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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行起点

吴秀纯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极力不让自己睡着。由于她将近三天没睡过觉,所以现在躺在干硬地板上,简直比躺在龙床上还舒服,也因此无数睡虫钻入她脑中,使她眼皮沉重得有如几百斤的大石。

但现在决不能睡着,因为那个粗鲁家伙将她放在大布袋里,然后运到此处,又然后丢在房间地板上便锁门去了,至今还没有人来过。

这儿是甚么地方?她只知道离开地牢那间屋子相当远,因为马车弯弯曲曲走了好一阵才到达。

前几天她被囚于地窖,现在却是楼上的一个房间。这就是她所能够知道的全部了。

可恨的诸天教为何把她和阿猛分开?为何把她单独运到此地?是谁下令这样做?有甚么目的企图?

为了想知道这些问题,所以她绝对不可能被瞌睡虫打败,一定要保持清醒。

木楼梯相距不远,她听到有人走了上来。步履声踏过走廊楼板,不久在房门外停下来。

房门打开,两个人先后走入来。先进房的是个中年妇人,面貌不但不好看,而且有一股凶泼神情。

跟着进来是个男人,面皮粗黑,额上还有一个肉瘤,眼睛很小,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凶恶的大老鼠。

阿秀不认识那妇人,却认识凶恶大老鼠。他就是诸天教在杭州的主脑人物王精,当面人人叫他王三爷,但背后人人叫他“老鼠精”。

阿秀最痛恨的就是这个“老鼠精”了,因为神手帮的人全都是被他派人明抓暗捕而后杀害了的。

但“老鼠精”武功很高强,据说在武林中名气很大,所以像神手帮这种“扒儿手”集团更休想有人能与他对抗了。

妇人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阿秀身边,一手把她拉起来,让地靠墙而坐。

阿秀发觉妇人手劲很大,而且被她手指捏住的感觉好像被钢钳夹住一样可怕。所以阿秀暗暗决定如果非跟地拚命不可的话,绝不可硬拚更不可被她手指抓住。

妇人另一只手拿出一颗红色药丸,粗声粗气道:“喝水食药,快点。”

红色药丸散发辛辣香味。阿秀皱眉望住对面墙壁,不说话不看她也不食药。

妇人怒道:“贱货,定要打个半死才听话。”

她把水杯药丸放在桌上,桌上居然已放着一条皮鞭。她轻挥一下皮鞭,发出空气爆裂的可怕声响。

神手帮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学挨打,因为做扒儿手一旦败露被抓,不论公私首先免不了一顿毒打。

阿秀也受过捱打熬刑的训练,所以她一听皮鞭声,便知道这个妇人是高手,别人抽十鞭还抵不住她一鞭厉害。

“老鼠精”王三爷忽然道:“阿秀,我劝你听话的好。陈大姑的毒鞭子大大有名,鞭子上有毒药,不但可以把活人痛死,甚至可以把死人打活。我意思说连死人也受不了,你能么?”

阿秀眼睛动一下,虽然还未说话,但显然已受到压力影响而有了反应。

老鼠精王三爷又道:“我知道你们神手帮的人最能挨打,不过陈大姑已经很有经验。你们那些人最硬的就是李麻子,但连他都眼泪鼻涕的猛叫饶命,到后来连裤裆都湿透,臭气冲天。”

阿秀本来苍白的面色忽然变得更白,因为李麻子的确最能熬刑挨打。他有一次全身断了十一根骨头以及遍体青瘀,他还能笑着喝酒让人家敷药包扎。

李麻子绝对不怕任何刑具。可是陈大姑鞭子上有毒药,那当然就不同了。

阿秀眼睛又转动一下,还轻轻地叹口气。

老鼠精王三爷何等精明厉害,一望而知阿秀已经软化,当下又说道:“我知道有人骨头很硬并不怕死,可是如果有些人痛得屎尿齐流而终于屈服,又何必白受痛苦出洋相?”

陈大姑哼一声,道:“三爷一片好心给你吃药补身子,你如果不干,就真是贱货。”

阿秀这时已经想通。俗语说“拚死无大害”。她很想就此死掉。

但现在连自杀都办不到。既然想死,还怕甚么食药?如果听话把药吃了说不定有机会恢复活动自由,那时自然可以自杀了。

何况她现在很困,困得已没有法子坚持任何事情。

于是她不但吃了药,还喝光那育水。

陈大姑果然替她除掉手脚铐锁,还剥掉那对湿臭布鞋。

阿秀觉得一阵舒服,差点就这样倒在地板睡它一觉。但不能,因为陈大姑还继续替她剥,先把她湿裤子剥下。

阿秀记得还有个大男人老鼠精,惊得缩起光溜溜大腿,双手极力推拒。

可是陈大姑双手有如钢铁一样,一下子就将她外衣脱掉。阿秀咬紧牙龈不让自己叫出声,手舞脚踢的抵抗。

但可能陈大姑双手太有力了,所以结果她轻轻松松像剥鸡蛋一样将阿秀全身衣物由外到内通通剥光。阿秀白皙的皮肤可也真像刚剥壳的白煮鸡蛋。

她拚命缩成一团,但陈大姑随便一拉,阿秀就应手摊开伸直四肢。

啊,老天爷。这恶妇不是靠力气摆布我,我根本完全无力挣扎。是那该死的药丸!天啊,他们为何这样做?想干甚么?

其实,阿秀出身是扒儿手,出入市井,她甚么事会不知道?正因为她明知人家想怎样她,尤其是眼睛尽量睁大的“老鼠精”王三爷,所以她才格外害怕。

她的乳房不大却很结实,肚子和腿也一样。总之,她一来是少女,二来属于苗条型,所以只予人修长雪白嫩滑之感。

瞌睡虫全部吓跑,现在她比谁精神都大。她唯一能表示反抗的就是不叫,咬紧牙关绝不像别的女孩子尖声大叫。

老鼠精王三爷搓搓手,极满意道:“好,好,正合我的口味。麻烦你帮她洗干净,送到一号客房。嘿,很好……”

你当然觉得很好,因为很合口味。但阿秀却一点不好,她想哭,想大叫,但她终于忍住。到了这种田地,她唯一抗议就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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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少女,眼睛大大,脸蛋尖尖,嘴小鼻挺。

这个少女在瞧阿秀。而且和阿秀一样都没有穿衣服,所以彼此都看得见裸露的乳房、腰腹和大腿。

阿秀真不敢相信镜里的少女就是她自己。她此生不但没有对镜看过自己裸体,就连照镜子的机会都极少。

一个妇人出现她背后。不是陈大姑,样子和善得多。她不作声拿起银簪和象牙梳子替她梳头。

她手上功夫很好,一下就梳成一个髻,用黄金以及镶珠的钗钿别紧头发。

阿秀简直认不出自己。镜里的美女果真是她么?

那妇人又打开一个龙凤银盒,盒里有些乳白色液体,很香。她用棉花蘸湿涂抹在阿秀耳朵后面以及颈子乳房等至小腹下面,于是阿秀已变成浑身香喷喷的裸体美女。

阿秀对这妇人没有一点恶感,因为妇人第一次使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

妇人扶她离开镜台,踏着软暖地毡,走向那张宽大的床。

丝缎的被衾碰触全身裸露皮肤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被衾虽然很薄,但那床却非常柔软,而屋角一盆很旺的火使整个房间都很温暖。

阿秀实在忍不住了。现在就算刀子搁在喉咙上,她也不管了。她立刻睡着,美丽的面庞上还留着残余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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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云第二次走入那座有地牢的屋子时,发现那个“诸天教”教徒的尸首还在原处,显然此人被杀之事尚无人知。

他像一阵风似冲入去,由后院搜到前面大厅门口时,已经用伞剑割断五个凶悍大汉的咽喉。

大厅内有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却坐在交椅微微仰头跟他们说话。看来这个坐在交椅的人,正在发号命令或者吩咐事情。

江浮云大步入厅,用铿锵有力声音道:“我从太湖来的,你叫甚么名字?”

交椅上的人微微一怔,道:“兄弟是柳冲。你……你是谁?”

江浮云指指鼻子,道:“癞皮狗。你听说过没有?”

柳冲双眉一皱露出怒色,道:“请你再说一次。”

江浮云指指左边大汉,道:“你拔刀出来。”

那大汉讶道:“为甚么?”但右手却不知不觉已经拔出长刀。

江浮云道:“因为我要割断你喉咙。如果有人要这样做,你怎么办?”

那大汉道:“我……我当然要跟他干啦!”

江浮云一副教头派头,道:“对!你有脑筋。很多人连这话都不会回答。”

那大汉欣然而笑。江浮云又道:“现在你听着,我要割断你的喉咙,所以你一定要用尽办法进攻或防守。听见没有?”

大汉应道:“听见了。”

江浮云的伞剑向他喉咙伸去,动作并无匆遽,看来亦不迅速,可是伞尖却一下就到了大汉咽喉。而且伞端伸出一把鸭舌似的剑尖,无声无息便就真实不假割断了这大汉喉咙。

鲜血四溅中那大汉一跤跌倒,连声音也发不出,就这样死掉。

柳冲和另一个大汉都不禁愣一下。就这电光石火之剎那间,柳冲剩下另一个手下忽然被伞尖戳中左胸,也是不哼一声便倒跌地上。不过这一回没有鲜血喷溅,因为伞末的剑尖没有伸出来,而且江浮云用的只是闭穴手法而已。

一转眼之间柳冲只剩下孤身一人。他跃出七八尺,双手已抄出靴筒两把短刀。

江浮云瞧了他身法,不觉心头微凛。因为柳冲身份看来最多不过是诸天教中一名头目而已,但身手已经非常不错。由此看来诸天教真是藏龙卧虎,还不知有多少可怕的高手。

他向柳冲笑一下,道:“我名字真是癞皮狗,你信不信?”一边说一边跨步向柳冲行去。

他脚下应该没有声音才对,可是现在他每跨一步都发出“哧”一声,而这种“哧哧”脚步声竟然有一种奇异威力形成可怕强大的气势,令人精神感到压力,甚至消蚀了斗志。

柳冲不觉移步后退,但这一来“哧哧”脚步声更连续不断,无形压力亦有增无减。

柳冲忽然发觉自己背部已靠贴坚硬墙壁,已是退无可退,可是两手中的短刀却好像变成羽毛一样的感觉。任何人一想而知如果有这种感觉的话,一定连鸡也杀不了,更休说武功高强的敌人了。

所以江浮云一出手就把双刀敲落地上,同时又点住他穴道。等他软软跌倒墙根才问道:“这儿还有甚么人?”

柳冲忽然露出忿怒之色,说道:“你使那一种妖法?我是练武的人,我不懂法术……”

江浮云道:“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也不是用妖法,但现在我想先知道一些事情。第一,前面还有多少人?是些甚么人?”

柳冲亲眼见他割断一名手下喉咙,已证明他既有胆量亦有本事杀人,所以他不敢支吾,因为他的确不希望死。

他说道:“前面没有,但在后面有六个。”

江浮云道:“对,最先是一个,后来五个,一共六个没错。”

柳冲骇然道:“你全给杀死了?”

江浮云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第二个问题,关在地牢另一个孩子阿秀呢?”

柳冲又骇然道:“原来你是为他们而来的。唉,早知道那个小鬼有你做靠山,我一定极力反对招惹他们。”

江浮云冷冷道:“这种马屁我有得出卖,快回答问题。”

柳冲忙道:“是王坛主派人把他带走了。”

他接着把地址说出,还生怕江浮云找不到,所以说得非常详细。

江浮云说道:“你似乎很合作,可为甚么?”

柳冲露出思索的样子,道:“可能因为那地方不算是秘密。但也可能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江浮云冷笑道:“都不是。你认为分坛重地防守严密高手又多,所以希望我去送死。当然你对老鼠精王三爷心怀私怨也是原因之一。我之所以分析给你听,用意是告诉你我不是容易欺骗蒙混的。”

他用伞尖戳戳柳冲喉咙,提醒他可以割断喉咙这件事,然后又道:“告诉我一些值得听的事,例如你所知道的高手的姓名来历。令狐次道是怎样一个人?何以你们忽然如此仇视神手帮竟要斩草除根?飞贼王九在那里?你肯不肯回答呢?”

柳冲道:“我肯,但我不敢。”

江浮云冷笑道:“你泄漏秘密当然会受严厉惩罚,可那总是将来的事。你还是担心目前为妙。”

柳冲苦笑道:“正是担心现在。因为你一连串问题我几句话就可以答完,我怕你不满意而已。”

江浮云道:“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你大可试试看。”

柳冲道:“好。关于大飞贼王九,他不在杭州,大概在无锡。敝教何以消灭神手帮之故没有人确切知道,当然只有帮主以及胡一粟真人一定知道,还有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亦可能晓得。外间传说跟神手帮秘傅拳经有关,这一点很无稽。我们私下猜测或者跟一个姓董名耀的人有关,董耀是胡真人近几年最亲信得力的人,而胡真人则是令狐教主师叔,道法高深,慈悲亲切。但这个董耀却不怎样了。”

江浮云道:“说下去,我告诉过你我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柳冲道:“令狐教主是怎样的人我真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面,那次他来杭州忽然到春红院游逛喝酒,那些姑娘们他见一个喜欢一个,最后一共五十七个都给银子赎身。你别问我他为何这样做,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很年轻漂亮,讲话时斯文温柔,老实说看他外表我实在不相信他会下令杀人,而且杀很多人。”

江浮云道:“令狐次道住在杭州?”

柳冲道:“不知道。有人说他已搬来杭州,但也有人说仍在无锡。”

诸天教的总坛本来在无锡,所以柳冲的话并非没有根据。

柳冲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敝教信徒大概有三四万人,而真正管事有职位的,亦将近一千人。你不信的话,去问问他们……”

江浮云第一次露出烦躁神色。他现在那有心情那有时间去求证柳冲供词的真假?眼下最急迫的事就是如何抢救吴秀纯?她不但有生命危险,而且她是女孩子,而女孩子有时重视某些事情更甚于生命。万一阿秀竟是这种不够洒脱看不开的女孩子,情况当然万分严重。

他拍开柳冲穴道。默默将两把短刀踢到他面前。

他看见柳冲先伸展活动四肢才拾起短刀。

他讨厌“杀人”这个念头,何况今天他已杀死很多人,但人生中很多事情并非由你来决定。如果柳冲藏起短刀并且说明立刻远远离开杭州,情势可能会不相同。

但柳冲首先活动筋络提聚气力。虽然柳冲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但比他“好”的人还很多。

江浮云情绪很坏是值得原谅的,因为他既要“救人”又要“杀人”。任何人处身于这种矛盾中,保证情绪一定好不起来。但却希望你永远没有证实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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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精王三爷的情绪更坏,他脑海中不时出现一个光溜雪白少女的身体,可是现场八名手下被杀死的情况又使他怵目惊心,非非得全力追查以及尽快准备应变不可。

最伤脑筋的是副坛主柳冲竟然失踪,没有尸体也没有第九滩血迹(柳冲是第九个人),可见得他并没有当场被杀。

但难道有人把他掳走?抑是他一看死了八名手下而畏罪潜逃?凶手是谁?何以竟然与阿猛阿秀两个小鬼有关?是不是故意带走阿猛布下疑阵,使他们白费气力查错方向?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尤其是“凶手”这一点更复杂莫测。因为诸天教近数年来结下仇怨很多,尤其是阴谋篡夺十七个著名道教观主宝座,曾经暗杀了不少的道教有名人物。会不会其中有一件出了纰漏了?所以现在即使凶手站在王三爷面前,他也无法知道。

“天罗地网”冰雪二老面色很难看,因为发生如此惊人血案时他们恰好在杭州,凶手等于是向他们挑战。

老鼠精王三爷将所有疑问以及猜测的答案(几乎没有一个答案),向他们报告之后,一向不说话的包冰道:“找到凶手我们动手。”

包雪解释道:“凶手所用的剑很特别,从伤口观察得知乃是一割要命,手法稳准狠毒,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所以你负责查出凶手,我们负责抓他。”他居然迟疑一下又补充道:“或者杀死他。”

显然连“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亦不敢夸口必能生擒活捉凶手,所以加上“或者杀死”这一句。当场格毙当然比生擒活捉容易得多了。

包冰忽然道:“那女孩子阿秀呢?”

王三爷老鼠眼眨个不停,因为他心里既惊慌而又痛惜。他可不敢扯谎,道:“我刚把他们分开,女孩子在我那边。”

包雪道:“我们要问她话。不过现在还有别的事先做……”

幸而如此老鼠精王三爷才打消享用阿秀的淫念,而且亦有时间让阿秀多睡两个时辰,又有机会使阿秀恢复市井少年装扮,稍稍遮掩部份少女之美。

阿秀全身仍然没有气力,只能慢慢行走。现在别说叫她凶悍杀人,根本连走快一点都办不到。

她耳中听见冰雪二老冷冷询问声音,但她心中却只想到一个人──江浮云。他在那里?知不知道我遭遇很多很多可怕的事?他会不会来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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