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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借刀杀人

江南仲春,一片新绿景象,与那劫后的萧条,总是不太相配。

施芳芳在两名施家伙计陪伴之下,越过了闽境,将马儿停在闽浙道上,驻马向前眺望。

前面是茫茫古道,而且偏僻山路很多;施芳芳美丽的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

陪伴的施家伙计,年纪较大的那人道:“小姐!我看……”

“你不必劝我!”施芳芳黛眉微蹙,徐徐道:“我必须走这条路!”

那两名伙计交换一下眼色,还是先前那人道:“那么,属下可要回杭州了?”

施芳芳颔首微笑,道:“这一路多亏照顾,你们请便吧!”

先前那伙计又道:“闽省境内,咱们仍有一十八家分号,如需要什么,小姐可通知他们!”

施芳芳感激的道:“我晓得!两位珍重!”然后轻叱一声,放马朝闽境而去。

施芳芳一人一骑,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一路尽是默默想着心事。

她从南到北,自北折南,受尽风霜之苦,尝尽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听见浪子老八不幸的消息。

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使施芳芳的心灵,饱受摧残。

这时,她又听说浪子老八可能在闽省一带出现,那是她从西湖畔西乐寺得到的消息。

于是,她飞骑赶来,她必需尽快见到浪子老八。

入暮之前,她来到一处山涧之前,她想:看来今晚又得露宿山中了。

她沿着山涧,迂回而过,来到一处光秃秃的山头,那山不高,却是视野极其开阔,几块巨岩耸立,正是绝佳的露宿场所。

因此,她决定就在这山头胡乱过一晚。

她翻身下马,取下铺盖,找一处避风的干净草地,将铺盖铺好。

她正在用心准备宿处,忽听山下有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慌忙放下铺盖,奔至一块高岩之上,朝山下的小径望去。

暮色中有八人八骑,在小径上趱行,行色显得匆匆。施芳芳望了一回,忽然心中一震,不禁睁大了一双美眸,仔细端详。

只见那为首之人,一身日本浪人的穿扮,极是显目,尤其那一束缩在脑后的长发,更是刺眼。

施芳芳涌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熊谷组的人怎会在这里出现?会不会又是跟老八有关?

她迅即自己提出答案:一定有关,因为他们也志在抓住浪子老八。

于是她轻捷的从高岩上猱降而下,匆匆将随身行李整理妥当,飞身上马,又匆匆的追下山去。

待她到达山下小径,那些熊谷组的人早已绝尘而去;但她并不担心,因为这山间就只有这么一条堪够一人一骑通行的山径,只要她随后跟踪而上,不怕追不上那些熊谷组的人。

她片刻也不敢耽搁,催马直行,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之久,才转入一处较平坦宽阔的谷地。

虽在夜色之中,但那远远传来的犬吠,也可证明这谷地之中,必有人家。

她趁着夜色的掩护,大胆的朝村子里走过去,但是她并不敢太过大意,因为她觉得熊谷组的人,很可能就借宿在这村子里。

是以,施芳芳在接近村子之时,先将马匹藏好,然后只身带着琴匣,悄悄掩了进去。

那村子约摸有十七、八户人家,施芳芳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熊谷组的人影。

她心中正在纳闷,忽然前边半里许,传来一阵群犬竞吠之声,她立刻毫不犹疑的,提着琴匣赶去。

半里之遥,花不了半盏热茶的工夫,施芳芳人未到,已远远听见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她一面加快脚步,一面心想,是谁跟熊谷组的人动了手?莫非是老八?

一想到浪子老八,施芳芳的心一阵狂跳,脚步不自觉的加紧了点,恨不得立刻一赶而至!

这一赶却赶过了头,原来她只顾向前,却忘了选择岔路,待她发觉之时,已经跑了不少冤枉路。

此刻施芳芳正停在一片乱葬岗之前,群犬狂吠之声就在她的右下方,她想:我何不循声而去,省得多跑冤枉路?

想了就做,她仗着轻功,舍村路而不走,越过乱葬岗,直趋那群犬狂吠的方向而去。

不意她才越过两座坟墓,就在离她紧紧三、四步远的另一座被乱草掩盖的小土堆,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呼地弹出一名白衣长发的怪物!

双方距离那么近,而施芳芳又专心一意的在赶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情不自禁的惊呼一声,本能的将琴匣挡在前面。

那白衣长发的怪物,一动不动的站在坟头,好像吊在那里一样。

他有半边脸被长发遮住,但露出来的那一半边脸,就是够吓煞人。突眼、血痕、獠牙,只看得施芳芳一颗心,就要从心腔里跳了出来。

施芳芳缓缓后退,眼睛一直盯着那白衣长发怪物。

她退了五、六步,那白衣长发怪物也没有进逼,只悄然的悬在原先那坟头之上。

施芳芳慢慢恢复了胆气,壮着胆子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拦住本姑娘?”

她连问了两句,对方仍然一语不发的挺立在那里;施芳芳不觉气道:“阁下再不吭气,本姑娘可要不客气了!”

那白衣长发怪物,倏地像僵尸般的,向前跃了两步;施芳芳这回很清楚的看到他露在袖口的那双手掌,居然只是一对磷磷白骨。

施芳芳脑门轰然一声,差点昏倒在地。

敢情她碰上的竟是一具僵尸,施芳芳虽然出身武功世家,自小练武,胆气很壮。但碰上这种鬼物,情形自然不同,恁是胆子再大的人,也会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不过身怀武功的人,胆子自是比寻常人要大;施芳芳心里再怕,也还能支持住,而不被吓倒。

她缓缓举起琴匣,一面后退,一面寻隙,准备发出飞针,先发制人!

她不敢操之过急,琴匣慢慢对准对方。

就在这扣人心弦的时刻,施芳芳蓦然发觉她的背后,有一股侵人肌肤,冷飕飕的寒气,吹送而来。

她起先并未在意,因为她必须全心全意的将所有注意力,集注在对面那具僵尸上,以防他突然扑击。

可是那股冰凉的寒气,吹了一阵之后,施芳芳忽然闻到一股中人欲呕的尸臭。

这一惊非同小可,施芳芳不用回头去证实,也感觉得出就在她的背后,可能不到二步远的地方,此刻,正站立另一具僵尸!

施芳芳这时有摇摇欲坠之感,全身僵硬,手脚冰冷,脑子里一片昏茫,就只差没有被吓得倒了下去。

她已经六神无主,心中一片空白,连那前面的僵尸,已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她,她都毫无反应。

倏地!夜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佛号,施芳芳本已陷入半昏迷的心智,忽然清醒过来。

她莫名其妙的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耳中传来苍老的人声,道:“姑娘!那些鬼物已被老衲吓走,你——无碍吧?”

施芳芳抬起眼来,眸光触及一名慈眉圆脸的老和尚,正站在她的跟前,心情一松,忽地掩面而泣。

那老和尚轻轻的拉她站了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琴匣,交给施芳芳,又道:“姑娘!刚才那些鬼物,根本是人装扮的,你无需害怕。”

施芳芳擦干泪痕,道:“他们是假的?可是——可是——”

那老和尚露出慈祥的笑容,道:“姑娘听说过这闽境新近出现了一个妖教吗?他们自称天道教,一般人则叫他们白鬼,这白鬼近年来,四出索取人的心肝,将这附近八县二十八村镇的百姓,骚扰得叫苦连天……”

施芳芳插嘴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搜取人心?”

那老和尚道:“据说他们要用人心合药,然后借药物之力,练一种妖术,准备称霸江湖。”

他顿了顿,又道:“这一年来,附近八县二十八村镇的人,已被他们杀害了数百名之多,杀戮却并未停止,而且有增无减,因此老衲奉了本门之命,来此侦查!”

施芳芳道:“大师是何人门下?”

老和尚道:“老衲释可憎,少林门下!”

施芳芳一听说是少林寺的大师,如释重负的道:“大师原来是福建少林门下,白鬼为虐,有少林寺的高僧出面制止,他们可就无所遁形了。”

可憎却摇首道:“说来惭愧,事实却与姑娘所说的相反,本门一共派遣了一百零四名好手,分别埋伏在这八县二十八村镇之中,半个月来,竟然连他们的巢穴都没有查出来,只不过暂时阻止他们继续作案而已……”

施芳芳讶道:“难不成他们有飞天遁地的妖术?”

可憎道:“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老衲一发现此地情况有异,赶来之时,他们已不知去向,只堪,救下姑娘而已……”

施芳芳自言自语的道:“此事如果有老八在场,或许就可查出一点眉目来。”

可憎问道:“姑娘在说些什么?老衲没听清楚!”

施芳芳羞涩一笑,道:“没什么,我只不过突然想起一位朋友而已。”

可憎道:“老衲好像听见什么老八,是不是浪子老八?”

施芳芳喜道:“大师认识浪子老八?”

可憎语气平静的道:“认识!当年我们还在一起共事,曾经是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好伙伴……”

施芳芳兴奋的道:“那太好了,我是他的——他的——”

她本想说“我是他的妻子”,但一来含羞不敢开口,二来她突然发现那可憎脸上有不悦之色,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只听那可憎将话岔开,似乎不愿再提起浪子老八,道:“姑娘已然无碍,老衲就此别过!”

语音才落,立刻合掌颔首,转身而去。

施芳芳怔怔的站在那里,好一会,才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大声叫道:“可憎大师!如果我碰见浪子老八,要不要把今晚之事告诉他?”

她的意思是说,若是可憎不愿浪子老八知道他的行踪,她便替他守密。

远远传来可憎清晰的声音,道:“往事已如过眼烟云,老衲已是门中人,姑娘,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声音越去越远,只留下施芳芳一个人,愣然怔立。

一阵凉风吹来,将施芳芳从沉思中吹醒,心想:我居然忘了还有急事待办。

于是展开脚程,朝那群犬狂吠之号,赶了过去。

待她赶到一处晒谷场之前,只见群犬竞吠不休,却连一条人影也没有。

“莫非我又跑错了地方?”施芳芳心中暗道。正要举步离去,不远处突然传来数声呻吟。

施芳芳循声望去,敢情在二、三十丈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受伤躺在那里。

她慌忙赶了过去,不小心踢到一具尸体,这才发现那晒谷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六、七个人。

她不知道那呻吟之声出自何人之口,只好逐一审视,直到第五个人,才找到一个气息悠悠的活人。

由于黑夜中看不真切,亏得施芳芳找到一根熄了火的火把,忙用火折子点亮,插在地上,借着火光,将那名行将断气的伤者前身,微微扶了起来。

那伤者前胸有一道很长的刀口,自右肩斜向左腹,伤口深可见骨,整个胸部染满了殷红的鲜血,形状甚是恐怖。

施芳芳藉着火光,俯身看那伤者的脸;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令她惊得目瞪口呆,脱口呼道:“小莲!小莲!你振作起来!”

原来那伤者竟是西湖西乐寺的妙莲,施芳芳月余前曾经到过那里打听浪子老八的消息,是以认得。

她也知道妙莲与浪子老八情逾手足,最得浪子老八的疼爱;如今见她受了重伤,垂垂将死,施芳芳爱屋及乌,哪有不焦急之理。

她惶恐万分的企图使妙莲振作过来,但妙莲已气若游丝,毫无反应。

施芳芳急得掉下眼泪来,突然想起身上带有续命之类的疗伤丹丸,忙匆匆取出,硬替妙莲塞了一颗。

那施家的续命丹丸,全用高级药材配制,自然与坊间的不同;妙莲吞下丹丸之后,过了一会,居然张开了眼睛。

内服既然有效,外敷自然更有把握;施芳芳忙取出粉末,尽洒在妙莲的伤口之上。

忙了一阵,施芳芳并不敢奢望妙莲能马上转醒过来,也不敢奢望能保住妙莲的生命;她只希望能从妙莲口中,打听出被害的经过,将来好对浪子老八有所交待。

停了一会儿,施芳芳万分紧张的谛视着妙莲;终于,妙莲一口气在续命丹丸的强护之下,幸未散去,悠悠的吐了出来,手也动了一下。

施芳芳大感兴奋,急道:“小莲!我是施芳芳呀!”

妙莲美眸含泪,凝视施芳芳,嘴唇牵动着,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施芳芳忙道:“小莲!你好好养点精神,不要急着想说话!”

妙莲的眸中,涌出了泪珠,沿着眼角流到鬓间;只看得施芳芳心中一颤,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

但是她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惊动了妙莲,忙别过头去,偷偷拭去泪痕。

这时,妙莲苍白的嘴唇,突然张了开来,咯出了一口浓血,溢出嘴角,滴落到沙地上。

施芳芳心中又是一阵惨然,她知道妙莲伤势甚重,已是回天乏术,忍不住又掉下一行眼泪。

这时妙莲突然奇迹般的哼了一声,断断续续的张嘴说道:“告诉八……八哥……大……大阴谋……”

她声如蚊吟,施芳芳必须贴近她的唇边,才能听清楚。然而妙莲只重复一句话,施芳芳却不解其意,大是焦急,忙道:“小莲?什么大阴谋?”

妙莲又重复的道:“大……大阴……谋……八……哥小……小心……”

施芳芳仍然不解,正要追问,那妙莲却两眼一翻,枕在施芳芳手臂上的头,微微一偏,就此气绝,眼中仍然含着数滴泪珠,像是死的极不甘心。

施芳芳全身宛若遭到雷殛,木然的望着在她怀中断了气的妙莲,一时之间,连眼泪都像是干涸了。

她一动不动的跪在妙莲身旁,却不知道她的背后,人影幢幢,有人悄然掩至。

等到施芳芳警觉之时,背后的敌人,已一冲而至!一左一右两把长刀,悄没声息的劈头就砍。

施芳芳出身武林世家,久经训练,一发觉刀风逼体,一招“懒驴打滚”,就地滚在一旁。

她不容敌人抢先攻出第二刀,手中琴匣一扬,顺手轻按机括,嗤嗤连响,三枚飞针,立即应声射出!

这时施芳芳才有空闲抬眼打量偷袭她的人。

一共五个人站在昏淡的夜色之下,由一名身穿和服的日本浪人居中策应;施芳芳一眼就认出来,这五个人就是她刚才追蹑的那些人。她冷哼一声,指着妙莲等人,道:“这些人是你们杀的?”

那日本浪人道:“不是!我们并没有杀他们!”

这句话让施芳芳大觉意外,她原以为妙莲她们,是命丧在这些日本浪人之手,不想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她并未轻信那日本浪人之言,道:“你们为什么要偷袭我?”

那日本浪人道:“我们连夜赶路,在前面却无缘无故遭到拦击,失去了三名兄弟,凶手就在此地失踪,我的手下以为姑娘就是那凶手,所以——”

施芳芳接着道:“所以你们问都不问一声,就下手攻击我?”

那日本浪人道:“是我手下鲁莽,请姑娘原谅……”

施芳芳料不到这日本浪人如此知理,也不为已甚,道:“你们受到什么样的人攻击?”

她想:妙莲她们,或许也是猝然受同一伙的人所偷袭,因此有此一问。

那日本浪人道:“黑夜中我们全心赶路,敌人一击便退,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

施芳芳问道:“你们是熊谷组的人?”

那日本浪人道:“不是!我们是狄原家的人,本人叫市川左卫门!”

施芳芳没想到居然还有个狄原家的日本浪人在中土;殊不知这狄原家大有来头,他们的刀法秉承日本一代刀家弥五郎;除了刀法有其专长之外,这一家复以擅长建造快速小型战船而出名。

这些施芳芳当然都不知道,就是在中土武林,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施芳芳讶然问道:“你们与熊谷组的人有无关系?”

市川左卫门神色茫然的道:“熊谷组是何来历,我们连听都还没听说过……”

施芳芳“哦”了一声,突然发现四下已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大批白衣长发的人。

这时那市川左卫门等五个日本浪人,也已发觉情况不对,忙围成一圈,互采守势。

施芳芳道:“这些人是天道教的妖人……”

不错!从他们装束,以及可怖的脸面,一望而知,他们就是在乱葬岗将施芳芳吓得半死的白鬼。

市川一见那些可怖的脸,不禁大皱眉头,道:“这些人总不是真鬼吧?”

施芳芳道:“不是!是假的!”

市川道:“既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说着,缓缓抽出挂刀,将之举于“青眼”。

“青眼”是将刀平举在眼前,成水平之状;这是东瀛刀家弥五郎得意架势之一,也是弥五郎所创“一刀流”刀式的常见架势,其它还有大上段、上段、中段、下段等开门方式。

举刀“青眼”的目的,就是将采取以静制动的刀法特长,可斩可砍,似守实攻。

这时那批大约有二、三十人之多的天道教妖人,已缓缓逼了过来。

他们一语不发,使岑寂而充满杀气的场中,显得越发有一股,使人窒塞心息的恐怖之感。

尤其那批白鬼的前移姿势,宛若传说中的僵尸,双手下垂,一跃一进,衣袂簌簌作响,更增添不少紧张气氛。

那些天道教的白鬼,跳跃之势看似僵硬,实则速度甚快,一下子便已逼到市川等人跟前。

市川等五人好整以暇的举刀“青眼”,准备承受对方一击!

但那白鬼却在逼近之刹那,发出一股中人欲呕,白茫茫的一片白雾!

这股其臭无比的白雾,不但来得突然,而且如狂飚涌出,刹眼间便已遮住攻击的白鬼,使人分不出他们所占的位置。

市川还未想出对策,迷乱中亦有暗器袭到!

五个日本浪人发出惊喝,叮噹之声不绝于耳,敢情那白鬼狡黠之至;他们竟然利用白雾以及那股中人欲呕腐臭味的掩护,突施暗器攻击。

那五个日本浪人只顾以长刀磕打暗器,根本无借机反击之力,主动完全操在那天道教妖人之手。

施芳芳对那些装鬼弄神的白鬼,本已恨之入骨,此刻看见他们如此卑鄙下流,心中更加有气。

她站在攻击圈的外侧,虽然同样没法看透白雾,但她未受袭击,自然能有时间审视白鬼的阵式。

很快的,她便从那白雾翻浪之式,约略的看出那些白鬼藏身之处。

因为那些白鬼都是以近距离发出暗器的方式,攻击市川等人,而且一即却退,退而复进;在这一退一进之中,难免带动空气,使那白雾翻飞不已。

是以,施芳芳提着琴匣,不须认人,但从那白雾翻飞之中,也猜得出哪里藏有白鬼。

当下她默默不发声,瞄准那翻涌得特别厉害的白雾,按动飞针机括,一口气发出了十二枚飞针。

那飞针一发见效,嘶嘶声响之后,接着白雾之中,便传来惨呼之声,瞬息之间,便有七、八个白鬼中针倒地!

那些白鬼之中,突然有人发出凄厉长叫,白雾立刻消散,人也退得一个不剩,连地上的白鬼死尸,也被他们的同伴抬走。

市川等五人,有二人受了暗器之伤,所幸均无大碍,市川不禁吁了一口气,朝施芳芳道:“多谢姑娘的援手!”

施芳芳道:“现在还不到说谢的时候,哪!你们瞧!”

众人抬眼望去,那些白鬼散而后聚,又悄没声息的掩了过来!

这回他们手中,均执有宽刃利刀,依然一跃一进的围了过来。

施芳芳一看他们所执的兵器,突有所悟的自语道:“原来小莲他们,是死在这些人手中!”

因为附有有这种奇特的宽刃长刀,才能将小莲的前胸划下这么一道,既长且深的刀口。

她心中一阵惨然,立刻兴起替小莲报仇之念。

于是她迎上一步,那市川却道:“姑娘小心!”

这时那些白鬼忽然停止前进之势,慢慢移至两侧,似是要避开正面的施芳芳,不愿与她正面冲突。

施芳芳冷哼一声,嗤一声,一点警告也没有,便发出那致命的飞针!

首当其冲的三名白鬼,立刻应声倒地。

但是他们人数众多,早在这个时候,已有数人冲向市川等人,与那五名日本浪人交上了手。

市川等人不愧是狄原之后,“一刀流”弥五郎之传人;他们刀法纯熟,招招凌厉;刀起刀落,必有人应声倒地,一个照面,便将那些天道教的妖人镇慑住。

尤其市川左卫门手中的那把长刀,更是威风凛凛。墨绿的光芒,自刀身发散出来,射出一股冰凉的杀气。

一望而知,这是一把宝刀!

不错!这把刀名叫“劈瓮刀”,是出自备前名匠之手;而大部分的东瀛宝刀名剑,也都是备前名匠的杰作。

“劈瓮刀”却是备前名刀中的名刀。

此刀原系三岛神社镇殿之宝,据说具有神力。

这把刀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没有刀鞘;这是因为备前名刀匠宫原特地安排。

宫原当年发下宏愿,要打造一把绝世名刀,于是他花费多年的心力,采集铸炼与众不同的罕见墨绿精铁,闭门造刀。

三年后,名刀铸成,但他并不因此而满足;于是用油渡浸的野藤,一层一层的将刀身缠了起来,将刀悬挂在三岛神社的殿梁,梁下五丈处另置一个供奉神前的大酒瓮。

三年后,神力附入刀身,奇迹出现,柔韧的野藤,突然被刀气断裂,长刀落下,完完整整的,将神桌前的大酒瓮一劈为二,终于“劈瓮刀”出世,由“一刀流”始祖弥五郎携之闯荡江湖,一举成名。

现在,市川左卫门手中的刀,就是那把名震扶桑的神刀“劈瓮”。

所以,逼近市川的白鬼,在那闪烁不定的刀芒之中,陡地感到杀气凛然。

这股凛然杀气,使那些凶悍的白鬼,慢慢失去了斗志,这种无形中的转变,可惜白鬼们并未发觉。

是以,他们在攻击暗号的催动之下,仍然冲了过去!

市川突然凌空弹起,暴喝一声,墨绿的刀光一闪,同时劈倒两名白鬼,接着蹲腰,“劈瓮刀”横扫,又有两名白鬼被腰斩!

施芳芳亲眼目睹这美妙的“一刀流”刀法,不禁暗暗喝彩。

那白鬼又后撤,但仍然没有罢手停攻的意思。

市川见状大声道:“朋友!在下是日本狄原家的武士,与诸位无冤无仇,请不要苦苦相逼!”

天道教的白鬼,仍然默不发一语。

他们在调兵遣将,四周传来猎猎风声,白鬼聚集的人数,已在百名以上。

市川扬着浓眉,又高声道:“诸位朋友!本人手中有一把神刀,希望你们不要逼得太紧,而无谓牺牲!”

施芳芳突然插嘴道:“他们不会领你这份好意的!除非幕后主使的人叫他们撤走,否则今晚绝难善了!”

市川不解的道:“我们只是一群受雇者,他们为什么要截杀我们?”

施芳芳反问道:“你们是被雇来的杀手?”

市川摇头道:“我们虽是武士,但却是有专长的武士,与那些浪人武士不同,因此我们狄原家的武士,从不做杀手!”

施芳芳又问道:“那么你们被雇来做什么事?”

市川毫不考虑的道:“造快船!这时我们狄原家的专长!”

施芳芳奇道:“造快船?谁雇你们千里迢迢的来造船?”

市川道:“我们原在赐姓手下任事,现在则在小王爷手下负责监造快船!”

施芳芳想了一想,道:“那么你们是金、厦郑经的人了……可是你们既是负责造船,为何到这闽境山区来?”

市川道:“我们在找一种杉,一种最适合造快速小船的杉木,据说这一带很多,我奉命出来鉴视,何用的话,就要大量雇人采伐,运回金、厦造船!”

施芳芳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会莫名其妙的在此遭到白鬼的伏击!”

市川讶道:“姑娘的意思是说,那些白鬼截击我们,可能跟我们找杉木的事有关?”

施芳芳反问道:“难道你以为无关吗?”

市川沉吟一会,道:“姑娘所见甚是!除此而外,在下也想不出另有遭受截击的原因!”

他们说话之间,那些白鬼已将阵式布好,再次向他们移动围来。

市川迅即道:“这些人显然只想击杀我和我的手下,姑娘快避过一旁,免得受池鱼之殃!”

施芳芳岔开话题,道:“市川!你瞧!他们想用长矛来对付你的刀!”

市川这时也发现那些一步一步逼近的白鬼,已舍去他们的宽刃长刀,改用丈八长矛,以一种严密的阵式,步步进逼。

市川突然叹了一口气,无限感喟的道:“这种长矛阵,是当年赐姓用来对付北方骑兵的阵式,想不到这些白鬼居然剽窃滥用,想用来对付快刀!”

施芳芳道:“你们的刀长只不过三尺六,他们以长制短,倒是相当精明的呀!”

市川一语不发的自腰囊中取出一把暗器,道:“他们企图以长制短,但却制不了本人这十字流星镖。”

市川的手中握有三枚十字星型的飞镖,眼睛盯着那些前来送死的白鬼,脸上流出悲悯的表情,道:“他们的阵式严密,显然经过长期的苦练,只不知他们会不会是赐姓昔年的部属?”

施芳芳道:“你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市川道:“赐姓当年督军北伐,我是水师的一名偏将,亲眼目睹过步军长矛阵克敌的威武,唉……”

他声音泫然,表情凝重,施芳芳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市川凄然道:“唉!可惜南京一战,功败垂成,郑军有很多人就此失散……”

施芳芳道:“所以,你怀疑这些白鬼之中,有人是当年失散的郑军将兵?”

市川道:“是的!否则这长矛阵不会如此相像,像当年的郑军……唉!我实在不忍心,向昔日袍泽下手!”

施芳芳想不到这东瀛武士,亦是个如此至仁至义的性情中人,心中大是感动,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也有此一问,是因为那些白鬼,业已悄无声息,成排的冲了过来。

市川急道:“姑娘请勿插手伤人!”

施芳芳这时正准备发出飞针,听市川这一叫,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市川和他的手下,已取得联系,他们不容那些白鬼的长矛发挥威力,一声暗号,立刻分由各个方位,打出十字流星镖。

白鬼显然没有防备到这一着,一时惨呼四起,纷纷后退。

攻势又缓了下来,施芳芳见状道:“你们为什么只打他们的肩膀?”

市川微笑道:“我们只希望打退他们,而不愿打死他们!”

施芳芳道:“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这番好意!”

市川道:“等一会他们就知道……”

说着,大步走向那些白鬼集结之处,留下施芳芳楞然而立。

前行大约三十丈,市川才停步道:“请你们头儿出来说话,就说昔日明郑前营水师偏将市川左卫门请求一见!”

他一连说了几句,黑夜中倏地传来一声冰冷人语,道:“阁下如何证明你是明郑之人?”

市川朗声道:“刚才在下业已证明过了,在下若非看在昔日袍泽之情,你们的长矛手起码要死上二十人……”

对方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才道:“阁下既是明郑的手下,为何还要到这闽北山区骚扰我们?”

市川怔了一怔,道:“此事纯系误会,我们并不知道这闽北地区,是你们的地盘……”

对方冷笑一声,道:“我们天道教立坛在这闽北山区,从不与外界往来,但这些年来,仍然不断受到清廷走狗的骚扰……”

市川抗声道:“此事本人绝不知晓……”

那人沉声道:“我们天道教这些年来一忍再忍,直到今夜方始决定反击,难道说,会那么巧碰上自己昔年的袍泽?”

这时施芳芳已悄悄的站在市川之旁,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天道教平日鱼肉乡民,害人无数,连福建少林寺都不容,阁下之言,大有问题!”

那人很冷静的道:“敝教创立之后,即有人冒充敝教徒众,四出作案,目的无非想诋毁敝教;而且更有人大力杀戮敝教信徒,其目的亦无非逼使敝教无非生存,因此敝教今夜倾力而出,就是要设法清除清廷走狗!”

施芳芳道:“这么说,这些年来这闽北的摘心命案,跟贵教都无关联了?”

那人平静的道:“那是清廷走狗刻意设计陷害的……唉,连姑娘今晚在乱葬岗所碰上的事,也非敝教所为,只不知姑娘信亦不信?”

施芳芳闻言心中不禁凛然,因为如果此人之言不假,那么这天道教白鬼教案,就不是一件单纯的事了。

她本性聪慧,觉得此时此地,所见所闻,似乎完全有人在幕后操纵,甚至妙莲之死,可憎的追查,都值得令人深思。

施芳芳以眼向市川左卫门示意,然后道:“阁下既然自认是正人君子,何以不敢现身与咱们见面?”

那人沉吟片刻,道:“此事何难之有?”

言语才罢,只见百丈余远之处,陡地升起四盏灯火;灯火才起,一名白袍老者,在四名白衣少女的簇拥之下,姗姗而来。

他们在一团白雾托衬之下,显得极是神秘。

来到近前,那白袍老者道:“本人法号清道子,俗姓吴,原是甘辉属下……”

甘辉乃郑成功得力大将,南京一役,不幸阵亡;因此他报出了名号,令市川默然良久。

接着只听那清道子沙哑的声音又道:“当年败退神策门侧,本人率领残部,且战且退,到这闽北地区,只剩下十七人……唉,一营六百十七名,旬日之间,损失了足足六百壮丁!”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悲恨,令市川忍不住潸然泪如雨下,道:“提起当年之事,本人亦觉愧无地自容!因为本人所率领的前营水师,三十艘‘飞蟹’,仅有四十人身免……”

清道子道:“想那‘飞蟹’乃东瀛快船,神速无比,每船二十人,三十艘共六百余人,阁下损失,亦极惨重!”

市川左卫门道:“冲锋陷阵,死伤在所难免,可恨本人这些属下,均专程自扶桑赶来投效王爷;南京一役,壮志未酬,本人实在无颜回见狄原家主!”

清道子道:“市川兄,目前你仍在军前效力?”

市川道:“是的!目前仍在厦门负责督促建造船只之职……”

清道子以一种充满悲凉的语气,道:“市川兄毕竟还是有家之人,而贫道只能寄迹荒山,宛如那丧家之犬……”

施芳芳忍不住问道:“目前金、厦仍在郑军手下,老前辈为什么不率众回去归队?”

清道子黯然道:“事情如若那么简单,贫道又何必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总括一句话,天地虽大,却无贫道容身之处……”

他的话中另有隐情,这是在场的人都可意会出来的;施芳芳忍不住问道:“你们天道教既然如你所说的,一直隐居这闽北荒山内修道,与外界不相往来,那么,还有谁在跟你们过不去?”

清道子道:“凭良心讲,敝教修练的虽非正宗道法,但也不至于装神弄鬼去吓唬人,或行那不义之事……”

他顿了一顿,慎重其事的又道:“姑娘别以为我们外表丑恶不堪,所行之事,亦必定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如果姑娘有这种想法,那么就大错特错!”

他的语气诚恳,令人无从怀疑,一时之间,使在场的人都不知如何接口。

只听那清道子又道:“大约在半年多以前,本教派在外面的宣讲师,突然莫名其妙的横遭暗杀,于是贫道乃奉命暗中调查,一查之下,才知道满洲鞑子搞的鬼……”

他继续又道:“这些走狗,人数不多,但消息极是灵通,行动亦即快速,贫道四出追查,竟然也只能查出这些杀手,跟大内的侍卫走狗有所关系而已,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是要将本教一举摧毁!”

市川左卫门道:“你们既是郑军残部,就是他们心目中所谓的余孽,鞑子岂肯任你们坐大?”

清道子道:“鞑子想消灭我们,这是可以意料的事,因此本教实力未足之前,一直不敢对外公开活动……”

市川点头道:“可是他们并不因此放过你们……”

清道子忿然道:“他们不但不放过我们,而且从中诋毁本教,连福建少林派的那些高僧,都被他们欺瞒蒙骗而犹不自知!”

他顿了一顿,又道:“鞑子的那些走狗,借刀杀人,从中撩拨,可怜那些自命正义之士,及那些忠良之后,被他们利用了还不知喏!这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也就是咱们自相残杀的结果。”

施芳芳突然想起小莲临死前的警告,心想,小莲口中的大阴谋说不定与此事有关。

她心中认真思索,耳中传来市川的话道:“看来咱们今晚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拼斗,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的!”

他言犹未了,众耳中听见一声嘹亮清越的佛号,微光之下,走出六名僧侣,由可憎领头率领,提着禅杖,施施然走到众人之前。

可憎向众人施了一礼,道:“请问!天道教的清道子道友,可在此处?”

清道子应声走出,也稽首道:“贫道在此有礼!”

那可憎慈眉一挑,眼中暴出惊人精光,沉声道:“老衲要找施主讨一个公道?”

清道子道:“大师有何见教?”

可憎道:“本寺弟子,今晚突然遭遇伏击,死伤很重,贵教何故下此毒手?”

清道子冷哂道:“本教今晚死伤亦众,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贵寺为何如此为难?”

可憎道:“贵教子弟,作恶多端,令人发指,本寺已奉命围剿,你们自该收敛才对,不料今晚却伏击本寺弟子,老衲自不善罢!”

清道子道:“我们今晚出动,循线找此处,除了跟市川等人面对面动过手之外,根本未碰见贵寺子弟,大师因何含血喷人!”

可憎道:“你们没有伏击本寺子弟?”

清道子斩钉截铁的道:“决计没有!倒是我们吃到贵寺无数的苦头……”

那可憎宣了一声佛号,正要发作;施芳芳却在此时插嘴道:“可憎大师!恕晚辈斗胆说一句话……”

可憎含怒道:“姑娘请说!”

于是施芳芳接道:“晚辈认为,清道子前辈之言,大有商榷之余地,并非全系子虚之语。”

可憎道:“姑娘是说清道子没有扯谎?”

施芳芳从容道:“是的!晚辈认为天道教并非外传所谓妖教!”

可憎哼了一声,道:“一个时辰之前,姑娘几乎命丧在他们的手里,而此刻姑娘居然替他们说好话,你得说出个道理来!”

施芳芳嫣然一笑,在夜色朦胧之中,显得更加妩媚动人,道:“晚辈之所以相信清道子前辈之言,最大理由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抗清志士!”

可憎道:“那要看他们是什么样的抗清义士,不能一概而论!”

施芳芳道:“清道子老前辈曾在郑王爷麾下效力!”

可憎“嗯”了一声,道:“贫僧昔年与甘辉甘将军有过数面之缘,清道子道长既然也在明郑阵中效力过,只不知道长认不认识甘将军?”

这话自然是对清道子而发,而且口称清道子为“道长”,显然施芳芳之言,已打动可憎。

清道子见问,立刻道:“贫道正是甘将军麾下的一名步军营官!”

可憎心中一动,道:“甘将军旗下有二十营步军,有一半以上的营官与贫僧相交甚稔,但不知……”

清道子迅即接口,道:“贫道俗姓吴,昔日在军中,袍泽均戏称贫道为‘十八挑’!”

可憎闻言心中一震,突然吩咐他的同伴,道:“取火来!”

他的声音微颤,行动怪异,只弄得在场的人均如坠五里雾,但不知他意欲何为。

这时可憎已将同伴递给他的火把执在手中,徐徐逼近清道子。

由于大家都不明白可憎何以突然有此一举,一时之间,又不好深问,是以只有紧张的拏眼盯视可憎的举动。

可憎一直逼近清道子,直到仅余四、五步之遥方始停下,这时清道子的左右,已作出戒备之势。

只见可憎我行我素,举起火把,细细朝清道子端详片刻,然后颤声道:“十八挑!你看我是谁呀?”

那清道子借着火光,几乎与可憎同时认出了对方,可憎语音才落,那清道子已一个箭步,冲至可憎面前,双掌紧握着可憎的肩膀,噎着声音,道:“你——你真是老大?八锋的杨老大?”

他们这一相见,施芳芳以及市川左卫门等人,已知道他们原是旧识,而且是对相交很深的老朋友,因此大大的放心了。

这时可憎虎目中,突然滚下了一串深泪,感慨系之的道:“兄弟!你怎么落到这种地步?”

清道子也激动的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大哥!你自己呢!”

可憎按住激动的心情,缓缓道:“咱们慢慢再说……”

原来那“十八挑”出身行旅,是由一名步卒干起的。因功升至营官,而最大的一件功劳,就是那“十八挑”外号的由来。

据说某日甘辉率军与清兵接战,两军才一接触,甘辉便发觉在原野上,他的手下步卒,再怎么勇悍,也无法抵抗得住清廷的八旗骑兵。

于是甘辉下令疾退,将大军退至山区,才稳住阵式,缓和了清兵精锐的冲击。

“十八挑”在这一战中,由于一时恋战,等他发觉同袍早已撤走之时,已来不及归队。

但他并不死心,单人单枪,朝甘军退路寻了过去;时已天黑,那吴“十八挑”尽捡着有灯光之处走,亏他胆大心细,不但没被包围甘军的清兵发现,而且被他施展了神勇,专挑十八处清兵的哨营,最后居然安抵自己的营地。

清兵深夜连失十八个哨营,虽然只折了百余名兵丁。但却大起恐慌,以为中了甘辉军的反包围。因此未及天亮,就悄悄下令拔营。

但甘辉行动比清兵迅速,他半夜接报,立即传见吴十八挑,探明清兵营地,便下令连夜攻击。

清兵骤不及防,而且营盘已被甘辉摸透,骑兵在黑夜山中,禁不住甘辉长枪步军的冲击,立刻先溃败,接着步卒也一战而溃。

这一战,不但甘辉大获全胜,清道子也一战成名,“十八挑”之名,乃不胫而走,传遍全军。

没想到,当年甘辉麾下的第一把悍将,如今居然当起道士,困居闽北。

而可憎则是蔡家军八锋八卫的八锋之首,他原是少林俗家弟子,投入蔡家军是从一名偏将干起,后来蔡家军以精锐两旅,组成锋卫两营,各由八人统领,这就是令清兵闻之丧胆的蔡家的八锋八卫。

而今,蔡家军之解体,八卫只剩浪子老八一人。八锋呢?一度误传失踪,此刻杨老大现身,方始确知他们已投入空门,在少林寺为僧。

市川左卫门、清道子、可憎大师,甚至已经丧了命的妙莲,说起来都是抗清志士,他们今晚怎会这么凑巧碰在一起呢?

施芳芳心念偶然触及这个问题,不禁大感兴趣。

她隐约之间,似觉此事大非寻常,因此直觉上第一个念头便是怀疑这些人凑在一起,绝非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那么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这一场自相残杀的局面了?

施芳芳先在心中反复思考,肯定了自己的见解,然后打断在一旁叙旧的市川、清道子及可憎等人的交谈,提出她心中的疑念。

可憎第一个表示支持施芳芳的见解,道:“施姑娘所见甚是,咱们今晚全数中了敌人的圈套,险些骨肉相残……”

他用“骨肉相残”四个字来形容,显见他虽然身在空门,仍然不能忘情于昔日的袍泽之情。

市川左卫门接着道:“大师之言甚是!咱们一定要设法揭破这个阴谋,否则浙闽同道,必将受害至惨……”

清道子道:“这些企图分化咱们势力的敌人,必定都是鞑子的走狗,我们只要找这些人反击就行!”

施芳芳不以为然,忍不住道:“这闽浙地区,甘心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江湖败类,何止千万,如依老前辈之言,要跟这些人为敌,不但不妥,而且不可!”

清道子问道:“有何不妥不可之处?”

施芳芳道:“如果公开打击那些败类,血腥必起,伤亡必重,这是清廷求之不得之事,因为他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看你们火并至两败俱伤为止,此为不妥不可之处……”

她娓娓谈来,分析得极是透彻,令清道子等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于是可憎以一种请教的语气,问道:“那么依姑娘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市川接道:“是啊!既不加以反击,难不成坐以待毙?”

施芳芳成竹在胸,好整以暇的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不予反击,只不过反击的计策,稍需修正而已……”

清道子迫不及待的问道:“姑娘有何计策?”

施芳芳道:“有!擒贼擒王,找出在这闽浙地区兴风作浪的主使人,一举歼之!”

可憎合掌道:“姑娘玲珑聪慧,令人拜服,此计事半功倍,老衲居然见面未及,实在惭愧!”

施芳芳嫣然一笑,道:“大师等均系局中人,自然不及晚辈这局外人看得远,想得深了……”

清道子道:“杨大哥!咱们今晚虽然稍有折损,但能够再聚首,也算是不小的收获,大家何不移驾敝教总坛,再从长商研破敌之法?”

可憎道:“阿弥陀佛!咱们这一次意外聚首,敌人一定大出意料之外,这是难逢的反击良机,老衲自当追随吴老弟!”

施芳芳道:“设非敌人忽略了你们可能是旧识这一点,今天情形可难想象……”

市川左卫门道:“兄弟在金、厦之时,曾听人说过清廷大内,最近遣出大批巴图鲁侍卫,化装成密使,渗入东南一带,企图以明暗方式,双管齐下,铲除所有反清力量。”

他歇了一下,又道:“看来今晚之事,都是这些人的杰作!”

施芳芳道:“妙莲临死之前,似乎已探听到有一件大阴谋在进行,可惜她不及道出,已然断气,想来这些阴谋与今晚之事,或许有关!”

可憎宣了一声佛号,道:“姑娘不提妙莲之死,老衲几乎忘了一件事……”

施芳芳问道:“什么事?”

可憎道:“一个时辰之前,老衲正在前村那座小庙打尖,突然接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众人凝神听可憎说话,只听可憎又道:“那送来信息之人,长得极是年轻俊美,一身书生打扮,袖中藏有一只金光耀眼的金笛……”

施芳芳闻言,瞪大了美眸,脱口而道:“这人一定是金笛书生!”

众人拏眼看她,使施芳芳深觉,自己太过孟浪,不好意思的道:“此人我见过一次,迄今已数月未见……”

可憎道:“那人并未向老衲报出名号,只简单的告诉老衲,如果要找到天道教的主力,可在此处碰上;那人临走之时,又向老衲提议,最好多带人手,以免遭殃……”

施芳芳问道:“于是大师便赶来此地?”

可憎道:“老衲数月来,餐风露宿,就是要找到天道教的主力,当下毫不犹疑的调集附近的本寺弟子,同赴此地!”

他神情木然,又道:“一路上,我们遭遇三次伏击,损失多人,而那些伏击,看来都是早已安排好的,因此老衲虽然身入重围,却越坚信那金笛书生的消息,相当正确!”

可憎此时表情转为凝重,又继续道:“没想到,这竟会是件刻意安排好的陷阱,使老衲几乎成为不仁不义之人!”

清道子听出他言下之意,安慰他道:“杨大哥!小弟今晚也险些铸成大错,做出那同袍相残之事……这事怪只怪咱们这一身道袍僧衣……”

说罢呵呵大笑,场中气氛,一时缓和下来。

市川左卫门道:“为今之计,似乎可以循线找出那带有金笛的书生,也许就可打听出这其中牵涉到什么大阴谋!”

可憎道:“老衲正是这个意思,那金笛书生似是关键人物,咱们可分头找到他。”

市川左卫门道:“好在那人目标显著,找到他并不太难!”

施芳芳突然插口道:“晚辈心中仍有疑团未解……”

可憎道:“姑娘何不说出来?”

施芳芳即道:“据晚辈所知,妙莲他们一行,早在各位来此之前,便已碰上强敌,这些人会是谁?”

她心中既已排除天道教杀害妙莲等人的可能,自然转而朝别的原因去探讨。

可憎闻言,一一检视了妙莲等人的尸体,才道:“妙莲等的致命原因,姑娘有何高见?”

施芳芳道:“她们似是死于宽刃长刀之下,大师见多识广,只不知刚才有何发现?”

可憎道:“姑娘所见诚然不差,但刀伤仍是间接原因,直接致她们于非命者,乃是遭人封穴!”

施芳芳蹙眉沉吟,片刻后才道:“大师之意,是否认为妙莲等人,是先遭人点住穴道,然后再用刀砍死的?”

可憎道:“贫僧正是此意,想来那封穴之人,不愿有人由这件事,认出他的来历,才下令用刀杀死。”

施芳芳道:“这么说,大师亦仅能查出妙莲等人有穴道被点的情形,而无法看出系出自何人何派的点穴手法了?”

可憎道:“正是如此!”

施芳芳自言自语道:“此时会不会也跟金笛书生有关?”

可憎道:“倘若那金笛书生跟那批伏击我们的人有关,则妙莲之死,他亦有可能脱不了关系。”

施芳芳道:“这么说来,大师认为妙莲她们,也是被同一批人所伏击的了?”

可憎反问:“难道姑娘以为无此可能?”

施芳芳没有正面作答,却道:“我一定要找到金笛书生,一问究竟!”

施芳芳一言未了,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声悠扬的笛声,使众人闻声色变。

那笛声宛如近在咫尺,清越悦耳。

施芳芳黛眉微扬,道:“是那金笛书生!”

清道子将袍袖一甩,道:“我们正想找他,他自己却送上门来,这人也太目中无人!”

市川左卫门握住“劈瓮”宝刀,道:“走!咱们过去寻他,看他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于是一行人相继一拥而去,循着笛声,很快的便找到那吹笛之人。

只见那人高踞在施芳芳先前“遇鬼”的那乱葬岗一座坟头之上,坟下并排跪着两人,赫然就是吓弄施芳芳的那两名白鬼。

施芳芳仔细看那吹笛之人,果然就是金笛书生。

这时金笛书生已停止吹笛,跃下坟头,朝施芳芳道:“施姑娘!我找得你好苦哟!”

施芳芳道:“你找我?有事?”

金笛书生笑道:“自然有事,而且是件相当重要的事,呆会儿咱们再谈,此刻请你替我引见,引见!”

于是施芳芳一一替他引见市川左卫门、清道子,以及可憎大师等人。

金笛书生道:“今晚在下已拜识过可憎大师,没想到此刻还有机会再见面,在下实感荣幸……”

可憎合掌道:“施主连番求见老衲,只不知道这次又有何贵干?”

金笛书生指着那两名跪在坟前的白鬼,道:“在下无意中擒住这两名白鬼,觉得有必要让大师及清道子前辈知道,因此以笛声相召,结果你们果然都很快的赶来。”

可憎徐步向前,目注着那两名被点了穴道的白鬼,朝向清道子道:“吴兄!这两人可是贵教属下?”

清道子只看了一眼,便道:“不是!这两人决计不是天道教门下之人!”

金笛书生接着道:“清道子前辈之言不假,这两人不是天道教的人!”

施芳芳忍不住道:“你倒会卖关子,既然知道他们不是天道教的人,怎不早说?”

她话中颇有嗔怪之意,金笛书生忙道:“在下早已用严刑逼过他们的口供,他们并已招认,不信各位可以再审讯他们。”

可憎点了点头,朝那两人道:“施主可是天道教之人?”

那两人目光迟滞,看来受伤不轻;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表示他们确非天道教教徒。

清道子见状,忍不住喝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冒充敝教教徒?”

那两人低下头来,没有回答,清道子正想上前给他们一些苦头,金笛书生却道:“他们两人一个是大内的三等章京,一个则是四等巴鲁图,均有一身上乘武功……”

清道子哼了一声,道:“原来是鞑子……”

可憎嗯了一声,道:“看来清廷密使果然已大举南来,准备要大大的掀起一场血腥……唉!咱们这些被目为余孽之人,只要不甘心附敌,必然均难逃追杀!想隐居山林,都不可能了。”

金笛书生道:“清廷势非这样做不可,因为他们不先清剿小股余孽,如何能大举向东南用兵?”

这席话确合情势,因此大家闻言后,均有嗒然若失,忧心忡忡之感。

一直没有说话的市川左卫门,突然打破岑寂,道:“大势所趋,我们只有携手共同赴难一途了!”

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唯独金笛书生冷冷笑道:“携手共同赴难?哼!说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

市川道:“尊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金笛书生徐徐道:“在下以为,单单这闽浙地区,像各位这种小股抗清势力,少说也有三、五十股以上,可是这些年来你们各自为政,但求自保,现下要结合这些势力,岂是一蹴可就的事?”

这是实情,所以大家默不作声,市川却道:“诚是如此,但那是因为没有人号召之故……”

金笛书生道:“这号召之人更是难求,必须要有号召力,阁下以为目前谁有此能力呢?”

市川道:“比如说,驻节金、厦的郑小王爷……”

金笛书生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小王爷是有很大的号召力,可惜响应他的人都早已投入他的军前;目前滞留不去的反清势力,大部分都是那些不愿加入他的人。”

他有意无异的看了清道子一眼,又道:“就拿天道教来说,他们为什么不去金、厦?所以说,目前局处在这闽浙地区的势力,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流离失所的……”

他的话句句打入清道子及可憎大师等人的心坎,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确是实情,令人无可反驳。

施芳芳不愿看到大家那种沮丧的神情,驳道:“郑小王爷纵使无法号召闽浙这些势力,但他们可以另处找一名领袖人物,此事亦非不可为……”

金笛书生反问道:“找谁?找浪子老八?”

施芳芳灵光一现,脱口道:“对!就是他!”

金笛书生冷冷道:“施姑娘!你别一厢情愿,找老八的话,现成就有一个不服!”

施芳芳问道:“谁?”

金笛书生拏眼瞧着可憎大师,道:“大师第一个就不服,对也不对?”

可憎合掌道:“施主好像知道很多内情,何不一发说出来?”

金笛书生道:“大师既是如此吩咐,在下就说……”

他顿了一顿,提高了声音,又道:“蔡家八锋八卫,原是情同手足,可是蔡家军溃败之后,一变成为水火,竟然不相往来,最后八卫剩下老八一个人,你们之间的误会更大更深,就算说大师愿意追随老八,老八也未必肯接纳大师的!”

可憎目中精光暴射,道:“谁说老衲要追随那黄口小子的?”

金笛书生笑道:“这就是啦!所以即使浪子老八登高一呼,也还有人大大不服,你们如何携手共同赴难呢?”

众人又是一阵寂然,可憎却道:“施主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金笛书生道:“不错!因为在下与浪子老八情逾手足!”

可憎道:“原来如此……”

金笛书生很快的道:“尚不止如此,如果在下早知道妙莲是西乐寺之人,妙莲等人或许不会丧生,可是大师却任她们陷入重围,而不加以警告……”

施芳芳闻言,脸色一变,道:“有这种事?”

可憎有点不耐烦的道:“老衲并非有意铸此大错!”

施芳芳以眼示意,神情一望而知,是希望金笛书生说出其中详情。金笛书生乃又道:“妙莲一行进入闽北之后,大师便即派人跟踪,直至他们被围杀之时,他们一行的行踪均在大师掌握之下,想不到大师居然见死不救!”

可憎宣一声佛号,压下心头涌起的怒火,才道:“施主何以要在此挑拨离间,含血喷人?”

金笛书生微微一笑,接着道:“大师以为妙莲一行,进入这闽北地区,是为了替浪子老八勘查那窖藏军火军资之地,对也不对?”

可憎个性耿直,不喜打诳,因此默然不语。

金笛书生乃又道:“大师心存私念,以为可以从妙莲一行身上,查出那批失踪的军火军资,结果误蹈妙莲于死地,难道大师仍无愧疚之心?”

可憎低声道:“老衲纵有私心,但亦不至于见死不救……”

金笛书生一哂,道:“大师既然这么说,在下说亦无甚意义,横竖这件事仍有浪子老八可以做主!”

这些话已很明白的告诉大家,他将会将妙莲之死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浪子老八。

清道子闻言大不以为然,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挑拨是非?”

金笛书生双手一摊,道:“在下说过,在下与八哥情同手足,因此有责任追究妙莲之事,别无他意……”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突然转向市川左卫门,道:“阁下这一路来不会有何收获,在下奉劝阁下赶快回去交差了事,否则杉木没找到,连命都会赔上!”

市川从头开始,就很注意金笛书生,因为他觉得此人身份特殊,才智惊人,必非寻常角色。因此对金笛书生的警告,岂肯等闲视之,道:“尊驾此言,必有明路?”

金笛书生道:“利之所趋,谁肯落后,想那柳杉、福杉之类的良材,为数不多,稀贵异常,你们想独伐?有可能吗?”

市川道:“我们也打算用现银买贾,有何不可?”

金笛书生指着清道子道:“你问一问清道子前辈就知道……”

接着走向施芳芳,道:“施姑娘!在下奉八哥之命,前来寻你,咱们一道离开这里吧!”

施芳芳沉吟一下,道:“好!等埋了妙莲她们……”

于是金笛书生又道:“那两位鞑子,就请天道教就地处置,咱们后会有期……”

话一说完,便与施芳芳相偕离去,并将妙莲等人的尸体,带到一座山头,觅地埋好。

施芳芳一面搬运石块,一面问道:“金笛书生!你警告市川的话,有何根据?这事跟清道子又有何关联?”

金笛书生冷哼一声,道:“清道子所占的北山一带,正是盛产杉木之处,如非有很大的好处,市川能如愿采伐吗?”

施芳芳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们虽然同为反清志士,只可惜没有共济之心,委实令人惋惜……”

金笛书生施道:“他们如果能追随八哥,大事或有可为!”

施芳芳急切的道:“你也认为如此?你见过八哥?”

金笛书生笑着道:“你呀!一提起八哥,就急成那个样子……来!咱们先把妙莲他们埋妥再谈,好吧?”

施芳芳答应一声,两人分头动手,直到天露曙光,方将妙莲等人尸体掩埋完竣。施芳芳少不得洒一场伤心眼泪,始才与金笛书生依依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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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北雁南飞。马路走在黄土官道上,目送一队排成人字形的雁阵嘎嘎然掠过了顶空,于云天远处消逝,心中怅然若失,感慨万千。他没有去过雁来的地方,但他却住过雁去的地方。因为,那是他的故乡。十多年来,每年这个季节,他都羡慕地望着一队队的雁阵掠过蓝空,飞向南方,飞向温暖的气候,飞向肥美的水草,飞向它们的第二故乡。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希望能跟雁阵结伴归去。
  • 霸海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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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龙凤宝钗缘

    龙凤宝钗缘

    大唐天宝年间,游侠段珪璋与辞官隐居的进士史逸如相交莫逆,双方指腹为婚,并以龙凤宝钗为凭。不久史逸如死于安禄山之手,段珪璋夫妇亦在安史之乱的睢阳危城中以身殉国。段子段克邪被大侠南霁云的遗孀夏凌霜收养,史女史若梅则被安禄山部将薛嵩收养,改名薛红线。段克邪十六岁,夏凌霜对其说明往事,要段持龙钗寻凤钗,成就姻缘。薛嵩投降唐朝后官居潞州节度使,为解潞州之难欲将红线许配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之子,段与飞虎山好汉适逢其会,合力劫走田家送往薛家的聘礼。段夜探薛府,红线不知自己身世,双方大打出手,自此误会重重。薛嵩夫人对红线言明真情,为报养父母养育之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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