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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骨塔遇险

燕元澜笑了一下,对留字人的缜密心思,的确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将树皮捏碎了,遂依照留字的指示前进。

果然在一片弯弯垂柳中,每隔七八株种了一颗直枝的白杨,旁边有一条细小的通道,若不是早经人指点的话,定然会以为这只是树间的空隙,隙后乱树叉丫,也定然不会以为它可能是出路。

几经转折,走了约莫有里许远近,林尽树稀,视线豁然开朗,然而燕元澜对于眼前的景像,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前他在柬上看到骨塔之名,以为充其量不过是贮骨之所,及至身临其地,才发现这骨塔敢情俱是用人骨搭成。

全塔共有七层,每层高有丈许,广有数丈,塔作八角形,每角都镶嵌着一具人头骨,塔墙则为人之股骨与肋骨胶积而成,则全塔不知要用多少人骨始克架就,底层有一扇高有八尺许的洞门,门旁悬着一付触目惊心的对联。

“红香绿玉,巫山云雨,梦里多少风流客,恨色中时光太匆匆!

青磷白骨,苦海煎熬,眼底万千屈死鬼,哀塔上岁月何悠悠!”

燕元澜正在慢慢玩味那联中的语句时,塔门忽地一开,匆匆出来一个女子,却是弱柳四艳中最小的佟雪。

她一见了燕元澜,立刻现出惊慌之态,结结地道:“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燕元澜淡淡一笑道:“主人待客不诚,把我一个人撇在客厅中,在下闲极无聊,只好信步乱闯了!”

佟雪不信地道:“你是乱闯到这儿的?”

燕元澜微笑道:“不错!此地又无人带路,我只有自己闯来了!”

佟雪变色道:“你胡说,此地深藏在柳林之中,路途变幻复杂,我绝不信你是闯来的?”

燕元澜道:“姑娘是指柳林中那些门户变化?”

佟雪没有答话,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承认了!

燕元澜微微一笑道:“在下出身北鹤门下,一些简单的阵图变化岂有不识之理,而且也正因为这些阵图之设,引起了在下的好奇,故而前来一探究竟!”

佟雪将信将疑,歇了片刻才道:“此处乃本庄重地,阁下最好还是快点离开!”

燕元澜笑着道:“这塔建造甚奇,我要观赏一番!”

故意作出观赏的样子,脚下却慢慢地朝塔门移动!

佟雪急得伸出双手拦阻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懂规矩,我已经告诉你这是本庄重地,谢绝参观,你怎么还要硬往里闯!”

燕元澜脸上仍是带着笑容,语气却强硬了一点,冷冷地道:“我们既然抓破了脸,此刻我无须顾忌什么江湖礼仪,整个弱柳庄,我爱往哪儿就往哪儿!”说着又朝前迈了两步。

佟雪见他越遇越近,量度自己的能力,也无法拦阻他,不由急了道:“这塔上机关重重,你硬闯进去,要是吃了亏可怨不得我!”

燕元澜哈哈长笑道:“姑娘这话可真的是言不由衷了,现在贵庄上下,恨不得立即将我杀死才甘心,假若这塔中的一些小机关真能难住我的话,你恐怕还要引诱我进去呢,哪会如此好心警告拦阻呢!”

佟雪双目盯住他,眼中露出恨毒之光,燕元澜故作不理会地道:“塔以人骨造成,已属千古奇闻,再加上密布机关,里面必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姑娘可以告诉我吗?”

佟雪急加辩解道:“没有!这塔所以如此严密,正因为造成不易……”

燕元澜哦了一声道:“正是!我也觉得奇怪,贵庄从哪儿搜罗得这么多人骨!”

佟雪忽而冷静下来,含笑指着那幅对联道:“得来全不费功夫!”

燕元澜微惊道:“姑娘是说这些人骨俱是窃慕各位姿色,自动投上门来的江湖人所有?”

佟雪笑道:“不错!这些人颇不乏江湖知名之士,尤其够资格作为檐角悬饰的,更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例如这第一层前角所悬的骷髅,便是武当第二代高手玉面修罗徐自昌,在他旁边的是黑道高手八目天王罗自平……”

燕元澜佛然色变道:“这些人都是受了你们的暗算身死的?”

佟雪微微笑道:“阁下怎么能说我们暗算呢,他们自己沉溺于醇酒妇人,死而无怨,因此他们的师门或有关系的人,也无法怪我们!”

燕元澜略感词穷,片刻才道:“你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佟雪笑道:“什么也不为,这是我们庄主为天下人所设的警世宝鉴,温柔乡是黄土冢,红颜女是摧命判!”

燕元澜摇头道:“胡说!你们庄主是自己受了刺激,移恨于天下男子,所以才设下的红颜陷阱,屠杀男子以为泄恨!”

佟雪面上微现惊怖之色道:“没那回事,庄主一向洁身如玉,从未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

燕元澜心中暗笑,口中却懒得与她多辩,不想佟雪反而庄敬地道:“燕少侠见色不迷,实不愧为一代奇男子,您又何必要与这些色鬼淫魂打交道,还是别上塔去吧!”

燕元澜大笑道:“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您还是在想法子不让我登塔!”

佟雪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女子因心敬少侠为人,所以才作此策。”

燕元澜摇头道:“盛情心领,不过我非要上去一趟,尤其是最上一层,登上骨塔而俯视天下,使我有高在万人之上的感觉……”

佟雪失声叫道:“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闯来的,必是有人指点你到这儿来!”说着凝目沉思,好似在猜测谁走露了消息。

燕元澜虽不知留柬人是谁,但是确信此人必与弱柳别庄大有关系,此人一心帮助自己,必是不齿庄中之所为,则此人平时也不可能一无表示,怕佟雪想多了会露出破绽,岂不是反而辜负了人家一片盛情,遂故意笑道:“骨塔虽是我在无意间发现,但确是有人指点我,在上面可以找到一点重要的东西!”

佟雪惊叫道:“什么东西?”

燕元涧笑道:“在下的两个同伴受了贵庄主的逍遥散之毒,那人告诉我在此塔上可找到解药!”

佟雪大惊叫道:“本庄果然出了叛徒,那人是谁?”

燕元澜微微一笑道:“姑娘想知道吗?”

佟雪自觉那一问太过天真,遂讪讪地道:“算了吧!那人既与你一鼻孔出气,谅你也不会告诉我的!”

燕元澜却仍是含着笑容道:“姑娘这就想错了,在下甚愿将那人说出,使姑娘能去惩治叛徒!”

佟雪将信将疑地道:“真的?那么是谁?”

燕元澜大笑着用手指定她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姑娘自已”

佟雪佛然道:“燕少侠,我一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燕元澜大笑道:“姑娘以为我在开玩笑?其实在下所言完全正确,你出来之时,手中持着一个小玉瓶,虽然你藏得快,又岂能瞒过我的眼睛!”

佟雪脸色大变,右手不自觉的在腰间摸丁一下,结结地道:“你……怎么知道那是解药……”言中已微有色厉内荏之状。

燕元澜笑态未改地道:“此理甚是简单,令庄主行功逼出毒散之际,耗力甚多,本来她还想跟我一拼的,可是招式只用到一半,就自动撤招退去,显而易见她事先所服解药的份量不足,本身也支持不住了,此刻命你再来取解药,乃是很显明之事……”

佟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忽地两脚一顿,打算从燕元澜身边擦过,燕元澜脚下轻轻一动,恰好又将她拦住了。

佟雪气急败坏,双手护住腰间,怯怯地道:“你……想干什么?”

燕元澜平静地道:“请姑娘将解药留下!”

佟雪脸色大变,讷讷地道:“你想用强?”

燕元澜道:“在下并不愿意强取,但是我那两个同伴中毒待解,事急从权,只好得罪姑娘了!不过,最好还是请姑娘自动拿出来……”

佟雪默不答话,眼球在眶内直转,燕元澜又道:“姑娘最好不要多费脑筋,我对令庄主尚且不惧,姑娘自问比庄主如何?”

佟雪停下一下,突地迅速无比地在腰间取出玉瓶,塞进中衣之内。

燕元澜被她这个动作惊得不由一怔;佟雪将手伸了出来,脸上恢复了一种歹毒的笑意,说道:“现在那瓶子在我的贴肉腿缝之中,阁下是坐怀不乱的大豪杰,你不妨脱下我的衣服,自行取去便了!”

燕元澜被她这一绝着整住了,无论如何,他总不能去剥一个女子的衣裤,佟雪见他沉吟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

燕元澜等了半天,忽地道:“姑娘且莫高兴,在下虽然不会动手强枪,可是我守定此地,不放你移动半步,令庄主也亟须此药,只好大家同归于尽了!”这几句话果然很有份量,佟雪得意之色立消,讷讷地道:“你守着我也没用,庄主等我不来,必定会另派人来……”

燕元澜道:“人再多也没用,若论功夫,令庄主尚可跟我一搏,其他人何足道哉,现在令庄主自己也受了逍遥散之毒,功夫大减,即使是举庄之人全来了,我也不在乎!”

佟雪厉叫道:“你是个最不要脸的人!”

燕元澜平静地道:“这话没道理,令庄主使用毒药害人,我求取解药,乃是应当之事,姑娘既然不与,我只有出此下策!”

佟雪气极大叫道:“你别狠!我们虽然打不过你,可是其他人照样可以到塔顶再取解药,到时候你拦住那一个……”

她话刚说完立刻发现失了口,然而燕元澜动作比她的思想还快,身形微闪,已经飘进了塔门!佟雪望着塔门,咬牙切齿地道:“姓燕的!你尽管神气好了,可是我不相信你能生离此庄!”

燕元澜在内一声不响,佟雪只好狠狠地走了!

且说燕元澜进塔之后,放眼向四周一望,不禁也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塔内不透天光,四壁仍是森森白骨,壁角用头盖骨倒翻过来作为灯盏,也不知烧着什么油,灯焰发着暗绿的光华,阴森森地异常吓人,顶层有一小洞,间可容人,却无阶梯可缘,不知如何上去!

燕元澜看了一下,觉得并无异状,乃两脚微点,身子从那洞中穿了上去。

第二层的布置并无差别,只是在墙上多挂了几张人皮,这些人皮剥制颇精,纤毫毕现,仿佛是将人压扁了放上去一样。

人皮一共是四张,两男两女,皮上发出一股腥臭之气,燕元澜觉得十分恶心,正想离开到第三层去,忽而瞥见对面那张女子的人皮微微地动了起来;饶是他技高胆大,见到这等情状,也不禁有些心悸,遂立定脚步,定睛细看,那张人皮在墙上动了一阵,手足慢慢晃摇,居然自上面飘了下来!

燕元澜吓得退了一步,因为这张人皮实在太过难看,两乳像一堆干菜叶,枯皱在胸前,脸又扁又大,鼻子平了,嘴唇发着暗紫色,稀疏的头发,脐以下更是丑恶无比!人皮一步一步地逼近,燕元澜一步步地退后,直到退无可步之际,他将心一横,举起手来,便待发掌出去,不想那人皮一阵嘴歪鼻动,居然说起话来:“公子别怕!妾身生前也是武林中人……”声若裂革,特别刺耳,燕元澜毛发直竖,嗫嗫地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皮又道:“人哪有这种样子,妾身乃枉死一冤魂!”

燕元澜惊叫道:“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害死你的,你找我做什么?”

那人皮又道:“妾身在此沉冤十载,欲诉无由!今日幸见公子……”说着又走前两步。

燕元澜道:“你别过来了!”人皮果然停住了,燕元澜见她止步不前,心中略放,遂道:“你找我干什么?”

人皮道:“妾身沉冤其雪,盼公子为我主持公道!”

燕元澜道:“可以!你把冤情说出来!”

人皮先呜咽地哭了几声,才幽幽地道:“妾身原名公孙红娘!身属华山门下……”

燕元澜道:“你原来就是江湖上传名的无影女!”

人皮凄然泣道:“不错!妾身以华山独门凌云身法,博得无影女之号!”

燕元澜道:“听说你早年艳名颇著,突然消声匿迹,原来死在这里!”

人皮哭声道:“妾身生前薄具姿色,不想以此罹祸,招得瘦西干之忌,将妾身骗至庄中,阴谋杀害,更将妾身弄成这副模样……”

燕元澜义愤填膺,也忘了惧怕!大声地道:“杨清实在该杀,她就在此地,你既是阴魂有知,为什么不去找她算帐!”

人皮笑道:“找她有什么用,杀了她也不能恢复我生前的容貌!”

燕元澜听得大不以为然,摇摇头道:“难道容貌比生命还重要?”

人皮点头道:“当然了!妾身身为女子,宁可不要生命,却不能毁却容挽,可恨杨清这贱婢,她杀了我不打紧,却不该将我弄成这副模样。”

燕元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我就没有办法了,我或许可以替你报仇,却无法起死回生,替你恢复容貌!”

人皮道:“不!公子自有助我之策!”

燕元澜奇道:“我怎么帮助你?”

人皮道:“公子随来二人,俱是天姿国色!”

燕元澜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人皮道:“妾身既为幽魂,当然凡事俱可不卜而知!”

燕元澜道:“这也可能,你说我该如何帮助你吧!”

人皮道:“公子随便将哪一个借给我,将她的皮揭掉,将妾身包上去,妾身若能再度一身艳姿受人崇慕的生活,此后就是永沦苦海黑狱,也是心甘情愿的!”

燕元澜摇头道:“荒唐,荒唐!借尸还魂已属无稽,借体蒙皮,更是天下的奇闻了!”

人皮道:“妾身既作此要求,当然有此可能,问题是公子肯不肯!”

燕元澜佛然道:“此事纵属可能,杀一人,活一人,我也不肯这么做的!”

人皮又衰求道:“妾身生前精晓各种房中之术,若得复生之后,专侍公子一人,定然可使公子尝尽人间之乐,比两个女子强多了!”

燕元澜沉下脸来怒骂道:“胡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生前淫荡,受尽剥皮之苦,死后不知悔改,仍然作这种想法,真是死不足惜!”

人皮凄然而泣,那空空洞洞的眼眶中,居然流下点点血泪,惨声道:“公子难道忍心看我永远这付样子下去吗?”

燕元澜又微微有些不忍,遂温言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这个忙实在无法帮!”

人皮哭了一阵又道:“也罢!那二人俱是公子心爱的人,公子既然不舍,妾身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燕元澜奇道:“还有什么求其次的办法?”

人皮道:“人间绝色不可得,只好在略具姿色中求了,弱柳别庄中的四个门人也还不错,请公子任意替我找一人替补吧,她们与公子为仇敌,公子应该可以同意了!”

燕元澜忽然奇怪地问道:“既是杨清杀死你的,为什么你不想找杨清呢?”

人皮将大嘴一撇道:“杨清还不如我生前之貌,年纪又大了,我不能越来越不如!”

燕元澜烦透了,厉声道:“杀人教人,仁者不为,我是爱莫能助!”

人皮凄声道:“弱柳四艳,倚仗姿色,不知害死多少人,这骨塔中万千枯骨,都是她们的杰作,似这种罪大恶极之辈,公子何必还替她们着想!”

燕元澜厉声道:“多行不义者必有惨报,天道不爽,却用不着我来替天行道!”

人皮道:“天道假手人为,公子几时见过了天上神明,自己显灵行事过,而且所谓神明,也是子虚乌有之事,真要有天道,我遭受如此惨遇,为何不见报应,人事如此,天心何在?”

燕元澜正色道:“天道假手人为之言一点不错,你今天的身受,正是先前作恶太多,所以天意才假杨清之手而报之!”

人皮不服气道:“妾身生前或许广结善缘,却不曾害过人命,何以报应如此之惨?”

燕元澜道:“万恶淫为首,你不修妇节,倚仗姿色,畅流人欲,正应受此报应!”

人皮默然片刻道:“那么以弱柳别庄之作为,该得何种报应?”

燕元澜道:“她们比你好,因为她们只是以女色为手段来发泄心中之恨,不似你纵情欲海,以为享受!”

人皮忽作异声道:“公子对她们倒是颇为了解,而且还颇为同情呢!”

燕元澜正容道:“我了解是实,却不会同情,固一己之愤激,造无边之杀孽,这种事不值得原谅,天道如在,她们必无善终。”

人皮嗤了一声道:“神明不在!天道何论!”

燕元澜突然奇道:“鬼神同源!神既不好,你这鬼魂却因何存在的!”

人皮呆了一呆才道:“这个妾身也不清楚,想来总是因为妾身死于非命,戾气不散,所以才郁结成形,托躯而存!”

燕元澜想了一下才道:“你的要求我是无法答应的,我对你的帮助只有一途!”

人皮道:“公子要如何帮助我?”

燕元澜道:“你阴结之气不散,存在反而痛苦,我所习乾元真力,乃纯阳之气,一掌将你震散了,形神俱灭,你也得早日超生!”

人皮惊叫一声道:“不,公子,我不想毁灭,我死得不甘心,我活得也不够!”

燕元澜将手举起,人皮疾扑上来,叫道:“公子!你好狠心!”

霹雳一声中,燕元澜的乾元真力已然发动了!

燕元澜凝聚真力,一掌推出去,完全是本着悲天悯人之心,不愿那公孙红娘的幽灵再受痛苦,谁知他的掌力达到人皮之上时,人皮居然丝毫无损,前扑之势,一点不减,扑地一声轻响,那层人皮紧紧地将他裹了起来。

燕元澜但觉鼻中一阵腥臭熏人,几要吐了出来,幸而胸口传来一股清爽之气,使他慢慢地清醒起来,他先是微微地挣了一下,发现那层入皮将他裹得更紧,而且甚是坚固,居然无法挣得脱,耳际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得意之至,笑了半天才听到一个声音道:“哈哈!燕元澜,你自以为神功无敌,这下子也够你受了吧!”那声音很耳熟,有点像公孙红娘的幽灵声,又有点不像,可是他此刻连头带脚俱被人皮包住,看不透外面,也自无可奈何,停了一下,那声音又响道:“燕元澜!这下子你可痛快了,任你小子奸似鬼,也喝老娘洗脚水,想不到你聪明一世,居然会被这入皮傀儡包住,以为是幽灵现身呢,哈哈……”

燕元澜被包后连气都透不过来,心中虽然明白,却是无法开口。

那声音再道:“只可惜你这么一个漂亮小伙子,等一下就尸骨无存下,这只能怪你心肠太硬,我们姊妹那等对你,你居然不动心,否则我们真还舍不得杀你!”

燕元澜一动不动,慢慢倒了下来。

那声音不笑了,带点沙哑地又叫了:“燕元澜,姓燕的,你死了吗?”

燕元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声音突然转为悲切,哽咽道:“燕元澜!冤家!你终于死了,你不死我会恨你,因为你是拒绝我的第一个男人,你死了我就不恨你了,我现在开始爱你,我要永远地回忆你,为你流泪!”

接着那声音絮絮切切地哭了起来,而且还哭得很伤心,一面哭,一面诉说着对燕元澜的爱意,情意十分缠绵,哭了一阵,那声音忽道:“奇怪!死鬼啊!你真是天生傲骨,连这么厉害的蚀骨毒药都化不掉你,冤家啊,你死了都是那么倔强啊!”又停了一下,那声音又道:“冤家啊!你当真不是平凡的人,也罢!我陪着你死吧,

老实说,我对男人也看透了,阅人千千万,似君难两再,让我再吻你一下,然后全身就化在你的怀抱中吧!”

然后燕元澜突觉头上的人皮被割破了,一张温温嘴唇堵上了他的嘴,一股香气直冲他的鼻孔,燕元澜本想推开的,可是手足俱被人皮包住无法动弹,只好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任人吻着,那人吻了片刻,又仔细地端详他一下,颤着声音道:“狠心的人啊!这蚀骨蛇浆连铁都可以化掉,却化不掉你的一身傲骨,冤家,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让我抱抱你吧,但愿在泉下你对我不会那么冷漠!”

燕元澜遂觉身上的缚束都被割开了,一个温暖香软的身子贴住了他,触肤腻滑,连忙大喝一声,双手猛推出去,那人嘤咛一声,跌了出去。

燕元澜站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他身上的长衫,一丝俱无,仅剩下那件鳌皮宝衣,很不雅观,连忙又朝人皮中找去,只见他的那矜青衫,已成一堆粉末,想来是被所谓蚀骨蛇浆化去了,只是奇怪自己身子因何丝毫无损,那被燕元澜推倒在地上的人,此刻却惊叫起来:“你!你没有死!”

燕元澜朝她一望,发觉此人正是弱柳四艳之首的屠风,身上也是寸缕俱无,这情景应是很尴尬的,可是燕元澜却忘了这些,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会死,尤其我不会死在阴谋之中!”

屠风抬起眼来望了他一下,脸上忽转娇红道:“你的身体真美!”

燕元澜这才意识到自己仅穿了一件紧身鳌皮宝衣,这时他才发现人皮之后,系有几条极细的丝线,遂冷笑一声道:“我说怎么人皮会动呢,原来是用这丝线操纵的,你们的诡计真多……”

屠风不答话,望着他笑了起来。

燕元澜红着脸怒声道:“你笑什么!我一生中未见过比你更无耻的女子!”

屠风止住笑声,幽怨地望他一眼道:“你刚才还说了解我们,现在又骂我无耻……”

燕元澜忆起适才与人皮的一番对话,失声道:“原来方才是你乔装死人说话!”

屠风道:“当然是我,难道死人还会开口!”

燕元澜一愕道:“你装得真像,也躲得真好!”

屠风道:“我躲在壁洞之中,借传音之法与你对谈,可笑你居然不曾发现!”

燕元澜不好意思地道:“我一心以为这人皮是真的鬼魂所据,怎会怀疑其他!”

屠风幽怨一叹道:“俗云猫有九命,你比猫还多一命,这人皮曾经蚀骨蛇浆与各种药物浸炼,除坚韧无比外,还具销融一切的性能,你只仅化去衣衫,身体丝毫无损,我不能不承认这是天命了!”

燕元澜想起在人皮中的那种难受劲儿,心中也觉得悸然,忽然又想到还是屠风将他放出来的,不由敌意微消,温和地道:“在下应该感谢姑娘释放之德!”

屠风脸上泛起一层凄楚之色,幽怨地道:“那倒没什么?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我定然不会放你出来!”

燕元澜也觉得默然了,片刻之后才讪讪地道:“这人皮果真是无影女公孙红娘的?”

屠风道:“不错!她生前颇为美丽,制成皮干却想不到如此难看,可见花容月貌,不过镜花水月!”

燕元澜道:“那么姑娘假托鬼魂,所说关于女子容貌之言,倒真是心中之感慨了!”

屠风点头道:“不错,我现在已经二十九岁,眼看到容貌将衰,深感生不如死!”

燕元澜不想谈这些问题,遂故意改变话题道:“我只道你们光杀男人,却不知道连女子也杀!”

屠风突地面现异采道:“这一点阁下方才所说之话,倒是颇对我们了解,庄主教我们以色身事人,原是为了要杀他们,这公孙红娘生前风情万种,人尽可夫,却是为着人欲,所以庄主要将她杀了,而且还制成人皮,原含警戒之意。”

燕元澜忽然愤然道:“杨清这混蛋,她灌输你们的思想太可怕了,白白地糟蹋了你们……”

屠风流下了眼泪道:“未遇公子之前,我的确认为庄主之言不错,而且我们所杀的这些男人,也的确有取死之道,可是自从公子来后……”

燕元澜只觉无言可以慰解她,连忙又岔开话题道:“你是怎么上来的?”

屠风道:“我跟雪妹一起来的,她拿了东西先出去,我正要出来,就看见公子已与雪妹冲突起来,我遂上来布置一切……”

燕元澜点头道:“那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屠风点点头。

燕元澜又问道:“解药是否确在顶楼,上面还有些什么机关?”

屠风流泪道:“我将你自人皮中放出来已属不该,再也不能违背师恩,告诉你别的了!”

燕元澜道:“不!我不是要你背师,我想问问清楚上面是否还有别人在操纵埋伏,我受你解救之德,爱屋及乌,想对别人客气点;怕莽然出手误伤了她们!”

屠风默然片刻道:“祸福当至自至,公子请保重,我能说的仅有这些!”

燕元澜对她作了一揖,肃然道:“多谢姑娘,在下要上去了。”

屠风急叫道:“慢点!”

燕元澜回身道:“姑娘还有何见教?”

屠风又望他一眼,轻轻道:“我能麻烦你再多站一下吗?”

燕元澜皱眉道:“在下同伴亟待拯救……”

屠风软弱地道:“我耽误不了你多久,只要片刻就行,那时我就化成水了,现在我的内脏已经在开始化了……”

燕元澜惊道:“姑娘怎么了!”

屠风幽怨地瞟他一眼,声音更低了:“我在放你出来时,所讲的话你都没有听见……”

燕元澜心中异常激动,过去拉着她的手道:“我听见了……我以为姑娘是说着……姑娘,这蚀骨蛇浆无法可救了吗……”

屠风满足地一笑,嘶哑地道:“没有救了,不过得君一握,身死无憾,别矣!公子……珍重……注意顶楼……”这痴心的女郎临终时仍是背叛了师门,可惜她已没有力量说出更多秘密,只讲了顶楼两个字时,燕元澜手中便觉一片潮湿,低头一看,她的纤纤玉手已经没有了,只剩一滩清水,然后是手腕,香肩,酥胸,腹,腿……

最后化去的是她的头,花容上还留着一点微笑,杏眼间皱眉几丝鱼纹,她是有些年华老大了,不过她还是死在最美好的岁月中。

燕元澜整个地呆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会在片刻之间阗然消失,消失得那么干净。

他默然地站了起来,白骨架成的地板上有很多空隙,屠风连清水都不剩了,可是屠风并未完全消失,至少有两个印象会永留在燕元澜的脑中,一个是她临死的笑容,那代表爱情的满足,一个是她眼角的鱼纹,那代表一个女人的悲哀。

生之满足,死之悲衰!他怀着惆惋的心情跃上了第三层。

这儿什么都没有,只陈列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兵器,长短不一,粗细轻重也不相等,燕元澜好奇地拈起一柄短戟来一看,上面只贴着一张小字条,写着年月日,旁边却是一列姓名,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江湖人……

燕元澜遂知这是身死此庄的武林人士的武器,杨清不但将它们保留起来,而且还陈列编号,这女子人的心理真是无法揣测。

感慨良久,他又窜上了第四层,这一层中陈设迥异,室虽不广,布置得很是清雅,几榻剑匣俱全,紫檀的横桌上放着笔墨,点缀着盆景,墙上粉刷得很平滑,挂着琴囊,榻旁有一面古铜镜。

燕元澜到了此地,心中倒觉得很是意外,四处浏览了一下,遂走到横桌前,见上面放着一本薄薄的绢册,册面上写着“鳞爪集”三十字。

绢册上已经薄薄的积了层轻尘,显见得很久无人翻动了。燕元澜为着好奇,忍不住将绢册翻了开来,只见第一面上写着:“此为余偶思闲录之句,诸儿不准偷阅,若有违背,立杀无贷!”

燕元澜哦了一声,心中暗道:“原来这是杨清平日抒怀的记载,那么这屋子也一定是她静静思索的地方……这个对世界及男人充满恨意的女人,不知她心中所想是什么……”

基于一种内心的冲动,他真想翻开来看一下,可是继而一想,这种私窥他人隐秘的行动不大光明,遂止住了这个念头。

停手沉吟片刻,燕元澜又被墙角的一幅小画吸引住了,这画上画着一条彩色的飞龙,栩栩欲活,奋鳞探爪,异常生动,燕元澜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又是微微一动,心里喃喃自语道:“鳞爪集,莫不是龙鳞龙爪,则这本册子中,杨清一定是写出她对谷师叔的种种,我应该看一下,或许可以知道她在十五年前,因何耍火烧森林的原因……”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将绢册揭了开来,册中大部份都是杨清对南龙谷中兰感情的流露,有时是一两句诗,有时是一段小文,笔迹有时端正,有时潦草,词意有时是爰,有时是恨,可见这女人的心理极为矛盾,直到现在她还是爱恨参半。

燕元澜又发现到她在叙述爱意时,字迹很端庄,情意绵绵,在叙抒恨意时,字迹就潦草了,狂放不羁,恨得非常激烈,充分地露出女性狂野的本质。

燕元澜一面看,一面在心中感慨,觉得女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突然,有段文字又引起了他的深思,这是一段小文,字迹不但潦草,而且还粗疏难辨,可见她在当时心中的激动:“……隔离着森森的树林,我知道他在里面,我恨透他了,何况还有一个最恨的人跟他在一起,我真想此刻以一把火,将他们,将我,一起都埋葬在这黑森林中……”

燕元谰心中一阵猛跳,暗中道:“来了,来了,她终于说出来了,只是她的火只烧了谷师叔与我恩师,却将她自己放了出来,究竟她还是怕死的!”

底下的字迹,颇为模糊,可是因为这是重要的关键,他只得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不久,想不到在这黑森林中,居然还有与我同心的人……”

燕元澜心中一震,忍不住叫出声音来:“什么!火不是她放的,那这一场仇隙结得多么无谓啊!她为什么要承认呢……唉,我满以为这场劫火悬案已经水落石出了,谁知……”

在百般激动中,他勉强地往下看:“我真痛快,烧吧!将他烧得尸骨不存……火势向四面包围,他大慨是死定了,十年想思已成灰,中兰啊!今后我不会再恨你了,我要爱你一辈子,回忆你一辈子!回头我给你收劫灰去,但愿你不要跟那个天杀的北蛮子烧在一块儿……”

燕元澜又微微一怔道:“她对我恩师为什么这么痛恨呢?”

劫火无着,燕元澜意兴肃索地住下看去:“劫火残灰中居然没有他的遗骸,难道他跟那个北蛮子会插翅飞去了不成?中兰!你不死我又要开始恨你了。不过……我很高兴你没有死……我看见那家伙鬼鬼祟祟地也在附近,他的脸上充满了失望,这把火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他也够难受的。”

“他请我不要说,我答应了,我不说,只要你存在一天发,我要你周围充满了许多无形仇视你的人,然后你才知道我的爱对你是多么的重要……”

燕元澜深呼了一口气,心中大定,因为至少这劫火主犯有了着落。合上了那本绢册,立起身来。

古铜镜中照出他肌肉结实的躯体,他略为迟疑了一下,想到杨清一定在这儿经常地顾影自怜,心中倒不由对她同情起来了。

望着自己半裸的身体,燕元澜不禁有了一种羞愧之感。

再次将目光停至铜镜上时,他又呆住了,他的胸前有一颗明亮的大珠,用丝线穿着,悬在他的颈子上,这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尹江其留下的;为了避免失落,他一直悬在颈子上!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蚀骨蛇浆化去了,惟独鳌皮宝衣和这一颗明珠光辉依然,而且连丝线也都安然无恙……

萍聚人说他身怀异宝;大概就是指这颗珠子了,这颗珠子救了他很多次,而他却懵无所知,如不是此刻偶然的发现,他还是不会知道!

燕元澜痴痴的摸着珠子,眼中开始浮起尹江其的影子!

燕元澜轻捷地又跳上了第五层。

这是最空的一层,徒然四壁,除了石壁间镶嵌着几具骷髅之外,余皆空无一物。

可是燕元澜心中却不作如此想,杨清既然将此塔作为藏宝的重地,绝不会留下这一层空塔。

审视半天,仍是找不到一点端倪,少年侠士却又不禁有些气馁,信手无聊,就朝一具骷髅上摸去。

那骷髅嵌得才及人高,可是燕元澜的手才及一半,立刻又缩了回来,呆呆的又打量起来。

他的耳目极为灵敏,一点声音都不会放过,就在他举手欲摸之际,忽而有一种极为细小的声音由骷髅口中传了出来。

这种声音营营习习,说不出像什么,燕元澜心中并不在意,不过因为好奇,他希望能找出一个究竟!

这些小虫出来之后,立刻展开金黄色的翅膀,飞舞在空中,越来飞聚越多,终于变成了一大片,而那振翅的声音也变为异常的刺耳。

燕元澜初则一惊,因为这些小虫绝非本来就生长在骨塔之中,若非原生原长,则杨清饲养它们,也一定不会是为了好玩。

所以在第一只小虫飞出时,燕元澜已经凝神戒备,可是那些小虫只在他的头上群集,却无攻击他的意图。

等有片刻,燕元澜抬头一望,只见顶上已为虫群聚满,嘈杂声中,一片金黄的光彩直闪。

燕元澜心中暗自忖道:“瘦西子颇擅用毒,这些小虫必是绝毒之物,但不知叫什么名称……再者为什么不攻我呢……”

正狐疑之间,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不觉骇然!

北鹤令狐璞博古通今,广治杂学,燕元澜出身门下,自然也不含糊,他现在就是想起下一段话:“苗疆之东,有小虫似蜂而微,营巢于腐尸朽骨之中,吮其骨髓以生,身具剧毒,螫之无救,以其身有腐尸之味,故曰尸蜂,金黄色,出必成群,苗人畏之如蛇蝎……”

就因为燕元澜鼻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才想起师父的嘱咐,证明这小虫必是尸蜂无疑,但不知杨清以何法自何处将它们捉来……

再等了一下,蜂群虽不下袭,却也很有耐性地围在头顶不走,好似存心跟他泡上了!

燕元澜正在奇怪这些小虫何以不咬他,低头一看,忽见胸前珠光大盛,这才明白群蜂不前,乃是畏惧宝珠之故,不由对这颗宝珠更觉宝贵起来。

等了一下,燕元澜见群蜂并无退意,不由心中焦灼,因为蜂群将第六层的入口挡住了,常此耽搁下去,有害而无利。

想到这儿,他伸手在墙上扳中抽出一根细骨,用手捏得粉碎然后洒将上去,蜂群立刻一阵大乱,可是却没有坠落下来的!

燕元澜之暗器手法已臻化境,这一把满天花雨的碎骨屑,断无不中之理,再者他功力深厚,若能打中,便是铁板也该打穿,却无法奈得此蜂何,如此想来,这小蜂也算是够厉害的。

又停了一下,燕元澜已想出对付之策,遂在颈下解下了巨珠持在手中,朝空中微笑道:“你们怕珠子,我就用这来对付你们!”

说着手持丝绦,在顶上舞起一片明光,直朝蜂群中落去,这一着果然有效,珠光过处立刻落下一片金雨。

密密的蜂层被扫开了一个缺口,不过立刻又补上去了。

燕元澜见一击奏效,心中颇为高兴,仰头对蜂群道:“只要你们不怕死,我不相信杀不尽你们!”

语声中身形一耸,连同那个珠光,一起飘了起来,在蜂群中滚动不已!

这一来蜂群可吃了大亏,立刻纷纷下堕,顷刻间地下薄薄的铺满了一层,断头折翅尚未死去的,还在蠕蠕爬动。

燕元澜仗着飘云舞絮身法追击了一阵,真气已竭,正要停身下来,地下已无落足之地!

他的鞋袜已披蚀骨蛇浆化去,此刻赤着双足,实在不愿往蜂尸上踩去,可是又无他策!

幸而百忙之中,想出了一个办法,就在将要落地之际,他一手运起南龙的先天罡气,朝足下扫了一遍!

这一掌并未用多大劲,然而恰好将蜂尸扫开了一部份,露出了地面,他才得以放心地降落。

抬头一看,顶上蜂群已少了一半,虽然未退,威势却已减轻不少,不由得高兴地大笑道:“杨清,任你神通广大,豢养这些凶毒之口,可能害得我否?相反地我要替你除害,杀尽你这些毒虫了!”

据他所知,这塔中并无他人,可是燕元澜这几句话刚说完,塔中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

燕元澜猛吃一惊,因为那啸声居然发自墙上骷髅的口中。而且那骷髅亦是张开利齿森森的巨口,作出呼唤之状,上下开合动了起来!

燕元澜正在惊视骷髅的动作之际,顶上声音突敛,抬头一看,那些尸蜂已退走殆尽,只剩下零星几只,急往墙上小洞中钻进去。

燕元澜胸中顿悟,原来那声尖啸,是命令蜂群归巢,而且也才发现这四壁上各有许多小洞,无怪适才片刻之间,就群蜂云聚,敢情是从四壁之中钻出来的。

微一迟疑,那剩余的几只小蜂也都退走了,室中除多了满地蜂尸之外,又恢复了先前的情况!

燕元澜想了一想道:“这种天地间绝毒之凶物,绝对不容留在人间,我今天若不是靠着宝珠护身,早已遭了蜂吻,除恶务尽,我非要消灭它们不可!”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伸手就去拔一具骷髅的下颚,欲破巢而入,一举而尽歼群蜂。

不料他的手才伸及骷髅,那具骷髅突然开口道:“慢!使不得!”

燕元澜一愕,马上又回过味来,冷笑道:“你们别装神弄鬼了,这些借物传声,提线控尸的把戏,我已经领教过了,再也不会上当了!”

骷髅顿了一顿才道:“就算阁下洞悉先机,不过这些人死得已然够惨,阁下何苦又要弄得它们连死后都不得全骨!”

燕元澜停了一下道:“你是什么人?你在什么地方?”

骷髅又道:“找在一个绝佳的隐蔽处,也无须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不过我们总要见面的,阁下还是快些上第六层吧!”

燕元澜却追着问道:“骨塔中所养的可是尸蜂?”

骷髅一叹道:“北鹤高弟,果然渊博!”

燕元澜道:“若是尸蜂,怎得如此之多,要多少人来喂它们!”

骷髅笑遭:“江湖之中,尽有该死之人,阁下不必为此耽心!”

骷髅道:“胡说,人生一命,何等宝贵,纵有取死之道,也不应死于这些毒虫之物,我非杀尽它们不可!”

骷髅叹道:“阁下是非破坏这些残骨不可了!”

燕元澜毅然道:“不错!碎尸而济世,死者有知,当亦不会反对!”

骷髅不再劝阻,却换了另一种口吻道:“阁下居心仁侠,可敬可佩,你开始吧!”

燕元澜毫不迟疑地将那具骷髅扳了下来,发现后面居然是一道夹壁,尸蜂一只不见,想是躲在别处。

他又伸手要去扳墙,另一处的骷髅又开了口道:“阁下既然认识尸蜂,当亦知它的个性如何?”

燕元澜道:“当然,我若不深知,也不会急于杀死它们!”

骷髅道:“此塔四周俱设有禁制,尸蜂飞不出去,阁下一片仁心,定要拆塔歼蜂,若是破坏了禁制,而又无法将蜂群杀死,飞了出去,流毒人间,这个责任可要阁下自己负担!”

燕元澜为之一呆,片刻之后才笑道:“你别拿大帽子压我,此蜂只产于苗疆,在别的地方绝对无法生存,我不相信它们飞得出去!”

骷髅冷笑道:“阁下爱信不信,反正我是警告过了!”

燕元澜尚在犹疑不决,骷髅又道:“别多伤脑筋了,此地虽是江南,那蜂群一样可以生存,你方才已然见过了,还想什么?”

燕元澜有点愤然道:“你无非是怕我杀死它们罢了!”

骷髅道:“不错!此蜂得来不易,培育尤难,这一群尸蜂足足化了四年工夫,才繁殖了许多,今天被阁下一阵乱打,已然去其大半,实在可惜,不过我不禁止阁下去杀绝它们,只要阁下敢冒造孽的大险,将来有人受害之时,我可以广作宣传,说是北鹤高足所为的!”

燕元澜气极无奈,只得厉声道:“你别得意,总有一日,我会设法消灭它们一只不剩的!”

骷髅笑道:“雄心可嘉!壮志可钦!不过阁下今日能否生离此塔尚属不可知之数,最好少为将来许诺言!”

燕元澜朗笑道:“区区一座塔,燕某尚未放在心上!”

骷髅道:“好!欲证口中狂言,再上一层塔楼!”

燕元澜心中一动,这塔中之人口口声声要他上去,而屠风在临死之前,亦曾警告过留心第六层……

骷髅又在催促道:“好男儿,刀山鼎镬甘之如饴,你怕什么?不上顶层,不得解药,你那两个伴儿可要香消玉殒了!”

燕元澜最受不得激。

燕元澜一气之下,毫不考虑地将身一纵,就在那小小的洞口中穿了上去,立刻觉得眼前一亮!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书路文学网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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