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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霸王娶妻

严慕光听到此处,业已颇为吃惊地,接口说道:“满把开弓,是一般试力手段!一指勾弦,则困难多多!但小弟倘若勉力施为,也能做到!”

谢小红继续说道:“这怪老头儿第三次开弓,是用右手的拇食二指拈弦,照样把弓开满!”

严慕光惊得“哎呀”一声,摇头说道:“两指拈弦,比一指勾弦,难得多了,小弟无法办到!不知这怪老头儿第四次开弓之时,又用的是什么手法?”

谢小红长叹答道:“前三次开弓,不过是神力惊人,但第四次开弓,却是惊人欲绝!”

严慕光听得好奇万分地,向谢小红催促说道:“洪兄快讲,小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开弓手法?”

谢小红摇头一笑,缓缓说道:“这怪老头儿,既怪得惊人,又怪得有趣!他第四次开弓,是把弓弦套在颈后,再用右手食指,点住弓背,伸臂向前,把弓开满!”

严慕光目瞪口呆地,摇头说道:“世上那有这种开弓手法?就算那怪老头儿,生具万斤神力,并练有‘金刚指’‘天罡指’等功力,但他颈项之上,又怎会禁得起弓弦猛勒?”

谢小红看他一眼含笑说道:“严兄不要不信,此事是小弟亲眼目睹,才说怪得惊人,及惊人欲绝呢!”

严慕光既觉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地,苦笑问道:“这怪老头儿,既已开弓,可曾射箭?”

谢小红笑道:“他只用手射箭,不曾用弓射箭!”

严慕光失惊说道:“这怪老头儿竟能把我那七根无坚不摧,但分量极为沉重的‘射阳神箭’,当作‘甩手箭’么?”

谢小红点头笑道:“他把这七根长箭,一根一根地,继续向前甩出,根根没入五丈外的石壁以内,只剩箭羽在外,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然后再走到近前,似乎毫不费力地,一根一根,随手拔出!”

严慕光听得连连摇头,苦笑说道:“这位怪老头儿,武功神奇得太可怕了!”

谢小红正色说道:“我也认为他太可怕!这怪老头儿,若与我们为友,似乎大可利用他来抵制那目前尚想不出有人能敌的‘玉扇真人’萧去尘!若与我们为敌,则白龙堆大会的一场恶斗,结果必将不堪想像!”

严慕光皱眉说道:“洪兄分析得对,但这举足轻重的怪老头儿,既然盗取我的金弓神箭,彼此便已存敌意,想和他化敌为友的机会,恐怕不太大呢?”

谢小红脸色沉重地,缓缓说道:“严兄的‘阴沉竹金弓’,及七根‘射阳神剑’,是令师查老先生所传异宝,不容被盗,必须取回!但这怪老头儿关系重要,似又不宜对他得罪成仇,故而我才说要与严兄妥商应付之策!”

严慕光问道:“洪兄如此,大概已有高见?”

谢小红摇头答道:“小弟也无甚妙策,但觉应该先与这怪老头儿,见面交谈几句,探探他的底细,然后再决定对策!”

严慕光点头笑道:“洪兄这种打算,甚为稳妥,但不知是怎样与那怪老头儿见面交谈呢?”

谢小红微笑说道:“我们不妨先礼后兵,严兄先去拜访那位怪老头儿,向他探询曾否见人携有一张金弓,七根长箭,看他怎样答覆,再作计较!”

严慕光目注谢小红问道:“洪兄,你呢?”

谢小红笑道:“我则藏在暗处,看看若是能把严兄所失的金弓神箭,暗中盗回,便不用硬斗这显然极为难缠的怪老头了!”

严慕光含笑问道:“这怪老头儿,住在何处?”

谢小红伸手向两面一指,扬眉笑道:“西面那座奇尖山峰半腰,有一石洞,我看见那怪老头儿在洞口玩弄弓箭,想必是住在洞内!”

严慕光闻言,一面与谢小红赶往那座奇尖山峰,一面心中暗忖:洪配元说得过分离奇,世间那有如此厉害的怪老头儿?自己大可在彼此不伤和气的情况之下,设法试试对方究竟有多少功力!

那座奇尖山峰,距离原不太远,片刻过后,便自赶到峰脚!

谢小红足下一停,向严慕光微笑说道:“严兄,你由正面上峰,约莫攀登二三十丈,便可看见那怪老头儿所居洞穴,我则从侧面悄悄绕去!”

严慕光点头一笑,提气轻身,向上驰去!

果在攀登二十七八丈后,便见峰腰突然凹进了好大片,凹处并有一看来颇为干净的巨大洞穴。

洞外不远,有块平坦巨石,石上躺着一个身着葛衣的枯瘦老人,正在曲肱为枕地,沉沉酣睡!

严慕光见状,不禁剑眉暗蹙,心想如此一位枯瘦老人若能拉得满自己那张“阴沉竹金弓”已属旷世奇闻,那里还可能有什么二指拈弦,拉弓满月?及用颈项套着弓弦,一指点开弓背之理?

他越看越想,便越是不信,但又知洪配元决不会信口胡言,故而竟炯炯出神地,独自呆立。

石上葛衣老人,忽然双手伸处,打了一个“呵欠”,缓缓坐起身形,目注严慕光怒声问道:“小毛贼,你站在此地,鬼头鬼脑则甚?莫非想起我老人家睡得正香之际,偷点什么东西?”

严慕光苦笑两声,抱拳说道:“老人家,请莫误会,在下不是小贼,倒是有点东西,被贼偷去,才茫无所措的,到处找寻!”

葛衣老人双眼一翻,越发含怒说道:“被偷了东西,却跑来此地寻找则甚?难道竟把我这洞内,当作贼窝?”

严慕光闻言,暗觉这葛衣老人,着实怪得可以,只好抱拳陪笑说道:“在下那敢胡乱怀疑?只想向老人家探讯探讯,曾否见到偷我东西的毛贼而已!”

葛衣老人“哼”了一声,冷冷问道:“你丢了什么东西?”

严慕光答道:“一张金弓,和七根长箭!”

葛人老人闻言,向严慕光看了两眼,哂然笑道:“一副弓箭,有什么大不了?既然丢掉,就应该重新再制!何必漫山遍野,跑来跑去……”

严慕光不等葛衣老人话完,便自苦笑说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在下这一张金弓,和七根长箭,不是寻常俗物,而是师传异宝!”

葛衣老人问道:“弓箭就是弓箭,为何要称为异宝?”

严慕光扬眉答道:“称为异宝之故,是为了弓力极劲,非具霸王之勇莫开!箭则更是无坚不摧的前古神物!”

葛衣老人皱眉说道:“小哥不要酸溜溜地,向我老人家掉甚书袋,你大概只是说你的‘弓强箭硬’而已!”

严慕光点头说道:“对了,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弓强箭硬!”

葛衣老人问道:“弓强到什么程度,箭硬到什么程度?”

严慕光道:“弓强到非有两三千斤神力,不能拉满!箭硬到纵遇精钢坚石,也能一射而入!”

葛衣老人听完话后,忽地捧腹狂笑!

严慕光愕然问道:“在下毫未夸大胡言,老人家为何如此失笑?”

葛衣老人指严慕光,哈哈笑道:“小哥儿,倘若照你所说条件,则到处都是大可称为‘异宝’的金弓神箭!你只丢了一副,有何足惜?我可以送给你几十副,几百副,甚至于几千副,几万副呢!”

严慕光摇头苦笑说道:“老人家请莫戏言,宝弓难觅,神箭难求……”

葛衣老人摇手止住严慕光继续发话,纵身下石,走到山壁之前,扯断了一根长长山藤及七根三尺来长,寸许粗细树枝,持向严慕光,哈哈怪笑说道:“小哥儿你看,这不就是可以符合你所说条件的‘宝弓神箭’么?”

严慕光见这怪老头弄来一段山藤,及七根树枝,便称之为“宝弓神箭”,不禁连连苦笑!

葛衣老人瞪眼说道:“你不要笑,你是肉眼凡胎,不识天材地宝,让我老人家试验试验这‘金弓神箭’威力,给你开开眼界,就知道决不会在你所遗失的什么‘罕世异宝’之下的了!”

严慕光本意就想探察这怪老头,是否有洪配元所说那种令人难信的神奇功力!如今听他竟欲有所施为,遂赶紧点头笑道:“在下的确少见多怪,但愿老人家能令我长点见识,开开眼界才好!”

怪老头儿,举目四顾,看准一株粗如碗口的参天巨竹,纵身缘上,挥掌切断较细竹梢,在近顶端处,拴好山藤,然后捶藤而下,再在这株巨竹的近竹很处,把另一端山藤系得紧紧!

严慕光见他以整株巨竹,当作弓背,以长长山藤,当作弓弦,作了一张大弓,不禁失笑说道:“老人家,你所做的这张弓儿真大,恐怕足称‘天下第一巨弓’!但不知怎样用法,它也能射箭么?”

葛衣老人瞪了严慕光一眼,伸手拉着那根作为弓弦的粗韧山藤,便自往后退去!

退约三丈,那整根巨竹,果然被他拉成了满月形状!

葛衣老人从那三尺来长树枝之中,取了一根,搭在山藤以上,蓦然把手一松,巨竹立告还原,只听先是“嗡”的一声,再是“夺”的一响,那树枝,便被山藤弹得飞射出十一二丈,深深插入山壁!

严慕光看得简直惊魂欲绝,目瞪口呆!

因为葛衣老人方才所作的动作之中,包含了几桩绝世无双,从来未有的神奇功力!

第一桩是把整根巨竹,拉得弯如满月之举,若无三数千斤,或是更强神力,根本无法办到!

第二桩是弓长十丈,箭长三尺,而能照样脱弦直射,简直是罕世奇闻!

第三桩是那三尺来长树枝,飞出十二丈,贯石入壁,竟仍毫无断折,足见技上业已为葛衣老人的神功所注,化成了百炼精钢之质!

葛衣老人见他失神呆立,不禁怪笑说道:“小哥儿,你的所谓‘宝弓’,只要有两三千斤力量,便可拉满!我随意做成的弓儿,却最少强上一倍!你的所谓‘神箭’,可以贯金穿石,我的寻常树枝,也已照样做到!你如今大概总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了吧?”

严慕光惊奇万分之下,决计索性逗逗这位神奇难测的葛衣老人,遂剑眉双挑,含笑说道:“老人家,在下虽然大开眼界,但却觉得你方才表现之中,仍有一样及不上我所失之物!”

葛衣老人闻言,好生不服地,瞪眼说道:“你说,你说,我只要有任何一样,及不上你,便即设法帮你找回你那副朽弓烂箭!”

严慕光虽然听这怪老头儿,把自己的“阴沉竹金弓”,及“射阳神箭”,叫成“朽弓烂箭”,却也毫不动怒地,含笑说道:“弓箭之难,首在见准!老人家适才只显示了弓力之劲,及箭力之锐,但不知是否能够射得准呢?”

葛衣老人怪笑说道:“原来你还想考考我的准头!”

严慕光陪笑说道:“考字万不敢当,在下觉得今日既在老人家处,开了眼界,便不妨索性把眼界开得透彻一些!”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你既然想开眼界,我便让你多多见识一些!”

一面说话,一面选了根长仅两尺二三的坚韧竹枝,拴了根细细山藤在上!

严慕光猜出葛衣老人用意,含笑问道:“老人家为何不用那张‘天下第一大弓’,却又做张小弓?这等竹枝弓身,细藤弓弦,还能把箭射得远和射得准么?”

葛衣老人佯怒骂道:“你们这些娃儿,简直糊涂,武功到了火候,可以飞花贯石,摘叶伤人!何况我手中还有副弓箭?我另作这张小弓之意,是表示能者无以不能!方才用长弓来射短箭,如今则用短弓来射长箭!”

严慕光指着葛衣老人身旁所剩六根三尺来长的树枝失惊问道:“老人家仍然是用这些树枝作箭?”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我不仅是仍用这树枝作箭,并要用这短弓长箭,施展一种定能使你承认是前所未见的特殊箭法!”

严慕光号称“玉笛金弓神剑手”,自然射术极精,听了葛衣老人要施展一种定能使自己承认是前所未见的特殊箭法,本来有些不信,频欲反唇相讥!但转念一想,今日所见诸事,全都可说是不但见所未见,并系闻所未闻的令人难信怪事,遂强忍住一口不服之气,陪笑问道:“老人家这种特殊箭法,是怎样发射?”

葛衣老人不答所问,反向严慕光问道:“你既然对所失弓箭,那等重视,定也懂得射术!”

严慕光对于“射术”二字,自诩举世无敌!但在这位怪老头儿面前,却只好点头笑道:“略微懂得一些!”

葛衣老人取过一根三尺来长树枝,一面把它弄得稍稍弯曲,一面又向严慕光问道:“你既然懂得射术,便可以答覆我一个问题!”

严慕光笑道:“老人家要问何事?”

葛衣老人说道:“当世中射术最精之人,一次拽弦,能射几箭?”

严慕光既不便承认自己便是射术最精之人,又觉这项问题,不太容易答覆,遂仔细想了一想,方含笑答道:“大概一次拽弦,能射三箭,但仍仅一箭见准,另外两箭不过陪衬助威,无甚实用!”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你说得有点道理,我如今不仅是用短弓射长箭,并还一弦三箭,更要箭箭见准!”

严慕光万分惊疑问道:“老人家倘若真能如此,确属古罕今无的特殊箭法!但不知这一弦三箭,是同射一物,不是分射三物?”

葛衣老人怪笑说道:“同射一物,有何足奇?我不但要分射三物,并系一箭曲射,两箭直射!一箭见准射活靶,一箭见力射山石,另一根箭则见回旋妙劲,射一个特殊标的!”

严慕光听得只好点头苦笑,但心中却在暗想天下那有这等令人不能相信的神奇箭法?

葛衣老人取了两根三尺来长树枝,及那根特意弄弯的弧形树枝,一齐搭上弓弦,又向严慕光怪笑说道:“活靶本来要射飞禽,但眼前没有该死的鸟儿,就由你向七丈高空,扔块山石便了!”

严慕光拾了一块拳大山石在手,向葛衣老人道:“老人家要用弧形箭回旋妙劲,射的处什么特殊标的?”

葛衣老人怪笑答道:“这标的不仅特殊,并极为有趣!但必须等我射中以后,再告诉你,否则便趣味尽失!”

严慕光闻言,只好不再发问,扬手把掌中拳大山石,向天空抛起了七丈有余!

葛衣老人拉满弓弦,但却暂不放箭,直等那块拳大山石,飞掷到近七丈处,方在怪笑声中,猛然撒手!

弓弦一响,两根直箭与一根弦形箭,果然分向三个不同方向射出!

左边一根直箭,射中葛衣老人左前方五丈以外的一片山壁,“夺”地一声,深深没入石内!

当中一根直箭,则疾飞七丈,把严慕光所抛的那块拳大山石,射成一天石雨!

右边那根弦形箭的射法,更属妙绝!先是向右偏飞,然后由右偏左,再复由左偏右,最后落在一块嵯峨巨石背面!寂然无响!

严慕光看得目瞪口呆的,失神了好大一会,方对葛衣老人,佩服万分地,抱拳长揖说道:“老人家这种神奇箭法,汉李广于九泉以下,也难及老人家的百分之一!”

葛衣老人怪笑扬眉笑道:“你服了么?我还没有告诉你那特殊标的,究竟是什么呢。”

严慕光心悦诚服地,摇头笑道:“不论那石后特殊标的,是件什么东西,及是否被老人家射中,仅仅弧形箭所飞那种由右而左,再复由左而右的‘覆雨翻云射法’,便足令人心服!在下对于弧形箭技,浸淫十载,朝夕苦参,也只能练到单线回旋,无法具有这等循环复杂的神奇变化!”

葛衣老人颇为惊奇地,向严慕光盯了两眼,扬眉怪笑道:“你也练过弧形箭么?”

严慕光愧然答道:“在下仅懂皮毛,宛若烛火秋萤,那敢妄比老人家的中天皓月!”

葛衣老人笑道:“来来来,我们同去看看那特殊标的!”

严慕光因目睹种种奇绝怪事,此时已对这葛衣老人,生出一种油然起敬之心,遂一面随同走向那块嵯峨巨石,一面含笑问道:“老人家是否可以预测那特殊标的的被射情形?”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我预测那根弧形箭,定是射中后腰晕穴!”

严慕光失惊问道:“那特殊标的是个人么?”

葛衣老人怪笑答道:“鬼头鬼脑,定然是个小偷,也许就是偷你金弓的那个毛贼。”

严慕光大吃一惊,暗想莫非石后被射之人,竟是洪配元?遂赶紧一闪身形,抢先前去察看!

他闪身之际,葛衣老人仍在缓步而行,但等严慕光纵到嵯峨大石以后,却是葛衣老人早就气定神闲,指着晕倒地上那位由谢小红装扮的洪配元,向他怪笑问道:“这人穿得好阔,或许不是我意料中的小偷!看你这等情急,莫非认识他么?”

严慕光躬身陪笑答道:“老人家,你误会了!这位洪配元兄,是我同伴,或系在峰下久候不耐,才上峰探看,竟被老人家起疑射倒!”

葛衣老人笑道:“你急些什么?既是误会,你便不妨去把他晕穴解开,好在我老头子不爱杀人,只是把他射晕,又没有把他射死!”

严慕光闻言,遂下手替谢小红拍开晕穴!

那知不拍还好,这一拍之下,竟把严慕光拍了个面红耳赤!

原来谢小红是仆倒晕去,后腰附近的地下,并遗留着那根弧形树枝,显系被射晕穴,丝毫不错,但严慕光连拍几掌,却无法解开穴道,使她苏醒!

葛衣老人看得失笑问道:“看你这副模样,虽然半边面颊被毁,但神情器宇,却也卓尔不凡,难道连个晕穴都不会解么?”

严慕光满脸通红,耳根发热地讪然答道:“老人家神功绝世,不是寻常武林人物的惯用点穴手法!”

葛衣老人笑道:“你倒颇擅词令,会绕着弯子说话!这捧了我几句之意,是不是想要我老头子亲自下手,解救他呢?”

严慕光抱拳笑道:“老人家若能推情见恕,晚辈与敝友均将感激不尽!”

葛衣老人双眼一翻,神光电射,看看严慕光,不怒而威地缓缓说道:“要我替他解穴不难,且先把你们二人的真实来历,向我老头子报上一报!”

严慕光刚待发话,葛衣老人又复沉声说道:“我老头子生平最恨说谎,故而你千万不要再掉枪花!否则,一句谎话,一记耳光,你恐怕吃不消呢?”

严慕光笑道:“老人家放心,在下那敢以不实之言,蒙蔽前辈?”

葛衣老人指着晕仆地上的谢小红,冷然问道:“他叫什么?”

严慕光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叫洪配元!”

葛衣老人脸色微沉,冷笑问道:“你呢?”

严慕光自然更不迟疑地,抱拳笑道:“我叫严慕光!”

葛衣老人双眉一挑怪笑说道:“两句都是谎话,应该打两记耳光!”

严慕光因自己所说均是实言,正待表示不服争辩之际,葛衣才人业已满面怪笑地,缓缓举手!

他举手虽缓,出手却快,严慕光一声“老人家”尚未出口,眼前掌影一晃,“噼啪”脆响起处,左右双颊之上,业已各挨了一记极重耳光!

这两记耳光,硬把严慕光打得头昏耳鸣,两眼金花乱转!若非他近来功力精进,便已禁受不起!

葛衣老人目光冷注严慕光,手指谢小红,又复“哼”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他是你什么人?他叫什么名字?”

严慕光钢牙一咬,朗声答道:“他是我新交好友,他叫洪配元!”。

葛衣老人点头说道:“好倔强的小家伙,你难道不怕打么?不许再对我说谎,赶快老老实实地说出,你叫什么?”

严慕光怒声答道:“我叫严慕光,你有什么理由指我说谎!”

话音一了,知道葛衣老人可能又要动手!遂提足真气,凝神戒备!

果然,严慕光刚刚说完,葛衣老人便又冷笑挥掌!

任凭严慕光先机知戒,电疾闪身,只听“噼啪”两声,却连半记耳光,都未躲过!

这次挨得比上次更重,被打得满嘴流血,站足不稳地,翻身栽倒!

葛衣老人怪笑问道:“我打了你,你服是不服?”

严慕光强忍两颊剧痛,在地上挣扎站起,剑眉双剔,高声叫道:“不服!不服!”

葛衣老人真想不到他还敢不服,遂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服?”

严慕光气愤填膺地,怒目叫道:“你能不能证明我是说谎?”

葛衣老人笑道:“我若不能证明你是说谎,便不仅让你打还四记耳光,并再加给你一倍利息!”

严慕光厉声叫道:“这样极好!倘若你能证明我是说谎,我愿意再让你打上四掌!”

葛衣老人点头一笑,指着谢小红向严慕光扬眉问道:“你说你这新交好友,名叫洪配元,是位贵介公子?”

严慕光摇头答道:“他是否贵介公子?虽还难定!但总是一位豪气凌云的五陵侠少!”

葛衣老人怪声大笑说道:“好!我如今先证明你第一桩谎,让你看看这位五陵侠少的本来面目!”

一面说话,一面俯身伸手,除去了谢小红头上所戴儒巾,立时长发下垂,乌云四拂!

严慕光那里想到自己这位新交好友,竟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不禁惊奇得愧然无言,瞠目呆立!

葛衣老人向他看了一眼,冷笑说道:“我如今再来证明你第二桩谎言,你说你叫严慕光么?”

严慕光心想这次倒看对方有什么说法?遂剑眉双挑,点头答道:“不错,我叫严慕光!”

葛衣老人问道:“是不是‘北岳’一派宗师‘冷竹先生’查一溟门下弟子,号称‘玉笛金弓神剑手’的严慕光?”

严慕光应声答道:“你说得丝毫不错,既知我的来历,总该知道我不是说谎了吧?”

葛衣老人扬眉狂笑说道:“你这谎儿,才说得大呢!那‘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早就死掉,埋在北岳恒山冷竹坪畔的竹林之中,并有人挖坟开棺,目睹尸骨,如今你自称严慕光,又系‘北岳’门下,难道是五殿阎君怕你未曾活够,竟让你白骨生肉,转世还阳?”

严慕光听得眉头深蹙,正想这桩误会,不易解释,应该怎样措词,才能使怪老头儿相信之际,脸上又复挨了两记耳光,并听得葛衣老人异常得意地,怪笑说道:“我这些时来,被我女儿,管得好苦!她嫌我手下太重,不许无故打人!谁知今天不但撞上你这专门说谎的倒楣蛋,我女儿更不在身边,倒可以略为过一过打耳光的瘾了……”

话方至此,严慕光业已无力再支,头脑一昏,满嘴流血地,便自晕死过去!

葛衣老人见状,扬眉笑道:“小倒楣蛋!看你好像颇有几根狠骨头,原来也吃不消了!我老人家还有两记耳光未打,到底是记在帐上?还是一并让你尝够滋味……”

他正在自言自语,蹙眉寻思之际,忽然听得远远有人娇声叫道:“爹爹……爹爹……”

葛衣老人闻言,目注西北方奔来的一条矫捷,婀娜人影,含笑叫道:“乖女儿快来,你爹爹今天打了人了!”

来自西北方的那条婀娜人影,听得葛衣老人这等说法,遂足下加快,展眼间,宛若一缕青烟般地,凌空飘到。

这条婀娜人影,正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边“青红二女”之一的聂小青!

她在哀牢山古森林中,背负公孙为我,被谢小红冒充的“假罗静石”,放起一把大火,几乎活活烧死。

但公孙为我的一身功力,委实太以惊人,在他不住施展“坎离真气”,冲火突围之下,终于与聂小青逃出了森林火海!

这一老一少,虽然死里逃生,却也均被烧得遍体鳞伤,狼狈已极!

聂小青的一头青丝,烧焦不少,身上也有三四处火焰灼伤!

公孙为我则胡须头发,几被烧光,两条腿儿更烧得皮绽肉开,极为疼痛!

直等远离古森林,不受火海威胁之后,聂小青才把公孙为我,轻轻放在一片柔软草地之上,一面喘息,一面整理衣裳,并对公孙为我,摇头苦笑说道:“师傅,‘百臂殃神’艾天泽的这把火儿,可把我们烧得惨了!”

公孙为我目光微注自己被烈火烧得皮开肉绽的一双腿儿,忽然高挑双眉,高兴已极地,纵声狂笑!

聂小青噘着嘴儿说道:“师傅,你看你烧得这般样儿,怎么还笑得出口?”

公孙为我问道:“青儿,我们在森林火海之中,大约逃窜多久?”

聂小青梳理着半焦青丝,应声答道:“东逃东无路,西走西无门,南奔遇烈焰,北窜逢火神,我们大概足足在火海中烧烤了三个时辰之久!”

公孙为我大笑说道:“三个时辰的火烤烟熏,居然使我两条腿儿的风瘫顽疾,有望痊愈,真是绝妙之事!他日遇上‘百臂殃神’艾天泽时,我真不知道是应该向他报答?抑或应该向他报怨呢?”

聂小青听得惊喜万分地,扬眉问道:“师傅,你怎么知道……”

公孙为我不等聂小青话完,便指着自己的一双腿儿,含笑说:“青儿你看,我这两条腿儿,既在流血,又感疼痛,岂非知觉渐复?只要再找个清净地方,好好调养调养,定可痊愈的了!”

聂小青向公孙为我娇笑说道:“师傅,你想去那里调养?我背你去!”

公孙为我笑道:“那里都好,但必须远离哀牢山!因为这座山儿,埋葬掉我数十年的宝贵光阴,我实在不愿再看到它半丝山影!”

聂小青想了一想,扬眉笑道:“师傅,我们去滇池,或是去洱海好么?我买条船儿,给你老人家一面钓鱼泛舟,一面调治瘫疾!”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青儿想得颇为周到,但另外有两件东西,使我怀念已久!”

聂小青因猜不透公孙为我语意,只好含笑问道:“师傅,你怀念的是什么东西?”

公孙为我笑道:“昔年我足迹多在新疆蒙藏一带,最喜欢那亘古不化的冰天雪地,及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自从困居在哀牢山以来,多年未曾看见过一把黄沙,半点冰雪!故而对于这两件东西,始终怀念不已!”

聂小青闻言,忽然想起主人令狐楚楚与“幽灵鬼女”阴素梅,约斗阿尔金山之事,遂对公孙为我笑道:“师傅,我们去往阿尔金山之中,找个洞府居住好么?”

公孙为我抚掌赞道:“妙极,妙极,真亏青儿想得出来,那阿尔金山之中,既有玄冰积雪之胜,又面临白龙堆沙漠,真是最合我脾胃的隐居养病所在!”

计较既定,聂小青遂费尽心血地,使公孙为我由哀牢山中,移居到阿尔金山之内!

可惜途中延误,等聂小青奉侍公孙为我,到得阿尔金山,令狐楚楚与阴素梅在天心谷口决斗之事,却已成为过去!

聂小青万般无奈,只好专心奉侍公孙为我养病,暗想最多等到明年清明,总可在白龙堆大会之上,与主人令狐楚楚,及谢小红等见面!

这段期间,公孙为我自然把一身精奇武学,向聂小青悉心相传,聂小青也把自己一切所遇所遭,向公孙为我详细加以叙述。

师徒二人,情感日增,聂小青索性改称“爹爹”,把公孙为我拜为义父!

如今,她除了因坚持不接受公孙为我的“功力转注”,致在真气内力方面,进境有限之外,其他武学,则均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公孙为我也因心情愉快,痼疾得痊,两条腿儿,渐可恢复行动!

聂小青见义父痼疾已痊,遂时常外出,打探主人及谢小红等下落!

公孙为我那甘寂寞?也欲同行,聂小青因想白龙堆大会之上,突发奇兵,稳操胜算,故而不愿意使义父过早暴露身分,遂佯嗔撒娇地,划了一个小小范围,只许公孙为我,在这范围之中活动!

公孙为我对这娇憨义女,宠爱已深,不忍拂她之意,果然听从所言,决不走出聂小青所划范围半步!

这次是因聂小青远出,严慕光埋藏“金弓神箭”之处,又在公孙为我活动范围之内,更巧的是他与谢小红的埋弓举措,被公孙为我远远望见,才一时兴起,盗来弓箭为戏,造成了一桩莫大误会!

但这场误会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聂小青曾经告诉公孙为我,说是“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已死,她并与谢小红开坟破棺,验过尸骨!

聂小青既说严慕光已死,并说得那等确切有据,如今严慕光偏偏坚持自己便是“北岳派”唯一传人,那得不触怒公孙为我,一连六记耳光,把这位货真价实的“玉笛金弓神剑手”,打得禁受不起,晕绝倒地!

聂小青因此行颇有所获,故而高兴地老远大叫“爹爹”,但听得公孙为我所说:“乖女儿快来,我今天打了人了”之语之后,却惊奇万分,足下加快地,赶到面前,讶然含笑问道:“爹爹,你打了谁了?”

公孙为我缓步迎向聂小青,哈哈大笑说道:“我今遇见一个丑得像鬼的少年人,硬说他是‘北岳’一派‘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弟子,名叫严慕光,外号‘玉笛金弓神剑手’!”

聂小青摇头一笑说道:“严慕光不仅早就死了,他生前相貌,并极英挺俊拔,那里是什么丑得像鬼的少年人呢?”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我生平最恨人说话不实,这小子偏偏当面胡扯,自然气得我括了他两记耳光,问他到底是何姓氏。”

聂小青笑道:“如今的人儿,多半都是不烧不流泪的蜡烛脾气,和不敲不出肉的核桃性格,爹爹括了他两记耳光,他大概便说实话了!”

公孙为我笑道:“他说他的确叫做严慕光,是‘北岳’门下的唯一弟子!”

聂小青皱眉说道:“这人倒颇为倔强!但这一倔强,却少不得又要多挨爹爹两记耳光!”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青儿猜得不错,我又括了他两记耳光,问他服是不服?”

聂小青微笑说道:“爹爹的四记耳光,威力不小,他不会不服了吧?”

公孙为我摇头笑道:“这小子倒真有两根硬骨头,在满嘴流血,双颊浮肿之下,不但不服,还要和我打点赌呢!”

聂小青失笑说道:“这人倒有点趣味,他和爹爹打什么赌?”

公孙为我笑道:“我若能证明他不是严慕光,他便甘心情愿地,让我再打四记耳光!倘若不能证明,则原本奉还,再加一倍利息,让他打我八记!”

聂小青柳眉微扬,含笑说道:“爹爹这场赌儿,一定赢定,你只要把我在北岳恒山冷竹坪畔,曾经掘墓开棺,验过尸骨一事说出,他就无法再冒充严慕光了!”

公孙为我哈哈大笑说道:“我当然如此说法,他遂闭口无言,但只不过再挨了我两记耳光,便不支晕倒,你也恰好赶到!”

聂小青忽然想起一事,问公孙为我含笑说道:“爹爹,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儿,有些蹊跷之处?”

公孙为我笑道:“青儿且说说看,我不曾觉出有何蹊跷?”

聂小青扬眉笑道:“爹爹请想,当今武林之中,能人辈出,好手如云!那位挨了你六记耳光的奇丑少年,为何不去冒充名惊四海,威震八荒的出众拔萃豪杰,而偏偏却要冒认一个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严慕光呢?”

公孙为我被她一言提醒,连连点头地,微作寻思,忽然怪叫一声,跳将起来,瞪眼说道:“青儿你说得对,那奇丑少年还有一桩事儿,令人不可思议!”

聂小青娇笑问道:“爹爹,你又想出什么事儿?”

公孙为我目注聂小青,蹙眉说道:“青儿,照你以前对我所说,那‘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的武功,好像不甚高明?”

聂小青笑道:“若照一般武林人物的标准来说,他只是中上之才,比我未经爹爹指点之前,可能还差一点呢。”

公孙为我怪叫说道:“这事怪极,青儿你等一等!”

语音方了,身形电闪,业已飞也似的抢进山洞之内!

聂小青弄不懂自己这位怪干爹爹弄的是什么玄虚,只好愕然相待!

公孙为我进洞不久,便自抱着那一张“蛟筋阴沉竹金弓”,及七根“射阳神箭”,匆匆回转!

聂小青“咦”了一声,含笑问道:“爹爹,这一张金弓,及七根长箭,好像都不是凡物,你却从那里弄到手内?”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这弓箭确实不凡,青儿先试上一试,然后我再告诉你是怎样弄得来的。”

聂小青先自取弓一试,竟然无法拉圆,不禁咋舌说道:“这张弓儿,当真是件罕世异宝,没有三千斤左右神力,休想拉得满呢!”

一面说话,一面又复取了根“射阳神箭”,向石壁上轻轻一刺,便把好大一块山石,刺碎得自壁间裂坠!

公孙为我说道:“这一张金弓及七根长箭,就是挨了我六记耳光的奇丑少年之物!”

聂小青失惊说道:“如此说来,这人在武功方面,比我还要强呢!”

公孙为我摇头道:“严慕光的武功,比你先前还差,这奇丑少年的武功,却比你如今还好,足见他要比严慕光强胜多多,我真弄不懂他为何不自己闯闯名头,却要冒充什么‘玉笛金弓神剑手’则甚?”

聂小青莫名其妙地,想了一会,依然猜想不透,遂向公孙为我问道:“爹爹,这举措乖异的奇丑少年,现在何处?”

公孙为我伸手一指那些嵯峨怪石说道:“他就昏卧在怪石林立之后!”

聂小青微笑说道:“爹爹带我前去,我要看他一看!”

公孙为我遂一面转身走回,一面怪笑问道:“青儿,你想看他则甚?”

聂小青笑道:“我想看看我是否认识此人?因为照理推断起来,除了他本人真是严慕光,否则便决无冒充必要!”

公孙为我怪叫一声说道:“他不能是真严慕光,否则我打了他六记耳光,说好对本对利,加倍奉还,要被他打十二记呢!”

聂小青嫣然失笑,摇手说道:“爹爹放心,严慕光不仅确已死去,何况所用弓箭,也有极大差异!严慕光用的不是这等‘阴沉竹蛟筋宝弓’,而是寻常强弓,用的不是这等无坚不摧的罕世神箭,而是‘弧形箭’……”

公孙为我等到次处又是一声怪叫。

聂小青讶然问道:“爹爹,你为何吃惊?”

公孙为我皱眉答道:“弧形箭是一种专门射技,非下苦功,无法获得成就!但那位奇丑少年,却会用‘弧形箭’呢!”

聂小青闻言,颇觉惊奇,遂紧走几步,向晕倒在嵯峨乱石之间的严慕光,注目看去!

严慕光是头南脚东而卧,聂小青是从西北走来,故而首先入目的,便是他那左半边奇丑面颊!

公孙为我问道:“青儿,你认不认得这奇丑少年?他当真是严慕光么?”

聂小青摇头笑道:“他不是严慕光,我也不认得他!”

她是一面说话,一面仍自前行,故而语音了处,业已走到严慕光身前,看见他右半边的俊美面颊!

公孙为我听得聂小青说是不认识那奇丑少年,心中方觉一宽,但忽又见她俯身细看几眼之后,竟自失神呆立,遂莫名其妙地,再向聂小青问道:“青儿,你为何发怔?有甚不对了吗?”

聂小青仿佛陷入奇思幻想之中地,喃喃说道:“爹爹,人已死去,变成白骨以后,会不会再生血肉?”

公孙为我闻言一惊,退了半步,指着严慕光,向聂小青失声问道:“青儿,听你说话之意,难道他真是严慕光么?”

聂小青点头说道:“他真是严慕光,爹爹快把他救醒,我要问他为何要在北岳冷竹坪旁,造了一座假坟?以及为何会把左半边面颊,弄成这样丑怪?”

公孙为我听得双眉紧蹙,遂取了一粒灵丹,喂入严慕光口中,并点了他的黑甜睡穴!

聂小青“咦”了一声叫道:“爹爹,我要你救醒他,你怎么反而点了他的黑甜睡穴?”

公孙为我苦笑说道:“青儿应该知道你爹爹生平言出必行,我若把他救醒,岂非立刻就要挨上十二记耳光了么?”

聂小青皱眉说道:“爹爹若是不救醒他,我却怎样向他问话?怎样解释这桩不可思议之事?”

公孙为我答道:“等我想妥处理方法以后,再拍醒他!青儿如今若要问话,不妨先问他那同来之人便了!”

聂小青越发惊奇地,扬眉说道:“他还有人同来?此人现在何处?”

公孙为我指着那块最高大的怪石说道:“人已被我用‘弧形箭’射倒,躺在石后!”

聂小青方待举步,公孙为我忽又笑道:“青儿慢去,你不妨先猜猜此人是谁?”

聂小青想了一想,摇头娇笑答道:“爹爹请讲,我猜不出!”

公孙为我笑道:“与严慕光同来之人,就是在哀牢山古森林中放火把我们烧得好惨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

聂小青听得方自“呀”了一声,公孙为我又复怪笑说道:“青儿不必惊奇,奇事还多着呢,那位‘南荒玉霸王’罗静石,不是男人,而是位美貌少女装扮!”

聂小青因当日早就猜想放火之人,可能便是谢小红,闻言以下,立即闪身扑向石后!

谢小红的改装容易之事,虽然瞒得过严慕光,却瞒不过聂小青!

何况她如今儒巾已去,乌云四垂,更使聂小青到眼之下,便即认出这身着貂裘的西贝公子,正是与自己情如姐妹的谢小红来!

她这一喜非同小可,柳眉双扬,向公孙为我笑声说道:“爹爹,她不是外人,是与我情如姐妹的谢小红呢!”

公孙为我脸色忽变,冷然说道:“是谢小红也不行,我对她在哀牢山中,放火烧林之仇,一定要报!”

聂小青深知自己这位义父,性情极怪,好恶无常,遂赶紧陪笑说道:“爹爹,没有我谢小红妹子的那把大火,也烧不好你的风瘫宿疾!你不应该向她报仇,还应该向她报恩才对!”

公孙为我“哼”了一声,目光冷注聂小青,淡然笑道:“青儿,你是帮你妹子?还是帮你爹爹?”

这句问话,本来不易回答,但聂小青因心灵性巧,答覆得倒颇俏皮得体!她柳眉双轩,含笑说道:“虽然我与谢小红妹子,从小一同长大,比与爹爹结识较早,但却仍愿帮助爹爹!爹爹倘若叫我杀她,我也会立即动手!”

公孙为我狂笑说道:“小丫头,你倒真会说话,我看在你的面上,业已决定对谢小红来个恩仇两报!”

聂小青不解问道:“什么叫恩仇两报?”

公孙为我笑道:“我要先报仇后报恩!”

聂小青听得皱眉说道:“爹爹还是先报恩好,因为你若先报仇,她可能会吃不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想报恩,就报不成了!”

公孙为我瞪了聂小青一眼,失笑说道:“呆丫头,她是你的妹子,我怎会使她有甚三长两短?无非‘假报仇真报恩’,要将这差点把我们放火烧死的淘气丫头,吓她个三魂出窍而已!”

聂小青听公孙为我这样说法,才心内一宽,柳眉微挑,娇笑说道:“爹爹,你这,‘假报仇真报恩’的想法,真是妙极!但红妹胆量绝大,要想把她吓倒,恐怕还不容易呢?”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我有妙计吓她,但这条妙计,却非你帮忙不可!”

话完,遂向聂小青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聂小青“呀”了一声,目注公孙为我,摇头笑道:“爹爹,你真够促狭,这样做法,确实会把我红妹,吓个半死!但对于严慕光,又该怎么办呢?”

公孙为我眉头紧皱地,苦笑说道:“对于他可真难办,因为这小子只一醒来,我就要乖乖被他打上十二记耳光!”

聂小青忽然灵机一动,扬眉笑道:“爹爹,你先替严慕光用‘陈抟入睡’法,点了全身穴道,使他沉沉入梦,等我向红妹问清究竟以后,再想对策!”

公孙为我看了聂小青一眼,怪笑说道:“青儿,你倒真会帮他!严慕光若是被我用‘陈抟入睡’手法,点遍全身穴道,等他一觉醒来,获益不在少呢!”

聂小青“嗯”了一声,偎向公孙为我怀中,噘着小嘴,撒娇说道:“爹爹,你怎么说我帮他?青儿是在帮你!因为严慕光得了爹爹好处以后,便不会再打你十二记耳括子了!”

公孙为我真对这娇憨义女,毫无办法,只好向聂小青点头笑道:“依你,依你,一切依你!我们先把严慕光和谢小红,弄到洞内,才好照计行事!”

聂小青见公孙为我事事依从自己,自然万分高兴,把谢小红抱入洞中,使她安睡在一张石榻之上。

公孙为我则将严慕光移入后洞,并以上乘绝学“陈抟入睡”手法,点遍他的全身穴道。

严慕光百脉皆舒,沉沉入梦,公孙为我遂走到前洞之中,向聂小青挥手示意!

聂小青站起身形,面含微笑地,走去准备一切!

公孙为我微伸右手食中二指,隔空轻弹,便替昏睡在榻上的谢小红,解开晕穴!

原来谢小红悄悄掩到石后,本想设法进入洞中,盗回严慕光所用的金弓神箭,但因公孙为我所表现的几桩绝学,委实见所未见地,太以神奇,竟吸引得她不舍离去!

谁知就在她看得出神之际,突被一根弧形树枝,射中“晕穴”,对于以后所经过的事儿,自然便毫无所觉!

如今“晕穴”既解,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身卧一间石室中的石榻之上,不禁大为惊奇,翻身坐起!

这一坐起,恰好与公孙为我,打了一个照面!

谢小红虽然见过公孙为我,但却认不得他!

因为上次哀牢山古森林中,彼此相见之时,公孙为我干枯憔悴得不成人形,如今却穿着整齐,春风满面,自使谢小红无法辨识!

但她虽不认识公孙为我,却因适才所见,深知此老太以难惹,遂躬身一揖,含笑说道:“老人家……”

公孙为我摇手止住谢小红继续发话,装出一副冷然神色,沉声问道:“说老实话,你是什么来历?”

谢小红尚未觉察自己儒巾已失,云发粉垂,遂一抱双拳,陪笑答道:“在下洪配元……”

“洪配元”三字方出,公孙为我便“哼”了一声,哂然说道:“年纪轻轻,偏爱不说实话,到处弄鬼!你到底是个小小子?还是一个小妞儿呢?”

谢小红闻言,这才有所惊觉,伸手向头上一摸,不禁羞窘得玉颊飞红,低首言道:“我叫谢小红,因事改作男装,并非有意瞒哄,还望老人家莫加怪罪!”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你的姓名真多,又叫洪配元,又叫谢小红,大概还有一个姓名,叫做什么罗静石吧?”

这句话儿,听得谢小红大吃一惊,抬起头来,以两道充满惊奇的湛湛目光,向公孙为我诧然凝视!

公孙为我笑道:“你看些什么?难道当真不认识我么?”

谢小红有些看出端倪,又惊又惧地,嗫嚅问道:“老人家,你莫非是公……公……公……”

公孙为我哈哈大笑说道:“我不是什么公公,是你在哀牢山古森林中,所放那把大火,未曾烧死的老怪物公孙为我!”

谢小红这一惊非同小可,退了两步,失声问道:“你要向我报仇?”

公孙为我点了点头,怪笑答道:“江湖人物,讲究恩怨分明,你所放的那把火儿,把我烧得太苦,我自然要加以报复!”

谢小红见是这位老魔头,自知远非敌手,遂长叹一声问道:“你打算怎……怎样对我报复?”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我这个报复方法,非常别致,既不打你,也不杀你……”

谢小红听得自作聪明地,接口说道:“我猜着了,你定然是以牙还牙,也要放火烧我!”

公孙为我摇头说道:“你猜错了,我也不放火烧你,更不用水淹你,因为这些报复手段,都是俗人所为!我是不同凡俗的盖代魔头,自然要想出一种极有趣味的非常报复方法!”

谢小红睁着一双大眼,凝注公孙为我,但眼光之中,却掩饰不住惊惶神色地,苦笑说道:“我虽曾放火烧你,但并未把你烧死!故而你杀我无妨,却不应该对我用什么过分恶毒手段。”

公孙为我哈哈大笑说道:“放心、放心,我这报复手段,一点也不恶毒,是想替你作个媒儿,只不过那位即将作你丈夫之人,貌相长得比较丑陋一些而已!”

谢小红闻言,不禁花容变色地,连连摇手叫道:“不行,不行!”

公孙为我瞪眼说道:“什么不行?我替你介绍的这位丈夫,容貌虽丑,心眼却好得很呢!”

谢小红急得几乎要哭将出来地,向公孙为我皱眉说道:“公孙老人家,我……我……我已经与别人订定了夫妻之约!”

公孙为我“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你和谁订了夫妻之约,是和严慕光么?”

谢小红玉颊堆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

话犹未了,忽然灵机一动,向公孙为我微笑说道:“老人家,我倒几乎忘了,那与我互订婚约之人,就是你的徒弟!”

这句话儿,听得公孙为我好不惊奇地,诧声问道:“我的徒弟?谁是我的徒弟?”

谢小红微带娇羞地,赧然答道:“叶元涛,他学艺在哀牢山中,又有那样一身绝高武学,难道还不是老人家的得意弟子么?”

公孙为我因曾听聂小青说遇叶元涛之事,故而闻言以后,双眉一扬,哈哈大笑说道:“叶元涛这小王八蛋是公孙独我的传人,那里配作我公孙为我的徒弟?你既然与他订了夫妻之约,我更要让这小王八蛋,在未作丈夫之前,就先戴上一顶绿帽子不可!”

说到此处,扭头向室外叫道:“丑八怪快来,看我替你选的这个媳妇,是不是标致得像朵花儿似的?”

聂小青此时早已装扮妥当,听完话后,遂自门外走进!

他此时不但改作男装,脸上并戴了一副丑得不能再丑的人皮面具!

谢小红见有这样一位丑怪之人,走进室内,又听得公孙为我那等说法,不禁颤声叫道:“公孙老人家,你不能用这种手段……”

话犹未了,公孙为我便即怪笑说道:“你昔日在哀牢山古森林中,所放的那把大火,虽然把我师徒,烧得好惨,但却也使我的多年宿疾,有了转机!说仇仇深似海,说恩也恩重如山,而如今才决定对你施展这种他报仇我报恩的两全其美之策!”

谢小红哇呀叫道:“他报仇,你报恩?我从来也不曾听说过这等荒唐的怪异举措!”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你这小丫头未曾听说,及未曾看见过的事儿,多得很呢!我恩仇俱报,两全其美的办法,想的极为公平合理,那里有丝毫荒谬怪异之处?我如今且对你解释一下,包管你就心服口服!”

说至此处,伸手指着聂小青,摇头叹道:“我这徒弟,原本长得比你还要漂亮,真是所谓潘安再世,卫玠重生,玉树临风,俊美无比!他若是想找媳妇,不知有多少丫头,会争取这个丈夫!但被你放了那把大火以后,却烧成如今这副丑八怪的样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再想娶妻生子,接代传宗,可就不容易了!”

谢小红一面倾听,一面暗自思忖,但见了聂小青那等身材英挺,面貌丑怪之状,却也毫未起疑,认为公孙为我所说,全是实话!

公孙为我看了谢小红两眼,继续笑道:“他既被你烧得面目丑陋,不易娶妻生子,则就由你嫁给他作老婆,岂不天公地道?中国女人讲究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彼此成婚以后,你一辈子都要替他烧茶煮饮,叠被铺床,难道还不是最高明的报仇办法?”

语音至此微顿,摸摸颏下短须,高兴已极地,纵声狂笑又道:“徒弟既娶媳妇,我这作师傅的,总得破费破费,给点见面礼儿!我打算传你一些功夫,也可算是对你报了恩呢。”

谢小红因知公孙为我这老怪物,无法力敌,心头几经盘算,业已决定对策!遂在闻言之下,故作惊喜地,扬眉含笑问道:“老人家,我当日森林纵火之举,就是为了千里迢迢,一心求艺,你却偏偏不肯收徒,才气得任性胡为,不顾一切!你……你……你如今竟自动开口,愿意教我功夫了么?”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我的多年宿疾,被你烧好,理应对你报恩!你做了我徒弟媳妇,我也理应给你见面礼儿!传些功夫,一举两得,却何乐而不为呢?”

谢小红看了聂小青一眼,佯作高兴地,轩眉笑道:“你老真肯传我功夫,我就答应嫁你徒弟,但我却不想学什么庸俗功夫,要学你昔年威震武林,妙化无方的‘九宫八卦连环手’!”

公孙为我早就看透谢小红的心意,遂哈哈大笑地,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传你那一套共有三百六十五招的‘九宫八卦连环手’!你如今且和我徒弟成亲,等到明日清晨,我便开始传授!”

谢小红听得芳心一震,急忙摇手说道:“今日怎可成亲?男女婚姻,是百年大事,决不能如此草率!”

公孙为我怪笑问道:“你要到何时成亲,才算妥当?”

谢小红想了一想,朗声说道:“我认为男女婚姻,不外有三种形式,就是自动自发崇拜对方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以及买卖婚姻!我如今把三种方法,完全说出,由你们选上一种,总该不能说我是故意刁难了吧?”

聂小青站在一旁,听得几乎忍俊不禁地失声而笑,暗想红妹真是花样百出,刁钻无比!但偏偏遇上自己这位比她更刁更坏的怪干爹爹,最后难免仍要计穷力绌,吓个半死!

公孙为我则在听完谢小红所说以后,神色凝重地,点头笑道:“你倒想得颇为周到,不妨说来给我师徒听上一听!”

谢小红目光一闪,傲然笑道:“我先道第一桩自动自发崇拜对方的婚姻!既是武林人物,自然崇拜英雄,我之所以和叶元涛互订婚约,就因认为他武功盖代,艺业无双,是当世武林第二代年轻人物中的第一条英雄好汉!如今既要我嫁你徒儿,则他必须斗败叶元涛,何日完成这桩壮举,何日便是我们的花烛吉期!”

公孙为我抚掌狂笑说道:“你这张小嘴,当真能说,这理由编得冠冕堂皇,十分充足!我和公孙独我的争雄心愿未了,业已一生一死,天上人间,如今要我徒弟去斗叶元涛,自然是入理入情,无可驳斥!”

谢小红见这老怪物已被自己说动,不禁微扬秀眉,得意说道:“等我把其余方式,一齐说完,再由你们细细选择!”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你说下去,我再听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方式。”

谢小红毫不羞涩地,微笑说道:“公孙老人家,你徒弟可以由你替他做主!我因受我主人令狐姑娘自幼抚养教导之恩,在嫁人之前,也应该向她禀报请示!故而只要老人家能寻得我主人令狐姑娘,告知此事,使她点一点头,谢小红便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甘奉令徒箕帚!”

公孙为我听得连连地点头,含笑说道:“合理!合理!君子不能忘本,你这丫头,说得出这种大道理来,我老头子真应该对你另眼相看!”

谢小红心中方自一喜,公孙为我忽似想起甚事,向她皱眉问道:“谢丫头,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谢小红微笑说道:“老人家尽管请讲!”

公孙为我脸上堆满快笑地,缓缓说道:“你与叶元涛互订终身之事,有没有禀报令狐楚楚?使她点过头呢?”

这句话儿,乘虚而入,针对要害,问得好不促狭,使谢小红入耳心惊,红透双颊!

但她毕竟口齿伶俐,微觉羞窘以后,立即神色平静下来,向公孙为我点头含笑说道:“老人家责备得是,但谢小红便因与叶元涛虽有越礼之言,并无越礼之举,彼此只是口头之约,未曾禀明主人,不算得正式婚姻!否则即当坚贞不二,从一而终,不能再与令徒谈条件了!”

公孙为我笑道:“辩得好!辩得好!倘若江湖上举行一场生面别开的口舌争雄大会,定然是你这丫头尽屈群雄,身为盟主,否则便把我老头子的两耳剁掉!”

谢小红过了一关,心中微定,继续笑道:“第三桩是最庸俗的买卖婚姻,既谈到‘买卖’二字,自然你是买方,我是卖方,按照通常情理而论,卖方在未曾收足买方的应付货价以前,便暂时不必履行交货的义务!”

公孙为我“哦”了一声,怪笑问道:“你这语中含意,是不是要等把我那一套共有三百六十五招的‘九宫八卦连环手’完全学会以后,才与我徒儿,完成嘉礼?”

谢小红点头笑道:“老人家说得不错,我这种要求,算不算过分逾越?”

公孙为我摇手笑道:“一点也不逾越,你第一种要求在我徒儿斗败叶元涛之后,再复成婚,以期获得英雄夫婿的主张,是合于人情!第二种要求在获得你主人令狐楚楚点头之后,再复成婚,以期名正言顺心安理得的主张,是合于天理!第三种要求在完全学会三百六十五招‘九宫八卦连环手’之后,再复成婚,以期收取应获货价的主张,是合于代表在国法所不能到的江湖规矩,看来我必须要从合情合理合法等三者之中,选上一样!”

谢小红微笑说道:“老人家不妨慎思明择,一经选定以后,我们便如约行事,互相遵守!”

公孙为我双眉一扬,哈哈大笑说道:“谢丫头,你把我老头子太看扁了!对于这点小事,我那里用得着慎思明择?我早就拿定主意!”

谢小红心想无论对方选择第几种方式,自己均有相当时间,可以设法脱离!遂满面春风地,含笑问道:“老人家早有决定了么?你选定的是第几种方式?”

公孙为我极其干脆地,应声答道:“第四种!”

谢小红闻言一愕,皱眉问道:“第四种?我适才向老人家所说,只提出了三种方式呢。”

公孙为我双眼一翻,佯怒叫道:“小丫头,你讲不讲理?难道只许你呱哩咕噜地,提出三种方式,就不许我提出第四种么?”

谢小红苦笑说道:“我想不出除了自愿自发婚姻,父母之命婚姻,及买卖婚姻等三种以外,还有什么其他方式?”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你想不出,我想得出,这第四种方式,叫做‘霸王娶妻’!”

谢小红眉峰深蹙地,讶然问道:“什么叫‘霸王娶妻’?”

公孙为我得意笑道:“你当初在哀牢山古森林中对付我的手段,叫做‘阎王请客’!我如今用来对付你的手段,叫做‘霸王娶妻’!倘要略加解释,就是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再表示得干脆一些,就是‘说干就干’!”

说到此处,举起手来拍拍聂小青的肩头,向她纵声狂笑说道:“丑八怪,你听见没有?有师傅替你做主,你尽管说干就干!把什么人理人情,以及江湖规矩,一齐丢开,且先将这锅生米,去煮成熟饭再说!因为当初森林起火之际,谁向我们讲过天理?谁向我们讲过人情?我们若在林中,被烧成两根焦炭,如今却更向谁去买货卖货地,讲什么江湖规矩?”

谢小红闻言,知道必难免辱,遂突盟死念地,向公孙为我冷“哼”一声,柳眉双挑,傲然叫道:“老怪物,你简直是在做你的春秋大梦!‘霸王娶妻’的手段,对付一般女子可以,对谢小红却决行不通,你姑奶奶要到阎王之前去告你一状!”

语音方落,玉掌立翻,便自并指向咽喉戳去!

公孙为我早就猜到她会有这种拼死全节举措,故而谢小红玉掌才翻,他的手指也伸,凝功吐劲,隔空点穴,便把这刁蛮侠女制住!

谢小红身不能动,但五官功能,却仍可照样发挥,遂咬牙骂道:“公孙为我,你这烧不死的无耻老怪……”

话犹未了,公孙为我便向她摇手笑道:“小丫头,你不要骂,也别想死!要知道我这烧不死的无耻老怪,神通广大,魔力无边!你纵然到了‘望乡台’,我也可以找阎老五套点交情,把你拉回‘鬼门关’内,做我徒弟媳妇!”

谢小红厉声叫道:“公孙老怪,你这等任性胡为,小心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倘若有期一日,落在谢小红,或是我主人令狐楚楚,及我聂小青姐姐手中,定然要啃你的骨头,吃你的肉,并喝干你的全身血液!”

公孙为我听得摇头笑道:“小丫头,如今人是新娘子了,怎可再学骂街泼妇,这样凶法?且乖乖伺候我这丑八怪的宝贝徒弟,等到明日清晨,我老头子还要对你报恩,教你那足以睥睨当世的‘九宫八卦连环手’呢!”

说完,哈哈一笑,转身走出石室,并把石门带好!

聂小青默然走过,轻轻抱起谢小红,便往石榻走去!

谢小红急得心魂俱颤地,咬牙说道:“你……你……你当真也像你师傅那……那般卑鄙无耻,真……真要欺……负我么?”

聂小青咧嘴一笑,仍然默不作声,却把谢小红放在石榻之上,替她解带宽衣,作出一副急色鬼的图谋不轨神态!

谢小红穴道被制,无力抗拒,只气得两眶珠泪,扑簌簌地宛如泉落!

聂小青看她气急成这般模样,心中自然不忍,但公孙为我必在门外偷窥,遂一面仍向谢小红故作轻薄,一面却以“蚁语传声”功力,对她耳边说道:“你赶快放声大哭,一哭就没有事了!”

谢小红虽然弄不懂对方为何叫自己放声大哭,但因此时早已六神无主,遂果然立即如言地失声痛哭起来!

她本有满腹辛酸,这一纵声大哭,自然情感奔放,一泻无余,悲凄之处,尤胜于孤舟嫠哭,巫峡猿啼,那里还听得出有丝毫矫揉造作?

谢小红的痛哭之声起后不久,便听得公孙为我在门外发出一阵充满得意的哈哈大笑!

公孙为我的这阵哈哈大奖,是与聂小青事先约定暗号,等于通知聂小青对于这桩假报仇之举,可以适可而止!

故而聂小青闻声之后,便向谢小红冷笑说道:“谢小红,你哭什么?难道我们两人结为夫妇,还会对你有所委屈不成?”

谢小红见对方适才悄悄嘱咐自己纵声大哭,如今又复这等说法,不禁弄得她迷迷糊糊,瞪着一双泪光盈盈大眼,向聂小青愕然凝视!

聂小青失笑说道:“你怎么这副傻相?我问你到底肯不肯嫁给我呢。”

谢小红惊心略定之下,听出聂小青语音甚熟,遂讶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觉得你的语音甚熟?”

聂小青微笑说道:“想是我们有缘,所以你才会觉得我语音甚熟!至于姓名方面,最好暂时不提,因为我一告诉你后,你使又要哭!”

谢小红越听越觉生疑,但因聂小青仍作男音,遂想不到那位与自己情若同胞的青姐身上!柳眉微拂,傲然说道:“你说好了,不管你是谁,我也决不再哭!”

聂小青笑道:“倔强侠女,谁不生怜?你真太可爱了!若是真不愿意嫁给我时,我便嫁给你吧!”

谢小红惊叫一声说道:“你说什么?你嫁给我?”

聂小青直到此时,方恢复女音,发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说道:“貂裘公子,浊世翩翩,倘若你不是一位银样蜡枪头的西贝货色,聂小青简直甘为情死!”

她这阵呖呖莺声,及“聂小青”三字,听得谢小红始而疑,既而惊,终于伤心欲绝地,果然又自失声痛哭!

聂小青知道姐妹分别以来,她所受委屈,必不在少,遂听任谢小红流泪发泄,一面除去化装,恢复本来面目,一面替她解开穴道,含笑说道:“红妹不要怪我爹爹……”

话犹未了,谢小红便自瞪起两只泪光模糊的美丽大眼,抱着聂小青的香肩,讶然问道:“青姐,那公孙为我怎会变成你的爹爹?”

聂小青含笑说道:“他老人家先是我的师傅,后是我的义父!”

谢小红“呀”了一声,失惊叫道:“青姐,我在哀牢山古森林中,所放的那把火儿,莫非也将你烧在其内?”

聂小青点头笑道:“红妹当日大概是因千里远来,所求不遂,以致气得发昏,下手太快,其实你那把火儿,只要放得略慢半步,我就会赶出古森林来,招呼你了!”

谢小红噘着小嘴说道:“原来你那位爹爹,业已收了聪明绝顶的聂小青做徒弟,难怪看不上我这笨蛋似的谢小红了!”

聂小青失声说道:“红妹不要生气,我爹爹怎会看不上你?他老人家多年痼疾,被你一火烧愈,今日这场安排,叫做‘假报仇而真报恩’呢!”

谢小红苦笑说道:“这假报仇之法,委实太以促狭,把我吓得半死!但不知真报恩之举,又是什么花样?”

聂小青抚着谢小红的如云秀发,向她含笑说道:“红妹怎的还问我,我爹爹方才不是业已对你说明了么?”

谢小红惊喜得跳将起来,扬眉笑道:“青姐,你那爹爹当真肯传授我三百六十五招‘九宫八卦连环手’么?”

聂小青点头笑道:“红妹放心,我爹爹生平不轻然诺,言出必践!”

谢小红闻言,举手拭去颊上泪痕,目注室门,秀眉双扬地,笑声叫道:“公孙老伯伯,你的仇报够了么?若是业已报够,该传我那梦想已久的‘九宫八卦连环手’了!”

公孙为我哈哈大笑地,推门走进,手指谢小红,皱眉问道:“天下男人之多,不计其数,你这丫头为何偏偏选上我那死对头的徒弟叶元涛呢?否则,我把一身绝学,悉数传给你们两个丫头,岂不……”

谢小红嫣然笑道:“老伯伯,你和公孙独我一生一死,人天相隔,还争的什么胜儿?斗的什么气儿?你若也让我和青姐一样,叫你爹爹,叶元涛岂非成为你的干女婿了?”

公孙为我听得怪笑说道:“你这丫头,简直比你青姐还要聪明……”

谢小红不等公孙为我话完,便自摇手笑道:“老伯伯不要这样说法,我若赶得上我青姐的一半聪明,你在哀牢山古森林中,就不会拒人千里,气得我放起那把火了!”

公孙为我目光一转,含笑说道:“红儿,我有一件想不通的怪事,必须问你!”

谢小红听他改叫自己“红儿”,遂也立即改口,异常柔顺地,拉着公孙为我的一双手儿,娇笑道:“爹爹,你有什么怪事问我?”

这声“爹爹”,叫得公孙为我心花怒放地,先看看聂小青,再看看谢小红,呵呵大笑,拈须说道:“红儿,据你青姐对我所说,你们曾在北岳恒山的冷竹坪上,获得严慕光死讯,并掘墓开棺,验得尸骨!如今他怎会白骨生肉地,死而复活?”

谢小红闻言,目注聂小青含笑说道:“青姐,我们当日都上了那‘冷竹先生’查老头子的一个莫大恶当!墓中尸骨,不是严慕光,却是艾天泽特向爹爹推荐的罗静石呢!”

话完,便把自己发现严慕光未死,企图尾随探秘,竟巧遇艾天泽、智通僧,改扮罗静石,同赴哀牢山,求师遭遇,纵火烧林,断去艾天泽双足,结识叶元涛,大闹盘龙峡等千艰百险,死而复生情节,向聂小青及公孙为我,细说一遍。

聂小青听完经过,方始恍然,但忽又想起一事,扬眉微笑问道:“红妹,严慕光既然未死,却为何毁去左半边面颊,并在武功之上,大有惊人长进!”

谢小红笑道:“青姐不要心急,我方才所说,只是彼此别来的前半段故事,还有后半段未曾说呢,你大概决想不到,严慕光那左半边俊美面貌,竟是毁在他师傅手内!”

公孙为我讶然说道:“查一溟诈立墓碑之举,用意便在宣称严慕光已死,好让他断绝任何外扰,一意苦修,可见对这唯一传人,极为钟爱!却又不知为了何事,竟把严慕光的俊美面颊,毁坏成那等丑怪模样?”

谢小红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见仁见智,各有苦心,我无法评论‘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这桩举措,究竟是对是错?只好说将出来,请爹爹及青姐发表高见!”

语音了后,饮了一杯聂小青所斟给她的茶儿,略为润喉,便把“冷竹先生”查一溟在血河幽谷,传授严慕光“一元神剑”、“荡魔神音”及赠与“金弓宝箭”之事,详加叙述。

聂小青听完这段故事,秀眉微蹙,似也对于查一溟毁去严慕光容貌之举,难断是非。

公孙为我却冷笑说道:“依我看来,这查一溟简直是个老糊涂、老顽固、老混蛋、老不开通……”

谢小红听他骂得好不顺嘴,不禁嫣然失笑道,接口问道:“爹爹不要骂人,倘若换了你是严慕光的师傅,却是怎样处……”

公孙为我不等谢小红话完,便即怪笑说道:“倘若我有严慕光那样一个漂亮徒弟,不但不会毁他容貌,要他永绝情缘,并巴不得他娶上八个绝代红妆才好!最低限度也要将令狐楚楚、阴素梅,及你们姐妹,四美兼收,决不至于把个业已挂在嘴边上的谢小红,被那叶元涛小鬼抢走!”

谢小红听得满面红霞地,娇羞说道:“爹爹,你还指骂查一溟是老糊涂、老顽固、老混蛋及老不开通,你自己才是个老不正经!我告诉你,严慕光既然有了令狐姑娘和阴素梅,叶元涛也一个不够,我要叫他倚翠偎红,把青姐……”

她话犹未了,聂小青便尖叫一声:“红妹要死!”并指向她胁下点去。

谢小红飘身微退,格格娇笑叫道:“青姐,你莫要心里高兴、脸上害羞!女孩儿家除了行为太坏,或是丑得无人领教以外,迟早必须嫁个丈夫!我们姐妹情深,若能同事一人,岂非亲亲热热,永世不分……”

语音末毕,聂小青娇羞万状地,紧咬银牙,掌发如风,又向她纵身扑到!

谢小红赶紧闪在公孙为我身后,笑声叫道:“爹爹,你要帮我,青姐经过你的高明传授,已非吴下阿蒙,我怎么招架得了?”

公孙为我被这一双娇憨侠女,逗得满怀高兴地,真替谢小红伸手挡住聂小青,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先不要闹,我看看那叶元涛够不够这份骨格?有没有这种福气?若是我看不上眼,慢说青儿,连红儿我也不许嫁给他呢!”

聂小青见公孙为我竟有点偏袒谢小红,不禁气得噘着嘴儿,顿足叫道:“爹爹,你怎么有了红儿就忘了青儿?应该记得在哀牢山古森林中放火烧你的是她,背你逃出火海的,却是我呢!”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青儿,你真对你爹爹完全忠实的么?我方才好像听见你用‘蚁语传声’,叫你红妹,赶紧放声大哭!”

这句话儿,听在聂小青的耳内,竟使她羞窘得当真“嘤咛”一声,耸肩啜泣!

聂小青一哭,却使公孙为我慌了手脚,急忙走上前去,拍着她香肩叫道:“青儿……青儿……”

他越是欲加安慰,聂小青便越是伤心,啜泣得格外厉害,呜咽说道:“爹爹,你好没有良心,你……你忘了我替你梳头发,你忘了我替你理胡子,若不是我聂小青,你那会看得见浩瀚黄沙?看得见冰天雪海?直到如今,还半埋在哀牢山古森林的枯叶堆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吃毒虫,喝兽血呢!”

公孙为我听得双眉紧蹙,束手无策。谢小红却微笑说道:“爹爹,原来你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女孩儿家的眼泪一下,但你虽慌了手脚,我却有法儿,让我青姐不再哭呢!”

公孙为我闻言,赶紧向谢小红问道:“红儿快说,你有甚么法儿能使你青姐不哭!”

谢小红笑道:“青姐对我们主人令狐楚楚姑娘,极为忠诚,她如今最担心的事儿,就是我主人与严慕光、阴素梅之间,怎样才能云雾齐开,月圆花好?故而爹爹若肯把这桩难题,包在身上,以你的通天彻地之能,替青姐完成这桩心愿,她就会破涕为笑,又和你亲亲热热,不骂你没有良心了!”

公孙为我听完话后,果然立向聂小青含笑叫道:“青儿放心,你主人令狐楚楚与严慕光,阴素梅互相之间的这桩复杂姻嫁,包在我的身上,慢说第一种、第二种、第三种、第四种,甚至我便想出第八种方式,也要使他们琴瑟和谐,月圆花好!”

聂小青哭泣之故,本是半出羞窘无奈,半出装腔作势,如今既听公孙为我这样说法,果即破涕为笑地,回过身来,扬眉叫道:“爹爹,你莫要乱夸海口,这桩事儿,不好办呢!”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我不相信不好办,但却先要把令狐楚楚找着再说!”

聂小青睫毛上泪珠未干地,含笑说道:“爹爹,你不要用这个理由来推,我已经找着我主人令狐姑娘与阴素梅的藏身所在了呢!”

谢小红惊喜万分地,抢前两步,拉着聂小青的手儿,颤声问道:“青姐,你真找着姑娘了么?她……她……她现在何处?”

聂小青答道:“姑娘与阴素梅两人,就住在这阿尔金山之中,阴素梅并替严慕光生了一个儿子!”

谢小红急道:“我知道她们住在阿尔金山之中,但……”

聂小青摇手笑道:“红妹别急,让我也喝杯茶儿,再慢慢把怎样遇见姑娘经过,详详细细地,讲给你听!”

公孙为我“哦”了一声,向聂小青恍然说道:“青儿,怪不得你回来之际,满面喜色,原来你已经找著令狐楚楚及阴素梅的藏身所在!”

聂小青点头笑道:“有些俗语,说得丝毫不错,我这次与我主人巧遇,真所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说完,斟了一杯香茶,徐徐饮下,便开始叙述她与令狐楚楚的恰巧相遇经过。

原来,聂小青自从奉侍公孙为我,居住阿尔金山以来,便经常出外探听有无山民猎户等人,听说过“蛇蝎美人”与“幽灵鬼女”,在天心谷口决斗之事以及胜负结果,双方下落。

多次探听,均无丝毫收获,聂小青忧心无奈之下,这次遂立意跑得远点,再到天心谷口看看。

她第一次寻人,便即来过天心谷口,已知“天心女史”石无垢迁居别处,天心谷口通路,也用万斤大石封死!这次再来之意,无非是想在谷外仔细观察,有无主人令狐楚楚与阴素梅的决斗遗痕,从而研判出一些蛛丝马迹!

那知到了天心谷口,徘徊良久,依然一无所得。

聂小青正自柳眉深结,忽然听得天心谷中,传出几声虎啸!

这几声虎啸,叫得聂小青好不心疑,暗想谷口既封,天心谷便成死谷,虎却从何而入?并跑到死谷之中则甚?

疑心既动,她便想进谷看看,万一谷中尚有人居,则定对七月初七的谷口恶斗之事,有所耳闻目睹!

聂小青主意既定,遂飞身纵登封谷万斤巨石,进入天心谷内!

入谷不远,又有无数乱石,堆起了七八丈高,把谷再度堵死!

聂小青好不皱眉,正想提气腾身,攀援过这大堆乱石之际,蓦然眼前微晃,一条白衣人影,业已从天而降!

聂小青闪退数尺,注目一看,几乎喜得晕倒。

但她狂喜之后,却立即惊讶欲绝!

原来卓立眼前之人,正是她苦寻不得的令狐楚楚,但却脸色如冰,毫无笑容,并穿了一身素白孝服!

聂小青见令狐楚楚的两道眼神,冷峻得异乎寻常,不禁惊奇交集的,颤声叫道:“姑娘,我……我去哀牢……”

话方出口,令狐楚楚便冷然说道:“你不必把哀牢之行的经过告我,令狐楚楚永绝江湖恩怨,不愿再问任何尘寰俗事,也不许任何人进入天心谷,你赶紧走!”

聂小青自幼随侍令狐楚楚,备蒙爱护,那里看过她以这等冷峻神色,对待自己?不禁心头一酸,泪如雨落地,悲声叫道:“姑娘,你……你为何……”

令狐楚楚根本不愿意听她说话,又自厉声叱道:“聂小青,你赶紧走,并从此不许再来,否则我便把你一掌打死!”

聂小青委实如坠五里雾中,遂带着满面泪痕,咬牙叫道:“姑娘,你赶我走不必忙,但须说明理由!否则,青儿宁愿被姑娘打死,也决不离开半步!”

聂小青这一耍赖,倒使令狐楚楚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冷然问道:“你为甚骗我?”

聂小青愕然笑答道:“姑娘所指何事?青儿侍奉姑娘,向极忠诚,那里敢有所瞒蔽?”

令狐楚楚“哼”了一声说道:“聂小青,你讲得倒蛮好听,但严慕光已死之讯,却为何不对我禀告?”

聂小青听得全身一颤,只好嗫嚅说道:“姑娘,你……你怎知严……严相公已死?”

令狐楚楚目中精芒电闪地,冷笑说道:“你还敢赖?这是阴素梅妹子,告诉我的!”

聂小青听主人对于阴素梅的称呼已改,不禁越发莫名其妙地,苦笑问道:“阴姑娘又怎会……”

令狐楚楚冷笑说道:“我若不把内情说出,大概你也不肯甘心!蓝鹰谭干曾上北岳冷竹坪,在丛草间,发现严慕光的墓碑,并挖坟开棺,看见棺内有尸,尸下并有严慕光所用的弧形箭等物!”

聂小青听到此处,知道无法再隐,只好含泪说道:“姑娘既知此事,请听青儿解释一下……”

令狐楚楚摇手说道:“我不必听你解释,也知道你要怎样解释,念在你与谢小红随我多年,如今且把我所定主意告你,但听完以后,必须立即离去,永远不许再来,并不许把我住在天心谷内之事,对谢小红相告!”

聂小青深知令狐楚楚说一不二的刚强性格,不敢当时违拗,遂只得点头应命。

令狐楚楚见聂小青业已点头,便长叹一声说道:“严慕光既死,我与阴素梅尚有何可争?反因同病相怜,结为要好姐妹!何况阴素梅又替严慕光生下一子,总算未曾绝了他严氏香烟,我姐妹遂对天立誓,隐居天心谷内,永绝任何尘缘,一心一意,竭尽所能地,培植婴儿,使他长大成人以后,放出特殊光彩,有慰严慕光于九泉之下!”

聂小青问道:“我方才似乎听得谷内有虎啸之声?”

令狐楚楚说道:“阴素梅乳水不足,我遂设法擒来不少母虎,细心调教,以虎乳育婴!”

说到此处,神色又变,目中射出两道冷森森的寒芒,凝注在聂小青的脸上,沉声说道:“聂小青,你随我多年,应知令狐楚楚习性,言出必行,说一不二!我与阴素梅妹子,业已约定,不许任何人妄入天心谷半步,若是无心闯入,加以警戒劝阻,若是故意违拗,便将立杀不赦!如今话已说完,你赶紧离去,与谢小红觅人委身也好,游荡江湖也好,但却切不可再来此处,以免我辣手相加,绝了多年情分!”

聂小青泪落如泉地,悲声叫道:“姑娘,青儿自然听你的话,但我们便从此永诀……”

令狐楚楚也微觉黯然地,摇手叹道:“也不一定从此永诀,只要婴儿长成,艺业练就,我与阴素梅妹子,携他闯荡江湖,光宗耀祖之际,彼此仍可重逢!但主婢名义,却至此去掉,再见之时,以姐妹相称便了!”

聂小青悲泣不已,尚欲再言,令狐楚楚却再度变颜沉声命去!

聂小青不敢违拗,只好向令狐楚楚连拜三拜,退出天心谷外!

但她出谷以后,反倒高兴起来,心想义父公孙为我身具通天入地,惊神泣鬼之能,只要主人有了下落,父女细加商议,未必便无法可想。

聂小青说到此处,已把这段经过,整个讲完,谢小红遂双扬秀眉,含笑叫道:“青姐放心,这桩事儿,不难呢!”

聂小青皱眉说道:“怎不难办?红妹莫要把事儿看轻易,姑娘仿佛意冷心灰,万情已绝,态度硬得很呢!”

谢小红微笑说道:“青姐不要发愁,再大的毛病,要能对症下药,扶本清源,决没有治不好的道理!”

聂小青苦笑说道:“红妹说来轻松,可知要能对症下药,必需妙手仙医……”

谢小红不等聂小青话完,便指着自己的鼻子,扬眉娇笑说道:“青姐请看,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所谓的‘妙手仙医’,就是我谢小红呢!”

聂小青白了谢小红一眼,佯嗔说道:“好!红妹既夸海口,我就请教请教你这位‘妙手仙医’,倒看你能开出一张甚么样扶本清源的高明药方儿来?”

谢小红摇头笑道:“根本不必开什么药方儿,我有两帖特效灵药!”

聂小青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地,惑然问道:“见你的鬼,你有什么特效灵药?”

谢小红怪叫一声,扬眉笑道:“青姐,你不要看不起我!我有一味人参精,和一味成形何首乌呢!”

聂小青越发掠奇地,瞠目问道:“你从那里弄来的人参精,和成形何首乌?”

谢小红颇为得意地,格格笑道:“这味‘成形何首乌’,是当世之中,独一无二的陈年老货!因为功能返老还童,故而虽然幻化成一个老头儿的模样,却是童心犹在!至于那味‘人参精’,则毕竟资格略嫩,纵经苦练苦修,修成人形,但只右半边漂漂亮亮,左半边远不像人呢!”

谢小红话音才了,便被公孙为我一把揪住头发,怪笑连声说道:“你这坏丫头,把你青姐骗得好苦!所谓‘成形何首乌’及‘人参精’,大概就是我这犹带童心的老头子,和那半边面颊已毁的严慕光吧?”

聂小青也自恍然,遂娇叱连声,伸手向谢小红的腋下呵去!

谢小红笑得花枝招展地,连连告饶,并大声叫道:“青姐,你听我说,我虽拿爹爹略开玩笑,但他老人家与严慕光相公,真是两味足能治疗主人令狐姑娘心病的特效药呢!”

聂小青停手说道:“我听你说,若是说不出来相当理由,再会饶你才怪。”

谢小红妙目微翻,把眼光盯在公孙为我的身上,噘嘴叫道:“爹爹,你怎不放?我又不是偷了人家什么金弓神箭的小偷儿,要被人抓着头发,强逼问话!”

公孙为我苦笑放手,谢小红遂一本正经地,朗声说道:“要想扶本清源,必先寻源究本!我认为主人令狐姑娘与阴素梅姑娘之所以意冷心灰,屏绝万情的本源所在,只是为了两件事儿!”

聂小青看了谢小红两眼,淡淡说道:“那两件事儿,你讲下去!”

谢小红微笑说道:“意冷心灰之故,是为了获得严慕光的不确死讯!屏绝万情之故,是为了悉心培植阴素梅所生的严慕光之子,想使他将来能够秀绝武林,光宗耀祖!”

聂小青点头说道:“你这大夫有点道理,倒把病因分悉得丝毫不错!”

谢小红向聂小青憨笑说道:“病因既未看错,我这个蒙古大夫,就要用特效药了:第一味特殊药是‘人参精’,青姐请想,我们只要能把严慕光送进天心谷中,使主人令狐姑娘与阴素梅姑娘,眼见情郎未死,她们还有什么理由再复心灰意冷!”

聂小青与公孙为我都听得相互点头!

谢小红却一面玩弄着公孙为我的胡子,一面颇为得意地,又自娇声笑道:“第二味特殊药,我要用‘成形何首乌’!青姐请想,严慕光那儿子若由爹爹费些心神,自幼加以培植造就,岂不比主人令狐姑娘及阴素梅姑娘的调教传授强得多?何况爹爹是个童心犹存的老顽童,严慕光的儿子是个天真烂漫的小顽童,让他们这老小顽童,结成伴侣,确也颇适合而蛮有趣呢!”

聂小青喜得连连点头,公孙为我则气得连连怪叫!

谢小红仍自捻弄着他那颔下胡须,向公孙为我扬眉笑道:“爹爹,你不要叫,也不要再想抓我头发!红儿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回早有准备,先把你的胡子,捏在手中,你若抓我头发,我就拉你胡子!”

公孙为我空自狠天狠地,无所不能,但对于谢小红这个刁蛮义女,却毫无办法,只好苦笑说道:“红儿不要胡闹,且放开我的胡子,让我指出你这计画之中的一大缺点!”

谢小红放开他的胡子,冷笑道:“爹爹,用不着你指出,我早就知道我这计画之中,有桩缺点,但这桩缺点,只要集中我们父女三人智力,加以精思熟虑,决不会无法解决!”

聂小青失笑问道:“红妹,我真被你这小淘气鬼,给弄糊涂了!你这蒙古大夫,既已看准病因,又有特殊灵药……”

谢小红接着聂小青的话儿笑道:“但却缺少了一味药引!”

聂小青讶然问道:“这‘药引’二字,应该怎样解释?”

谢小红笑道:“青姐,主人令狐姑娘不是对你已下绝情,声明再若妄闯天心谷半步,便将立杀不赦!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又怎样能把严相公送进谷去,使他这味‘人参精’,发生平肝顺气作用?岂非等于药物已备,却缺少一些药引儿么?”

聂小青瞿然说道:“对了,令狐姑娘向我说话之时的神情,委实斩金截铁,毫无通融余地,只怕颇难使严慕光相公,安然进入天心谷呢!”

谢小红娇笑说道:“青姐放心,这桩事儿,虽像是个莫大难关,但我们有柄万能钥匙,足以开得了任何关口!”

聂小青含笑问道:“红妹所说的万能钥匙,是否指的爹爹?”

谢小红昵在公孙为我怀中,一面抚弄着他那胡须,一面格格笑道:“青姐猜得不错,我们这位老爹爹,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公孙为我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轻声笑道:“红儿,你这坏丫头,休想又来拍我马屁!我确实可以使严慕光进入天心谷,并愿意对他儿子,造就造就!”

谢小红向聂小青拍手笑道:“青姐你听,爹爹这一自告奋勇,岂不把任何问题,都解决了么?”

公孙为我摇手叫道:“红儿,我话还不曾说完,我这自告奋勇之举,却附带有交换条件!”

谢小红皱眉叫道:“老天爷!爹爹是出了名的怪物,这项交换条件,必然苛刻得极为可怕!”

公孙为我向她瞪了一眼,含笑说道:“鬼丫头,你自己一肚子都是坏水,便事事都往坏处着想!其实我这条件,既不苛刻,又极平凡,只是一桩声明而已!”

谢小红目注聂小青,摇头笑道:“青姐,生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精!我猜不透爹爹心中想的是什么花样了。”

公孙为我笑道:“这桩心思,你们确实难猜,我要声明我只是负责使严慕光、令狐楚楚及阴素梅等夫妻团聚,并培植阴素梅所生婴儿,但却不参与将于清明举行的白龙堆大会!”

聂小青与谢小红,起初忽听公孙为我竟不打算参加那场将于清明举行,重要无比的白龙堆大会,自然颇觉惊讶!但旋即恍然大悟,先由聂小青点头笑道:“爹爹,我懂得你打算不参加白龙堆大会之意!”

公孙为我扬眉笑道:“青儿,你懂什么?姑且说说看!”

聂小青以两道柔和美俏目光,看着公孙为我,嫣然微笑说道:“爹爹大概是因公孙独我已死,在白龙堆大会之上,寻不出相当对手,遂不愿以麟麟踏蚁,狮子搏兔!”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青儿果然聪明,这是我不打算参加白龙堆大会的两项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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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朦胧,今夜浓雾。踏着满街黄叶,齐拜刀在问,天涯何处是吾家。月色是醉人的。他手里的酒更能醉人。但齐拜刀没有醉,他还要杀人。杀人绝对不是一种享受,有时候,他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意杀人。但那些江湖败类,他不能不杀。他不杀人,这些人就会活着。而这些人活下去的结果,就是有更多的人会死在他们的手下。佛家也有“以杀止杀”。齐拜刀不是和尚,他若要杀人,根本不必理会别人的看法怎样。三年了,齐拜刀已整整流浪江湖三年了。天涯何处是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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