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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战铁卫

一宿无话,翌日天才蒙蒙亮,金笛书生已迫不及待驱马先行;浪子老八等人的车队,则随后缓缓北上。

走了五日之久,一路平安无事。这一日来到苏省重镇徐州城外十里之处,比预定行程又早了二个时辰,因此大家走起路来更形从容。想到入晚可以在城内好好休息,大家心情更是轻松。

中午时刻,他们在徐州城南五里处的市肆打尖,殷不血和柳定,还特准众人喝碗酒解渴,因此一顿午饭,吃得众人甚是愉快。

正当他们吃得酒酣耳熟之际,市肆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声音才起,八个锦衣华服的壮汉,骑着八匹骏马,刹眼间已掠至酒店之前。

由于他们从进入市集,至停马进入酒店,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把那些分散在市肆四周赶集的人群,吓得四散逃命;因此他们一进入酒店,外面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咒骂之声。

但那八个锦衣华服的汉子,只顾要填饱肚子,并未听见人们的叫骂,一拥进入了那家局促的酒店。

他们才踏入门坎,才发现店内居然已坐满了客人,连张空桌子也没有。

为首那名壮汉,长得稍嫌瘦长,脸却是白净净的,一根胡须也没有,他皱皱短眉,对同伴道:“格老子!客满了,老二!你去交涉交涉,告诉店家给大爷咱弄张桌子!”

他的一名同伴立刻应声而出,走向迎面而来的店小二,粗声粗语的道:“小二!替大爷们安排一张桌子,大爷们要喝酒吃饭,听见没有?”

店小二哈着腰,道:“爷们要照顾本店,行!行!不过还得等上一会儿,此刻还没有空位子!”

那汉子骂道:“格老子!我们没有桌子,他们怎么有?”

他指着那些早来的客人,大声让着,那店小二只好低声下气的道:“那些客官可是先来的!”

那壮汉又骂道:“格老子!先来就该有位子坐,我们后来就不该有桌子吃饭啊?”

店小二见他有理扯不清,心里一胆怯,更加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座中有人冷冷道:“你们要吃就照规矩等,不吃就出去,别在那边嚷嚷的!”

说话的人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句句清晰,只说得那八名锦衣华服的汉子,把十六道目光,不约而同的转注到他的座头上。

那瘦长白净的为首汉子,一看那发语的客人,忍不住“噫”了一声,道:“阁下好面熟,咱们在哪里见过?”

那说话的客人,正是与殷不血、柳定等人坐在一桌喝酒的浪子老八,只见他剑眉一挑,语气冰冷的道:“白无常!你现在哪里得意呀?穿得那一身锦衣华服,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呀!”

那被浪子老八叫做白无常的瘦长汉子,神情有点尴尬,搓着手道:“阁下是谁?怎知道兄弟的贱号?”

浪子老八有点消遣他,故意道:“白无常三个字是贱号一点也不错,贱得连那朝三暮四的婊子都不如,哈……”

白无常闻言色变,板下脸道:“朋友!在下并未得罪你,你因何拿在下消遣?”

店中气氛已越来越不对,早有怕事的人见机会帐溜走,因此只这一刻之间,已空出三张桌子来。

那掌柜的及店小二,生怕双方在店中闹事,忙向白无常打躬作揖的道:“这位大爷!桌子已经空出来了,请大爷们就座吧!”

那白无常“哼”了一声,向他的同伴道:“咱们吃个饱再说!”

八个人随那小二之后,分占了两处座头。他们人虽坐了下来,脸上忿忿之色,却一直未消。

殷不血见状,低声问浪子老八道:“那是些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惹他们?”

浪子老八咬牙道:“我起仅要惹他们而已,待会我还想要他们的命!”

殷不血闻言,忍不住拿眼睛多望了那些锦衣汉子一眼,然后恍然道:“我明白了!从那些人的衣饰看来,他们必定是平西王府的侍卫,所以你非杀他们不可,对也不对?”

浪子老八微微点头道:“不错!平西王府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殷不血道:“敝座非常钦佩你这种终于故主之情,以及可薄云天的手足之义,所以敝座有一个不情之求,只不知你答不答应?”

浪子老八道:“何不说来听听?”

殷不血道:“敝座想揽下这件事,以表敝座对阁下钦慕之意,阁下以为如何?”

柳定也附合道:“杀这种三流角色,何须老八你自己亲自动手,让敝座露一手就行了!”

他不待浪子老八答应,便缓缓站起身来,走向账房打了一个转,又含笑的走了回来;一面落座,一面说道:“敝座已在他们的酒菜之中,下了‘七步断魂’,他们离开酒店之后,想来很难踏进徐州城一步。”

说着,柳定得意的笑了两声,一面拿眼注意那些锦衣壮汉的举动。

这时那些王府侍卫的酒菜已陆续上桌,八个人便吃酒起来。只见那白无常喝了一壶酒,挟了几口菜,突然停箸“噫”了一声,道:“这酒菜中有点古怪……”

他心中起疑,目光很自然的投向浪子老八他们那一桌的座头来。只见浪子老八他们几个人,谈笑自若的在饮酒聊天,心中不免狐疑不决。

于是白无常转脸问他隔座的同伴道:“老二!你江湖见识较广,那边坐的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何来路?”

那人瞇着一双细眼,一面朝黑衣秘教的人打量,一面在心中暗暗思索;想了好一会,才道:“这一帮人的衣饰从未看过,不过,有一秘密门派的衣饰,据江湖传言,式样似乎跟他们极为相近!”

白无常问道:“什么样的门派?”

那人道:“黑衣秘教!”

“黑衣秘教?”白无常闻言,将一口正在口中咀嚼的鸡肉,“呼”地吐了出来,跌足道:“糟了!咱们被他们下了毒了!”

白无常最后一句话,声音又急又大,不但他们的同伴都听得清清楚楚,连浪子老八他们也都听见了。

那七个锦衣汉子,一听到白无常的话,忍不住推桌而起,登时酒店内一片“啷噹”之声,除了黑衣秘教的人仍然按桌不动之外,已一片紊乱。

尤其那白无常更是气急败坏的冲至浪子老八座前,厉声道:“你们在我们的酒菜下了什么毒?”

浪子老八不屑的道:“白无常!既然你知道酒菜中有人下毒,你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毒?”

白无常被问的哑口无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悻悻然的楞在那里。

浪子老八乃转脸对殷不血道:“殷总座!咱们动身吧!否则他们死了人,咱可吃不消!”

不一会,浪子老八偕同黑衣秘教的人便结帐离去,白无常只得眼睁睁的目送他们走出酒店大门。

浪子老八一行离开了那市肆,沿着入城的道路,徐徐而行;走了半个多时辰,那徐州城墙已远远在望。不意后面来路倏地蹄声大作,白无常率领着平西王府的侍卫,急急赶了过来。

他们一赶上黑衣秘教的马车队,立刻超前拦住前行的柳定,柳定只好挥手示意,将车队停了下来。

只见白无常白净的脸上,杀气腾腾,大声道:“叫浪子老八出来受死!”

柳定正想回话,浪子老八已经和殷不血徐步走了过来,只听他道:“白无常!亏得你好记得我浪子老八,也算没辜负当年咱们相处一场!”

说着转向殷不血又道:“殷总座!你可知道人家为什么叫他白无常吗?”

殷不血心知浪子老八有意掀那白无常的疮疤,因此微笑的摇摇头;只听浪子老八又接着道:“因为他的脸苍苍白白的,一脸死人相,加之他的性格就像那墙头草,见风就倒,这你明白吧?”

殷不血笑着说道:“我明白!就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对也不对?”

“对极了!对极了!”浪子老八迅即接道:“这白无常,既不姓白,名字也不叫做无常,只因他天赋反骨,行事乖张无常,据我所知,被他出卖的人少说也有十数个之多,这人之阴险狡诈,行事之无耻,由此可知!”

那白无常被说得脸色更为灰白,嘿嘿冷笑道:“浪子老八!当年在蔡将军麾下共事,我并未得罪过你,你今日如此对待我,未免欺人太甚,哼!”

浪子老八冷冷道:“当年你只不过是我大哥手下的一名副将而已,巴结我都来不及,你哪敢得罪我?”

他将眉一扬,高声接着又道:“若非你卖主求荣,出卖了蔡将军及我家大哥,此刻我根本就懒得理你这种小人!”

白无常干咳一声,道:“人各有志,我在蔡将军处无法出人头地,改投平西王府也不算是件见不得人的事……”

浪子老八“哼”了一声,道:“若是如此,倒还罢了;你改投平西王,却将蔡将军的机密呈给吴三桂,作为你升官发财的见面礼,白无常!这种卖主求荣的事,难道是件很体面的事吗?”

白无常被说得面红耳赤,口中只有哼哼冷笑,好一会才道:“浪子老八!你可知道这回我白无常想要谁的命?”

浪子老八双手一摊,道:“那还用说,不过我告诉你,你们八个人都已经中了柳堂主的七步亡魂之毒,想要我老八的命,来生再设法吧!”

白无常闻言不但不惧,脸上居然绽开了阴沉沉的笑容,得意的道:“这事你不必替本人操心!我们从西南奉令追踪而来之时,业已知道你阁下是落在黑衣秘教之手,而黑衣秘教擅长施毒之事,我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柳定忍不住问道:“这么说,你们是有备而来的了?”

白无常徐徐道:“不错!所以阁下所下的七步亡魂之毒,还奈何不了我们!”

柳定沉吟一会,转注殷不血,道:“教主他老人家曾经提到过,平西王府人材济济,不乏江湖奇人异士,看来此言不假,否则这白无常等人岂能不畏本教的七步亡魂?”

殷不血表情凝重的道:“情形却系如此,咱们必须将今日所遇见的事,飞快传回总坛,好叫教主他老人家知晓。”

柳定答应一声,立刻传令遵办。那白无常却嘿嘿冷笑,道:“你们那种施毒技俩,既然奈何不了本大人,何不将那浪子老八交给我们处断,本大人也就不再追究你们暗中下毒之罪,殷总座!你仔细考虑看看!”

浪子老八却笑道:“你别尽在那儿打如意算盘,白无常!就算殷总座答应你的要求,也得问问我浪子老八哩!”

白无常奸笑一声,道:“只要殷总座答应了,你浪子老八便形如瓮中之鳖,还想逃得了吗?”

浪子老八缓步逼近了一大步,道:“你何不试试看?”

白无常心里恨不得一举擒下浪子老八,但碍着黑衣秘教在那里,不能不有所顾忌,因此道:“殷总座!怎么样?”

他的意思自然是在要求殷不血答应他擒下浪子老八,而殷不血此番却另有一种想法。

原来他们黑衣秘教虽受大内之命,准备将浪子老八擒回大内接受侦讯,但他们并不愿公开此事。而平西王府要擒杀浪子老八之举,则不但大张旗鼓,而且打着擒拿钦犯的旗号,大发武林帖及缉捕文书。是以,白无常的请求,殷不血实在很难拒绝。

如果他拒绝的话,等于公然与平西王府对抗;他们黑衣秘教虽不一定就是惧怕平西王府,但交待他们办事的大内,却在事前即一再交代尽可能不要与平西王作正面冲突。

因之殷不血目下甚感为难,同时他也体会得出,那白无常敢于如此嚣张,敢提出要他们黑衣秘教交出浪子老八,必然是早已知道黑衣秘教的这层顾虑。

须知当年吴三桂仗持着他引兵入关,平定西南,立有大功之势;而且他雄峙西南,拥有重兵,连朝廷都得忌惮他三分,也难怪白无常不把殷不血放在眼内。

殷不血心念急转,有点后悔刚才在白无常的酒菜中,施下的毒太轻,否则将他们八人尽皆毒毙的话,此刻也没有这种枝节,他只得清清楚楚道:“你们押走了浪子老八,可是要带回平西王府?”

白无常自腰间掏出一道令牌,漠然道:“我们奉有王爷之命,就地将之处决!”

殷不血目光投向浪子老八,但见浪子老八气宇神定的负手站在那里,丝毫没把白无常等人放在眼内,遂道:“老八!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浪子老八闻言一怔,心想:我何曾受伤?不禁往深一想,立刻恍然,敢情殷不血指的是他被制的穴道。于是他会意的道:“在下的伤,早已在数日前便已自行疗愈了……”

他的意思是说:我早在数天之前,就已经自己解开我被制的穴道了。

殷不血吁口气,道:“那就不用敝座在动手替阁下疗伤了?”浪子老八含笑点头,那殷不血心中倏地兴起无限感慨,暗道:那浪子老八早已解开了被制的穴道,照理讲,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却一直遵守着他的诺言,没有为难柳定他们,一直随同柳定他们北上复命,我殷不血行走江湖数十年,如今才真正遇上像他这种一诺千金的人。

他心中有此感慨,目光忍不住透出感激的光芒,深深的看了浪子老八一眼,道:“那么,你就随白无常他们去吧!”

浪子老八当然会意,同时也很感激殷不血的关心,因为他知道殷不血的迟疑不决,其实是生怕自己穴道受制,应付不了白无常等人。

于是他装出豪迈潇洒之状,道:“殷总座!你们可以退下,我浪子老八倒要看看他们八个人,有何能耐可以带走我!”

殷不血有点不放心,忙道:“我们就在附近歇脚……”

他有意替浪子老八掠阵,甚至已下定决心,在浪子老八危迫之时,帮助浪子老八一场;换句话说,他已有不惜与白无常等人翻脸的打算。

浪子老八哪有不知殷不血这番好意之理,他虽然有打败白无常的把握;但他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话,白无常敢于口出狂言,堂而皇之的前来挑碴,多半是有备而来。

因此他不能不替殷不血设想,万一他们连手仍没法杀死白无常等八人,而有一个漏网的话,那黑衣秘教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浪子老八要殷不血他们置身事外,何况,他最近功力精进,很有信心可以杀光白无常等人,委实也不必黑衣秘教淌这趟浑水。

殷不血见那浪子老八执意要他们置身事外,知道再说无益,当下率众拔队朝徐州城而去,只留下浪子老八只身一人,面对白无常等八位强敌。

白无常等殷不血等人走离视界,忍不住磔磔笑道:“江湖上人人传说,蔡家八卫的浪子老八是只老狐狸,我看嘛,倒像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恰当……”

浪子老八反唇讥道:“白无常!你以为我一人落了单,你们就可轻易将我杀死?”

白无常洋洋得意的道:“你一定以为我的武功赢不了你,而我这七名手下必然也是身手平凡之辈,对也不对?”

浪子老八闻言心中一震,心想白无常言外之意,似乎那七个人的武功尽皆比他高明,若是如此的话,我倒是中了圈套了。

因为浪子老八与白无常在蔡将军共事过,白无常的身手虽然比不上浪子老八,但相差也不太远。此刻听白无常言外之意,他那七名手下必甚了得,果真如此的话,浪子老八就不能不格外谨慎。

不过,话说回来,白无常这人一向言语闪烁,喜用心计;他是不是有意使浪子老八未战怯敌,浪子老八不能不防这一着,浪子老八心想,白无常施的是攻心之计,亦大有可能,否则他的武功比不上那七名手下,岂能担当这领队重责?

浪子老八心中疑惑,马上被白无常一语猜中,只听白无常道:“你不要以为我功力比不上我那七名手下,就没有资格当他们的头儿!”

他转脸向身边的另一名锦衣汉子,道:“老二!你告诉那浪子老八其中详情,好叫他死的心服!”

那汉子含着诡异的笑容,答应一声,迅即向浪子老八说道:“本人是王府二等侍卫单欣,我们老大则是王爷的贴身一等侍卫,我那六名同伴则是王爷跟前的铁卫哑兄弟!”

此言一出,浪子老八不禁心头一震,暗道:我这回可真是自投罗网的了。他心中有此想法,脸上自然掩不住骇异之色。当下说道:“想不到你们王爷这回派出大名鼎鼎的哑兄弟北上杀我,而且一派就是六名之多,也真是抬举我!”

那单欣目含笑意,呵呵说道:“咱家王府的铁卫哑兄弟,可不是轻易出远门的,这次你还是乖乖送死吧!”

浪子老八心知他已陷入极大的危境之中,因为江湖上无人不知平西王府的铁卫哑兄弟,是一支经过特别训练的劲旅,人数恒在百名左右。

据说这支铁卫,是从根底奇佳的小男孩训练起,训练方法是先将他们弄成哑巴,然后让他们茹毛饮血,决不准熟食,亦不准吃蔬果;喝的都是冷血,吃的全是生肉,据说这样可以使之生性残暴,悍不畏死。

组成之后,一面训练,一面淘汰,这些工作全由王府重金聘来的江湖能人异士负责,二十年来,不断训练,不断递补,人数均维持在百名上下。

由于这支铁卫,二十年来随平西王南征北战,威名早已传遍江湖,人人遇之胆寒。

据说,铁卫哑兄弟随便挑上一人,都可以称得上武林的第一流高手。此刻浪子老八面对着却有六名之多,难怪他心中要震骇不已。

那单欣察言观色,已看出浪子老八既惊且惧,于是慢吞吞的又道:“浪子老八!你大概也听说过,咱王府哑兄弟出门,王爷必定派一名计智出众的人相陪,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老大才智过人,加上哑兄弟功夫了得,你老兄这回逃不掉了吧?”

这些话根本用不着单欣提,浪子老八心里亦有数。他目前所要解决的,已不是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而是如何保命逃生的问题。

他心念电转,无暇跟单欣斗口回嘴,一时场中鸦雀无声,使决战前紧张的气氛,越发高涨。

那白无常虽然心底下有绝对获胜的把握,但也不免被那几张气氛压迫得颇不舒坦;当下干咳一声,朝那六名哑兄弟呶嘴示意,立刻有一人翻身下马,提着一把长刀,徐徐逼近浪子老八。

浪子老八表情冷漠,凝然伫立,手中已多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缅刀。

那缅刀打造得极为精致,刀身射出淡淡青光,一望而知,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白无常一见浪子老八亮出那把宝刀,忍不住朝那名走向浪子老八的哑兄弟叫道:“吴煌!小心那小子手中的宝刀!”

那吴煌闻言回头朝白无常一笑,敢情他们不是天生残缺,听觉自与常人无异。他向白无常点点头,“呛”一声拉出手中长刀,但见那长刀光芒四射,原来也是罕见的好刀。

浪子老八见状眉头一皱,寻思道:这下可好!想在兵器上占点便宜的希望,这回也泡汤了。

他心念甫毕,那吴煌已发出一声兽嗥般的吼声,宛如掉下陷阱的虎狼所发出的声音,凄厉骇人,动人心魄,使人不寒而栗。

浪子老八知道对方在声歇之刹那,发动攻势,于是强按下烦燥的心绪,准备承受对方致命的一击。

但见吴煌将长刀斜斜侧握,快步冲了过来,接着迅如电光石火,将刀一提过头,口中悲号一声,自浪子老八的左侧肩头,一劈而下!

这一刀是有分量,攻的全是拏准浪子老八防守最脆弱的死角;走的步位,又全是吴煌本身最有利的攻守位置。换句话说是吴煌这一刀出手,无论攻或守,都占尽了便宜。

浪子老八自出道以来,历经何止千百次大小战阵,而这一次,他才真正感到碰上了强悍的敌手。他干净利落的移转方位,心中不禁激发出一股未曾有的强烈斗志,自自然然的长啸出声,缅刀回身一砍,逼得吴煌忙不迭抽身便退!

吴煌提刀目注浪子老八,一脸骇异之色,似乎有点不相信浪子老八有能耐施出那神来的一刀。

浪子老八一刀出手,自己亦觉相当满意,一见吴煌的表情,忍不住道:“吴兄弟!蔡家刀法,名扬四海,好戏还在后头哩!”

语音甫落,浪子老八反守为攻,一跃而前,缅刀毫不留情的朝吴煌当头劈下!

这一招浪子老八用的是最寻常的刀招,叫做“当头棒喝”,走的方位又是直逼中宫,看来毫无出奇之处。

但那吴煌甚是认真,他深知浪子老八这一招是诱敌之式,厉害的是在那变招之刹那。

而最令吴煌感到为难的是,他无法洞悉对方下一招将如何变换,因为浪子老八占的是中宫,等于豁出命强占最有利的攻击位置;他如果冒然回手,必然将遭受到七种以上的变招袭击,那时必将失去先机,陷入挨打的局面。

因此吴煌没有轻撄其锋,迅速的侧身避向浪子老八的左边,因为此时浪子老八单用右手提刀,他的左边应是最安全不过的位置。

不料浪子老八似乎早已算准吴煌会如此做,右手缅刀一劈而下,刀势未老,忽地斜交左手,顺势疾如迅雷般地,朝吴煌腰部斩了过去。

这时是吴煌站都还没有站好,加以浪子老八变招之快之奇,均在吴煌意料之外,眼看着吴煌将在同伴眼睁睁之下,被腰斩而亡。

那吴煌却甚了得,在那种惊涛狂浪之下,居然镇定如恒;但见他躬身缩腹,那缅刀刀尖只堪划破他的肚皮,留下一道半公尺长的血口而已。

许是如此,而白无常已吓得差点狂喊出声,冷汗直冒。可是另外那五名铁卫哑兄弟,却仍然毫无表情的端坐在马背,似是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吴煌用手抹去血迹,居然抬眼朝浪子老八一笑,那种悍不畏死的神态,表露无遗。

浪子老八见他如此凶悍,心中不觉嘀咕,口中却道:“你还有能力再跟本人交手吗?”

那吴煌双手全是自己的血迹,腹部以上一片殷血;但他浑似不觉,口中发出兽喘的吼声,双手握住刀柄,又一步一步的逼了过来。

浪子老八见状,眉头微皱,因为他生平第一次碰上如此凶悍难缠的对手。不过,他心知此时决计不能露出畏缩心怯的表情,否则气势一失,必将落入下风。

是以浪子老八立刻摆出迎战的架势,且注视一步一步而来的吴煌,准备迎头施予致命一击!

双方距离还有七八步远,浪子老八先发制人,口中发出清啸,人如脱弦之箭,凌空飞起,朝吴煌前胸平射而去!

缅刀发出森严的青芒,耀眼夺目!吴煌才发觉对方电射般攻来,那道青芒,已然当胸攻到!

吴煌竟然不避不让,长刀当胸一挡,“噹”一声兵器交鸣之声,极是清脆。

两人这一逼上,吴煌似占上风,因为他人在实地,而浪子老八却悬在空中,内劲自然比不上吴煌;只是浪子老八借那飞冲之力,正好补足内劲,因此实际上谁都没有占了便宜。

其实浪子老八志不在以内劲逼迫对方,他这一击另有用意。只见他在刀尖击中对方封在胸前的刀刃之刹那,趁那缅刀弯曲弹起之弹力,止住前冲之势,忽地将两脚交相探向吴煌之下盘!

这一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因为第一时间很难拏准,第二如果没有缅刀的反弹之力,浪子老八根本没法止住平飞之势,第三,平飞之势的冲力没能止住,浪子老八只有头前脚后的往前冲,亦即没法用脚去勾探对方的下盘。

因此吴煌的同伴见状,再也忍不住,齐齐发出惊叫之声。

但场中变化委实太迅速,太令人出乎意料之外,吴煌的同伴也只有眼睁睁惊叫而已,任谁也没法出手施援。

而那吴煌,下盘一被浪子老八的双脚着实夹住,才知不妙,正想抽刀朝浪子老八砍下,那浪子老八已然将身子后仰着地,然后一使腰力,吴煌两脚一个拿桩不稳,人便往后仆倒。

浪子老八这一手正是他最擅长的搏击摔跤之术,有个名堂,叫“力拔山河”;那吴煌一被绊倒,浪子老八立刻一翻而上,正好骑在吴煌的伤腹上,只痛得吴煌重重的哼了一声。

浪子老八得理不让,动作奇快,手起刀落,锋利尖锐的缅刀只轻轻在吴煌脖子上一抹,那吴煌立刻哼不出声来,两腿一伸,溅血而亡。

这只不过转眼间的工夫,浪子老八便已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一名铁卫哑兄弟,当他再度站起来之时,又有两名哑兄弟提刀逼了过来。

浪子老八外表看来毫不在乎,其实心中七上八下,怕过不了这一关,因为他深知铁卫哑兄弟连手之势,凌厉无比,很难应付。

于是他审度四下环境,准备虚晃一招,逃之夭夭。可是他心念才动,那白无常高声道:“吴贵!吴辉!你们要小心防那浪子老八溜掉!”

吴贵和吴辉只向白无常扬手示意,提步又逼近,这回却是采取包抄之势。更糟的是,其余那三名哑兄弟,也纷纷跃下马背,提着长刀,远远分散在外围监视。

如此一来,浪子老八唯一逃走活命的希望,也因之破灭。心中不禁暗呼一声:我命休矣!

吴贵、吴辉目露冷酷惨毒的眸光,像两条择人而噬的怒狼,好整以暇的逡巡而至。

浪子老八身处绝境,心中那股求生的欲念,反而更形强烈。须知他生性倔强,天生一种不轻易服输的个性;是以目下虽然越来越凶险,他的心境反而越来越平静。

吴贵、吴辉本来有意拖延攻击时间,好叫浪子老八忍受不住等待死亡的精神压力,然后慢慢折磨他,让他痛苦至死。

这种心计委实恶毒无比!浪子老八虽然明知他们的心意,却也无可奈何,除非他不顾一切的先发动攻击;可是这无异以卵击石,只有自取其辱而已。

况且浪子老八从不放弃生机,哪怕是淡淡的一线生机,他也绝不轻言放过。

所以浪子老八依旧捺住性子,按刀凝立,一面思索着逃生之法。

吴贵等人料不到浪子老八处在这种危境,依然能够维持他那份气宇神定的态度,因之众人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场面上已很显然的没有拖下去的必要,吴贵呼哨一声,当先发动;吴辉也不怠慢,随后攻到。

第一招出手,浪子老八已感觉得出敌人的两把长刀,宛如细水长流般的,发出一股绵绵不绝的惊人攻击力,使人大有引颈就戮的无奈之感。

浪子老八心念之中,幸亏仍然有那股求生之念支持着,自然不甘平白送死。

这时吴贵的长刀正面劈落,而吴辉则将长刀腰斩而至;吴贵主攻,吴辉则配合吴贵的招式,随时封住浪子老八的所有反击及退路。

浪子老八已看出这一点,他反应敏捷,应变奇快;反手一刀,同时将身子避过吴贵的攻击,却舍下吴贵,攻向吴辉。

这一刀,浪子老八完全反其道而行;换句话说,这一刀,浪子老八完全不按常规出手,大是邪门。

按常规讲,浪子老八既然知道吴贵主攻,那么他应该不理会吴辉的侧攻才对;因为侧攻等于佯攻,旨在封敌退路,伤敌则在其次。

而吴贵正面主攻,才是致命的一击;浪子老八却行险赌命,用躲闪方式避过主攻,令人摸不着他用意何在。

其实妙就妙在这一节骨眼上,也就是浪子老八反手攻向吴辉的那一刀,居然让吴贵和吴辉一个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说时迟,那时快!吴贵一刀劈空,已知道大事不妙;而吴辉但觉青光夺目,寒气逼人,也知道要糟,本能的把手中长刀往上一磕,却未磕中对方的兵器。

吴辉这一惊非同小可,还亏他久经仗阵,凭耳边洪洪刀风,立即断定浪子老八这一刀是斜向右肩劈下的,因此慌忙中将肩膀自右左靠。

“嘶”一声,吴辉的右肩连衣带皮,被削下了一大块;他受惊的程度比受伤还大,居然向后飞跃了五、六步才敢住脚停下。

吴贵也在这个时候,攻出他的第二刀;这时浪子老八背后一无后顾之忧,抽回的缅刀立刻回敬吴贵,两人长刀一磕而开,双方同时发现,两人的内力居然半斤八两,难分轩轾。

浪子老八把吴贵那份惊愕之色,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容吴贵有喘息的机会,逼近一步,刀出“揽雀尾”,一招“见风转舵”,缅刀宛若羚羊挂角,了无痕迹的,一泻而出!

吴贵见招拆招,而浪子老八的招式,却绵延不断,孳生不息,使人穷于应付。

惊魂甫定的吴辉,这时已自后掩至;那马背上的白无常,忙开声道:“吴辉!那浪子老八阴险狡诈,你不要过份孟浪!”

吴辉已吃过一次亏,岂有不知浪子老八计智百出之理,他小心挨近浪子老八,极其慎重的攻出一刀。

他这一加入战团,吴贵顿觉压力大减,心情一松,口中情不自禁的发出磔磔怪叫。那吴辉以及那三名在一旁掠阵的铁卫哑兄弟,立刻随声附合,也发出仿佛狼嗥的长吼。一时之间,使人如置身荒野狼群之中,毛骨悚然。

浪子老八闻声立知不妙,因为他虽然不知他们何故叫;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哑兄弟很显然的,已激发了他们的兽性。

果然,叫声一过,吴贵和吴辉立刻奋不顾身的抢攻,两把长刀宛若两条出洞长蛇,恶毒狠辣,所使的招式更是招招拼命。

浪子老八要同时应付他们两人,本已有力不从心之感,此刻对方又拼命抢攻,顿觉狼狈不堪。

转眼三十招过去,吴贵长刀霍霍蛮砍,吴辉则刁蛮奸诈,趁虚攻击;不多久,浪子老八身上已中了三刀之多。

“甫”一声,当浪子老八左腿又中了吴辉横扫的一刀之时,他才发现对方的心意,原来是要一刀一剁的,凌迟将他砍死。

浪子老八这时已知绝难幸免,自然激起拼命的决心,他虽明知凶多吉少,只是他绝不是个甘愿雌伏之辈;是以手中缅刀精光暴现,只杀得吴贵和吴辉两人,几乎反胜为败。

这时情急拼命的打法,人一旦豁出命来,最后的一点一滴潜力,自自然然的就会发挥得淋漓尽致,毫不保留。

许是如此,浪子老八亦仅能维持十数回不败的局面;毕竟吴贵和吴辉也都已经豁出命来,加以两人连手之势,锐不可当。久战之下,浪子老八仍然相形见绌。

吴贵嘴含狞笑,“刷”的一刀,将浪子老八的胸部划下一道血口;吴辉一见吴贵得手,心急抢功,居然洞开正中门户,朝浪子老八右侧欺近。

这时浪子老八虽然被吴贵一刀所带动劲力,扫得身子踉跄一转,但眼角瞥处,吴辉的逼攻,仍然看得一清二楚。

浪子老八神志依旧十分明朗,心中冷哼一声,借那身体旋转之势,故意撞向吴辉。

吴辉看得真切,以为浪子老八被吴贵那一刀扫得已拿桩不稳,当下更无顾忌,长刀斜向浪子老八颈部砍下。

这一刀,吴辉有十足的把握,一来他以为浪子老八步伐已乱!二来他只攻不守,完全不必顾虑到对方的反击,所以没有缚手缚脚之感,三来他招式奇特,只以为是平生得意之作。

可是,他的想法大错特错,他浑忘了对手也是江湖上的一名顶尖高手,他也犯下了轻敌的大忌。

一个高手不应该有这种错误,尤其在这种龙争虎斗的局面之下,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小错,也将令人遗憾终生,何况吴辉所犯的是不可饶恕的严重错误。

所以,吴辉必死无疑,但见他长刀方始斜斜砍下,也就是刀势才发之际,浪子老八的缅刀,竟然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一闪而至!

吴辉连后悔的念头都来不及生出,腰腹间但觉一阵剧痛,张口吐出血箭,高举着长刀的右手仍然悬在半空中,一双如铜铃般的骇人眼睛,流露出死亡前的恐怖,悔悟及不甘。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在场的人措手不及。尤其吴贵,他的脸部竟因这过份的激动,而急骤的抽搐着,骇异之表情,表露无遗。

浪子老八一招得手,大大的吁了一口气,他倚刀而立,心情突然有颇为轻松之感。

因为他已连伤了对方两人,在他来说,他已捞足了本钱;其次,他从对方剩下的六人那种惊惧的表情,已看得出对方的气势已衰;那么,他要突围逃命,似乎已非不可能。

他游目四顾,一面注意围住他的敌人,相准最有利的突围路线。

四名铁卫哑兄弟,在浪子老八心念未决之际,突然齐齐发出一声长吼,声音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悲凉,慑人心弦,仿佛是一声声悲悼死者的哀歌。

那声音由大而小,由细而尖,听得浪子老八大皱眉头;终于突然而止,忽地,那四名铁卫哑兄弟,像着了魔似地,怪叫扑来。

浪子老八心中一栗,将缅刀摆出架势,准备迎敌。

但那四名铁卫哑兄弟,却浑似已忘却还有一位浪子老八站在那里,怪声连连的扑向吴煌和吴辉尸首;像四只饿慌的野兽,纷纷抱起他们同伴的死尸,凑脸在他们流血的伤口上,俯首吸吮。

浪子老八见状,突觉一阵恶心,几乎当场呕吐!

而那四名铁卫哑兄弟,只吮了一阵尸血,便觉意犹未尽,只见他们面红目赤,凶性火炽,竟然抽刀剥衣,将他们两名同伴开膛破腹。

浪子老八虽然在江湖上浪荡多时,也见过无数残忍的场面;但眼前这一幕,却令他震骇不已。他虽也耳闻过生吃活人的事,但像这种当场开膛破腹,争食同伴内脏,生饮同伴鲜血的事,也看得他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一时之间,浪子老八居然忘记身在险地,居然不知趁机拔腿悄悄溜之大吉。

那四名铁卫哑兄弟,很快的将他们两名同伴的内脏,撕食精光;他们舐着手指的血迹,就像贪婪的小孩,在舐着沾在手指上的甜糖。

然后,他们此起彼落的发出磔磔怪笑;一直冷眼旁观的白无常和单欣两人,这时始才互视一眼,齐齐露出满意的笑容。

浪子老八在铁卫哑兄弟凄厉的笑声下,悚然惊醒。这时他才发现,他竟然那么大意的,失去一次逃生的机会。

那四名铁卫哑兄弟这时已抡刀在手,用八道精湛骇人的目光,盱视着浪子老八,像四只择人而噬的恶狼,使人忍受不住一阵战栗!

一直坐在马背上的白无常,幸灾乐祸的道:“浪子老八!我那哑兄弟此番喝了人血,吃了人肉,功力已精进不少,你千万要小心呀!”

他的话充满了调侃与讽刺,仿佛浪子老八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探手可得。

浪子老八无暇与他斗嘴,因为那四名铁卫哑兄弟,已发出低鸣,逡巡而至!

这一战,浪子老八深知是一场决战,敌亡我存,或者敌存我亡,全都在此一举,此刻他的心情,反倒平静无波,涌出一股未曾有的镇定。

浪子老八这种越危险,定力越坚强的个性,是他屡次都能化险为夷的本钱,也是他成为一流高手的本钱。谁都不能否认,决战前的定力,往往可以补足功力的不足,可以化弱为强,起死回生。

浪子老八活动一下筋骨,很庆幸他的筋骨丝毫未伤,身上虽然中了五刀之多,但并没有损耗他太多的功力。

嘴角含着丝丝不经意冷笑,使凝立不动的浪子老八,看来宛如伺机而动的猎手,而不是可怜兮兮的猎物。

四名铁卫哑兄弟依然低鸣、逡巡、抡动着他们手中的长刀,以森严的阵式,无懈可击的攻击阵式,准备发出凌厉的一击!

剑拔弩张的局面,使旁观的白无常和单欣两人,露出紧张万分的神态,他们深知成败在此一搏,如果四名铁卫哑兄弟一搏不中,那么,很可能情势丕变。

就在这个时候,道旁的疏林中,突然有人高歌道:“我本苏鲁浪荡子,行走三江并五湖;生前本就无一物,身后但求一抔土。”

那人歌罢,四处八方突然响起一阵宏亮的合声,接唱道:“咱亦苏鲁浪荡子,山尖水畔供我住;行事但有仁义恃,做人只需亏心无。”

接着,走出了为数二、三十名的壮汉,缓缓朝决战现场围了过来。

可是那铁卫哑兄弟浑似未觉,蓦地分成二波,在悲号声中,挟着一股惊人的气势,冲向浪子老八。

第一波两人,宛如两条疯狗,冲至浪子老八之前约摸十来步远,已然挥刀劈下!

这种距离当然无法将人砍中,但那两名铁卫哑兄弟果然了得,在长刀劈下之同时,人居然凌空而起,如出柙猛虎,一蹬而至。

他们时间实在拿捏得有准又狠,浪子老八一怔之下,面门已然感受到有一阵冷冽森严的寒光袭到!

浪子老八已全然没有考虑的余地,一招“我见犹怜”,就势出手,缅刀化作一串白光,分击那两名铁卫哑兄弟。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也没有惨叫之声,双方互换一招之后,又复不移不动,成品字形屹立在当场。

鲜血从浪子老八的左胸侧及右肩喷了出来,他吸了一口气,只感到一阵昏眩,不禁以刀撑地,单膝跪下。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浪子老八背后的那两名铁卫哑兄弟,左边那人口中突地射出一道血箭,捂在腹部的左手指缝,同时迸出一片殷红的血迹。然后人幌了一下,张张口,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而右边那名铁卫哑兄弟,这时也缓缓跪地,两手紧握长刀刀柄,将前倾的身体支住,用一双恶毒的大眼,狠狠的盯视着浪子老八。

这种惊心动魄,一招决胜负的场面,几乎将全场震慑住,尤其刚才高歌而来的那些不死之客,更看得鸦雀无声。

一招决胜负,多悲壮的场面,众人都有这种感觉。

可是更悲壮的场面还在后头,铁卫哑兄弟第一波虽然受了重创,一死一伤,但他们的第二波攻势,并不因此稍遏。

仅余的两名铁卫哑兄弟,发出哀叫,叫声充满了悲壮的意味,比那易水之滨的歌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种叫声,正是透出了不复返的无奈,终于,两把长刀,宛如两条匹练,从左右砍向浪子老八!

此时,浪子老八已如强弩之末,他的神智虽然依旧非常清醒,无奈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哪能禁受得住铁卫哑兄弟这第二波的扑击?

白光一闪而至,浪子老八不禁长叹一声,拼出最后一点余力,将缅刀勉力一举,试图隔开对方攻来的长刀。

他是明知隔开对方长刀的机会很少,但他却不能不勉力去做,因为谁都不愿意闭目等死!

“噹!噹!”两声,浪子老八飞快将缅刀抽回,以防铁卫哑兄弟的第二刀攻到;这时,他心中但求挡一刀算一刀。是以,长刀抽回之后,并未反击;实际上他也无力反击,因为他血流如注,连拿桩站稳之力,都大有问题。

铁卫哑兄弟的第二刀,瞬息之间又复出手,以夹袭的方式,毫不留情的攻到!

马背上的白无常,一见哑兄弟的刀招,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认得出这是哑兄弟间的连手绝学之招式,刀出“封”字诀,是出自西南名刀家霸王刀谭子敬的得意高招,严密慎谨,凌厉无比!

那霸王刀谭子敬自创的刀招,十有八九,悉是咄咄逼人,全无旋让之余地,因此有霸王刀之称。

换句话说,谭子敬的霸王刀法,全是硬攻的刀招,而且刀刀直指敌人要害,死缠不休,不到分出胜负,绝不罢手。

浪子老八但觉寒气逼体,金光耀眼,已知道对方正以雷霆万钧之力,泰山压顶之势,全力攻到!

他一息尚存,明知反击无多大用处,仍然奋力发招还攻,冀图与敌人同归于尽!

白无常在马背上看得真切,心底暗喜,因为他已看出浪子老八绝难抵受哑兄弟那一刀。

可是事情却大大出人意料之外,只见将要得手的哑兄弟,在这紧要关头,竟然像一对醉汉,脚步踉踉跄跄,走起来东倒西歪!

浪子老八心知有异,但已无暇去推究原因,他决计不能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活命机会。

当下他奋起余力,不退反进,扫出致命的一刀!

那哑兄弟这时已摇摇欲坠,根本连举手之力也使不出来,只拿一双充满悲悯的目光,盯视着浪子老八!

浪子老八见状,心头一震,因为他从未这么清楚的,看到人临死之前不甘与无奈!

那哑兄弟的表情竟是那么悲愤,那么不甘心;浪子老八心中在这一瞥之下,突然兴起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在临危之际,有过如此不甘心的挣扎。

大凡高手对招决战,谁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可是一旦无力取胜,技不如人之时,既使被杀,也能够从容引颈,绝无怨言。

最令人不甘心的是,明明握有绝对的胜券,因为中了对方的阴谋诡计,而遭了毒手,使得不明不白,这自然最是引以为恨,心不甘情不愿的了。

那哑兄弟此刻的表情,便是如此的不甘,因为他们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杀死浪子老八,却在这种紧要关头之时,全身气力散尽,反而成为待宰的对象。

浪子老八心里虽狠,但他并不是卑鄙下流之辈,因此一发现其中蹊跷,立刻收回刀势,驻足道:“哑兄弟!你们受伤甚重是不是?”

那哑兄弟表情惶然,双双点头,只听白无常叫道:“吴奎!吴胜!你们怎么了?”

他的叫声甫毕,旁边的单欣突然闷哼一声,捂住下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显然是腹痛如绞。

白无常见状大骇,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嚷道:“不好了!有人下了无形之毒!”

此言一出,那些看热闹的江湖汉子,蓦地一阵慌乱,纷纷跃开,唯恐避之不及。

这时白无常也有头昏脑涨,手脚无力的感觉。

浪子老八终于松了口气,道:“吴奎!吴胜!下毒的人不是我浪子老八,你们应该知道!”

他全身早已有力竭之感,情况并不比中毒的白无常他们好了多少。但他不能不强打起精神,又道:“今日一战!快意之至!日后希望咱们还有交手的机会。”

他收起缅刀,踉踉跄跄走到白无常之前,吸了一口气,又道:“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下次别再叫我碰上。”

于是洒开大步,朝徐州城而去,走了不久,只觉得一阵昏眩,再也支持不住,终于昏倒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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