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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独探秘洞 母女情深

范龙生由于天雨道人的这几句言语之中,听出了几件事儿:

第一件是这“五毒谷”中的“拜蝎邪教”,大概师徒共只五人。

第二件是除了那位“拜蝎教主”,未知姓名以外,这“天雨道人”的三位师兄,可能是依“风云雷雨”排行,叫做“天风”、“天云”、“天雷”等号。

第三件是那只“蝎王”,定然爱吃活的汉人,否则,“苗岭”以内,生熟苗民极多,这“天雨道人”,怎会把自己目为难得祭品?

思念方了,耳中便自听得那大洞以内,传出一片虫类爬行的“沙沙”之声。

范龙生这一脸盖红纱,反使他便于从纱孔之中,透视一切。

山壁大洞之中,首先横排并行地,爬出三只巨蝎。

这三只巨蝎,身长一尺四五,蝎身蝎尾,均呈灰黑之色。

三只巨蝎之后,又爬出三只更大巨蝎,每只均长约二尺,蝎身仍属灰黑,但蝎尾却从灰黑之中,微现淡黄色泽。

范龙生知道适才在水洞中,曾用尾钩,在自己胸前,重重螫了一下那只巨蝎,便是这第二批出洞的三只毒蝎的其中之一,但却认不准究是哪只而已。

六只巨蝎之后,又自爬出三只。

这三只毒蝎,巨大得更惊人了,每只均长逾三尺,一根高高反翘尾钩,业已完全成了淡黄颜色。

范龙生被红袍道人用蛟筋长索,绑在石桩之上,面覆红纱,只见从山壁石洞之中,爬出九只毒蝎,长逾三尺,高高反翘尾钩,形状狞恶。

范龙生看得好不心惊,暗想直到如今,那只被称为“蝎王”的“金钩毒蝎”,尚未出现,则这只毒蝎,不知要大到甚么程度?

洞中又起爬行之声,极为缓慢地,爬出一只血红怪物,怪物背上,盘坐着一位发红如火,身着金色长袍老道,另有三名红袍道士,随侍在红发金袍的老道左右。

范龙生见这怪物,长达五尺有余,粗如水桶,以为必是“蝎王”,但细一注目之下,方知并非毒蝎,而是首先吸引自己注意,在水洞外业已见过的那只奇巨血红壁虎。

三三成排的九只毒蝎,爬到距离捆绑范龙生石桩之前的一丈左右,便自由三排合成一排,爬伏不动,但九条毒尾,高翘及背,那副凶恶神态,委实令人见之胆慑。

血红壁虎则于九只毒蝎身后止步,盘膝坐在壁虎背上的那位金袍红发老道,目光微注范龙生,略一打量,便向“天雨道人”问道:“这人连遭蝎螫蛛抓,并身围毒网,居然仍未死去,足见定还有些门道。”

天雨道人恭身答道:“教主放心,弟子业已打了对方一粒‘桃花醉神丸’,即令他不畏蛛抓蝎螫,此时定也神智昏迷,周身如醉,听凭‘蝎王’享受他的脑髓人心,及全身精血的了。”

金袍红发老道闻言,点了点头,遂自金色道袍之中,缓缓取出一只长约六七寸,宽约三四寸,高约二寸有余的金色扁盒。

范龙生如今心中起了三种念头,正在反复思忖:第一种念头是觉得这位坐在奇巨壁虎背上的金袍红发老道的语音面貌,均似昔曾相识,但却想不出他的姓名来历。

第二种念头是照目前情形看来,那只被称“蝎王”的“金钩毒蝎”,定是在那金色扁盒之中,可笑自己空以为“蝎王”必然奇大吓人,谁知竟比寻常毒蝎,大不多少。

第三种念头则是“金钩毒蝎”已将出现,但“绿叶红茎草”的生长所在,却仍未见着?

范龙生正在思忖,金袍红发老道已把那只金色扁盒盒盖,轻轻揭开。

若依范龙生的猜想,在盒盖一开之下,定是呼“地”一声,自盒中飞起一只躯体虽不甚大,但形态却必极狞恶的“金钩毒蝎”。

但事实正与猜想相反,盒中那只所谓“蝎王”,却哪里会飞,是被金袍红发老道,伸手自盒中取出。

这只“蝎王”,长约五寸,蝎身色呈暗赤,一条蝎尾,也并非想像中的金光灿烂,只是深黄颜色。

尤其是整个蝎身,竟奄搭搭地毫无生气,蝎尾也未翘起,若非亲见金袍红发老道,把它视如珍宝一般,几乎会认定是一只死蝎。

红发老道把这只奄奄搭搭,无甚生气,更谈不上具有狞恶凶威的“蝎王”,自盒中取出以后,放在所坐血红壁虎头上。

说也奇怪,那只血红壁虎神态何等凶毒,如今竟似极为惧怯地,全身微作抖颤。

金袍红发老道目光微瞥侍立身边的三名红袍道士,冷然叫道:“天雷,‘蝎王仙草’何在?”

一名面如青蟹的红袍道士,恭身领命,取出一片大如人掌的翠绿草叶,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那只“蝎王”身上。

如今,范龙生又明白了两件事儿。

一件事是自己所料不错,这金袍红发老道的四名红袍道士弟子,果以天风、天云、天雷、天雨为号。

另一件事儿是这片被称为“蝎王仙草”,形如人掌的翠绿草叶,定是自己所欲找寻的“绿叶红茎草”。

范龙生寻思未毕,奇事顿现眼前。

就这转瞬之间,覆盖在“蝎王”身上的那片翠绿草叶,竟已化为乌有!

“蝎王”并未见有丝毫啮食动作,仿佛那片翠绿草叶,是被它加以融化成汁,吸入体内。

不仅草叶化去,连那只“蝎王”的躯体之上,也起了奇异变化。

“蝎王”躯体色彩,本呈暗赤,如今竟逐渐转为朱红,一条软绵绵的蝎尾,也逐渐坚挺翘起,并自深黄色泽之中,微见金芒闪烁。

又是片刻过后,整只长约五寸的“蝎王”躯体,业已变成半透明的朱红颜色,那根“蝎尾”,更变成宛若黄金所铸。

如今,这只“蝎王”,方显出了“蝎王”威风,尾钩高翘,双目中精芒电射,在那条血红壁虎背上,来回爬动地,团团乱转,仿佛是在待命噬人!神态果比另外九只比它大了若干倍数的奇巨毒蝎,更复凶狞可怖。

血红壁虎则似吓得心胆皆碎般,爬伏在地,一动不动。

一阵极劲山风拂处,拂起了金袍红发老道的金袍下摆。

范龙生目光注处,赫然一惊,看见这位身为“拜蝎教主”的红发老道,居然双腿均齐膝断去。

断腿残人入目,三十年前旧事,也就随之突起心头。

范龙生神功暗聚,先把捆绑自己的蛟筋,震得欲断不断,然后气发丹田,发出一阵宛若百万天鼓齐鸣,震山摇岳,慑人心魂的哈哈大笑。

那位双腿皆残的金袍红发老道,正欲指使那只“金钩蝎王”飞去享用祭物之际,忽然听得范龙生这阵纵声狂笑,不禁脸色大变地,目注石桩,发话问道:“桩上何人?”

范龙生在那覆脸红巾之下,扬眉大笑说道:“薛老五,难道你连我的声音,都会听不出来?我真想不到是你这断了腿的老怪物,跑到‘五毒谷百花潭’中,作了甚么‘拜蝎教主’?尤其是你那一头红发,却是如何变的?”

这位被范龙生称做“薛老五”的“拜蝎教主”,闻言之下,又惊又喜地,失声问道:“难道桩上竟是与薛兆奎阔别了三十来年的‘云雾仙客’范龙生兄?天雨徒儿,赶快替你师伯松绑!”

天雨道人双眉深皱,向“拜蝎教主”薛兆奎低声说道:“启禀教主,‘蝎王’业已发威,若无祭物,恐怕……”

话方至此,石桩上的范龙生业已狂笑说道:“薛老五,何必要你那宝贝徒弟,替我松绑。范龙生并未辜负了阔别以来的三十余载光阴,一根区区蛟筋,哪里能绑得住我?”

语音刚了,真气再提,身外所绑的那根刀剑难毁的特制蛟筋,便即寸寸断折。

谁知就在此时,血红壁虎背上的“金钩蝎王”,忽然“呼”的一声,凌空飞起。

“蝎王”才一腾空,“拜蝎教主”薛兆奎便即神色仓皇地,向范龙生厉声叫道:“范兄,你赶快把罩脸红巾取掉,甩向……”

他这句“甩向潭内”的“潭内”两字,尚未说出,惨剧便已发生。

原来,范龙生哪里懂得这“拜蝎教”中的各种禁忌花样,竟在一脱蛟筋束缚之下,便自行取下罩脸红布,哈哈怪笑说道:“天雨贤侄,你范师伯业已作了半天新嫁娘,如今丑媳妇既已见人,这块罩脸红巾,仍然还你。”

一面发话,一面便把那块红巾,向天雨道人掷去。

范龙生几乎是与“拜蝎教主”薛兆奎同时发话,并比薛兆奎说得更快一些。

故而“拜蝎教主”薛兆奎话音未了,那方红巾,业已到了天雨道人头上。

范龙生有意诙谐,用了手法,红巾本是成团飞掷,但到了天雨道人头上,却突然散开,也像天雨道人先前对付自己一般,把他连头带脸,完全罩住。

这时那只凌空飞起的“金钩蝎王”,恰好飞过天雨道人头顶,忽见他面罩红巾,遂不再扑向范龙生,轻轻落在天雨道人的罩面红巾之上。

“拜蝎教主”薛兆奎凄然一笑,与天风道人、天云道人,及天雷道人,同时引袖障面。

范龙生如今方豁然悟出那只“金钩蝎王”,是把面罩红巾之人,当作祭物,不禁惭愧得满面通红,要想纵身抢救那位被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玩笑,而将身遭惨祸的天雨道人性命。

身形将起未起之际,忽自血红壁虎背上,飞来一条金袍人影,半空中便即连摇双手,急急叫道:“范兄,你不懂我这‘拜蝎教’中规矩,千万莫再轻举妄动。”

范龙生知道这位昔年老友薛兆奎的双腿皆残,行动不便,遂赶紧一伸双臂,把他接抱手内。

就这展眼之间,天雨道人的全身骨肉,已失踪迹,只剩下一件红色道袍,及那块红色纱巾,浸泡在一滩黄水之内。

“金钩蝎王”自然也在黄水之中,但如今却已凶威尽失,渐渐恢复了适才刚被“拜蝎教主”薛兆奎,自金色扁盒中取出之时的那种萎顿欲死形状。

薛兆奎眉头深蹙,把手一挥,遂由“天雷道人”用一柄长钳,将“金钩蝎王”,小心翼翼地,挟入金色扁盒,盖好盒盖,捧交薛兆奎,并打扫那滩天雨道人所化黄水。

天风道人及天云道人,则驱使那血红壁虎,及九只巨蝎,转回洞穴。

薛兆奎见范龙生脸上神色尴尬已极,知他觉得误杀天雨道人,愧对自己,遂微叹一声,摇头说道:“范兄,你一来是我薛老五的多年旧友,二来此事又是无心之失,我怎会对你有所计较,请莫再难过,放下我来,让我们老兄弟间,叙叙别来情事。”

范龙生一面轻轻放下这位“拜蝎教主”薛兆奎,陪他同坐石坪,一面双眉深蹙地,向他低声说道:“薛老五,因为我们昔日交情够了,我才在害死你徒弟以后,还要骂你,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些邪门外道,豢养上那多奇毒之物则甚?”

薛兆奎苦笑答道:“武林人物中,除了极少数的入圣超凡之流,谁能受恩不报,忍仇不复?我薛老五遁迹苗疆幽谷,就是想倚仗偶然获得的一本‘五毒经’,调教出几只罕世毒虫,可以报仇雪恨!”

范龙生一想当年旧事,不禁轩眉说道:“薛老五,你的两条腿儿,是不是断在‘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手下?”

薛兆奎牙关一咬,点头答道:“正是这两个武功比我高得太多的‘阴阳双魔’,范兄想,我若不调教出一只奇毒无伦的‘金钩蝎王’,怎能敌得过杨叔度、楚绿珠夫妇的‘血影神针无影剑,销魂宝扇夺魂钩’呢?”

范龙生叹道:“薛老五,你为什么不找我呢?别人惧怯‘阴阳双魔’,我范龙生倒还敢和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斗上一斗。”

薛兆奎愧然说道:“我被‘阴阳双魔’百般折辱,并剁去双足,哪里还有颜面,再见故人?遂由一位生平至友,救入苗疆,获得一册‘五毒经’,并发现这颇称幽秘的‘五毒谷百花潭’,收了四个徒儿,糊里糊涂地,自号‘赤发真人’,作起‘拜蝎教主’,三十多年以来,除了搜寻奇毒蛇虫,苦心调教之外,便是镇日向天祷祝,祈求冥冥上苍,保佑杨叔度、楚绿珠夫妇,长命百岁,并有与我薛兆奎再见之日!”

范龙生听得点头笑道:“薛老五,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冥冥上苍,或许果能使你得趁心愿,那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双魔,不但未死,并还再出江湖了呢!”

薛兆奎目光一亮,含笑说道:“既然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再出江湖,则薛兆奎在‘野人山离魂谷’的‘天南大会’之上,定可得偿大愿。”

范龙生大吃一惊,扬眉问道:“薛老五,你也要参与‘天南大会’?”

薛兆奎点头笑道:“前些时候,‘寰宇九煞’中的‘铁掌笑仙翁’尉迟景,及‘九毒徐妃’了玉霜,偶入此间,邀请我与下面‘百花洲’上的‘百花公主’夹谷妙,参与他们的兄妹盟约,补足‘九煞’之数,我已经一口应允,还成了‘天南大会’的主持人呢!”

范龙生皱眉说道:“薛老五,你怎么这样糊涂?‘寰宇九煞’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

薛兆奎不等范龙生话完,便自摇头笑道:“范兄,我不糊涂,我之答允加盟,完全是为了料想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倘若未死,必将参与‘天南大会’,可以藉机报仇而已,范兄若与‘寰宇九煞’有仇,我薛老五还可作为内应,帮你斗他们呢!”

范龙生闻言,心中慰然地,指着薛兆奎那一头红发,含笑问道:“薛老五,你这一头红发,又是甚么花样?”

薛兆奎目光微注自己的两条残腿,黯然神伤地,苦笑几声,缓缓说道:“范兄,薛兆奎不仅已是双腿成残之人,我所欲报仇的对象,又是号称无敌的‘阴阳双魔’,故而总得别出心裁地,练上一两桩冷僻杀手!”

范龙生“哦”了一声笑道:“我倒真想不到你这一头红发,竟是苦心锻炼的复仇利器?”

这位既号“赤发真人”,又称“拜蝎教主”的薛兆奎,低声微叹,略一摇头,便自头上飞起三根红发。

发疾如矢,一飞两丈有余,在一株山壁古树之上,打落了三片树叶。

树叶离枝之际,青翠如常,但等坠及地面,却已成了枯黄色泽。

这种现象,不仅显示了薛兆奎能够随意飞发伤人,并显示出他是用奇毒药物,把头发染成红色。

范龙生点头笑道:“薛老五果然下了苦功,你这一头能飞毒发,设想颇为出奇,在威力方面,不弱于‘七柔阴魔’楚绿珠那件‘七柔血影衣’上的‘血影神针’呢。”

薛兆奎微笑说道:“范兄,你初见小弟,颇为吃惊,自然不是为我而来,却因何甘冒奇险地,寻到这‘五毒谷百花潭’内?”

范龙生含笑答道:“我虽然不是为你而来,却是为你苦心豢养的那只‘金钩蝎王’而来。”

薛兆奎好生惊奇地,讶然问道:“这‘金钩蝎王’凶毒无伦,除非懂得对它克制之道,及深通它惯性之人,恐怕无法运用……”

范龙生不等薛兆奎往下再说,便自摇头笑道:“薛老五不要着急,我不是想要你的‘金钩蝎王’,只是想要你这只‘蝎王’的一点蝎毒,及一片‘绿叶红茎草’而已。”

薛兆奎失笑说道:“范兄若要‘蝎毒’,及‘绿叶红茎草’,却极为现成,小弟立可奉赠,但不知范兄有何用处?”

范龙生遂把“玉美人”慕容冰,被杨叔度用独门“颠倒阴阳截脉手法”,点了“哑穴”,再被“点苍”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误加解救,致受重伤,喉音难复之事,向薛兆奎详述一遍后,含笑说道:“我曾经读过一本怪书,名叫‘奇病奇医’,知道慕容冰如此情形,是喉间结有厚膜,可能连杨叔度亲自下手,都难使她恢复喉音,只有用‘绿叶红茎草’,包住‘金钩蝎毒’,命慕容姑娘咽到喉头,莫令下腹,然后再由我凝聚功力,隔体施为,才能帮助她打通喉间闭塞。”

薛兆奎听得抚掌笑道:“这个法儿真妙,‘蝎毒’裹以‘绿叶红茎草’后,伤人之力已失,腐物之力犹存,再加上范兄的绝世神功为助,哪怕还打不破慕容冰姑娘的喉间闭塞?使她恢复语音。”

范龙生伸手笑道:“薛老五,你不要仅赞成我的办法,要紧的是到底肯不肯送给我这两件需用之物?”

薛兆奎点头笑道:“一来范兄与我是数十年知友,二来慕容冰姑娘被‘三烈阳魔’杨叔度所害,与我是敌忾同仇,故而薛兆奎不仅肯送‘蝎毒’,肯送‘绿叶红茎草’,并还想多送给慕容冰姑娘一件宝物。”

范龙生闻言,轩眉怪笑说道:“薛老五如今毕竟身为一教之主,颇为大方,但那位慕容冰姑娘,是朵傲视武林的罕世奇葩,又与我关系密切,你不送她东西便罢,若是送时,普通之物,却拿不出手呢!”

薛兆奎面含微笑,伸手入怀,摸出一只长约七八寸的翠绿玉蝎,递向范龙生道:“范兄,你看看这只玉蝎如何?”

范龙生失笑说道:“你这‘拜蝎教主’,委实名不虚传,怎么除了调教豢养了那多罕世毒蝎以外,还弄了一只‘玉蝎子’呢?”

话完,便把那只“翠绿玉蝎”接过,仔细观看。

薛兆奎微笑说道:“这只‘翠绿玉蝎’,是我入居‘五毒谷’后,偶然击裂一方巨石,在石腹以内,发现之物,分明除了玉质绝佳以外,尚具妙用,可惜薛兆奎见识浅薄,懵然无知,但就算将其赠送给慕容冰姑娘,作为一件珍奇玩物,亦无不可。”

范龙生见这“翠绿玉蝎”,不仅玉质温润无比,周身更满镌形似奇古文字的奇异符号,遂知薛兆奎所说不错,确实尚具其他妙用。

但蝎身文字,非篆非籀,连这位自负学渊如海,曾经博览群书的“云雾仙客”范龙生,也只有瞠目摇头,无从辨识。

薛兆奎见他目注蝎身奇文,遂含笑问道:“范兄文武两途,均比薛兆奎高明百倍,你大概可以辨认出蝎身所镌的奇异文字意义?”

范龙生摇头笑道:“薛老五不要客气,我也和你一样,对这蝎身奇字,有目如盲,但这只‘翠绿玉蝎’,确非俗物,我代表那位慕容冰姑娘,谢谢你了。”

一面说话,一面把“翠绿玉蝎”,收入怀中,但忽又想起一件事儿,向薛兆奎讶然问道:“薛老五,你既然答允‘铁掌笑仙翁’尉迟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之请,参与‘寰宇九煞’盟约,却怎的还不前往‘野人山离魂谷’?应该知道‘天南大会’会期,业已近在目前了吧!”

薛兆奎闻言,伸手连搔红发,脸上忽然笼罩了一片愁云,双眉深蹙地,点头苦笑说道:“小弟自然知道‘天南大会’会期,业已近在目前了,但究竟去不去‘野人山离魂谷’,却还首鼠两端,尚未拿定主意。”

范龙生听得好生不解地,扬眉问道:“薛老五,你不是想在‘天南大会’之上,向‘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报复茹恨多年的削足深仇么?怎会又起了不去之意?”

薛兆奎神色黯然地,垂头缓缓说道:“我有些怕!”

范龙生伸手一拍薛兆奎的左肩,哈哈大笑说道:“薛老五,你不要怕,杨叔度、楚绿珠等‘阴阳双魔’,凶名虽着,武学虽高,但范龙生却愿……”

薛兆奎摇手说道:“范兄,你弄错了,我怕的不是杨叔度与楚绿珠双魔。”

范龙生越发惊奇地,目注薛兆奎问道:“薛老五,你不怕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却是怕谁?当世中好像还找不出比‘阴阳双魔’更为凶恶的邪魔外道。”

薛兆奎伸手向上一指,面容严肃说道:“我是怕这威震显赫的冥冥苍天。”

范龙生“咦”了一声,皱眉问道:“薛老五,你欲报削足深仇之举,并非恶事,‘阴阳双魔’夫妇,更是全身罪孽,你杀之正属顺天,却还怕天则甚?”

薛兆奎长叹摇头,满面愧色答道:“范兄有所不知,我豢养这多毒物,经常需用生人血肉,供其饮食,多年以来,所造孽累,委实不少,何况昔年养毒之初,又曾对天沥血,立下重誓。”

范龙生问道:“薛老五,你立的是甚么誓儿?”

薛兆奎应声答道:“我立誓不再出这‘五毒谷’,只一出谷,愿遭天谴!”

范龙生闻言,因知各种邪教在创教之初,无不立有重誓,其誓并极为灵验,往往才一背誓,天谴便至,故而听完话后,默然皱眉,不便再劝这位“拜蝎教主”薛兆奎,前往“野人山离魂谷”,寻找“阴阳双魔”报仇雪恨。

薛兆奎双目大张,目中厉芒电射地,狂笑说道:“范兄,小弟在见你之前,对于去不去参与‘天南大会’之事,委实犹豫难决,但如今却已有了定见。”

范龙生看他一眼,含笑问道:“薛老五,你拿定主意了么?到底是去或不去?”

薛兆奎厉声狂笑说道:“三十余年茹苦含辛,穴居野处,薛兆奎所为何来?我自然非去参与‘天南大会’,向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报仇雪恨不可!”

范龙生道:“你难道不怕犯了誓言,惨遭天谴?”

薛兆奎脸上的狞厉神色忽收,换了一种惭愧神情,低声说道:“这些年来,小弟虽深居幽谷,但自知孽罪颇多,纵遭天谴,也是应得果报,故而我不是怕天谴忽来,却是怕遭了天谴以后,无法再对杨叔度、楚绿珠报仇,身在九泉,犹难瞑目而已!”

范龙生嘴皮微动,方待发话,薛兆奎又复苦笑说道:“如今既与范兄相会,我自然决定甘犯誓言,试行出谷,万一天威显赫,报应真个临头,也可由范兄代我完成复仇雪恨的未了大愿。”

范龙生点头说道:“薛老五放心,假若一切真如所言,范龙生誓必手刃‘阴阳双魔’,使你在九泉无憾。”

薛兆奎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范兄既有这千金一诺,薛兆奎更复何虑?”

话完,便向所居洞穴之中,高声叫道:“天雷徒儿,取两片‘绿叶红茎草’,及一粒‘蝎王毒丹’给我。”

天雷道人在洞内应声,并即把薛兆奎所需之物送到。

薛兆奎接过毒丹草叶,向天雷道人笑道:“天雷徒儿,你去告知你天风、天云两位师兄,就说我已决心出谷,你们立即准备一切,在申末酉初时分,击破后洞山壁。”

天雷道人闻言,带着满面高兴神色,领命退去。

薛兆奎先把那粒深绿色泽,梧桐子大的“蝎王毒丹”,及一片“绿叶红茎草”,交与范龙生,然后便自怀中取出那只内贮“金钩蝎王”的金钩扁盒,慢慢开盒盖。

范龙生瞥眼偷窥,只见适才那只猛恶凶毒无比的“金钩蝎王”,如今却在金色扁盒之中,一动不动地,僵伏如死。

薛兆奎打开盒盖以后,便将余下的一片“绿叶红茎草”,覆盖在那只“金钩蝎王”身上。

范龙生因方才业已见识过这种动作,不禁失声问道:“薛老五,你这是做甚?‘金钩蝎王’身覆‘绿叶红茎草’后,不是又要发作凶威了么?”

薛兆奎关起盒盖,并扣好盒外金扣,向范龙生点头笑道:“范兄说得不错,‘金钩蝎王’身覆‘绿叶红茎草’后,凶威便发,必须饱吸活人精血,才会再复醉睡,但在这盒盖未开之前,它却任何威风,都发不出呢!”

说完,便把这只金色扁盒,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地,向范龙生身前递去。

范龙生虽知“金钩蝎王”的凶毒厉害,心中微觉怙慑,但却不肯示怯地,接过金盒,扬眉问道:“薛老五,你把这只内贮‘金钩蝎王’的金色扁盒交给我,是何用意?”

薛兆奎黯然神伤地苦笑说道:“万一薛兆奎破壁出谷之时,当真惨遭天谴,便请范兄把这金盒,携去‘野人山离魂谷’,在‘天南大会’上,代交‘三烈阳魔’杨叔度,就说昔年被他削去双足的薛老五所赠,问他敢不敢开启盒盖?”

范龙生扬眉笑道:“薛老五,亏你想得出来,这倒真是一桩妙策,‘天南大会’毕集群雄,杨叔度自负神功,定不示弱!”

薛兆奎又自怀中取出三粒紫色丹丸,递与范龙生道:“范兄,只要‘三烈阳魔’杨叔度,及‘七柔阴魔’楚绿珠一死,便不可再把那只毒性太重,可能为患无穷的‘金钩蝎王’,留在世间,这三粒紫色丹丸,是专克‘金钩蝎王’之物,范兄连珠弹出,只消打中一粒,即有奇效。

范龙生异常谨慎地收起金色扁盒,揣好紫色丹丸,又向薛兆奎含笑问道:“薛老五,因为这只‘金钩蝎王’,过分凶毒,故而我还有一桩事儿,必须问个清楚。”

薛兆奎笑道:“范兄欲问何事?”

范龙生皱眉说道:“我刚才仿佛看见那只‘金钩蝎王’在发威以后,是扑袭脸罩红巾之人,方把令徒天雨,极为冤枉地,生生断送。”

薛兆奎点头答道:“范兄看法不错,我这‘拜蝎教’中,一向是以面罩红巾之人,充作‘金钩蝎王’祭物。”

范龙生苦笑说道:“这样说来,岂非大有困难?因为我若想在‘天南大会’之上,把杨叔度,楚绿珠夫妇,面罩红巾,恐怕不容易呢?”

薛兆奎笑道:“范兄确实细心,但薛兆奎为了削足之仇,擘划甚久,对于此点,也有了周全准备。”

范龙生怪笑说道:“薛老五说来听听,你是怎样准备?”

薛兆奎取出一只小小玉瓶,递与范龙生道:“范兄在‘天南大会’之上,或是藉着动手,或是用其他方法,把这瓶中药粉,向杨叔度及楚绿珠身上,洒上一些。”

范龙生笑道:“这件事儿,比较容易作到。”

一面说话,一面接过玉瓶,见瓶中所贮,是种白色药粉,凑向鼻端微嗅,也觉无甚气味。

薛兆奎扬眉笑道:“这种药粉,人若嗅来,无甚气味,但对于‘金钩蝎王’,却具有极为强烈的引诱作用。”

范龙生恍然说道:“杨叔度与楚绿珠夫妇身上,大概只要沾了这种药粉,‘金钩蝎王’出盒,便会向他们猛烈扑袭。”

薛兆奎点头笑道:“范兄猜得不错,但还需注意一事,你若是把药粉预先涂于手上,向杨叔度、楚绿珠夫妇施为,则在开盒放蝎之前,必须净手。”

范龙生点头一笑,再复收起这只玉瓶,向薛兆奎微叹说道:“薛老五,但愿你所交待我的这些话儿,全是白费心思,仍然由你亲往‘野人山离魂谷’,向‘阴阳双魔’报仇雪恨。”

薛兆奎感慨无穷地,点头叹道:“亲手报仇,固然是我生平大愿,但冥冥天威,森严可惧,我……我这些年来,为了豢养各种毒物,着实害了不少人呢!”

范龙生笑道:“你害的是汉人,还是苗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薛兆奎摇头苦笑地,愧然说道:“汉苗都有,好坏难辨,反正足有百数十条性命,业已丧失在那毒蝎金钩,以及其他毒虫的爪牙之下。”

范龙生知道这等恶迹孽债,是一种无法推开的心头沉重负担,自己对此也觉无言可慰,只得指着壁下“百花洲”,向薛兆奎岔开话题说道:“薛老五,‘百花洲’上,那些光屁股的苗女,是否甚么‘百花公主’手下?”

薛兆奎点头答道:“这位‘百花公主’,名叫夹谷妙,武功别具专长,与我一同应邀参与‘寰宇九煞’之盟,并已先去‘野人山离魂谷’了。”

范龙生因知薛兆奎嘱咐他天风、天云、天雷等三个徒儿,先行准备一切,定在申末酉初时分,破壁出谷,如今天光刚刚交申,时刻尚早,遂又复含笑问道:“薛老五,那‘百花公主’夹谷妙,为人如何?与你是甚么交情?”

薛兆奎皱眉答道:“夹谷妙精于各种妙音,擅用各种瘴毒所练暗器,为人虽无过分恶迹,但因天性极荡,‘百花洲’上,柴骨如山,淫孽却不在少。”

范龙生扬眉笑道:“这位‘百花公主’,既然天性极淫,是不是和你也有一手呢?”

薛兆奎脸上微红,失笑说道:“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夹谷妙与我这残废人,只是近邻关系的普通交情,她手下那些苗女,有时刻难免与我几个不成材的徒儿,啰嗦啰嗦。”

说到此处,目光凝注在范龙生脸上,含笑问道:“范兄,你探问有关‘百花公主’夹谷妙的情事则甚?”

范龙生怪笑说道:“夹谷妙既已加盟‘寰宇九煞’,则‘天南大会’之上,定可相逢,范龙生问清她与你的关系以后,万一彼此比划之时,才知道手下应留多少分寸?”

薛兆奎长叹一声,摇头说道:“不必留甚分寸,范兄尽管除恶务尽,痛下绝情,像我‘赤发真人’薛兆奎,与‘百花公主’夹谷妙这等妖邪,都是死有余辜,罪无宽贷。”

范龙生笑道:“薛老五不要泄气,我看你人还不错,不像是必遭天谴的穷凶极恶之徒,也许……”

薛兆奎摇头接口说道:“范兄,你是只看到我忽遇故人,天良偶现的一点仅余善机,却未看到我平素纵使毒物行凶的无边罪孽,薛兆奎自知果报将到,大限难逃,少时山壁一开,大概便是我归源结果之际!”

范龙生仔细注目之下,看出薛兆奎脸上,果有一种晦暗死色,遂颇为关切地,皱眉说道:“薛老五,你既然觉得兆头不好,今天便不必破壁山谷,且等……”

薛兆奎摇手笑道:“范兄有所不知,小弟独居幽谷,时以术数消遣,浸淫久之,竟或微验,据我自行推算,只有在今日申末酉初,破壁出谷,也许有一线生机,若换其他时日,则卦象更复凶险得毫无解救。”

范龙生听他业已把吉凶时日,仔细推算,遂不便作主张,遂向薛兆奎含笑说道:“薛老五,你既已经过推算,执意如此,且由我范龙生担任护卫,助你出谷,倒看看会有甚么天灾飞降?”

薛兆奎苦笑说道:“多谢范兄盛情,但天谴奇灾,除非不来,若来便不是人力可挽,常言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范兄不必卫护我一同出谷,冒此奇险。”

范龙生闻言,佯怒骂道:“薛老五,你太混蛋,我们这多年的交情……”

薛兆奎慌忙陪笑说道:“范兄不要生气,你若让我独自出谷,对我有桩莫大好处,就是万一薛兆奎身遭天谴,你还可以替我收拾遗体,筑上一座‘拜蝎教主赤发真人之墓’。”

范龙生怪笑叫道:“薛老五,我范龙生生平,说一不二,想作甚么,就作甚么。你若不让我陪同护送,一齐出谷,我就要把你那些草儿、丸儿、蝎儿、瓶儿,统统还给你了。”

薛兆奎拗他不过,只得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范兄既然如此高义,薛兆奎只好恭领盛情,但请你务必先把那只贮有‘金钩蝎王’的金色扁盒,贴肉藏好。”

范龙生虽然不懂他为何如此叮咛,却仍如言照办。

薛兆奎见他藏好金盒,抬头一看天时,便自凄然笑道:“时辰差不多了,且一试小弟命运,究竟如何?”

话完,撮唇发出一声尖厉长啸。

啸声一了,那些紫色蜈蚣、黑色蜘蛛、血红壁虎、苍土色蛤蟆,及九只奇巨毒蝎,便纷自壁间洞穴中出现,由天风道人等指挥聚集在石坪之上。

范龙生骇然问道:“薛老五,你要把这些奇毒怪物,全带去‘野人山离魂谷’,参与‘天南大会’么?”

薛兆奎苦笑说道:“这些毒物,就是我的武器,倘若没有它们,难道叫我只凭藉一头能飞毒蝎,便斗得过‘阴阳双魔’,何况它们随在我的身边,还能接受控制,一旦远离,无人管理,必然任性逞凶,流毒之甚,就不知要造成多少滔天罪孽的了。”

范龙生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薛老五说得对,我赞成你把它们带去‘野人山离魂谷’了。”

薛兆奎微一招手,那只血红壁虎,便缓缓爬到近前。

范龙生失笑说道:“薛老五,亏你想得出来,竟用这大一只血红壁虎,当作坐骑,但它们这大队人马,开到‘离魂谷’中,可能会把‘寰宇九煞’,吓得离魂散魄,搅乱了‘天南大会’。”

薛兆奎微微一笑,身形略晃,便自地下飘起,坐在血红壁虎背上,向范龙生含笑说道:“范兄,你要不要尝试尝试坐壁虎的滋味?”

范龙生连摇双手,怪笑说道:“我没有这大福气,只作为薛大教主的随身步行护卫便了。”

薛兆奎也不再客套,把手微挥,便命天风、天云、天雷等三个徒儿,率领十三只毒物,向山壁中央的大洞之内,缓缓行去。

范龙生就在薛兆奎身边,步行随护,并含笑问道:“薛老五,莫非你这洞府,极为深邃,与谷外仅隔一层石壁。”

薛兆奎点头笑道:“虽仅一层石壁,却颇坚厚,但因我有开山妙法,也就觉得破壁出山,不是难事。”

范龙生扬眉问道:“甚么开山妙法?莫非你在这三十年阔别之中,练成了‘五丁神掌’一类的神功?”

薛兆奎摇头笑道:“五丁神掌是内家极高神功,小弟无此造诣,但我这开山妙法,却比‘五丁神掌’省事很多,根本用不着我费上半丝气力。”

范龙生恍然一笑,指着那群蝎子娱蚣等罕世毒物说道:“你大概又是要利用它们的天赋本能。”

薛兆奎点了点头,微笑答道:“它们之中,有两名开山先锋,一名开山壮士,范兄少时看来,定会觉得蛮有趣呢!”

范龙生闻言,心中暗想眼前共有壁虎、蜈蚣、蜘蛛、蛤蟆、蝎子等五种毒物,却不知哪种毒物,具有开山之能?及谁是开山先锋?谁是开山壮士?

谈笑之间,业已走到洞穴尽头,面前横亘的便是一片坚厚石壁。

范龙生含笑说道:“薛老五,如今时分,正是申刻将尽,你便传令甚么‘先锋’‘壮士’,攻破石壁,让我一开眼界何如?”

薛兆奎点头一笑,向天云道人,略作手势。

天云道人恭身领命,举起手中所持的一面紫色小旗,指向石壁。

那条紫色蜈蚣见状,立即百足齐划,化成一道紫光,凌空射去。

范龙生好不惊疑,知道这蜈蚣就是薛兆奎所说的“开山先锋”之一,心想难道蜈蚣也会像“穿山甲”般,具有透石穿山能力?

蜈蚣飞到壁上,并未透石而入,只是百脚如飞,在壁上片刻不停地,环行爬走。

约莫盏茶时分过后,被蜈蚣爬行的一大圈石壁之间,色泽微黄,已与别处壁色有异!

范龙生静观至此,已知必是这蜈蚣剧毒,具有腐石之力,薛兆奎才命它作为先锋,把这圈石壁,加以腐蚀。

天云道人见石色已变,遂把紫旗一举,蜈蚣便即离壁飞回。

薛兆奎指着坐下的血红壁虎,向范龙生笑道:“范兄,第一先锋是那条紫色蜈蚣,第二先锋便是这条血红壁虎。”

话完,举手轻拍壁虎,壁虎便把大嘴一张,向那圈业已变色的石壁之上,喷出一股宛若飞泉的黄色液汁。

这股黄色液汁,出口之际,其势甚骤,宛若飞泉,但在半空中却化为一片蒙蒙细雾,极为均匀地,喷着于那圈变色石壁之上。

也约莫过了盏茶时分,血红壁虎的大嘴一阖,黄色细雾立收。

那圈石壁,则由微黄色泽,加深成了枯黄色泽。

范龙生微笑说道:“两位先锋的腐石施为已毕,但我还猜不出谁是‘破壁壮士’?”

天风道人把手一挥,那只苍土色的绝大蛤蟆,便一蹦一蹦地,缓缓蹦到离壁六七尺处。

范龙生“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原来所谓‘破壁壮士’,就是这位专门想吃天鹅肉的大腹将军?”

话音甫了,苍土蛤蟆阔腮怒张,猛一吸气,使那本来业已硕大无朋的肚皮,几乎又复涨大一倍。

范龙生知道它是要用“蛤蟆气”,击破石壁,遂一面含笑静观,一面暗凝真气,布向身前,准备防御那些反激飞来的锐利碎石。

苍土蛤蟆,把那业已吸气怒涨的硕大肚皮,连鼓几鼓,“咕咕”两声怪叫,便自张口喷出一股猛疾无伦气流,向那圈枯黄石壁,凌空撞去。

“砰”然巨震,石雨星飞,石壁上果然硬被击出了一个微透天光的极深洞穴。

苍土蛤蟆又复吐气连击两次,穴口便已扩大得可以容人出入。

石壁以外,正下着声势惊人,宛若天河倒泻般的倾盆大雨。

大雨之中,并可听得见隐隐雷鸣。

薛兆奎脸色如土,全身微颤地,向范龙生摇头叹道:“范兄你看,如此雷雨,足见冥冥天威,凛不可犯,小弟果……果……果然逃不过这场劫数。”

范龙生觉得雨势虽极猛烈,雷声并不太大,但仍不肯劝他行险,遂向薛兆奎含笑安慰说道:“薛老五,常言道‘勒马悬崖,并不为晚’,你既怯冥冥天威,则大可不必出谷,从此严律手下,莫再为恶,由我范龙生负责替你向‘阴阳双魔’,报复削足之仇便了。”

薛兆奎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石壁已开,时辰已到,哪有再复畏缩,不敢出谷之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弟决心冒险,与天一争,只请范兄在我万一遭劫之后,代我了却多年心愿,薛兆奎九泉之下,便可瞑目。”

范龙生见他语音悲恻,神色凄惶,兆头确实不佳,但却分明决心已定,无法挽回,遂也黯然说道:“薛老五既下决心,你便先命那些毒物,出穴试上一试。”

薛兆奎点头示意,便先命天云道人,带着紫色蜈蚣,及黑色蜘蛛,首先出穴。

穴外狂倾雨势,及隐隐雷鸣,与适才完全未变,并无丝毫异状。

薛兆奎再命天风道人,带着那只苍土色的绝大蛤蟆,继续离穴出谷。

雷声雨势,一若先前,仍无甚么天劫将临征兆。

薛兆奎眉头微展,再命天雷道人,率领九只奇巨毒蝎,一齐钻出穴外。

这时,雨势仿佛略微加强一些,但那隐隐雷鸣,却反倒若有若无地,似在渐渐收歇。

范龙生微笑说道:“薛老五,你且放宽心,看来业已没有甚么大不得了的了!”

薛兆奎点头一笑,遂发出号令,命坐下血红壁虎,施展最快身法,电疾窜出石穴。

谁知那只血红壁虎,平时极为听从薛兆奎的指挥,如今却突然抗命起来,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范龙生见状,方自略蹙双眉,薛兆奎业已厉声一啸,向血红壁虎叱道:“你怕死么?他们均已出穴,难道只把我们两个,留在这‘五毒谷’内?”

话完,微凝真力,向血红壁虎背上,重重击了一下,催促它赶紧负着自己往穴外窜出。

血红壁虎见主人发怒,遂怪叫几声,长尾摆处,四足猛蹬,化成一道血色飞虹,背负着这位改称“拜蝎教主”,又号“赤发真人”的薛兆奎,便向石穴之外,电疾窜去。

范龙生关心好友,自也施展绝世轻功身法,随在薛兆奎身侧,一同飞出,准备万一有甚变故,可以竭力抢救。

他们起身之际,穴外情势,仍然平静无奇。

但薛兆奎、范龙生与那血红壁虎,刚刚窜出洞穴的刹那之间,眼前却金光一闪,山谷通明,爆响了一声威势足以摇山震岳的垂天霹雳。

当世武林中,除去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释道双绝”以外,功力最高之人,便推“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毒手天尊”祝少宽及“云雾仙客”范龙生等四位,傲视群伦,罕有敌手。

谁知范龙生虽具傲世无俦的极高功力,却仍难禁得起这雷霆一震之威,目中才见金光,便在那声垂天霹雳之下,糊里糊涂的失去知觉。

等他在茫茫中醒来,雷雨已住,只觉全身骨节酸疼,好像是感受风寒,大病初愈。

范龙生摇头一叹,挣扎起身,这才看见薛兆奎、天风道人、天云道人、天雷道人,及九只毒蝎、紫色蜈蚣、黑色蜘蛛、苍土色蛤蟆、血红壁虎等,四名“拜蝎教徒”,十三只罕世毒物,均一动不动地,聚集在自己身旁的数丈周围以内。

它们虽然不动,却均神态如生,“拜蝎教主”薛兆奎也仍自端坐在血红壁虎背上,只是双睛垂阖而已。

范龙生看清情势,反倒微起疑心,暗想难道冥冥上苍,真有如此威霸?霹雳一声之下,震死“拜蝎教”中所有人物,而单使自己这教外之人,得能幸免?

他起疑之下,便走到薛兆奎身前,向他们肩上轻轻摸去。

手才触肩,这位“拜蝎教主”,便与坐下那只血红壁虎,均自立即化为一滩碎粉。

范龙生含泪摇头,再试天风道人等及其他毒物,结果是人人物物,均复如此。

他在伤感之余,正想掘地为穴,收埋这些雷殛余灰,聊尽故人情谊,耳中又忽听得一片轰轰发发之声。

范龙生方一抬头,只见十来丈以外,已有一片漫天水光,宛若万马奔腾般地,怒卷而至。

范龙生知道这是由于适才倾盆骤雨所引发的怒卷山洪,其势猛烈无比,遂赶紧吸气飞身,纵向五六丈高的峰壁之上。

当地是处小小狭谷,并非那片猛烈的山洪的主要通道,但支流卷处,威势依旧吓人,除了树倒石飞,狂流澎湃以外,更恰好把薛兆奎的雷殛余灰,一齐冲扫得干干净净。

范龙生见状,不禁呆立峰壁之上,心中好生惊叹。

惊的是冥冥天威,真不可测,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之语,半点不差,为人立身处世,实应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事事谨饬,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叹的是“拜蝎教主赤发真人”薛兆奎恶根并不太深,但因饲养毒物,伤人太多,终于报应昭彰,惨遭天谴。但惊叹之余,范龙生心中,却也生出一种安慰。

这安慰就是薛兆奎等人身上,证明了天道无穷,则“离魂谷”中一战,独孤策、慕容冰等群侠如何?“寰宇九煞”等群凶如何?以及“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又复如何?正邪兴败,祸福吉凶,冥冥中必然早有定数。

范龙生一面心中感叹,一面伸手入怀,想把贴肉所藏的金色扁盒取出,看看盒中那只“金钩蝎王”,是否也被天雷所殛?

谁知刚刚摸到金色扁盒,尚未取出衣外,空中忽又雷声殷然,金蛇连闪。

范龙生适才业已领略天威,如今哪里还敢把金色扁盒取出?遂仍自贴肉藏好,并合掌低头,暗作祷祝,也向苍苍司命,立了重誓。

他立的誓儿是自己接受薛兆奎的重托,只利用这只“金钩蝎王”,除了恶迹如山的杨叔度、楚绿珠“阴阳双魔”,并在替旧友完成心愿之后,立即杀蝎,决不贻毒祸世,若有第三人因而遭殃,自己也愿当天谴。

空中金蛇似的电光渐敛,慑人心魄的雷鸣渐收,那片怒卷山洪,也因有所疏泄,而渐渐远去。

等到谷下山洪退尽,晴空明月当头,范龙生犹在合掌低眉,忽然听得右侧方有人含笑叫道:“范兄怎的如此宝相庄严?莫非闻雷证道,淡却凡心,想皈依三宝如来?或是稽首于三清道祖么?”

范龙生心中一片清凉,天机无限的,含笑抬头,只见发话之人,正是“点苍”掌门,“流云仙子”谢逸姿、萧瑛与慕容冰母女,也在她身旁并立。

谢逸姿等是在范龙生右侧一片更高山壁之上,如今三人同时飘身纵过,仍由谢逸姿向范龙生含笑说道:“范兄,我和萧大姊及慕容冰小妹,业已搜遍森林,仍未发现‘五毒谷’、‘百花潭’的丝毫踪迹,不知范兄有无所获?”

范龙生目光微注慕容冰,含笑说道:“慕容姑娘仙骨珊珊,福缘极好,哪里会作喑哑之人?我已经找着那‘五毒谷百花潭’了。”

萧瑛闻言,狂喜说道:“范兄既已寻着地头,我们赶快前去设法合力取得那‘金钩蝎毒’,及‘绿叶红茎草’,为冰儿……”

范龙生微微一笑,摇手止住萧瑛话头,并自怀中取出薛兆奎所赠的那粒“蝎毒丹丸”及一片“绿叶红茎草”。

萧瑛更复惊喜欲绝地,向范龙生称谢笑道:“范兄真个高明,你不但寻着‘五毒谷百花潭’,并且居然业已把我们所需之物,弄到手了。”

范龙生摇头苦笑说道:“此事只是凑巧,哪里是我高明。若非那位‘拜蝎教主’,与我在三十年前,便属好友,恐怕以我们四人之力,仍然无法抵敌得过那只‘金钩蝎王’,及其余十二只厉害无比的毒物。”

话完,便把自己独探秘洞,被毒蛛吐丝网去,进入“五毒谷百花潭”巧会故人,暨薛兆奎与门徒毒物,同遭天劫等事,向谢逸姿、萧瑛、慕容冰等,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谢逸姿听得也自感慨无穷地,摇头叹道:“怪不得这场雷雨之大,声势骇人,原来其中还包括了这样一桩故事,范兄能够亲身参与,将来说法警世,或许可令为恶未深之辈,知戒回头,成就不少功德。”

范龙生点头笑道:“能够目睹苍天威霸,自是难得之事,但一震之威,岂同小可,直到如今,我全身骨节,仍在酸疼,就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或受了一次重伤光景。”

萧瑛目光凝注范龙生手中所托的那粒“蝎王毒丹”,及“绿叶红茎草”,面含安慰笑容,缓缓说道:“听了范兄所说‘拜蝎教主’薛兆奎,虽然有意回头,仍因孽重遭劫之事,萧瑛方知苍苍彼天,赐我已厚,如今冰儿可望复音,只等找着碧儿,使她们姊妹同归独孤策,萧瑛便心愿尽了,誓以余年,日行一善,聊赎先前罪孽。”

慕容冰本自侍立萧瑛身边,静听他们谈话,如今却柳眉微蹙。把谢逸姿衣袖一扯,伸指在地上写道:“谢姊姊,我母亲适才所说的‘碧儿’是谁?”

谢逸姿看清字迹,微笑说道:“她叫‘慕容碧’,是你的同父异母姊姊,如今不知为何失去踪迹?”

慕容冰虽然口不能言,但听了谢逸姿这句话儿以后,却珠泪双流地,立即满面惭愧神情,失声痛哭。

这种突然变化,使范龙生、萧瑛、谢逸姿等,全自愕然失惊。

萧瑛赶紧把慕容冰搂在怀中,柔声问道:“冰儿,你如此伤心则甚?”

慕容冰想起自己在“太湖”之畔,对姊姊慕容碧,因妒生恨,尽情凌辱,并剃掉她满头青丝的那段经过,不禁愧作得深觉无地自容,遂蓦然挣脱萧瑛怀抱,向崖壁上一头撞去。

萧瑛万想不到慕容冰竟会寻短见,加上她功力不弱,以致竟被挣脱,并来不及抢救她,只急得含泪顿足。

尚幸范龙生与谢逸姿旁观者清,因看出慕容冰神色不对,早作提防,两人双双出手,及时把慕容冰撞向山壁的身形阻住。

萧瑛跟踪扑到,把慕容冰紧紧抱在怀中,泪落如泉地,悲声叫道:“冰儿,你有话尽管说出,千万不要这样自寻短见,你纵是业已将你姊姊慕容碧杀死,我也不会怪你这不知情之罪,仍然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萧瑛诚中形外,连那滚滚泪珠以内,都含蕴着无限慈爱光辉,怎不把位自幼孤苦的慕容冰,感动得像只小猫一般,蜷伏在由杀母深仇变成慈母身份的“白发圣母”萧瑛怀中,不住嘤嘤啜泣。

萧瑛知道她必有难言之隐,遂也不再追问,只是把慕容冰抱在怀中,异常慈爱的,轻轻抚爱,听凭她把满心惭恨,化成珠泪流泄。

慢说谢逸姿身是女流,就连范龙生那等铁石肝肠,见了萧瑛与慕容冰母女之间的这等情形,也心头凄恻地,双目自然润湿。

人若有咎心之事,最好的解咎良方,就是自吐罪状,竭诚忏悔,故而慕容冰在啜泣片刻以后,便即折段树枝,把“太湖”之畔的那桩经过,书写给萧瑛等人观看。

萧瑛看完慕容冰所书,方始恍然,但范龙生忽似触动灵机,向谢逸姿哈哈一笑,扬眉问道:“谢仙子,如今是甚么日期?”

谢逸姿想了一想答道:“如今是二月二十九。”

范龙生又复问道:“天南大会会期,是不是三月十五?由这‘苗岭’赶奔‘野人山离魂谷’,有六日光景,应该足可赶到。”

谢逸姿点头笑道:“范兄说得不错,但你忽然这等计算时日则甚?”

范龙生仿佛极为得意地,纵声大笑说道:“我因见了萧圣母与慕容冰姑娘的母女天性,忽然触动灵机,觉得大可利用这几日光阴,把那位慕容碧姑娘寻出。”

萧瑛不敢相信地,讶然问道:“范兄,我们既须赶赴‘天南大会’,不能远离这‘贵州’境内,又只有区区九日光阴,可以利用,似乎未必能寻得出我那碧儿的踪迹下落呢?”

范龙生笑道:“萧圣母放心,我有极佳妙策。”

谢逸姿见他语气之中,充满自信,遂微笑说道:“范兄有何妙策,我们洗耳恭听。”

范龙生看了看手中所持的一丹一叶,轩眉笑道:“我且一面凝功施力,相助慕容姑娘恢复喉音,一面说出我所想的绝佳妙策便了。”

话完,便用那片“绿叶红茎草”,把“蝎王毒丹”包好,向慕容冰含笑说道:“慕容姑娘,你把这粒草叶所包毒丹,吞到喉头,不可咽下,但等草药化尽,喉头微觉一凉一痛之时,便自运真气,上冲咽喉,并咽下草叶毒丹所化的无害脏腑毒汁,我再在你‘脊心穴’上,隔体传功,助你一臂之力。”

慕容冰满怀感激地,连连点头,如言把那粒草叶所包的“蝎王毒丹”,咽到喉间,盘膝静坐。

范龙生正待施为,忽又想起那只“翠绿玉蝎”,遂自怀中取出,递与慕容冰,并微笑说道:“慕容姑娘,那位‘拜蝎教主赤发真人’薛兆奎,与你有缘,不仅慨赠‘蝎王毒丹’,及‘绿叶红茎草’,并另外又送给你这件珍奇玩物。”

慕容冰接过‘翠绿玉蝎’,对蝎身蝌蚪奇文,略一注视,忽然满面喜容,从双目中射出了异常光彩。

萧瑛与谢逸姿,只顾注视范龙生施为,均未注意到慕容冰的脸上神情变化。

范龙生也未有所发觉,一面伸出右掌,贴住慕容冰的“脊心”要穴,提聚“纯阳真气”,缓缓传功,一面向萧瑛及谢逸姿,含笑说道:“萧圣母、谢仙子,你们既然苦于无法找寻慕容碧姑娘,却为何不设法让她前来找你?”

谢逸姿苦笑说道:“范兄,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绝佳妙策’么?慕容碧姑娘青丝被剃,万念必灰,她哪里还会……”

范龙生不等谢逸姿话完,便自摇头笑道:“谢仙子,你说错了,慕容碧姑娘青丝被剃,对于男女情爱方面,虽可能心灰意冷,但我却料定她在万念齐灰之内,仍必有一念不灰?”

谢逸姿笑道:“范兄请抒高见。”

范龙生目注萧瑛,微笑答道:“这就是我适才所触灵机,认为母女之间的天性亲情,慢说是青丝被剃,就是骨化形消,亦难磨灭。”

谢逸姿连连点头地,称是说道:“范兄说得极是。”

范龙生继续笑道:“根据我听你们所说慕容碧姑娘的人品看来,她平素对于萧圣母的以前行为,必多规劝。”

萧瑛满面愧容,垂泪叹道:“范兄猜得不错,我那碧儿在每次与我见面之时,均必对我的先前恶行,委婉规劝,并想寻见她这慕容冰小妹,把彼此仇仇,设法化解。”

范龙生点头一笑,向谢逸姿问道:“谢仙子,在如此情形之下,倘若江湖传言,‘白发鬼母’萧瑛归入正途,各派掌门并拟在‘天南大会’以上,为其贺号为‘白发圣母’,则慕容碧闻得此讯,是否定将星夜赶程,赶到‘野人山离魂谷’,或是正面参与大会,和她母亲相聚?或是易容变服,掩藏在人群之中,又流泪又安慰地,偷偷分享她母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这份光采。”

谢逸姿“啊”了一声,佩服万分地,向范龙生稽首笑道:“范兄怎会想得出如此妙策?佩煞谢逸姿了。”

萧瑛感激颇甚地,向范龙生含泪笑道:“多谢范兄为我想出这桩妙策?但倘若碧儿踪迹,离此过远,她也难以获知此讯呢!”

范龙生微笑说道:“萧圣母不必担忧,我自有万全妙策。”

萧瑛闻言,虽然不好意思追问,但眼神以内,却已流露出渴欲得知究竟之意。

范龙生见状会意,遂道:“三月十五的‘天南大会’之际,举世超绝武林高手,必将全数云集于‘野人山离魂谷’中,这桩讯息,对于具有相当身手之人,引诱力量极大,我不相信像慕容碧姑娘那等年轻人物,会不想赶来看看热闹。”

萧瑛点头说道:“范兄分析得虽极有理,但世间事往往会出人意料。”

范龙生摇头笑道:“我所谓万全妙策,就是把意料以外之事,也都料在事内。”

谢逸姿笑道:“范兄不要光说大话,人在近处,自然最好,假若慕容碧小妹,现在远处,你却打算用甚么方法,使她得知这桩讯息呢?”

范龙生扬眉答道:“我们利用这九日光阴,在‘贵州’境内,寻一与各省黑道人物,声气相通的绿林魁首,要他用‘飞鸽传书’,或是发出‘绿林箭’,岂不可在极短期间,把此讯传遍各地?”

萧瑛听得叹服说道:“范兄此计绝妙,只是碧儿若在远处,闻讯以后,却仍不及赶到‘野人山’而已。”

范龙生笑道:“对于此点,更易解决,慕容碧姑娘若能赶到‘野人山’,自然万事皆休,倘若‘天南大会’之上,未曾见着慕容碧姑娘,我们便在会了之后,对举世武林人物声称,定于五月端阳,在‘庐山大汉阳峰’,共为萧圣母进贺‘白发圣母’美号,则慕容姑娘,必可从容赶去。”

谢逸姿听完话后,向萧瑛扬眉说道:“萧大姊,你生辰是在何时?”

萧瑛笑道:“七月初一,谢仙子问此则甚?”

谢逸姿向范龙生笑道:“范兄不必说是五五端阳,就说七月一日在‘庐山大汉阳峰’,邀请各派掌门,为萧圣母上号祝寿,岂不更使慕容碧小妹闻讯之下,必然赶来。”

范龙生目注萧瑛,大笑说道:“萧圣母,三个臭皮匠,凑个请葛亮,如今这桩计划,越来越妙,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说到此处,忽然脸色一正,向那目光凝注“翠绿玉蝎”身上,毫不旁瞬的慕容冰,发话叫道:“慕容冰姑娘,如今时候已到,你且调匀真气,上冲喉头,我并隔体传功,助你一臂之力便了。”

慕容冰如言,提气上冲,隐隐听得她喉间发出一声轻响。

范龙生透了一口长气,缓缓站起身形,向萧瑛拱手微笑说道:“恭喜萧圣母,范龙生幸不辱命。”

萧瑛感激得垂泪呜咽说道:“范兄这如山恩情,萧瑛母女只有领受而愧难答报的了。”

话完,立把慕容冰拥入怀中,慈爱万分地,带着闪闪泪光,颤声笑道:“冰儿,你……说句话儿,给……给我听听。”

慕容冰也是满脸泪渍,目注萧瑛,“啊啊”两声,语不成音,依然喑哑。

这一来,范龙生的双颊之上,不禁烘然发烧,赶紧眉头深蹙地,再为慕容冰细诊脉息。

萧瑛与谢逸姿二人,自更惶然相视,眉头深蹙,不知为何在罕世灵药,及范龙生隔体传功等双重力量加以疗治之下,仍未使喉音恢复,能够说话。

范龙生诊脉以后,带着满面惊奇地,向慕容冰发话问道:“姑娘,你当真还不能开口说话么?”

慕容冰摇了摇头,口中仍自“啊啊”两声。

萧瑛忍耐不住地,向范龙生叫道:“范兄,你发觉冰儿为何不能复音了么?”

范龙生苦笑答道:“这真是罕世怪事,‘蝎王毒丹’与‘绿叶红茎草’,分明生效,我用‘纯阳真气’隔体传功,也颇顺利,慕容冰姑娘的脉象之上,更显示出完全康复,病势毫无,但偏偏她却喉音未复,依然不能说话。”

萧瑛听得愁容满面地,叹息说道:“知道病源,还可设法疗治,如今冰儿既然毫无病因,只有病状,却是怎么办呢?”

范龙生惭然苦笑,双手一摊说道:“范龙生智穷力绌,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谢逸姿向他们含笑安慰说道:“萧大姊与范兄不必忧急,我们仍照预计行事,或许在‘天南大会’之上,遇见我独孤表弟的恩师大悲尊者,和他师叔‘三奇羽士’南门卫时,这号称无所不能的‘释道双绝’,能有妙法疗治。”

范龙生点头笑道:“谢仙子说得不错,‘三奇羽士’南门卫还在其次,那位大悲老和尚,确是无所不能,他对于慕容冰姑娘的这种怪症,亦必有相当兴趣。”

萧瑛等人万般无奈,只得先寻“贵州”境内的绿林魁首,向各省传出“白发鬼母”萧瑛改邪归正,与群侠共赴“天南大会”之讯,然后便联袂赶往“野人山离魂谷”而去。

谁知他们把慕容冰复音希望,寄托在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等身上之际,这素为武林人物,奉为泰山北斗的“释道双绝”,却早已功行圆满,携手成道,离开了茫茫浊世。

原来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二人,翻上峭壁,遥望大悲尊者与“三奇羽士”南门卫所居古洞,却见洞门业已被人移来一块万斤大石,完全堵闭封死。

独孤策等,见状之下,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各展绝世轻功,飞也似的扑奔古洞。

他们到达洞口,见了石上留言,方知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是自行移石封洞,业已双双道成,离却浊世。

独孤策与独孤兴怆念师恩,均不禁悲怀难抑地,拜倒洞前,放声痛哭。

两人哭得声泪俱竭,独孤兴方语音抽咽地,向独孤策发话说道:“大哥,两位老人家既已成道,我们哭死何益?还是细看留训,继承遗志要紧。”

独孤策闻言,也就强抑悲怀,泪眼模糊地,与独孤兴一同细看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等在石上所留训示。

这两位老人家所留训示之中,只是勉励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善自奋发,秉仁心,行恕道,为莽莽江湖,扶持正义,并未有甚么特殊传授。

但训示末后,那位以“神卜”著称的“三奇羽士”南门卫,却特别留给独孤策八个字儿,写的是“英皇好合,一剑成名。”

独孤策看得茫然,心想“英皇好合”一语,似是南门师叔预示自己与慕容冰慕容碧姊妹,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意,但“一剑成名”,却极难解,田翠翠行前虽曾把前古神物“青萍剑”慨赠慕容冰,但此剑已被自己失去,落入“百花公主”夹谷妙之手,难道竟能珠还合浦,并使自己成就甚么莫大功业?

看完训示,独孤兴与独孤策商议,要不要设法弄开大石,入洞一瞻两位恩师遗容。

独孤策想了一想,摇头说道:“佛家寂灭,道家飞升,这种最高功果将成之际,最忌尘扰!两位老人家如今虽已解脱,仍似不加惊动为妥,否则老人家们又何必移石封洞,与我们吝见一面呢?”

独孤兴听得点头说道:“大哥所见极是,青雕既不在此,我们还应该仆仆风尘地,奔赴‘野人山’,方不致耽误了‘天南大会’。”

独孤策一算时日,果极匆迫,师兄弟遂双双下拜,叩别恩师,离却“普陀”渡海西去。

途中,独孤策自然把前在“离魂谷”分别以后的各种经过情形向独孤兴详述一遍。

独孤兴听到他“罗浮”跳崖,巧遇“半奇老人”南宫珏后,便向独孤策伸手含笑说道:“大哥,南宫老人送你那柄折扇,是否带在身边?”

独孤策闻言,遂取出那柄湘妃竹折扇,递给独孤兴观看。

独孤兴展开折扇,只见一面是画,一面是诗,画是一枝白梅,几撇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诗则是首七绝,字作南宫草书。

独孤兴认出写的是:“兰菊竹梅寓意深,南宫费煞苦精神。谁能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独孤兴看完以后,扬眉笑道:“好个‘便是江湖第一人’,这位南宫老人家,口气真不在小。”

独孤策点头笑道:“南宫老人垂死赠扇之时,曾说这柄扇儿,代表他毕生心血。”

独孤兴皱眉说道:“一代大侠的‘毕生心血’四字,应该分量极重,但我却除了一点怪事以外,根本看不出这柄扇儿,有何奇妙之处?”

独孤策含笑问道:“贤弟看出了哪点怪事?”

独孤兴指出那首草书七绝的起首四字,应声答道:“按照春夏秋冬的四时区分,应该是‘梅兰竹菊’,但南宫老人却写作‘兰菊竹梅’不是有点怪么?”

独孤策“哦”了一声,摇头笑道:“这不是怪,这只是为了诗的平仄,才故意颠倒,倘若写成‘梅兰竹菊’寓意深,便觉拗口,与下面一句‘南宫费煞苦精神’合不上了。”

独孤兴静静听完,含笑说道:“大哥,我不同意你的意见,因为‘梅兰竹菊’虽然与这首诗儿的平仄不合,但‘兰菊竹梅’依旧微拗,真正咬文嚼字,应该写成‘菊竹梅兰’才觉顺当。”

独孤策悚然一惊,点头说道:“兴弟说得极对,这样看来,南宫老人是有意写成‘兰菊竹梅’的了。”

独孤兴目闪奇光说道:“开宗明义,这起首四个字儿,必蕴有莫大玄机?且让我把这扇上的诗画,多看几遍,也许能看出一点道理,再复互相参详推敲,使大哥尽得其中之妙,成为南宫老人家所期望的‘江湖第一人’呢!”

独孤策叹息一声,点头说道:“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贤弟以局外人慧眼细观,必然比我高明,或有所得。”

独孤兴默然不答,只是一面赶路,一面对扇上这首草书七绝,仔细注看。

行约百里,独孤兴几乎已把这二十八个字,看熟得可以脱手摹写,但仍未获得其他灵机妙示。

赌气之下,不再看诗,把扇儿翻转,细看那画笔并不太高明的一枝白梅,几撇墨兰,数丛黄菊,三竿朱竹。

常言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次居然被独孤兴看出端倪,蓦地止步停身,向独孤策扬眉狂笑说道:“大哥,我看出一些妙处来了。”

独孤策含笑问道:“兴弟请讲,你看出甚么妙处来了?”

独孤兴递过扇儿,指着那万叶森森的三竿朱竹,颇为得意地,微笑说道:“大哥请看,倘若你站在那竹根方位,这三竿朱竹,岂不恰似‘金鸡点头’的三幻剑影,那万片竹叶,岂不像似漫天飞洒的朵朵剑花,”

独孤策凝视片刻,失声说道:“兴弟委实独具慧眼,看得丝毫不错,这扇上所画的三竿朱竹,当真含蕴了一招剑法绝学。”

独孤兴听了这“一招剑法绝学”之语,不禁微笑说道:“大哥,我师傅‘神卜’之技,着实惊人,他老人家留赠你‘一剑成名’之话,似乎有点端倪了呢!”

独孤策熟视扇上,瞿然说道:“以此类推起来,则这一枝白梅,几撇墨兰,及数丛黄菊,也必都像三竿朱竹一般,象征着另外三招绝学。”

独孤兴点头说道:“大哥这等说法,当然正确,但仅凭眼看,难以揣摩,你何不以剑代笔,照样画他几笔,或许更易生出妙悟。”

说罢,便自身边取出一柄软剑,双手捧过,向独孤策含笑说道:“大哥,这是你前在‘庐山’送给我的‘寒犀软剑’,你用它代笔作画,应该更会觉得趁手一些。”

独孤策深觉独孤兴这种以剑代笔,依样画葫芦的揣摩办法,设想得颇为奇妙,遂点头一笑,接过“寒犀软剑”,便自照着扇上所画的梅兰竹菊,慢慢比划。

起初,边看边画,自然极慢,但等到熟悉以后,便即剑发如风,威势凌厉无比。

独孤兴正自看得高兴,独孤策剑光忽收,眼神发滞地,茫然呆立。

独孤兴讶然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独孤策又似回答独孤兴所问,又似喃喃自语,依旧双目发直地,低声说道:“我……我明白了!我……我……我糊涂了。”

这两句话儿,直把独孤兴听得好不糊涂起来,因为独孤策似乎心神恍惚,遂向他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高声叫道:“大哥清醒一些,你到底是明白了?还是糊涂了呢?”

独孤策被他这一叫一拍,方自迷茫之中,清醒过来,双眉深蹙地,向独孤兴苦笑说道:“兴弟,我明白了,‘半奇老人’南宫珏,就是‘玉斧醉樵’董百瓢老人家所遇见的‘四招驼道’。”

独孤兴因已听独孤策详述别来经过,故在闻言之下,不禁惊喜交迸地,扬眉大笑说道:“这样说来,这扇上所画几撇墨兰,数丛黄菊,及三竿朱竹,所含蕴的剑法绝学,就是董百瓢传授你那由‘沉香救母’、‘吴刚伐桂’、‘五丁开山’,改名为‘沉雷郁夏’、‘爽气迎秋’及‘瑞雪飘冬’等三绝招了。”

独孤策目光中仍带茫然神色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独孤兴指着扇儿,继续笑道:“夏秋冬三招,既已吻合,则这只白梅,定然含蕴着‘四招驼道’,舍不得传授董百瓢,综合众妙,威力特强的那招‘万象回春’的了?”

独孤策点头说道:“当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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