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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惊闻噩耗

狼心秀士一来因为自己是六诏神君贵客,绝料不到万俟午门下弟子会翻脸伤人?二来戴天仇身怀双剑,一剑插在肩头,根本未动,居然会有另一剑劈下,太已出人意外!三来双方身在凌空,仓促之间,再好的身法,躲避亦难,所以狼心秀士只得功贯左臂,想从侧面格开剑锋,然后再喝问对方,何以哑口无声的便对师门尊长,下此毒手!

那知戴天仇所用这柄黯然无光的短短小剑,竟是武林中人人渴羡,但绝迹江湖已达百年,锋芒之利,盖世无双的“灵龙匕”!

所以戴天仇玉腕沉处,只听得狼心秀士一声惨嗥,血雨飞洒半空,左手自肘以下,便已应剑而落!

戴天仇既然得手,怎肯容人?跟手洒出漫天剑花,飞罩狼心秀士。

一招之中,含有少林“达摩神剑”、点苍“回风舞柳”,以及公孙玉“天南无极剑法”的多种精奥。

狼心秀士功力虽高,但重伤之下,既需运气止血,又惊于戴天仇攻势之敏捷诡辣,精妙无俦,自然无法还攻,勉强偏头向右飘身,那条断了半截的左臂,却又吃戴天仇的“灵龙匕”,生生齐肩劈下!

二度惨嗥又起,这位名列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之一的狼心秀士,因骤然以下,连受重伤,一条左臂,分两次断落在地,居然不敢再与戴天仇纠缠,带着淋淋鲜血,便往纯阳宫中逃去。

戴天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无论如何先把这淫恶魔头,斩在剑下,也算不虚此行,为武林之中,除去一个大害。

但她那知狼心秀士所发两声惨嗥,是以真气传声、向独臂豺人求援,此时业已惊动纯阳宫中诸人,六诏神君万俟午瞬刻即至!

狼心秀士前逃,戴天仇后追,刚刚追到纯阳宫最西面一幢白色精舍之处,眼前倏然白影连飘,飘出五人卓立当地,狼心秀士与戴天仇,遂一齐止步!

这五人出现得太巧,但也太怪,巧的是秦灵萼卞灵筠二女,恰恰不在其中,怪的是向与狼心秀士形影不离,而狼心秀士待以惨嗥为号,向他求援的独臂豺人,也复不在其内!

魏灵莎、许灵芬、史灵珂、褚灵珊四女,垂手侍立两边,当中站的,便是那位身披五色鲛鮹所织短衣,用两只寒铁宝杖技地,号称当世第一魔头,威震八荒的六诏神君万俟午!

六诏神君及身旁四女,也把手执“灵龙匕”,身穿仿制白色罗衣的戴天仇,当作了卞灵筠,看这情形,狼心秀士的一条左臂,分明是断在卞灵筠剑下,所以师徒五人,面上全是一片诧异神色。

狼心秀士趁这机会,回手向自己肩头上,先点了一下,然后掏出一把金创妙药,按在伤口,对着六诏神君,忿然叫道:“万俟神君,令徒目无尊长,太已厉……”

六诏神君不等狼心秀士话完,便把双眉一挑,冷然答道:“卞灵筠虽然平素得我溺爱,但六诏门下,规戒最严,不容丝毫逾越!吾兄请说出她犯上因由,万俟午立将逆徒毁在寒铁宝杖之下,以作谢罪就是!”

狼心秀士因此事曲在自己,更想不到六诏神君开门见山的劈口就问,所以仓卒之间,竟然把脸上窘得通红,而嗫嗫嚅嚅地,无以为答!

六诏神君一看狼心秀士这等窘状,心头便已雪亮,对着站在较远的戴天仇说道:“筠儿不要怕,你把此事经过,从实说来,倘若情亏理屈,则不必等我动手,可即自己饮剑,以正门规!但若错属对方,慢说你只砍下了你狼心秀士老前辈的一只左手,就是斫下辣手神魔申一醉的项上人头,都有师傅替你担戴!”

狼心秀士听完六诏神君万俟午的这一番话,不由心头暗骂这魔头表面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仍对卞灵筠袒护已极!万一双方因此变脸,自己本来就远非万俟午对手,如今又复失去一臂,岂非要吃大亏?怎的老搭档独臂豺人,偏偏在这紧要关头走开,不见来到。

但戴天仇在这种情形以下,同样感觉为难,无法作答!

因为自己乔装卞灵筠之策,果然连六诏神君师徒,一齐瞒过,不过只一开口说话,语音不同,原形岂非立现?

戴天仇总算胆大包天,略一思忖之下,遂决定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且先往前靠近几步,再行开口答话,只要发现六诏神君微有疑虑,便立以“盘螭剑”“灵龙匕”双剑同施,或可一击功成,替自己的玉哥哥,雪却师门重恨,并为莽莽江湖,除掉一个神奸巨恶。

主意既定,装做低头垂泪,往六诏神君身前,走了几步。

这个念头打得未免百密一疏,因为卞灵筠是六诏神君自襁褓之内,抚养成人,一切言谈,自然熟悉已极!戴天仇不言不动,谁也不会想得到她是冒牌的卞灵筠,如今这一举步,不但六诏神君眉头微皱,连他身边所侍立的魏灵莎等,也全觉得卞师妹怎似走路不大自然,有异往日!

但因天下大难得有如此相似之人,所以这种疑念,在六诏神君师徒心头,一生即灭,都以为卞灵筠不知吃了狼心秀士甚么暗亏?才变得有点心神恍惚!

六诏神君突然注意到戴天仇手中的“灵龙匕”,双睛倏地一亮,开口问道:“筠儿,你手中这柄短剑,一面开锋,形状奇特,是从那里来的?”

戴天仇靠近六诏神君以后,早想下手,但不知怎的?竟觉得这位魔头,有一种特殊威严,令自己微生慑惧之感,几度欲前又却!

如今听六诏神君问起手中的“灵龙匕”,知道无可再延,遂又复上前一步,低声答道:“启禀师尊,这是武林第一名剑‘灵龙匕’,被筠儿无意得来,师尊请看!”

说完,单以左手托著“灵龙匕”,递向六诏神君,俏目微抬,暗中注意这位盖世魔头的脸上神色。

六诏神君被那“灵龙匕”三字吸引,竟不曾注意到这位冒牌的卞灵筠放把嗓音压哑,似与往日不同!但见她单手递剑,与卞灵筠平素的恭顺守礼情形大异,却不免心头一动,也自抬头向戴天仇看去。

眼为心苗,极难藏假,所以双方目光互接之下,六诏神君立时发现这位心爱弟子的妙目之中,不但煞气极浓,而且是专注自己!

戴天仇目光之中的这种腾腾杀气,却使六诏神君万俟午心内一惊,但在他尚未想到向自己单手递剑的白衣美女,并不是卞灵筠时,戴天仇已因看出六诏神君脸上,陡现惊容,生恐失去难得良机,竟真力暗凝左掌,脱手飞出“灵龙匕”,直掷六诏神君心窝,右手亦翻腕拔出“盘螭剑”,就势一招“赤帝斩蛇”,照准这位盖世魔头,宛如泻电飞虹,凌空直落!

这等仓卒之间的惊魂急变,若换了旁人,戴天仇真可能一击功成!但六诏神君万俟午的一身武学,几乎已达入圣超凡之境,因“灵龙匕”在这近距离的凌空飞掷,躲避格拒都难,遂丹田聚气,张口一喷,好惊人的“纯阳真解”,居然硬凭一口真气,便把正向自己心窝飞到的“灵龙匕”,生生吹落!

至于应付戴天仇右手“盘螭剑”的一招“赤帝斩蛇”,六诏神君却更觉从容,右手寒铁宝杖,轻凝真力,身躯便已左飘丈二!

但六诏神君此时仍把戴天仇当作卞灵筠,闪开以后,满面疑诧神色的怒声叱道:“筠儿,你有多大胆量?竟敢不顾六诏门规,弑师犯上,莫不是听了甚么人的教唆挑拨不成?”

说到此处,目光一瞥狼心秀士,竟然有点疑心这场平地风波,是他在其中弄鬼。

魏灵莎等四女,也觉得这位卞师妹的弑师举措,太已突然,一个个地柳眉颦蹙,妙目凝光,静听戴天仇如何答话?

戴天仇因一击未中,遂避免嫁祸卞灵筠,“盘螭剑”横护当胸,手指六诏神君,冷冷说道:“万俟午,你这残废魔头,实在太不开眼!谁是你的甚么筠儿?我叫戴天仇,来找我结义哥哥公孙玉,顺便想杀掉你这凶魔,代我玉哥哥报仇雪恨!”

戴天仇这一昂然发话,不仅语音与卞灵筠显有不同,她那种亢爽骄傲的神情,更不似卞灵筠平素的温柔和婉!

魏灵莎等四女,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一齐以一种又奇又诧的目光,凝视戴天仇,暗想这位白衣美女,倘若不言不动,真与卞灵筠一般无二,天下那有这等相像人物?

六诏神君也自大吃一惊,上下打量戴天仇儿眼,瞿然问道:“你师傅是谁?若与万俟午略有渊源,我便破例饶你今日不死!”

戴天仇根本就没把这位盖世魔头,看在眼中,依旧傲然笑道:“你神气甚么,谁要你饶?我师傅半生茹恨,恨重如山,她老人家就叫‘恨大师’,告诉你了,你认得么?”

“恨大师”之名太生,六诏神君闻言也觉微愕,但目光再复细看戴天仇以下,一桩前尘隐事,顿起心头。

就在六诏神君嘴唇微动,欲向戴天仇问话之际,那狼心秀士已撕下衣襟,裹好断臂伤处,对戴天仇狞声说道:“暗算伤人的无耻贱婢,你要找的那公孙玉小狗,早被我用巨石碎舟,沉尸巫峡江底!今日便万俟神君,能够饶你,我也非把你摆布了个淋漓尽致,然后乱刃分尸,以消断臂之恨!”

六诏神君闻言,冷冷看了狼心秀士一眼,戴天仇虽不知公孙玉的噩耗真伪,但听在耳中,也宛如平地焦雷,心神巨震!

微退半步,强定心神,正待抡剑再扑这口吐污言的狼心秀士,突然纯阳宫内,一溜绿焰,电疾升空,闪闪光华,照耀得远近山石林木,俱作暗碧!

魏灵莎娇容一变,向六诏神君恭身说道:“启禀师尊,留守鼎宫的秦灵萼师姊,传讯告警!”

六诏神君眉头微皱说道:“东面有卞灵筠巡防,鼎宫有秦灵萼留守,独臂豺人亦在纯阳宫内,暂时且不必去理它,先了断此间之事再说!”

回头又向戴天仇问道:“你师傅是……不是缺……缺两只手?”

戴天仇见六诏神君竟知道自己恩师双手已失,说话之间,并似有无限感慨,不由诧异难解,方把柳眉略扬,欲待答话,远处一声娇呼,电疾般的驰来一条白影。

这条白影,正是那位相貌长得与戴天仇一般无二的卞灵筠,她赶到面前,看见戴天仇先是一愕,然后眉头深蹙地,向六诏神君说道:“启禀师尊,独臂豺人趁师尊率众外出,擅闯鼎宫,掌震秦灵萼师姊,并盗走‘纯阳真解’!”

六诏神君万俟午闻言脸上颜色一变,扭头向卞灵筠问话,却以眼角余光,觑定狼心秀士说道:“秦灵萼伤势如何?独臂豺人走了多久?”

卞灵筠答道:“秦师姊受震不轻,但无性命之碍,独臂豺人走去了约莫两盏热茶时分!”

六诏神君知道追已不及,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且容他仔细参详那册‘纯阳真解’,只要等我对天南三剑所许的自禁十年之约一满,那怕独臂豺人飞上天边,逃到海角,也管叫他在我寒铁宝杖以下,骨化飞灰,尸成肉浆!”

说到此处,倏然厉声叫道:“卞灵筠、魏灵莎、许灵芬三人,速回鼎宫,照料秦灵萼伤势,等我此间事毕,再与她仔细调治!”

卞灵筠闻言,既不敢不遵,又担心戴天仇安危,遂抬头假装好奇的看了戴天仇一眼,但妙目之中,流波暗示她千万不可妄自逞强,赶紧早谋退路!

戴天仇故作不懂的傲然一笑,卞灵筠万般无奈,只得默默无言地与魏灵莎、许灵芬三人,转身退去。

这时六诏神君万俟午,却把戴天仇暂放一旁,转身面对狼心秀士。

狼心秀士知道大事不妙,暗恨独臂豺人太已阴险,居然甩下自己顶缸,而竟独盗“纯阳真解”逃去。

如今六诏神君万俟午面上业已深笼杀气,分明危机一触即发,遂堆起满脸笑容说道:“万俟神君,独臂豺人此举,太已卑鄙无耻!但他那逃匿去处,我或能找着,十日以内,定然尽力把‘纯阳真解’追回,奉还神君,甚至于独臂豺人,同来谢罪!”

话音刚了,蓦然跺足飞身,往后便纵,暗想只要纵出五丈左右,过了纯阳宫的范围以外,万俟午即将遵守天南三剑,所立自禁纯阳宫十年誓言,不能越界追袭!

心思想得虽妙,动作也配合得极其敏捷,但对方身手高明太多,狼心秀士向后纵出约莫三丈五六,心中正在高兴,只一落地借力,二度腾身,便可逃得性命!

那知身形将落未落之际,头顶掠过一阵微风,六诏神君万俟午业已越过自己,在身后七八尺远,手持寒铁宝杖点地,面罩秋霜,冷然而立!

狼心秀士见状,知道恐怕是无常已到,大限难逃,但仍存着万一希望,勉强镇定心神,对六诏神君笑道:“万俟神君,难道你连我也一齐疑心在内?”

六诏神君看了狼心秀士一眼,哂然不屑说道:“你们到我纯阳宫内之时,万俟午便知道不是得罪了甚么厉害人物,来此避祸,便是有所图谋!如今果然一个盗我重宝,一个对我门下弟子无耻,奸行完全暴露,独臂豺人已逃,且让他多活几年,你难道还敢不忿不服,要我多费事么?”

狼心秀士听六诏神君这等说法,知道光凭好言,无法搪塞,遂也激发天生暴戾之性,目中迸射凶光,觑定六诏神君说道:“万俟午,你既然这等说法,我亦不必多辩!但‘狼心秀士’四字,在武林中大小有点名头,虽知非敌,不甘白死,我要以一只残余右掌,试试你‘纯阳真解’,到底有多大威力?”

六诉伸君点头哈哈笑道:“这两句话还讲得有点骨气,要是像先前那副脓包相,我真不相信你们会列名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以内?”

说到此处,目光一瞥狼心秀士的断臂说道:“万俟午生平决不占人便宜,你既然新断一臂,我们不必动手过招,各自一试内功即可!万俟午并送你一个便宜,只要你我掌心相对,能够熬得过我‘纯阳真解’烤炙暗震一盏热茶时分,今日便让你安然而去,这笔帐等我自禁十年的期满以后再算!”

狼心秀士闻言,心头暗喜,寻思万俟午这残废魔头,生平言出不二,自己若能与他互较内功,维持一盏茶时不败,当然便可逃生,否则也可借用这狂妄之人,尝尝自己右手用精钢打造半截小指之上,制成指甲模样的两枚见血封喉的剧毒缅铁倒钩滋味,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主意打定,傲然狞笑,右掌一伸,六诏神君也单以右杖拄地,入石三寸,一个外披五色鲛鮹短衣的身躯,宛如钉在那根寒铁宝杖上的一般,伸出左掌,与狼心秀士两掌相对!

六诏神君的“纯阳真解”,举世闻名,而狼心秀士所练的“太阳神掌”,也颇不俗!更妙的是两种功力,虽然深浅不一,性质却完全相同,所以双掌一合,万俟午与狼心秀士齐觉对方掌热如火,而且狼心秀士的掌心热度,竟仿佛比六诏神君,更强更烈!

戴天仇脱手掷敌,为六诏神君运用罡气凌空吹落的“灵龙匕”,虽然早被侍立在六诏神君身旁的褚灵珊,抢在手中,但她若乘此时夺剑,褚灵珊、史灵珂二女均非其敌,何况六诏神君,分身乏术,连脱险也是大好良机。

但戴天仇不知是惊闻狼心秀士口中所传公孙玉巫峡碎舟丧身的噩耗,芳心寸碎,要想拼着万死,代玉哥哥殪此师门死敌,及杀身强仇?还是另有其他缘故?竟然既不战,也不退,手横“盘螭剑”,卓立当场,一双满含仇火的炯炯目光,注视这两个盖代凶人的胜负情况!

只见六诏神君,脸上冷漠漠的,毫无丝毫表情,狼心秀士则身颤气喘,似已败在顷刻!

原来双方手掌一合的刹那之间,狼心秀士觉得六诏神君掌心的热度不高,照此情形,一盏茶时以内,自己决不致败!

但他这种哂笑对方徒负虚名的念头方起,便已变作极度惊惶,因为发现人家掌心中的那点温和热力,竟能循着自己血脉,深入内脏,而且未经入体,固然感觉温和,但一入体内以后,却变成其热如焚的烘炉一般,烤炙得自己脏腑之间,无法忍受!

狼心秀士这才知道六诏神君万俟午的“纯阳真解”,委实绝世无双,自己功力与人家相差太远,此时便想缩手,也自不及!除非照他所说,能够熬过所限时刻,别无生望!

求生之念一起,狼心秀士立时放弃攻人,以所炼全部内家真气,聚集心头,想硬熬硬抗六诏神君的“纯阳真解”!

笔下描状虽慢,当时情况却只在一刹那间!六诏神君万俟午发现对方心意,低低“哼”了一声,“纯阳真解”功力,骤加两成,狼心秀士立觉五脏如焚,血液若沸!

抗既抗不了,逃又逃不脱,生机全绝以下,自然又复逼起狼心秀士凶心,双目猛然一瞪,厉芒闪烁,狞视六诏神君,语不成声地桀桀笑道:“万俟……午,我狼心秀……士,纵……纵然命……丧六……六诏山……山头,但你……你也得陪……陪我同……赴阴……曹……地……府……”

说完,拼竭余力把右手小指一钩,六诏神君立觉自己的小指之间,一痛一麻,知道果然中了对方意料不到的毒辣暗算!

好狠的六诏神君,掌心再一用力,便自震倒那业已无力支撑的狼心秀士,回手送入口中,竟然把自己的小指咬断,连着满口毒血,暗运内家真力,“噗”的一声喷出,把气息奄奄的狼心秀士,打得满面桃花,脑浆迸裂!

万俟午微瞥狼心秀士尸体,冷笑一声,才回头叫道:“褚灵珊过来,给我一粒解毒纯阳丹,并把我断指包好!”

褚灵珊应声走过,服侍六诏神君服药裹伤,戴天仇则依旧一声不响地横剑傲立!

六诏神君看了她一眼,换了一副笑容说道:“你居然不利用我和狼心秀士较功的太好良机逃走,这份胆量,太已难得!我也送你一个便宜……”

戴天仇不等六诏神君话完,便自妙目笼威地沉声叱道:“万俟午你倒会左一个右一个的送人便宜,但我戴天仇不是狼心秀士,有便宜也不要占!我既入纯阳宫,不替我玉哥哥雪却师门重很,决不轻易出去,你尽管放心休息上两个时辰,再来动手!”

六诏神君扬眉问道:“你为甚么要我休息上一两个时辰?”

戴天仇应声答道:“因为我不想占人便宜,你方才中了狼心秀士暗算,自己咬断了一根手指!”

六诏神君闻言,注视戴天仇有顷,忽然纵声大笑,但这笑声非骄非狂,反到充满了一种赞许欣喜意味!

戴天仇被他笑得莫明其妙,秀眉一蹙问道:“万俟午,你笑些甚么?”

六诏神君看她一眼,微笑不答,却把寒铁宝杖一拄,接过褚灵珊手中的“灵龙匕”来,随手一劈,便劈碎一块斗大山石,突然抛向戴天仇道:“戴天仇接住你的‘灵龙匕’,我认识你手中另外的一口剑,是‘盘螭剑’,你不要发骄,不要卖狂,仔细衡量衡量自己,再行答话!你以这两柄当代武林之内的罕见神物进手,对付我新断一指左掌中的寒铁宝杖,能接几招?”

戴天仇见这盖世魔头,居然不但把“灵龙匕”还给自己,并要单以受伤左掌中的一根寒铁宝杖相敌,心中不禁又是有点钦佩,又是有点不服地,接口答道:“一百招之中,我就是杀不了你也不会败!”

六诏神君万俟午这回可是仰天狂笑说道:“当年括苍山绿云谷,集天南三剑之力,尚且在第一百零一招上认败服输,你有多大能力,敢说接我百招之多?”

戴天仇怒目叱道:“万俟午,你不要狂,我虽然不敢与天南三剑老前辈等相比,但当年你是双杖同施,如今你只说以一杖应敌,何况我掌中又是两柄旷世罕见的神物仙兵,你这一味卖骄狂,是不是逃得出百招以下,还说不定呢?”

六诏神君点头笑道:“你只要能在一百招中,赢得了我左掌内的寒铁宝杖,万俟午当场自绝!咦,刚才我问你的一个问题,尚未见答,你师傅恨大师,是不是没有手?”

戴天仇不耐与他多语纠缠,怒声答道:“万俟午,要打就打,何必这样啰嗦?我师傅没有手,我却有手,你且尝尝我这手下滋味!”

“味”字方出,“盘螭剑”“灵龙匕”左右齐攻,但只虚晃一招,便即住手,她因如今是双方明面较艺,仍然不肯在六诏神君贸然无备之下,加以暗算!

六诏神君见状笑道:“就这一端看来,你果然比那狼心秀士,强胜多多!且放心大胆地尽展所学,我要看看武林后辈之中,出了甚么样特殊高手?”

戴天仇这才真正进身发剑,她因面前对手,是当世之中的第一凶人,所以一开始就不敢待慢,右手“盘螭剑”用的点苍绝学“回风舞柳剑”法中的“千丝飘翠”,左手“灵龙匕”却用的是公孙玉天南剑法中的“紫气东来”!

这两手剑招本就威力奇强,加上两柄宝剑,又均是绝世神兵,精光电掣,剑雨飘空,照说六诏神君万俟午,至少也应该被戴天仇逼退丈许以外!

但六诏神君果然不愧当世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之称,右手寒铁宝杖,依旧点地不动,左手寒铁宝杖,却倏然伸入戴天仇漫天剑影之中,一震一搅!

一阵龙吟虎啸慢慢歇处,戴天仇秀眉颦蹙,看看六诏神君,六诏神君则笑吟吟地,看着戴天仇,两人心中,各有一种不大相同,却又有些相同的想法!

六诏神君是想:凭自己暗聚纯阳真力的一震一搅,居然未能使戴天仇左右手中,任何一口宝剑出手,此女姿禀功力,委实可惊,再假以一二十年光阴的火候锻炼,岂不压盖武林,无人可敌?

戴天仇则见自己“灵龙匕”“盘螭剑”两口神物仙兵,合击之下,不但不曾把六诏神君的寒铁宝杖,削去分毫,反而震得两臂奇酸,连对方身形,也未逼动半寸!照这种情形看来,玉哥哥所梦寐相求的“柔经”又毁,报仇之事,岂非永远无望?

双方交手一招,试出几分虚实以后,戴天仇自然不敢大意,连六诏神君也不肯过分小视戴天仇,凝神注意她的身法剑路。

但戴天仇的“七绝剑法”,是综合“达摩神剑”“回风舞柳剑”“天南无极剑”,以及其他武林中四种绝顶剑法的精微奥妙,再加恨大师独创招术而成,所以六诏神君展尽身法,连让戴天仇攻了二四十招,仍然不曾判别出她这种极尽神奇诡妙的剑法,出自何门,并有一两次,若非功力太高,艺入化境,几乎出了差错!

六诏神君一面动手,一面埋藏自己心底,未为任何人所知的前尘隐事,也自然而然地电幻心头,这种回忆,并能与目前形势配合,戴天仇手中双剑,一招狠似一招,六诏神君心头隐事,也一刻深似一刻,终于深到无法再忍,面上布满一片严霜,右手寒铁宝杖,“叮”的一点石地,全身拔起五丈来高,掉头倒扑,仍然守约单以左手宝杖进招,但这一招是他自创天魔杖法之中绝学,叫做“罗喉血雨”,弥天杖影,威势无俦,其中并隐蕴了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戴天仇觉得前后左右的两三丈方圆,全在六诏神君杖风杖影笼罩之下,威势之强,令人神摇目眩,招架既难,闪避也不知应向何方闪避?

情急以下,忽然想起公孙玉转授的“青莲剑法”,急忙右手“盘螭剑”一招“花开见佛”,左手“灵龙匕”一招“池上生莲”,也自幻出匝地剑气,及无数剑花所化的朵朵青莲,飞迎六诏神君的漫天杖影!

这次与第一招双方试手,大不相同,戴天仇所施展的青莲剑法,虽是武林中无上防身妙术,但双方功力,过分悬殊,却那里禁得住六诏神君万俟午,凝聚到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朵朵青莲果然托住了漫天杖影,但六诏神君万俟午暗蓄的纯阳真力一吐,戴天仇顿时惨“哼”半声,双手虎门之间,涔涔出血,并响起了“呛呛啷啷”的清越龙吟,“盘螭剑”脱手横飞,削断了一旁观战观得出神史灵珂的束发素巾,碎落青丝,纷纷飞舞!“灵龙匕”则往上斜穿,穿透一株老松,只露出半截剑柄,微微摇摆颤动!

戴天仇不到五十回合,便已双剑出手,虎口震伤,自然羞、惊、恨、怒交并,银牙一咬,举着鲜血淋漓的右掌,便往自己天灵拍去!

这时六诏神君万俟午,身形还未落地,见状忙把左手的寒铁宝杖,掷入地中数寸,然后屈指一弹,凌空吐劲,罡风锐啸之下,戴天仇顿觉右臂一酸一麻,无力再举。

六诏神君身形落地,手指羞窘得满面通红,妙目之中,泪光流转的戴天仇,正色叱道:“年轻人不能这样没有志气,败在别人手下,就应该砥砺奋发,以求雪耻图强,自劈天灵,只是弱者所为,决不是英雄侠女的胸襟行径!凭你这等年龄身分,能和我斗四十七合,业已武林罕有,败亦无羞!快点回去告诉你师傅,说是我已猜出她是我昔日故人,何妨来此一会?把一切恩怨仇仇,亲作了断,不必再将第二代,牵连在那些说不清,解不开的前尘隐事以内!”

说到此处略为一顿,目光瞥了被自己震飞的“盘螭剑”和“灵龙匕”一眼,继续又道:“我虽对天南三剑立誓,自禁纯阳宫十年,静待他门下弟子,持那半剑一铃赴约,但也立下禁条,外人无故扰闹我纯阳宫者,重则处死,轻亦刖足!今日对你,算是恩施格外,留剑放人,我决不觊觎这两柄稀世神剑,只要叫你师傅,亲身至此,弄清楚一桩往事之后,不仅将剑发还,可能并把我一身所学,悉数传授于你,也说不定!”

戴天仇听出六诏神君与恩师恨大师,颇有一段恩怨纠缠,故而一面静听,一面心头暗转,不要恩师一向对自己讳莫如深的不共戴天深仇,就是这六诏神君,那才巧得有点过分!

戴天仇听完六诏神君话后,强忍眶中珠泪,不令外流,狠狠恨声说道:“万俟午,谁要学你那些邪恶功夫?戴天仇下次再到纯阳宫之时,也就是你这万恶魔头,恶贯满盈,上遭天报之日!”

六诏神君大笑说道:“万俟午一生不信甚么叫天理昭彰,循环报应,我就相信我自己!这纯阳宫中,并不怕人搅扰,希望你叫你师傅快来,把当年她与我之间,一件未弄清楚的疑案,彻底了断!”

戴天仇银牙猛挫,跺足飞身,但她心高气傲,武功又好,所向遂心,从来不曾挫折过,这次双剑均失,受了这大委屈,自然难过已极!身形背转以后,勉强忍住的珠泪,立即滚滚而落!

她觉得恩师命自己辛苦练成剑术报仇,却在真正仇人,尚不知到底是谁之时,便遭遇这等惨败,那里还有颜面,回见恩师?所以戴天仇人虽离开纯阳宫,芳心之中,别无他念,只存了一个“死”字!

但“死”念虽决,死法却犹豫不定,戴天仇珠泪泉流,柔肠百转,一会儿想以头撞山,一会儿想纵身坠壑,但想到后来,泪渍纵横面庞之上,反而浮起了半丝惨笑!

因为戴天仇想起自己身世如谜,平生只有两个亲近之人,一是宛如慈母,对自己抚养教育的恩师恨大师,另一个就是结义盟兄公孙玉,如今既然无颜回见恩师,却听说玉哥哥巫峡碎舟,死在江流以内!自己索性也赶往四川,自巫山山顶,跃入长江,与玉哥哥死在一处,岂不较有意义?

戴天仇个性极强,主意既定,立时照做,由六诏入川,应该是自滇东,顺楚黔边境北上,但她走到离四川省境不远之处,却发现了一桩触目惊心,几乎令人无法相信的极端意外怪事!

所经之处,是一座小小山头,山虽不高,路径倒颇迂回曲折,戴天仇绕来绕去,绕得心烦,遂不走山路,故由树木草石之间,施展轻功,飞腾直上!

等她既将纵登山顶之际,忽然一阵山风,吹送过来山那边的几声娇柔细语,仿佛竟有情意绵绵的“玉哥哥”三字!

戴天仇听在耳中,心头不禁酸楚异常,暗想自己为了一位“玉哥哥”,要赶到巫峡自尽,同葬江流,此处不知又是那位薄命红颜,在和另外一位“玉哥哥”,誓海盟山,卿卿我我!

她这种头感慨方生,山头那边又传来一声男性口音的深长叹息!

这声叹息,听来极熟,使戴天仇大吃一惊,心头乱跳!暗忖自己方才所感慨的两个“玉哥哥”,倘若竟同是一人?则这位在此享受温柔滋味的“玉哥哥”,却怎样对得起纯阳宫中,忍辱负重的卞灵筠?及为了他情甘共死的自己这位“仇妹妹”?

疑念既动,戴天仇遂轻身提气,踢足潜踪的慢慢援上山头,从草树丛中,偷眼瞥去,只见山头那边的一株大树根上,并肩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不正是自己心目中,仅有两位亲人之一的结义盟兄公孙玉,女的则因脸对侧方,看不清面貌,但仅从侧影及背影看来,已知必然是一位倾城绝代的极美红妆!

最容易变成“恨”的一个字,就是“爱”!越“爱”得深,也就会越“恨”得切!戴天仇这时的芳心之中,确实恼恨异常,但她恨的不是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恨的只是绝代红妆身边的公孙玉!

恨他不应该忘了自己剑一练成,便立即下山寻他之约,恨他不应该对卞灵筠姊姊负心移情,更恨他不应该不顾师门深仇,竟有心肠于“柔经已毁之后”在此地谈情说爱!

几端恨事,并集心头,再加上戴天仇素来的豪爽嫉恶性情,竟自柳眉倒剔,一纵而出,口中怒声叱道:“公孙玉,你这负义忘情,不顾师仇的衣冠禽兽,吃我一掌!”

戴天仇怒极以下,因心头终有余情,这一掌虽然击出,仍只用了七成真力!

公孙玉想不到有这等猝然袭击,虽听出叱骂自己之人的口音极熟,但一下那里猜得到别离已久的戴天仇身上,仓卒之间,也忘了自己内家真力未复,蓦然回身一招“天星掌法”以内的“手摘星辰”,接架戴天仇的劈空掌力!

“天星掌法”,固然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傲视武林绝学,但公孙玉如今真气不聚,内力难提,如何会是戴天仇之敌?掌风一对,连来人是谁?也未看清,便觉胸头翻搅,目转金花,被震飞出四五步远,跌入丛草之中,狂喷鲜血,晕死过去!

戴天仇知道公孙玉功力深浅,怎想得到自己凌空一掌,便把他打成如此模样?不由“呀”了一声,急窘交并,呆立当地!

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竟是巫山神姥的女弟子沈南施,她也想不到公孙玉忘记自己真气内力无法提聚,而硬接对方攻来掌势,等到发觉不对,救已无及!

沈南施见公孙玉伤得那重,不由泪流满面,足下重重一顿,山石寸裂,正待狠扑戴天仇拼命,但双方目光一对之下,认出这位呆立当场,莫知所措的青衫美少年,竟是当初化名甄客周,骗取自己盘螭剑,而也是玉哥哥魂牵梦萦情人之一的戴天仇,越发感觉进退两难,只得又复重重顿足叹道:“戴姊姊,你这口飞醋,吃得太过厉害!玉哥哥一身内家武功已毁,真气无法提聚,他受得了你这劲急无俦地劈空一掌么?”

戴天仇此时也已认出沈南施来,因一来为了那柄盘螭剑,心中确实愧对对方,二来见公孙玉似乎业已命如游丝,竟急得沈南施怎会知道自己真实身分?总呼“戴姊姊”之后,也顾不得问,忙即飞身纵到公孙玉身旁,把他半抱怀中,满面泪痕地叫道:“沈姑娘,这事委实怪我莽撞,但我怎会知道天哥哥那好一身内家功力,竟会毁掉,禁不住我七成真力的一掌遥击呢?如今救人要紧,万事慢谈,你身边有没有甚么功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之类!”

沈南施幽幽泪落,点头说道:“灵药虽有,是经过千辛万苦寻来,准备作玉哥哥恢复功力之用,但如今他被姊姊打成这样,只好救人要紧,恢复功力一事顾不得了!”

说完,遂自贴身衣服之中,取出三粒青色莲子,先以指甲捏破少许,然后再把莲子浆汁,慢慢挤入公孙玉口内!

沈南施见戴天仇一副迷茫神色,不由凄然说道:“戴姊姊我知道你下山不久,弄不清楚玉哥哥的一切遭遇,如今他服了这三颗‘玉叶金莲莲实’浆汁,命已无妨,恢复武功之事,只好留待后谈,先听我说说他最近经历及多少生命呼吸的奇灾绝险吧!”

原来公孙玉由知足渔翁送到嘉定,下船分手以后,便即扑奔峨眉!

他虽然上乘武功暂时丧失,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但身手仍比寻常武术之辈,高明许多,所以入山以后,略费心力,便找到了绝缘崖畔!

既然找到了绝缘崖,回头谷自然也并不难寻,不过谷中路径之险,蛇虫之多,确实有点令人望而生畏,却步回头!

公孙玉在极度崎岖的乱石之间,转折过几重岭角,突然发现有两条身长丈许的锦鳞毒蟒,尸分数段!

心中不由暗忖,最近自己似乎背运当头,莫非已有人捷足先登,到这回头谷中,把自己远来相求的“玉叶金莲”弄走?

起疑之下,越发穷幽,再经过一重转折,公孙玉鼻中遂闻见一般沁人心脾的芳馨之味!

当地两旁峭壁夹天,路径不宽,却又全是些高度过人的嵯峨石笋,森森罗列!

公孙玉循香以求,在石笋林中转了半天,猛然发现一条长逾两丈的红鳞巨蟒,身首已分,蟒头飞出七八尺外,但庞大的蟒身之中,却仍缠着一个玄衣少女,也不知是活是死?

少女自颈之下,全被巨蟒缠住,只有一只右手软垂在蟒身以外,地下并遗落一柄长剑!

公孙玉先瞥见玄衣少女的一点身影,已觉眼熟,等他赶过拾剑,准备截断蟒身救人之际,不由惊得“哎呀”一声,双眉紧蹙,看出玄衣少女正是对自己一味痴缠,结果经自己吐露早有卞灵筠戴天仇两位红颜知己,才悄悄怆然离去,留下那“宁使我悲,莫教君苦,明月落花,相思万古!”断肠词句的沈南施姑娘!

看这情形,分明沈南施知道自己不愿与她同行,以避免双方情感越处越深,将来痛苦也就越来越大!但又不放心自己上乘内家武功已失,凭一副寻常身手,是否足以胜任登山涉险?找寻那知足渔翁所说的“五叶金莲”,才明面留柬示别,暗地却先赴峨眉,代自己找寻关系今后一生至切的稀世灵药!

这种用情,委实太苦!何况若不是沈南施先来?仅仅在谷中所见的三条已死毒蟒,自己便无力应付,必膏毒吻!

在如此情形之下,任凭公孙玉何等铁石心肠?他不由不感动得泪珠双落!赶紧接连几剑,所断蟒尸,沈南施便即气息毫无地伏在蟒身之上,并发现她左手之中,紧握着一朵淡金色的莲花,花瓣已被巨蟒缠揉得败坏零落不堪,但那青色花房,因还保持完整,花房中含有五颗极小极小的青色莲子!

武林中一贯传言,凡属稀世罕见的天材地宝,以及灵药之属,必有异常凶猛的怪兽蛇虫,为其守护!沈南施分明是为了摘取这朵“玉叶金莲”,才为守莲毒蟒所伤!公孙玉那里还顾得蟒尸之间的腥血狼藉?赶紧把沈南施抱在怀中,只见她星睁紧闭,气息毫无,仅剩下心头一点余温,暨些微跳动!

公孙玉一阵心酸,泪珠点点而落,在那莲实之中,挖了一颗莲子,嚼成满嘴甘香无比的琼浆玉液,便往沈南施香唇以内,度送过去!

一口灵液度完,沈南施依旧芳魂渺渺,公孙玉不禁急得心头狂跳,赶紧再嚼碎一颗莲子度过!

这第二颗莲子,果见灵效,在度到一半之时,沈南施便已知觉渐复,星眸微睁,看见公孙玉正把自己抱在怀中,接唇度药,不由两朵红云,飞满玉颊!

公孙玉虽已知道沈南施复苏,因恐她受伤太重,药力不够,仍然硬把口中灵液度完,才又垂泪又带笑地说道:“南妹我无力相助,请自提真气,流转周身……”

他话犹未了,沈南施便瞥见莲实少了两颗,知道是公孙玉度给自己服下,不由向公孙玉似嗔似怨地说道:“玉哥哥,这种稀世难求的‘玉叶金莲莲实’,你竟为我糟塌两颗,万一所余药力不够,你内家神功难复,却再到那里去找?”

公孙玉见沈南施丝毫不以她生死一发的安危为念,心心意意均只关系自己,心头上不由一阵甜蜜,但跟着又是一阵辛酸,目中射出一股极度感激光芒,注定沈南施,剑眉双挑说道:“南妹,照说恢复功力,替师报仇,不靠自己的刻苦修为,而要倚仗甚么稀世灵药之力,公孙玉已觉有愧!何况这‘玉叶金莲莲实’,是南妹舍命为我寻来,你生死垂危之下,公孙玉若再不用以相救,我尚有何颜在天地之间立足?”

沈南施凄然一笑,默自缓提真气,流转周身,觉得这种灵药,确有奇效,就这片刻光阴,自己业已几乎平复如旧!但不知少了两颗莲实,会不会对公办玉恢复神功,增强真力之事,有所影响?

行功既毕,沈南施看着自己那一身腥臭蟒血,不觉皱眉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你在此略候片刻,我到右侧那边挂壁飞泉之下,把身上血污,略为洗涤洗涤!”

公孙玉自然连连点头,沈南施娇躯略闪,便闪往右方的丛丛怪石之后!

沈南施一走,公孙玉目注手中的“玉叶金莲莲实”,不禁思潮百转!

暗想照沈南施如此昔心痴情,自己实不忍再有所令她伤心的薄幸举措!不过此心能有谁知?将来万一卞灵筠等,误会自己是见色忘义,儇薄之辈,岂不百喙难辩,而且灵药既得,次一步便是去找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醉哥哥,但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却如何碰得上这宛若神龙的武林怪杰……

公孙玉思潮未尽,沈南施业已身上略带水渍的走了回来,眉梢眼角,暗笼薄怨轻怒,越发显得她那种楚楚丰神,倾城绝代!

沈南施在公孙玉手中接过莲实,把所余的三颗莲子,挖了出来,托在玉掌之上,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我问过知足渔翁老前辈,他说这莲子历久不坏,须等找到能用内功真气,扶助药力散达你周身百穴,及奇经八脉之人,再行服下!六诏神君是你不共戴天深仇,当然应该先找你那位辣手神魔醉哥哥商量商量,但这位武林怪杰,现在在那里呢?”

公孙玉摇头说道:“我这位醉哥哥宛如神龙隐现,天马行空,只有他来找你,你去找他,却是万难!不过他以一年为期,要炼成一种功力,再找六诏神君万俟午决斗!所以最好在六诏山的纯阳宫附近等他,何况我与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及二师兄等,也是相约一年,在六诏山中会面!”

沈南施眉梢一皱,目中含泪欲滴地,幽幽说道:“六诏山中,有你的筠妹妹在茹苦含辛,万一对我发生误会,会弄得她也伤心,你也难处!玉哥哥,我不准备陪你去了,我们这段感情,够真诚,够坦白,够绮丽,也够凄凉,但不一定会为不知底细的他人了解!我还是那两句话,‘宁使我悲,莫教君苦’,希望你此去神功能复,师仇得雪,与我那两位卞姊姊及戴姊姊,互相永好,比翼情天!从今以后,你不要想起我,也不要提起我,让我静静地,默默地,独居巫山之巅,对着朝云暮雨,明月落花,暗暗啃嚼着这一段相思,以迄没世好了!”

沈南施这一番话,讲得极慢,神情凄恻,语意幽伤,那份对公孙玉真情热爱,表现无遗,但妙目之中的珠泪,却始终强忍在大眼眶中流转,不令一滴下落!

这种神秘力量,却又远比六诏神君万俟午的“纯阳真解”高明!公孙玉究竟人非太上,眼望着沈南施那等凄绝,苦绝,更又美绝的噙泪目光,那里还能抗拒?也自泪湿蓝衫的纵身扑过!

但公孙玉已动真情,沈南施偏又强加克制,香肩微晃,飘身八尺,避开公孙玉扑来之势,妙目中泪光盈盈地,凄声说道:“玉哥哥,你不要可怜我!沈南施自有良知,我不会恨你薄幸无情,也不会嫉妒卞灵筠、戴天仇两位姊姊,更不会不肯自我牺牲,而竟得因为多我一人,把你们原本极其美满的良缘,搅得情海生波,甚至花残月缺!我只是恨我们相逢太晚,倘若彼此尚有几分怜惜,此缘甘俟来生!这一辈子,我也学我师傅,永远不下巫山,陪伴着她老人家,黄卷青灯,长斋礼佛,修积修积来生慧业!”

沈南施声声如巫峡猿啼,句句如杜鹃泪血,大眼眶中,已似盛不下如泉情泪,便如断线珍珠般,扑簌簌地地落下来,顿脚回身,便自闪过两根嵯峨石笋!

公孙玉急得飞身疾追,口中大声叫道:“南妹慢走!”

沈南施娇躯一颤,足下似停非停,公孙玉业已追到,双手握着沈南施柔荑,胸前一片泪痕,但目光却极其纯正地,向沈南施说道:“南妹,你待我这份深情,公孙玉无法辜负!何况我这条性命!目前并非我有,必需先报师恩!六诏神君万俟午,艺冠宇内,学究天人,在‘柔经’已毁,‘灵龙匕’未获以下,我能逃得出他‘纯阳真解’,及‘寒铁宝杖’之望,委实微乎其不能再微,所以如今大可不必顾虑到太久将来,你如真不肯陪我同赴六诏,则公孙玉万念皆灰,索性作个负义忘恩之人,在这回头谷内,了断残生,倒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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