,转过前轩,走向内室,一面以“妙音神功”向黄慕枫耳边悄悄说道:“枫弟为何这等荒唐?……”

话方至此,黄慕枫已以“蚁语传声”功力微笑说道:“红姊不要心慌,此事我已成竹在胸,少时你替庞真真诊脉以后,只消说她全无疾病,仅系受了重大刺激,精神失常便可!以下的戏,由我来唱好了。”

孟红绡委实猜不透黄慕枫葫芦之中卖的甚药?正想追问清楚,“翻天怪叟”庞千晓已在三间精雅静室之前,停步挑帘笑道:“两位老弟请进,这就是小女居住之处。”

孟红绡入室一看,右面静室中,坐着一位美绝天人的黄衫少女,但蛾眉不开,凤眼发直,果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黄慕枫则心中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见了这黄衫少女以后,竟似大吃一惊,微退半步。

“翻天怪叟”庞千晓吩咐室中侍女为孟红绡着坐,并蹙眉苦笑道:“两位老弟,小女平素在江湖间叱吒风云,豪迈聪慧无伦,如今却变得这等痴呆呆的样儿,仿佛连我都认不清楚了呢?”

黄慕枫满面惊诧的神色,向孟红绡催促说道:“孟兄怎的还不为庞真真姑娘一诊脉象?”

孟红绡无可奈何地移座向前,侍女取过一支软枕,垫好庞真真的玉腕,由孟红绡为她诊断病势。

“翻天怪叟”庞千晓见爱女这对任何人都不理睬,似哑似痴之状,不由心内一酸,目中含泪。

孟红绡本来略谙医理,这细心诊察之下,发现庞真真不仅毫无病状,并还内力极足,真气极强,精神极为弥沛。

遂眉头一蹙,缩手退身,依照黄慕枫所说,向“翻天怪叟”庞千晓说道:“令媛毫无病状,只是受了重大刺激,精神失常……”

话方至此,“翻天怪叟”庞千晓的脸上业已现出极度失望的神色。

因庞千晓亦精医道,他为爱女诊脉的结果,便是这等判断,如今听孟红绡别无高明见解,自然颇为失望悲戚。

黄慕枫却出人意外地大笑说道:“庞姑娘若有病,则以孟兄的岐黄妙术定能着手回春,但如今这治疗精神失常一事,恐怕却要推我擅长的了!”

“翻天怪叟”庞千晓闻言一喜,目注黄慕枫急急问道:“黄老弟,你当真能够治疗这种失魂落魄之症?”

黄慕枫看了那位目光呆滞,神情迷惘的庞真真姑娘一眼,点头含笑说道:“庞姑娘这种症状似乎尚不太深?我先试上一试,看看能否有效力?”

“翻天怪叟”庞千晓大喜问道:“黄老弟要怎样试法?”

黄慕枫抱拳笑道:“老前辈请恕黄无惑失礼无状。”

“翻天怪叟”庞千晓答道:“黄老弟尽管施为,不必如此谦礼!”

黄慕枫含笑起身,走到庞真真面前,与她目光相对有顷,缓缓问道:“姑娘,你可知道你自己的来历?”

庞真真的两道眼神,依然直楞楞地盯在黄慕枫脸上,应声答道:“我姓庞,我爹爹是‘三元帮’帮主‘翻天怪叟’庞千晓!”

“翻天怪叟”庞千晓因寻回爱女以后,始终未曾见她开口,故而闻言之下,几乎惊奇得自座椅中跳了起来,向黄慕枫大喜说道:“黄老弟,莫非你会武林中失传已久的‘摄心大法’!”

黄慕枫笑道:“老前辈,我们最好到外室一谈,让庞姑娘静息片刻。”

“翻天怪叟”庞千晓应声起立,一同走向外室,连落座都来不及,便自双手把着黄慕枫的肩头说道:“黄老弟,你若能把小女治愈,庞千晓愿将生平绝技‘飘翔百剑’传赠。”

黄慕枫摇头笑道:“晚辈怎敢当老前辈如此宠赐,但万一侥幸能将令媛奇恙治愈,却想替她做个媒儿。”

“翻天怪叟”庞千晓大出意外地讶然问道:“黄老弟要替小女作媒?男方是谁?尚请见告。”

黄慕枫笑道:“男方是‘中条逸士’焦大先生的衣钵传人‘中条剑客’顾青枫,此人无论人品,武功……”

“翻天怪叟”庞千晓哈哈大笑,接口说道:“顾青枫的人品我已见过,他与小女本颇投缘,何况又是黄老弟为媒,这桩亲事我答应了。”

黄慕枫笑道:“老前辈不要答应得如此爽快,须知令媛若嫁顾青枫,不能身为正室,最多只能二女同事一夫呢?”

“翻天怪叟”庞千晓闻言,大出意外,虎目一瞪,沉声问道:“黄老弟此话怎讲?”

黄慕枫含笑说道:“因为顾青枫在结识庞姑娘以前,早已有了另外一位红妆知己。”

“翻天怪叟”庞千晓眉方一蹙,继续问道:“此女是谁?”

黄慕枫笑道:“提起这位姑娘,委实可称名震乾坤,她就是身历百劫,终于参透‘荡魔宝箓’,学会‘妙音神功’、‘大罗手’及‘摩诃剑法’等三种旷世绝学的‘紫清玉女’孟红绡。”

孟红绡秀眉微皱,目光一注黄慕枫,似乎嗔怪他不应节外生枝,多出事故。

“翻天怪叟”庞千晓所得“紫清玉女”孟红绡之名,颜色略霁,想了一想,又复问道:“孟红绡的品貌如何?”

黄慕枫笑道:“与令媛正是一时瑜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翻天怪叟”庞千晓点头说道:“照黄老弟这样讲法,只要小女甘心,老夫不加反对就是。”

黄慕枫闻言好似异常安慰,微笑说道:“既承老前辈允诺,我便为令媛庞姑娘疗治奇疾。”

“翻天怪叟”庞千晓问道:“黄老弟需用什么药物?除了过分珍奇者外,本帮均有存贮。”

黄慕枫笑道:“令媛即是心病,心病只须心药医,晚辈除了要请老前辈告知一些有关庞姑娘的琐事以外,不用其他药石!”

“翻天怪叟”庞千晓如言略述“黄衫红线”庞真真的几件琐事以后,黄慕枫遂含笑起立,单独走入庞真真的卧室。

庞千晓提心吊胆地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庞真真卧室之中,方自走出一名侍女,躬身禀道:“黄相公有请帮主,真真姑娘业已痊愈。”

“翻天怪叟”庞千晓高兴得全身一颤,喜溢眉梢,拉着孟红绡的手儿,便即跄跄踉踉的一同向内室走去。

孟红绡见庞千晓脸带笑容,目含泪珠,心头好不感动,暗想:“父母之心,真是对子女爱护得无微不至!‘翻天怪叟’庞千晓如今这副神情,分明是位蔼然长者,哪里还像一位号令群豪、雄霸江湖的‘三元帮’主。”

两人走进内室,只见“黄衫红线”庞真真目中的呆滞之色果已大除,娇唤了一声“爹爹”,便自扑入“翻天怪叟”庞千晓的怀中,呜咽不止。

庞千晓也不禁老泪纵横,手抚爱女云发,连声加以安慰。

黄慕枫在一旁笑道:“庞姑娘所受刺激太深,如今虽然神智渐复,但对往事必仍多忘,老前辈务宜慢慢诱导,帮助她恢复记忆。”

“翻天怪叟”庞千晓诺诺连声,黄慕枫遂又长揖到地,含笑说道:“晚辈幸不辱命,就此告辞。”

“翻天怪叟”庞千晓愣了一愣,伸手自腰间解下一具长长的剑匣,向黄慕枫递去。

黄慕枫微退半步,摇头笑道:“晚辈已曾说过不敢当老前辈厚赐,只求答允……”

“翻天怪叟”庞千晓不等黄慕枫话完,便即满面感激神色,接口说道:“老夫只此独生爱女,故而深感黄老弟恩义,除了允诺小女与顾青枫的婚事外,并将这匣助我成名的‘飘翔百剑’赠送老弟!来来来,我们且到‘养德轩’前草坪上,传你发放手法!”说完,挽黄慕枫,并邀同孟红绡,往“养德轩”方面走去。

黄慕枫一面缓步随行,一面笑道:“老前辈厚意,晚辈心领,因黄无惑生平出言不二,这‘飘翔百剑’,决不敢受!”

“翻天怪叟”庞千晓听黄慕枫执意不肯收受一般江湖人物视为武林至宝的“飘翔百剑”,不禁眉峰微聚,想了一想,又复问道:“两位老弟游侠江湖,可有定居之处?”

孟红绡笑道:“晚辈等以四海为家,天地为庐,哪里有定居之所。”

“翻天怪叟”庞千晓闻言,手指四外岚光,含笑说道:“这‘三元峡’内景色尚不俗,两位老弟如愿屈驾留此,庞千晓当予以香主之位。”

黄慕枫摇头笑道:“晚辈等湖滨野鹤,天际闲云……”

“翻天怪叟”庞千晓接口说道:“两位老弟既然不惯拘束,我便待以客卿之礼。”

黄慕枫停步躬身,向“翻天怪叟”庞千晓深深一礼说道:“老前辈不必因这戋戋之事挂心,倘若真对孟无忧、黄无惑兄弟看重,晚辈倒有几句良言奉劝。”

“翻天怪叟”庞千晓叹道:“两位老弟的襟抱见识,着实超人,当世少年英杰之中,极为罕睹!黄老弟有话请讲,老夫定当悬诸座右。”

黄慕枫脸上突然浮现一种说不出的神色,目注“翻天怪叟”庞千晓缓缓说道:“在这阴险江湖以内,名高见嫉,树大招风,老前辈身为‘三元帮’主,位列‘十三名手’,似已极为绚烂,晚辈斗胆奉劝二语,就是‘绚烂极时平淡好,风帆久满意须收’!不知老前辈是否以为唐突?”

“翻天怪叟”庞千晓点头叹道:“黄老弟所说的,句句皆是金玉良言,老夫颇为感激!但等小女婚事定妥,及参与‘万劫大会’以后,庞千晓委实要作收帆打算的了!”

黄慕枫脸上现出一种黯然的神色,躬身为礼说道:“但愿老前辈一切如意,福寿康强,晚辈等要告别了。”

“翻天怪叟”庞千晓对于孟红绡、黄慕枫二人,既颇喜爱,又颇感激,但却无法挽留,只好亲自送到“三元峡”口,彼此依依而别。

黄慕枫待绕过一座小峰,突然跃上峰头,转身向来路痴痴凝目。

孟红绡对他这种动作愕然莫解,遂也随同跃上,只见黄慕枫凝望着独自回“三元峡”的“翻天怪叟”庞千晓的背影,珠泪泉流!胸前黄衫,已是一片模糊泪渍。

孟红绡讶然问道:“枫弟忽然如此伤心则甚?”

黄慕枫含泪笑道:“红姊,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得流泪!”

孟红绡仍自讶然问道:“我等游侠江湖,助人为本,枫弟能为庞真真姑娘疗疾一举,原也算不了什么……”

黄慕枫拭去泪痕,截断孟红绡的话头说道:“红姊以为那位黄衫少女,果真是‘黄衫红线’庞真真么?”

孟红绡被他问得一愣,目注黄慕枫道:“枫弟何出此言?我们纵或不识,难道‘翻天怪叟’庞帮主也会将他独生爱女认错了么?我适才冷眼旁观,发现庞帮主对于庞真真姑娘,一片慈爱真情,颇为令人感动,哪有丝毫做作之处?”

黄慕枫双目之中泪光又现,摇头缓缓说道:“红姊,你猜错了,我不但亲眼看见‘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玉殒香消,并还亲手为她挖坟埋骨。”

这两句话儿,听得孟红绡瞠目无言,惊奇万状。

黄慕枫凄然一笑说道:“红姊不要不信,我且拿件证物给你看看。”

话完,遂自所携行囊之中取出一柄奇形黝黑铁斧,持向孟红绡说道:“这柄是‘翻天怪叟’庞帮主‘翻天三宝’中的‘列缺神斧’,便是‘黄衫红线’庞姑娘临终之前遗赠小弟!”说到此处,手中“列缺神斧”微挥,一块斗大岩石应斧而裂,显然是锋芒绝世的前古异宝。

孟红绡见状,既不由不信,又不由不疑地目注黄慕枫,蹙眉问道:“若照枫弟这等说法,适才那位黄衫少女却是……”

黄慕枫满面诧异神情,接口说道:“小弟也正为此事惊异不已呢!那位黄衫少女不仅与‘黄衫红线’庞真真的面貌身材生得一般无二,便连话音举措,亦复极为相似。”

孟红绡想了一想问道:“枫弟既知‘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业已香消玉殒,怎不告知‘翻天怪叟’庞帮主,却反而替那冒牌黄衫少女巧为掩饰?”

黄慕枫神情凄绝地长叹一声道:“小弟在见了那位黄衫少女以后,对于应否揭穿,抑或掩饰的衡量之上,委实煞费苦心,如今却要向红姊请教。”

语音微顿,神情益转幽凄地蹙眉说道:“‘翻天怪叟’庞帮主虽然名惊宇内,威震江湖,并有‘碧云娘’柳如烟、‘媚香仙子’孔凌霄等两位夫人,但元配早亡,嫡亲骨肉只有‘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一人,倘若得知爱女遭难去世,是否会对他发生严重影响?”

孟红绡应声答道:“老年丧女,悲痛愈恒,庞帮主若知此讯,定然极度伤感,至少也要减去大半雄心壮志。”

黄慕枫点头说道:“红姊说得对,我便因衡量及此,才设法替那黄衫少女掩饰,使她无父得父,使庞帮主丧女获女,岂不是桩莫大美事?”

孟红绡笑道:“美事确是美事,但枫弟怎知那位黄衫少女没有她自己的生身之父?”

黄慕枫含笑答道:“小弟久走苗疆,一看那位黄衫少女的举措神情,便知道她是一名流落苗疆的孤身汉族少女。”

孟红绡问道:“那位姑娘怎的那等神情怔忡?”

黄慕枫笑道:“她因面貌身材生得与‘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一般无二,才被人误认,送到‘三元帮’中,但人地生疏,一无所知,自然难免茫茫失措。”

孟红绡“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枫弟适才治病之法,便是把‘翻天怪叟’庞帮主告知的有关庞真真姑娘各事,一齐转告那位黄衫少女。”

黄慕枫接口说道:“不仅全部转告,我并为了力求真实起见,又依照‘万劫门’前所闻,替庞真真姑娘编造了一段死里逃生的故事!但对于‘三元帮’内其他事物,却无法一一告知,只好推说她神智尚未全清,请庞帮主随时提醒,帮助她恢复记忆。”

孟红绡拊掌赞道:“枫弟心思真细,替她设想得这等周到。”

黄慕枫目光一注孟红绡,含笑问道:“红姊,顾青枫兄是不是位天生情种?”

孟红绡虽觉他这句话儿问得有点突然,但仍微笑答道:“顾青枫情真情深而不滥情,确实是位磊落奇男,光明侠士。”

黄慕枫黯然叹道:“越是情真情深之人也就越禁受不起感情方面的严重打击。顾青枫兄虽对红姊一往情深,但因种种机缘,亦与‘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情份不薄!他若得知庞姑娘为他在‘怀玉山’中饮恨埋香,恐怕……”

孟红绡听出黄慕枫语意,不等他话完,便自接口含笑说道:“顾青枫若知庞真真姑娘这桩噩耗,精神上定受严重打击,心头创伤无法弥补。枫弟此事果然做得面面皆到,恰当已极。”

黄慕枫笑道:“此事虽然面面俱到,但擅自替顾青枫兄做媒一节,却终有些愧对红姊!小弟若非深知红姊是位襟怀旷达,仁慈无比的绝代巾帼奇英,也不敢如此斗胆放肆的了!”

孟红绡微笑道:“枫弟怎的又来捧我?我想要你陪我去办件事儿。”

黄慕枫眼珠一转,便即含笑说道:“红姊是否要我陪你去往‘怀玉山’中,在‘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的坟前凭吊一番?”

孟红绡神色黯然地点头说道:“枫弟猜得不错,我纵未能为庞姑娘营穴埋香,也应该到她坟前祭奠上一束生刍、三杯水酒!”

黄慕枫笑道:“红姊这种意思虽然极好,但今日天色太晚,我们不妨在此休息一宵,明天再去好么?”

孟红绡说道:“我也颇爱此地风物灵秀,尤其这当头月色,清绝人间,我们就在这长松之下,以石为桌,对饮几杯,再寻宿处便了。”

说完两人倚松而坐,取出身带干粮美酒,对月倾杯,但黄慕枫忽似有甚感触,仰望流转万里,中天蟾魄,低声歌道:“只一炉烟,一窗月,断送朱颜如许!

韶华犹在眼,怪无端吹上,几分尘土,

手捻残枝,沉吟往事,浑似前生无据,

鳞鸿凭谁寄?想天涯只影,凄风苦雨!

便砑损吴绫,唬沾蜀纸,有谁同赋?

当时不是错,

好花月合受天公妒!

只拟倩春归燕子,说与从头,争教他会人言语,

万一离魂遇,偏梦被冷香萦住!

刚听得城头鼓,

相思何益?待把来生祝取,

慧业相同一处。”

孟红绡静静听完,目注黄慕枫,蹙眉问道:“枫弟,我有句话儿久积心中,想要问你。”

黄慕枫道:“红姊有话,但问无妨。”

孟红绡问道:“我自与枫弟‘雪山’订盟以来,总觉得你有什么不肯对人明言的伤心隐事?”

黄慕枫摇头笑道:“红姊不要多疑,小弟无甚伤心之事。”

孟红绡道:“枫弟休要强辩,你方才歌唱那首纳兰词时,词意歌声,两皆凄绝,我虽无师旷之聪,难道还听不出你有满怀感触么?”

黄慕枫苦笑说道:“红姊,小弟委实并无什么不肯对人明言的伤心隐事,如果真有,绝不相瞒。”

孟红绡看他回话之时,凝望明月,眼中闪烁泪光,知他定有一份伤心往事,只是未到说明时期,才如此故作矫情,于是一笑置之,不再多问。

松影渐渐东移,黄、孟两人酒兴已阑,彼此都有几分醉意。

经过片刻沉默,孟红绡对黄慕枫说道:“枫弟,夜已深沉,该找宿处去了,明天还要你陪我去往‘怀玉山’中‘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的埋香之所,祭奠祭奠,也好了却我一桩心愿呢。”

黄慕枫语音略带沙哑地答道:“好,但不知红姊与我分头去寻,还是一起去找?”

孟红绡道:“当然一起去找,既可互相照应,又能省去往返呼应之苦,枫弟,你看如何?”

黄慕枫道:“这样也好,我前次经过此地,偶见东南山谷茂松修竹,飞瀑流泉,景色秀绝群峰,谷深之处仿佛有个洞穴,当时因为赶路,未曾细察,如今反正无事,何不寻去看看,也许是个大好宿处哩。”

话才说完,两人即刻收拾起身,孟红绡一掌扫清石上酒菜遗渍,便自与黄慕枫同往东南山谷缓步行去。

这山谷距两人适才休息之处不过里许,展眼间便即到达,黄慕枫手指一道喷银泼乳的垂空匹练,对孟红绡说道:“红姊,你看那瀑布飞堕山涧之处,满生藤葛,就在那一片藤葛之后,不是隐约有个洞穴?只不知其中有无蛇虫,能否栖居?”

说到此处,俯身取起一块拳大山石,作势便欲投进山洞,一探究竟。孟红绡见状含笑相拦说道:“枫弟不必投石,待我近前一听,便知里边有无蛇虫猛兽的了。”

黄慕枫闻言,望了孟红绡一眼,正要启齿动问,孟红绡又自接着说道:“枫弟,你是否怀疑在这声若奔雷的瀑布激响之中,还能仅凭耳力,就听出洞中虚实了么?”

黄慕枫道:“小弟心中,正有如此一问。”

孟红绡笑道:“枫弟,你当然一定晓得,武技之内有所谓‘天视’、‘地听’之术?”

黄慕枫答道:“对这种武功,小弟确实略知一二,但据小弟所悉,‘天视’一道,暂且不说,此种‘地听’之术,运用之时,必要澄心清虑,暨别无其他杂音干扰,才可在十丈以内,听出金针落地之声,若有其他杂音干扰──像现在这等奔腾而下的百丈瀑布,轰轰发发,任你武功再好,‘地听’技术再精,怕也无从施为呢!”

孟红绡点头说道:“枫弟所说,极为当行,但我要用的听法,不是什么‘地听’之术,却是……”

话还没有讲完,黄慕枫已经高兴得拍手脱口叫道:“红姊,我知道了!红姊所用,必系新近参悟的妙音……”

孟红绡也不等他说完,连忙以右手食指竖向朱唇,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黄慕枫又望了孟红绡一眼,知道孟红绡此一举措,必有深意,忙把已到口边,尚未吐出的“神功”二字噎了回去。

孟红绡见黄慕枫似已会意,就对他招招手,两人举步同到涧边。

这山涧宽约三丈五六,正好横流洞口,等闲人物,想要飞渡此涧,跃进洞中,倒真还不太容易。

孟红绡微一侧身,倾耳朝那洞内听了片刻,随即转向黄慕枫笑道:“枫弟,今晚我们太以幸运,这座山洞之中果然决无蛇虫猛兽之属,是个极为理想的宿处。”

黄慕枫静待孟红绡说完,暗暗想道:“这‘妙音神功’果然妙用无方,我原欲试试红姊武功造诣到底如何?不想她竟这样了得,只一倾听,便已测出此洞实况,难怪‘荡魔宝箓’成为武林中人志在必得之物,如今宝箓业遭焚毁,普天之下,只有红姊熟记胸中。俗语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就是昔日的‘紫清玉女’,现今的‘降魔秀士’,身边的‘红姊’之所以迭受艰险的直接原因,也就是造成自己、顾青枫和她三人之间,悲合离欢,种种遭遇的间接缘由……”

孟红绡见黄慕枫无端端的又陷沉思,并且一脸伤感神色,对自己刚才的话,俨若未闻,料他又因甚事触动悲怀,遂稍稍提高声调再次说道:“枫弟,你又想些什么?多感伤神,愁苦无益,王孙莫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损少年!现在天色已然不早,该进洞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清早,还要赶往‘怀玉山’,到‘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的香冢之前奠祭奠祭,借尽哀慕之意呢!”

黄慕枫闻言,顿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见孟红绡对自己关注之情,溢于言表,遂歉然应道:“小弟一时失态,有劳红姊久立,非常不安,还请红姊恕罪才好。”

孟红绡赶紧答道:“枫弟说哪里话来,你我自‘雪山’结盟,相处至今,虽为异姓姊弟,何逾同胞手足?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黄慕枫感激得嗓音咽塞回道:“小弟遵命!我们过涧去吧。”

他这里话音方完,紫清玉女孟红绡随即当先开路,未曾任何作势,已自一式“凌虚举步”,姿态美妙绝伦地越过山涧。

三丈五六的距离,对这位研究“荡魔宝箓”诸般神功初有成就的“紫清玉女”说来,毫无隔阻作用,直把个黄慕枫看得激发起万丈豪情,清啸起处,也自一式“天马行空”,紧随孟红绡身侧,轻飘飘地迅速飞渡。

此时孟红绡从囊中取出千里火折,打亮照路,黄慕枫则自肩头拔下青钢长剑,拨开藤葛,两个人一先一后,迳往洞中走去。

在火折照耀之下,首先展露于眼前的,是一条通道,两侧石壁和头顶上端十分光滑,隐约可见浮雕满布,脚下亦颇平稳,没有崎岖难行的感觉。

靠右首的石壁之上,并有三盏油灯,系分别就凸出的山石凿成,形式颇为古雅,距离高低,大致相等,外面一盏,去洞口不过三步,里面一盏,位于转角,显系照路之用,最妙的是每盏灯内,居然还存有不少灯油,及几根焦了头的灯草。

孟红绡边以火折点亮油灯,边向黄慕枫笑道:“枫弟,你道如何?是不是造化可人,蛮有意思?”

黄慕枫亦自面含微笑,应声说道:“红姊神功绝世,令人心服口服。”

孟红绡佯嗔问道:“枫弟,我的意思并非向你夸耀功力,谁要你来捧我?”

黄慕枫道:“那么红姊的意思是……”

话犹未了,孟红绡便已接口答道:“我的意思是说,单就这条通道的情况看来,我敢断定,此洞不是什么武林豪客潜修武学之处,就是哪位世外高人遁世隐居之所。”

黄慕枫奇道:“红姊,从这三盏油灯看来,此洞固然有人住过,但你又怎能断定是什么世外高人或武林豪客呢?”

孟红绡含笑说道:“枫弟,你大概未曾看出这油灯的位置隐合‘三才’方位,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奥妙可寻。”

黄慕枫听她讲得合情合理,不由无限钦佩地点头说道:“红姊,你真是心细如发,为什么以前我就没有想到这些?”

黄慕枫话才说完,蓦然觉得“以前”两字颇有语病,如果孟姊姊注意听了,怕不会立刻从这“以前”两字,联想到自己早就来过?因为起初寻找宿处之时,自己明明讲了,这个洞穴是“前次经过此地,偶然望见”的,若叫红姊听出我以前已经来过,岂不是不合交友之道?交友之道,贵在推诚相处,何况还是结义姊弟……

黄慕枫越想越觉得愧对红姊,焦黄的脸上,不禁泛起一片红霞。

为了掩饰窘态,并分散孟红绡的注意起见,黄慕枫赶紧又接一句问道:“红姊,你还说过‘蛮有意思’,又为什么?”

孟红绡此刻边走边在观望石壁浮雕,对黄慕枫的神色变化,全未介意,及听他再次发问,才漫声答道:“枫弟,你看这些浮雕,刻的是什么图案?”

黄慕枫暗叫一声“惭愧”!这此浮雕刻些什么?自己以前为了营救心上人儿,突遭灾变,幸经老前辈“钓鳌居士”携来疗治创伤,传习他那“风雷云雨”绝世剑法,在此洞栖息过一段时日,却因容颜被毁,心灰意懒之余,根本就对这满壁浮雕所刻到底是些什么图案?未曾细加观察。

如今经孟红绡一问,黄慕枫这才认真地朝浮雕上望了一眼,然后微带惊讶地问道:“红姊,这些浮雕上刻的图案,都是各种姿式的人像嘛。”

孟红绡正色说道:“对了!人像姿式,变化万千,说不定我们会从这些浮雕之中参研出某种罕见武学,岂不是‘蛮有意思’?”

两人谈谈走走,已到转角之处。

通道至此转向右方,右壁之上又有油灯两盏,高低距离,亦复相若,通道尽头便是石室,占地似甚广阔。

黄慕枫猛触灵机,急向孟红绡问道:“红姊,这几盏油灯确有玄虚,前面三盏,隐合‘三才’方位,加上后面两盏,不又正当‘五行’之数了么?”

孟红绡不禁由衷地点头赞道:“对了!枫弟能触类旁通,足见悟性秉赋,全都高人一等,将来定有大成。”

黄慕枫笑道:“红姊,这回又轮到你捧我了。”

黄慕枫边说边向孟红绡索过千里火折,把里面两盏油灯一一点着,然后还鞘插好青钢长剑。

此时五灯齐燃,前后通道,顿时大放光明。

藉着通道壁上的灯光,两人业已看清,石室只有一间,当中隆起一座新坟。

坟顶也放着一盏油灯,看来很像青铜制成,却已油尽灯枯,连所余灯芯也都一焦到底。

坟侧散置半束紫草和一些凌乱的炊具。

此情此景,真把个多愁善感的黄慕枫看得一眶珠泪,孟红绡冷眼旁观,也不由满腹惊奇。

孟红绡无限关切地问道:“枫弟,你怎的见坟泣下,还说没有什么伤心往事?”

黄慕枫信手撕裂一角衣襟,就石室门外,右墙之上的那盏壁灯,饱沾油液,才举步走进室内,将油液挤入坟顶油灯,并以将干未干的带油襟布,扯成细条,做一灯芯,放在灯里,用火点着,随即肃立坟前,口中喃喃有词地似在祷告什么?对他红姊所问,竟充耳未闻。

就连千里火折自手中跌熄,都未在意。

孟红绡跟着他走到室内,俯身捡起火折,纳回囊中,又向黄慕枫柔声说道:“枫弟,一座新坟,又惹起你的愁绪来了?”

谁知道孟红绡不问还好,这一问及,反倒撩动黄慕枫的往昔悲情,抬头目注孟红绡,只叫得一声“红姊!”便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孟红绡怜在心头,叹在口头,暗暗念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今日证诸枫弟的动作神情,真是信而不爽。”

石室之中,新坟孤拱,炊具杂陈,情景本就透着神秘,透着凄凉。

何况一灯如豆,再加上黄慕枫的嚎哭,越发显得阴气森森,凛人心魄。

连孟红绡一代侠女,也不禁通体生寒,脸色微变。

黄慕枫哭到伤心之处,哀哀欲绝,孟红绡想予安抚劝慰,却又感觉不便。

许久,许久!黄慕枫止住泪水,强忍呜咽,一脸惶愧地望着孟红绡说道:“小弟太以该死有件事情未对红姊明言,谨先谢罪,领罚。”

孟红绡半慰半劝地问道:“枫弟,你又来了?如果我要罚你,先罚你改变语气!你我手足情深,什么‘该死’不‘该死’、‘谢罪’不‘谢罪’、‘领罚’不‘领罚’的俗套,何必挂在嘴边?”

黄慕枫道:“此处小弟早已来过,这座新坟,亦即名列武林‘十三名手’之一的‘钓鳌居士’老前辈的埋骨佳城,因有某种顾忌,虽然亲手营葬,却未予立碑志铭,我的心中,至今还深感不安呢。”

孟红绡恍然说道:“枫弟,你疗伤学剑,就在这里?”

黄慕枫道:“嗯,这件事情,原想暂不奉告,又觉得委实不应相瞒,内心矛盾已极!红姊,你会不会怪我?”

孟红绡道:“枫弟,我怎会怪你?只是我仍要再劝你,我辈中人,首重修身养性,多愁善感,徒足损耗心神,影响进境,于事无补,于身何益?”

稍停一下,孟红绡接着说道:“枫弟,常言道‘世事无常’,而今而后,还望你能深体斯意,凡事要看开一点才好!”

说到此处,坟顶灯火,渐低渐小,灯油又快点尽。

黄慕枫遂衫袖轻挥,拂去坟前尘土,既感且悟地对孟红绡说道:“红姊,时辰已然不早,此室并无床榻,我们何不席地而坐,略事调息,等到明日天光一亮,我便陪你去往‘怀玉山’中,一了心愿好么?”

黄慕枫此项提议,孟红绡自是点头赞同。

黄慕枫就地上取起三块小小碎石,屈指连弹,通道里面的三盏壁灯,随手而熄。

孟红绡则轻轻一啸,外面两盏,也应声而灭。

黄慕枫羡佩不已地说道:“红姊神功绝世,单凭一缕啸音,便可震熄灯火,比起一般武学,其悬殊程度,真不啻天壤之别!”

孟红绡由他去讲,一笑置之。

两人盘膝坐下,移时便即百虑齐蠲,神与天会地,双双入定。

内家真诀,果然不同凡响,黄、孟二人,经过调气行功,身体疲劳,便告完全恢复。

黄慕枫心中有事,先行醒来。

通道转角,早透天光。

再看孟红绡时,却还是眼帘深垂,宝相外宣,神仪内莹。黄慕枫料她又在利用这半宵宁静时光,参研“荡魔宝箓”,此刻行功正紧,也就不去扰她。

遂悄悄站起,蹑手蹑足地举步走出石室。

既到洞口,这才用手拂去衫后尘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此时洞外情景已生变化,但见山雨滂沱,山溪暴涨,涧水面积,竟然倍宽往昔!那条瀑布,更如万马千军,挟着无比惊人的声势,往下狂泻!但造化之巧,有时确是出人意表,一片巨大山石,横悬洞口之上,并向前伸出一丈有奇,俨似一顶华盖,瀑布正中,硬被它挡成一幕晶帘,左右两侧,则分成双股巨大水柱,轰轰隆隆,直冲涧底,激起阵阵浪花,腾腾水雾,蔚为天下奇观。

黄慕枫见状,心中暗忖:“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昨夜还是月明星稀,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谁知一宿一隔,就成了这等极端相反的光景。

他感怀身世,一缕淡淡清愁,不经意地又自袭上心头!随口漫声唱道: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明月多情应笑我,

笑我如今,辜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

结遍兰襟,月浅灯深,

梦里云归何处寻?”

歌声甫息,重又深深长叹一声:“唉……”

“枫弟!”不知何时,孟红绡业已悄悄地站到黄慕枫的后侧。他回眸一望,眼眶濡湿,并未立即答话,显然有无限哀怨,起伏胸中,不知从何说起。

孟红绡有意遣散他的愁思,嫣然问道:“枫弟,你对纳兰容若的词章,似乎特别偏爱?这两阕‘采桑子’,自枫弟口中唱出,更是感人。”

黄慕枫这才应答道:“红姊说得不错,我对纳兰容若的‘饮水词’,的确偏爱。”

孟红绡微笑问道:“如此说来,枫弟定有一番道理了,能告诉我么?”

黄慕枫点头应道:“我觉得纳兰容若性情真挚,天才横溢,是北宋以来,唯一能力追李重光的出色词人。”

他讲到此处,语音略顿,又复说道:“小弟触绪伤怀,长歌解闷,我还想再唱一阕易安居士的‘浪淘沙’呢!红姊,你会不会笑我?”

孟红绡摇摇头道:“唱吧!唱吧!我怎会笑你呢,此刻你的心情,我还懂得,能借歌声发泄发泄也好,免得把一股惆怅,久郁心底,反足伤神。”

话才说完,黄慕枫随即接口唱道:

“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

画楼重上与谁同?

记得玉钗斜拨火,宝篆成空。

回首紫金峰,雨润烟浓。

一江春浪醉醒中。

留得罗襟前日泪,弹与征鸿!”

歌声本就低沉,唱到后来,更是似有若无,加上瀑泻雨急,连孟红绡那等耳力,而且站在近侧,也分不出究意是洞外水响,还是他的呜咽?

人到伤心之时,就是百般解劝,亦未必奏效。

“紫清玉女”孟红绡冰雪聪明,当然深谙此理,暗自想道:“眼前不是解劝的时候,昨宵早已解劝过了,还不是徒费唇舌?只有设法岔开他的思绪,使其心有所系,无暇想及过去,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于那阵婉转凄凉,回肠荡气的辞意歌声,根本不作批评,不作赞美!只是慎重其事地对黄慕枫说道:“枫弟,这等雨势,还不知下到什么时候?看样子我们同往‘怀玉山’中,至‘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墓前了愿之举,非等雨憩,不能成行,何不暂释愁怀,做些大有意义的事情?”

黄慕枫经她如此一说,果然微露欣喜地点头问道:“做一些‘大有意义’的事情?好,好,好!红姊,是不是即刻开始?”

未容孟红绡答话,他又接口说道:“红姊,请你先别讲出,让我猜上一猜!何谓‘大有意义’的事情?”

他显然越来越有兴趣,愁眉尽展,继续说道:“红姊,你对我向不藏私,并又对我期望甚切,所以我敢断定,所谓‘大有意义’的事情,不外两件,第一、红姊见我熟知当今各家神奇剑法,意欲锦上添花,再传我‘荡魔宝箓’中所载的盖世绝学‘摩诃十三剑’,使我这‘降魔郎君’名副其实,仗三尺青锋,为人间扶持正义,替江湖扫清妖孽!第二……”

孟红绡见他所想,全合自己心意,加以愈说豪情愈高,遂颇为快慰地接口说道:“枫弟,你第一点既猜得丝毫不错,第二点可能也与我心意相合。就是若从这五盏壁灯之上,一探此洞秘密,或许颇有所获。”

黄慕枫、孟红绡二人不谋而合,同具一般心意,既经道破,不禁相顾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说到做到,这一双“雪山”订盟的异姓姊弟,便自在大笑声中,往洞内缓步走去。

黄慕枫年岁轻轻,童心未泯,足下移形换位,身躯略飘,便抢在孟红绡之前,先到了第一盏壁灯之下。

孟红绡对黄慕枫的轻功一向颇为赞誉,见状正待夸说几句,让他高兴,忽然发现黄慕枫手握灯石,满面惊异神色。

原来这盏灯石,嵌在壁中,出乎意料地坚稳异常,上下不能扳动,左右不能摇晃,向外也不能拉出分毫。

这一来惹得黄慕枫性起,正想运功毁去石灯,一观究竟,猛又觉得此举未免太过鲁莽,枯黄的脸庞之上,自然而然地泛起淡淡红晕。

孟红绡旁观者清,看出黄慕枫尚有一种方法未曾试探,正待加以指点,黄慕枫竟也触动灵机,向孟红绡微微一笑,右掌暗运功劲,索性把那灯石再朝壁内按去!这回果然得心应手,用力并不太大,灯石即告内陷寸许!黄慕枫见状,心头微跳,孟红绡也面有喜色。

但两人正相顾欣疑交集之际,变化忽来。

“隆隆”微响起处,一块平滑的山石,自洞顶迅速下降,恰好封住洞口,遮断天光,使洞内成为一片漆黑。

好在两人均是身停灯下,距离洞口尚有数尺,故只受虚惊,未生意外。

黄慕枫眉峰微聚,意欲拉出壁灯,使那封洞巨石恢复原状。但那盏壁灯被推入壁寸许以后,俨若生根,竟难如愿拔出,黄慕枫只得暂时缩手,莫名其妙地呆在当地。

孟红绡却毫不犹疑地先行晃着火折,将五盏壁灯一一点燃,使洞中恢复明亮,然后再与黄慕枫研究怎样开启这块封闭自己出路的巨石之法。

黄慕枫首先说道:“红姊,我已试过,想把这一盏壁灯,恢复原来位置,却一点拉它不动!其中奥妙可能在另外四盏灯上?”

孟红绡点头道:“枫弟所料,与我相同,我们只要顺着次序,一盏盏地试将过去,必有所得。”

黄慕枫闻言笑道:“红姊不必多劳,还是由小弟试探便了。”

孟红绡含笑答道:“枫弟,由你下手试探,由我在旁防范,因为通道之内,或许另藏埋伏?要有一人凝功戒备,防范任何突起危机,方为稳妥。”

黄慕枫深韪孟红绡所言,两人遂并肩缓步前行,走到第二盏壁灯之下。

黄慕枫举手抓住灯石,片刻工夫,就被他试出,扳、摇、拉三种方法同样无效,于是慢慢用力,又向壁内推去,整座石灯,随即陷进寸许。

隆隆轻响起处,那块堵住洞口的平滑山石,果又应声缓缓上升,移时便即隐入洞顶,第一盏壁灯,也跟着向外凸出,恢复原状。

山风吹处,五灯灯焰,晃得一晃,险些被吹熄,但是天光重透,通道似乎更觉光明。

这一来,黄孟二人喜翻心底,要不是顾忌“男女授受”尚“不”能“亲”的礼教传统,差点拥抱起来。

“红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从这句话音之上,就可以听出黄慕枫是如何高兴的了。不等孟红绡答话,他竟自拉着她的玉手,直向第三盏壁灯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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