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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毒门规矩

邝真真道:“我自小吓大,用不着讲那些废话。”

小朱道:“我不是存心吓你,但这儿的黑煞明风对咱们毒门中人正是对头克星,你自然知道,再过几天,你便会感到一身毒功大为减弱,真元也损耗了很多……”

邝真真道:“快说正事吧,我若愿嫁与银老狼,便又如何?”

小朱道:“你若肯嫁与他,日后的荣华富贵,说也说不尽,银帮主观下已是天下第一高手,你是他的妻子自然威风无比,如果他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了,那时候天下都等于是你的,那种威风就更不用说啦!”

邝真真道:“我见过银老狼见面,他也曾对我说了一些机密话,可是却没有想做皇帝之意,这等话乱说不得,你万万不可信口胡吹。”

小朱道:“他就算不是自己做皇帝,但若是大事成功,篡夺了大明江山。他至少也是开国功臣,封个什么王是少不了的。”

邝真真遵:“我若是肯嫁给他,你如此对我无礼,不怕我将来报复么?”

小朱洋洋得意道:“这话正好说到节骨眼上面去了,我正是来跟你谈条件,如果你答应了,我才提合你们这段姻缘。”

邝真真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段姻缘是捏在你手上,如果我不答应你开出的条件,你就不让我成功。是也不……”

未后那个“是”字还未出口,忽然中断,小朱亦没有做声,但一点也不寂寞,因为在这宽广无比的山洞内,不知哪一处传来一阵接~阵的异声,乍声好像是几百几十个女人尖声呼救,其中还夹杂着号哭悲吟。

细声时又似是万木摇撼,山魅厉啸,猿啼果鸣。

真是说不尽的凄厉悲惨,回荡在绵延千里的穷壑大谷间。

这些可怕的怪异声音只是隐隐约约传来,一时说不出是在何处发出。

邝真真道:“小朱,你听见了没有?”

小朱道:“听见啦,这就是黑煞阴风在风河中流动的声音。”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小朱呀,你怎知你自家现下藏身之处,不是在风河之中?”

小朱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陷入风河中,被黑煞阴风卷吞,化做劫发。于你并无一点好处,反而有坏处,对不对?”

邝真真道:“或者你说得对,但坦白告诉你,如果我确知你那儿正是风河河道,我绝不告诉你。”

小朱道:“只要你不知道风河河道的位置,我就不会有事情。”邝真真道:“这怎说?

我一点也不明白。”

小朱道:“我一向不信任任何人,如果这个人把风河河道位置告诉我,又告诉你,这个就靠不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邝真真道:“我还是不明白。”

小朱格格笑道:“笨丫头,那人如果不可靠,我自是处境危险非常。反过来说,如果可靠,便没有危险了。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他根本不等邝真真回答,接着叹一口气,道:“人与人之间,看来只有互相利用,除非你有被利用的价值,否则休要相信对方的一切承诺。”

邝真真道:“啊呀,照你这样说来,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一个可托腹心的好人了么?”

小朱道:“管他有没有,你通通当作坏人看待,总不会吃亏的。”他们暂时沉默无言,生似是各自思索这些人生哲理,万家愁也暗自寻思,匆促间所得到的结论是:小朱把世上之人全都当作坏人看,这个办法的确有点道理,起码可以少吃亏。

不过万家愁心中又隐隐觉得这个理论行不通,为什么行不通倒是不暇深究了。

邝真真道:“你真会扯,讲了半天还说不到主题上,你究竟要我答应什么条件?”

小朱道:“说来简单之至。第一条我要你保证嫁与银帮主之后,不得明里暗里害我。”

邝真真道:“第一条果然很容易,我本来就没打算害你。”

小朱道:“不行,你得给我保证我才信得过。”

邝真真讶道:“保证?你要我怎样保证呢?”

小朱道:“你发个大誓,自然是按照咱们毒门规矩。”

邝真真哼了一声,道:“咱们毒门大誓规矩是服食对方的特制药物,以及献出一件宝物。只不知你已配制了什么样的药物?”

小朱道:“你别小觑了我,虽然那偏心的老鬼没有把五毒内经下卷传给我,但我在毒门二十年的时间可不是白过的,我自然能配一种可克制你的药物。”

邝真真道:“那么你要我献给你什么宝物呢?”

小朱发出狡诈的笑声,道:“哟,师妹呀,现下还装蒜么?当然是五毒内经下卷啊,别的东西我哪儿会希罕呢!”

邝真真吁一口气,道:“还好,如果你要的是负心竹,那就麻烦了。”

小朱讶道:“负心竹?你已取到手了?”

邝真真道:“还没有,一个时辰以前,我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竹身,但后来又随风流走了。”

小朱道:“这负心竹当真是在风河河中漂流、’邝真真道:“一点不错,我亲手碰到过。”

小朱道:“但咱们手上的毒功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最忌的就是风河中的黑煞阴风。”

邝真真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拼着功力受损,伸入黑煞明风中,可惜拿捏不准,还是被它流走了。你何不试一下?”

小朱嗯了一声,寻思片刻,才道:“咱们毒门中人谁不想得到这宗至宝?别的不说,单是能够使咱们毒功立时津进好几倍这一桩好处,就使咱们乐死了。不过……”

邝真真道:“不过怎样?你敢情是怀疑我的话么?我告诉你,我指尖真的碰到了负心竹。虽是只是碰触了那么一下,但缩手回来,指尖上仍然存留着极寒爇的圆融感觉,我一运功,登时吸入融汇在真气中,但觉先前被黑煞阴风损失了的功力,立刻弥补回来。”

小朱喷喷有声,道:“这宗至宝当真如此神奇,真是不得了。唉,咱们若是取得此宝,五毒门登时天下无敌,哪须投靠借重别人之力!”

对于邝真真的话,万家愁是半信半疑。

疑的是他们所谈论的毒门至宝“负心竹”,世上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件物事,而且听来既古怪又直异,那负心竹怎会在这洞内的风流中漂流?至于觉得可信的则是部真真形容指尖的感觉。

那是极为深奥的一种现象,当世之间有几种移功大法,即是把本身功力传输给别人,其中有一种果然具有这等奇妙现象。

如果邝真真不是亲自试过,也必然是从前有毒门中人试过,才说得出这种移功大法的奇妙现象,因此她的话似乎又不是虚构。

万家愁不觉对那黑煞阴风形成的风河大感兴趣,心中也有了主意。

只听邝真真道:“你到底想不想得到负心竹至宝?”

小朱沉吟一下,才道:“算啦,咱们五毒门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前辈高手为了此宝丧生,连尸骨也找不到。我是什么东西,还是不要垂涎妄想的好。”

邝真真道:“奇怪!你从前不是这种人呀!”

小朱道:“那是从前,自从偏心老鬼被我杀死,我知道你和本门其他的人都不会放过我,所以我隐姓埋名,变成最普通的渔民,住在那荒僻无比的海边,过着极贫困的生活,那段日子实在苦不堪言……”

邝真真道:“这与你的野心和妄自尊大的性格有什么关联呢?”小朱道:“我日日对着茫茫大海胡思乱想,当然想出了很多道理。”

邝真真道:“原来如此……”

她停歇了一下,忽然又道:“不对,我且问你,你既是在极荒僻的海边过日子,怎会认识银老狼的?他们行踪隐秘无比,若不是他们找我,我也跟他们扯不上关系……”

她话声忽然中断,沉寂了片刻,先哼一声,才接着说道:“是了,是你叫银老狼找我的,我明白了。”

小朱笑道:“你聪明得很,果然被你猜对了。告诉你也不妨,银帮主等人为了修习至高无上的魔教奇功,全帮隐遁。他们早有布置,其中有一个人安排在海边,恰好是我住的那条小村内。由于这个缘故,后来我便谒见了银帮主。直到如今他功成出山,我才请他帮忙找到你。”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他把我安排在铁镜寺,你明知我必定对阴风洞很感兴趣,但又故意教他封闭此洞,使我可望而不可即……”

小朱道:“那倒不是,这阴风洞老早就封闭了,我用心查探过,听说此洞是银邦主他们练功之所,故此布防严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明白。”

邝真真道:“如果我不是有心入洞瞧瞧,哼,谭明查胜他们哪有这么容易就把我囚禁得住。”

小朱道:“得啦,得啦,都是过去事,咱们别提啦,你若是按照本门规矩,发了大誓。

我立刻禀明银帮主,要他把这件喜讯,遍告天下,还要遍请天下各门派有名人物前来喝盅喜酒。”

邝真真道:“这等事何必弄得这么大的阵仗?”

小朱道:“不,定要风风光光,天下无人不知才行。”

邝真真冷冷道:“不行,我不能嫁给他。”

小朱突然格格娇笑:“什么?他哪一点配不上你?”

邝真真等他笑声停了,才恼声道:“怎么啦?我不喜欢跟他结婚也不行么?”

小宋道:“行,行,其实银帮主也只有意思做个挂名夫妻而已!”这番话固然把万家愁听得增值糊涂,不明所以。就连那在人生旅游江湖险道走了多时的五毒魔女邝真真也如堕五里雾中,讶道:“他也不要与我成亲?你没说错?”

小朱道:“没错,银帮主虽是明媒正娶,用大红花轿相迎,喜讯逼告天下周知,便知是做个有名无实的夫妻。他不过问你过去之事,将来也不管,只要你替他做面子,他可以让你和别的男人……”

邝真真发出又好气又好笑的哼哈声,道:“这样的怪人天下少有,竟声明愿意戴绿帽子。那么他有没有说,关于他的行为我也不得干涉这一点呢、’小朱道:“那倒没有,他想是要修练某种奇功,所以对男女之事有所忌讳。”

邝真真想了一下,道:“不谈啦,反正我不会嫁他。”

小朱冷冷应道:“你再想想,否则就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极是冷酷阴森,使人能够想象得出他的表情该是何等可怕。

似他这等邪派人物,向来是翻脸无情,手段毒辣。

邝真真当然晓得,当下说道:“好,我想想看。”

小朱道:“你是很聪明的人,何必跟自己性命过不会。”

邝真真道:“一来我觉得不容易忘杀师之罪。二来我是想你没有杀死我的能力。所以……”

小朱道:“现在还是这样想么?”

邝真真道:“不,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例如本门大誓若是免了的话,问题就容易解决些。”

小朱道:“根本没有问题存在,你答应的话,荣华富贵迫人而来。你不答应只有死路一条。”

邝真真寻思半晌,仍不死心,试探问道:“你有什么把握杀得死我?”

小朱道:“你被规定在四根石柱当中的地方活动,对不对?”

邝真真道:“对呀。”

小朱道:“如果这四根石柱暗中改变了位置,你猜后果怎样?”邝真真道:“我猜不到,你说来听听。”

小来冷笑一声,道:“你会在走动时,忽然发觉走入风河河道中,被那黑煞明风卷走,化为劫灰,你信不信?”

万家愁开始行动,一步步向小朱行去。

他现在已明白这阴风洞内最厉害的就是黑煞明风,而这黑煞阴风乃是循着河道卷吹,只要是不走入河道内,就可以没事。

要知万家愁虽是武功强绝当世,但对这种大自然的奇异力量一点也不敢小觑。

只不过一来听这黑煞阴风似乎对毒门中人才特别可怕。

二来银老狼等人可以借这黑煞阴风之力练功,可见得还有趋避化解的可能性。

那小朱所站之处,灯光如豆,虽不明亮,但对万家愁来说已足够了。

万家愁走了五六步,身子渐渐飘移不定,有时不进反退,绕个小圈才往前挤了数尺。

总之,他目标是九丈外的小朱,但行走时却不是直线。

原来他已施展最上乘的轻功,蹈虚而行。

四下涌上身来的彻骨寒风使得他身形飘摇不定,却总是顺着寒风势道极自然地借力向前滑移。

这时万家愁全县灵敏的感觉都警醒活跃地接触寒风的压力。

已经知道的是每一种阴寒的风每每是由几股强弱不同的气流形成,因此不但压力大有区别,每股阴风的寒冷程度也有分别。

万家愁向前滑移了寻丈,身子的飘摇扭摆缓和了许多,乍看似是走出那一阵阵连续不断的风力范围。

但其实万家愁全身上下各部位的肌肉以及肩膊四肢等,正在作不同程度的收缩和鼓突。

如果脱去衣服,又有足够的光线,就可以看得出他有时是左胸鼓得高高,而右胸则塌陷下去,另外腹部大退等也是如此。

原来他正是在极灵敏的感觉控制下,利用身体上各部位的鼓起或塌陷,巧妙无比地消卸了许多股同时袭上身的寒风。

他全身每个部位好像都能独立作战,消卸化解了数十名高手击到的内力。

因此事实上他正是施展至津至奥的武功,对抗强敌一般。

袭到万家愁身上的寒风已变成连续不断,以及由更多股的风力组成,压力和冷度更为复杂。

所以万家愁才须得动员全身上下各部位千变万化地应付。

全身内力也须得作阳刚阴柔忽强忽弱等种种变化。

他晓得现在处身的所在,一定是“风河”河道。

那黑煞阴风必是其中特别寒冷又像刀子那么锐利的几股风力。

若是换了别人,断无可能发觉那几股黑煞阴风除了特别锐利和寒冷之外,还有什么问题。

万家愁却感觉得出那黑煞阴风蕴蓄着惊天动地的潜力,极是可怕。

若是将之触发,就算是坚硬的大石头,也轻易地被绞碎成粉末。他可不想和这种奇异的自然力量对抗,所以小心翼翼地缓缓向前沿移,大约一丈左右,身上压力一轻,晓得已脱出风河河道中心的急流。

此时那小朱在他右前方丈许远的石柱边,手中的风灯一晃一晃的。

万家愁目光扫过,顺便瞧瞧有没有别人躲藏在侧。

那风灯在阵阵明风中虽然显得微弱黯淡。

但万家愁只须借这一点点光线,便将他前后左右数丈方圆之地都看个清楚,清晰一如白昼。

在小朱正对面三丈左右,石柱后露出一个长发技垂的人头和半边身子。

万家愁认得正是被囚于此的五毒魔女邝真真,只见她眼睛睁得好大,却有茫然的神情。

想是睁大双眼直看那小朱,但目力及得不远,是以露出茫然之色。

她半边身子在往外,万家愁见她手足都没有镣铐或铁练绳索等物,心想邝真真若不是畏惧那黑煞阴风,则手足仅无束缚,自可轻易逃走。

由此可见得那黑煞明风果然是毒门中的对头克星。

他刚才横过风河,也感到那无数股风力之中,有些特别锐利寒冷。

如果不是有军茶利神功护体,果然甚是难当。

再者那些黑煞阴风隐隐蕴寒着无穷威力,这一点才最可怕。

那微弱的灯光对万家愁实是大有帮助,因为当他瞧完了邝真真之后,游目四顾之时,忽见数十缕黑气在小朱和邝真真之间缓缓飘过。

这些黑气如丝如缕,似断还经。

因是细得像丝线一般,故此谈得肉眼难以分辨。

万家愁凝神瞧了一阵,但见这数十缕黑气飘过之后。眨眼间又有数十线飘流而来。

心想那一定是黑煞阴风了,原来本是有形质的,但在黑暗中无法看见而且。

当下收回目光,低头一看,只见身上衣服外面,隐隐布着一层黑气。

他身上穿的本来就是黑色衣服,如果不是先行察觉黑煞阴风有形有质,心有疑虑,则断断难以瞧出衣服上还沾有极淡的黑气。

他暗中一运气,体内毫无异状,知道并没有被黑煞明风侵入体内。

由此看来这黑煞阴风的威力仍然有限,可是身上附着这么一层黑气,终究心中老大的不自在。

于是暗运玄功,登时全身衣服鼓起,涨得满满。

接着生出一阵极微细的颤动,只见那层极淡薄的黑气,竟被弹离衣服的表面。

可是万家愁内劲一收,衣服贴回皮肉之时,那浑身的一层黑气也跟着附贴衣上。

这层黑气虽是极淡极轻,但被他全身上下透出的真气撑开再沾回去,这一离一附之间,万家愁可就发现敢倩连他面孔手脚都像衣服一样,附有那么一层黑气。

只因极淡极薄,又没有异样之感,所以若不是碰巧发现,恐怕到了外面光亮的所在,也不一定会发觉。

他暗自点点头,忖道:“是了,这黑煞明风碰上任何物事,便散布开来,新附其上。若不发觉,被这层黑煞阴风慢慢渗入体内,后果必定十分严重可怕。”

心念一转,运起神功,全身毛孔透出劲气。

那神功劲气本是无形之物,但这刻缓缓撑起那层黑气,却变成可以目睹。

那层淡淡的黑气越撑越大,变成一个肿胀的人形袋子,万家愁心念疾转,暗忖这黑煞阴风既是气体,世上一切刀枪剑戟等兵器自是无能为力。但若是要以那神功劲气将之撑大胀破,以前未负内伤,劲气自可源源透出,不虞力尽。

目下老是过度妄运神功,只怕触发了伤势,登时变成病弱之夫。那时如何还能抗拒明风侵体之厄?只听小朱笑道:“师妹,你半天不回答我的话,敢是答应了我的条件?”

邝真真哼了一声,道:“我还有些疑问未曾想出答案,等我想通了再说。”

小朱道:“那也行,但师妹啊,再过不久就是丑末,这是一昼夜之中黑煞阴风开始弥漫全洞之时,直至黄末才回到河道。我现下已告诉了你,如果你不赶快决定,到时我纵是想救你一命,也是无能为力。”

邝真真冷笑道:“我从未听过有这等事,你休想唬我。”

原来她被囚之时,已过了这个时辰,是以不知。

她嘴上说得虽硬,但深知那黑煞阴风乃是本门诸毒的克星,毒功越强,痛苦越甚,至死方休。

因此,心中实是十分恐惧。

小朱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邝真真道:“若是黑煞阴风弥漫全洞,你难道就不怕?哼,我不信……”

小朱道:“那黑煞阴风起时,全洞只有一处可以容身?”

邝真真随口问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那黑煞阴风?”

她这句话并不指望小来回答,但万家愁却大感兴趣,心想这黑煞阴风有什么特殊之处还不知道,但却有如附骨之疽,十分可厌。

小朱笑道:“就算告诉了你也不妨,没有黑煞阴风之处便是风眼,方圆约有一丈,四面虽是可以绞碎大石的黑煞阴风,但风眼之中却没有半丝风,连棉絮也不飘动。”

他这“风眼”的话并非胡诌,凡是台风都有风眼,亦即是暗风的中心,当风眼经过之时,风消雨停,倒像是那场台风已经远去一般。

只听小朱又道:“师妹,你不必胡思乱想,我现身之处,并非风眼。我怕你乱打主意,还未抢到此地,自身已送了性命。”

邝真真冷笑道:“嘿,嘿,好笑得很,我可没有这么笨。试想作为人好狡卑鄙,我怎会轻举妄动!”

万家愁却暗叫一声惭愧,若不是身外那一层黑煞阴风的人形套袋未曾除去,心中感到碍手碍脚的话,很可能已经跃过去,把小朱拿下,占夺了那处位置。

小朱道:“师妹你骂我,我也不放在心上。不过为人好角卑鄙是一件事,我这儿是不是风眼位置又是一回事,你怎可缠在一起说?”

邝真真道:“哼,本来就是同一回事。试想以这种反复阴险之人,心中定然也算计别人和你一样。所以你怎肯先站在风眼位置,让人家有可乘之机?”

小朱嘻嘻笑道:“高明得很,果然猜得很对。喂,师妹,我说你还是爽爽快快答应了,咱们立时离开这凶险之地。到了外边,谭明董胜他们晓得你是帮主夫人,自然加意奉承,岂不快活自在!”

邝真真刚刚呸了一声,忽然侧耳而听。

原来此洞不知有多大多深,此时四面八方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繁嚣的声音,入耳叫人心下烦躁不已。

小朱厉声道:“我已告诉你时间无多。待会儿黑煞阴风一起,那就来不及了。”

邝真真听得那异声隐隐,心中便无端惊悸之极,额上微微沁出冷汗。

登时晓得那当真是黑煞明风欲起的声音。

原来她自幼修司毒功,不但全身藏有毒物无数,连她体内血液都有剧毒。

那黑煞阴风乃是诸毒克星,故此她毒功越高,感应越强。

万家愁远远见她似是浑身颤抖,显然害怕无比,不觉惊讶想道:那阵阵异声虽是凄厉可怕,却也不须惊惧至此,她可不是没有胆子的普通女孩子呀?邝真真颤声道:“好,好,我答应啦。”

她深知身上毒功消散之时,那万千无量的痛苦,难以形容,是以心胆俱寒,骇得连声音也控制不住。

她接着又道:“你!你快过来吧。”

小朱道:“那也不忙,只要你答应,时间就一定够用。”

话虽如此,但说话速度已经大为加快,可见得时间还是要争取的。

“师妹,你小心听着,咱们之间有一条风河河道,河道中永远有着黑煞阴风,所以你不能就此过来。”

邮邝真道:“那……那便如何是好?”

她出手杀人,毒辣且快,干净利落之至。

万家愁对她这一着,既佩服但又厌恶。

他本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也从来不受戒杀行善的观念所限困,但对于邝真真的毒辣杀人之举,却是由衷地感到厌恶,只是现下听她害怕发颤,大有孤零无助任人欺可怜态,胸中陡然泛起豪情,正要开口,小朱却早了一步应道:“你别惊慌,我有办法。”

他止歇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道:“师妹啊,以你的为人,哪有惊慌之理。唉,刚才一刹那间,我好像回到七八年前,那时候你梳着辫子。咱们逛到一个村子,有两条恶狗狂吠扑来,你吓得连连叫我。

我一面叫你别怕,一面出手毒死那两条恶犬。然后咱们又暗暗施毒,杀死那养狗人家大小七口,出了胸口中一恶气,哈……哈……”

他想起旧事,声音中流露出感情,竟使人觉得他那女子似的嗓音忽然悦耳得多。

不,他们那时年纪尚轻,手段已经那么狠毒残忍,这话听了却又令人万分增厌。

邝真真叹息一声,道:“唉,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多好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

小朱道:“师妹,你亲自毒杀了两人,还用棒子打那尸身,这才出了气。哼,你的心肠自小就那么冷酷残忍,你的惊慌都是装出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邝真真尖声道:“这会儿还说那些废话做什么?我不是答应了你么?”

万家愁突然泛起了不想救她的念头,心中尽是厌恶他们两人的情绪。

但旋即哑然失笑,暗念此时何必多想别的,还是赶紧找一找那风眼所在为要。

但他却没有时间去找,一来他根本全无线索可寻,二来小本的那边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朱道:“我抛一件东西到你身前,你拾起来,再依我之言施为。”

说时,扬手抛了一个白色的小囊,落在邝真真的面前。

邝真真想是无法考虑了,依言拾起,讶道:“这个小白布袋里面有什么东西?”

小朱道:“那是救你性命之物,小心丢了我便不能救你啦。”

邝真真忽然讶道:“咦,还有细线……哎,是你拉扯那根小线么?”

小朱哈哈一笑,道:“不错,你被小白布袋里面弹出来的小针刺痛了小手,对不对?”

邝真真道:“是呀,这就是你施加我身的剧毒么?”

小朱道:“笑话,那毒针没刺伤你手,你以为我瞧不见么?”

邝真真愣了一下,才道:“你!你看得见?”

小朱道:“当然啦,但不要紧,你故意装作被毒针刺手,哎地叫一声,这时我那白布袋冒起的神仙瘴刚好钻入你目中。哈哈,这神仙瘴如是由鼻孔吸入,毒力有限,但若是从口中钻入,嘿,嘿,那毒力你也知道的。”

万家愁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毒门高手施毒的手法果然诡奇之极,连对方心理也得摸透,算得准。

这等手段真是叫人有防不胜防之感。

邝真真道:“原来你已算定我不会被袋中毒针所伤,所以假装说看得见我,唉,我又上了你一个当啦。”

小朱道:“老实说,对付别人我还真懒得动这么多心思,但你却与别人不同,我不得不多加小心。喂,师妹……”

邝真真应道:“是,怎么啦?”

小朱道:“把小白布袋捡起来……”

万家愁可看得见,那邝真真果然已把布袋丢在地上,闻言又抬起。

他心中惊异不已,自个儿暗暗盘算道:莫非他当真瞧得见,否则他怎知布袋已丢在地上?

小朱道:“你把毒经放在袋中,我瞧瞧若是不假,便带你去风眼躲过大劫。”

邝真真道:“好吧,但本门这本宝籍已经传了数百年,虽然都很小心收藏,但纸质已经脆黄。若是卷起塞入袋内,只怕其中有些会碎裂飞散。”

小朱哼了一声,但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便道:“那便知何?”邝真真道:“小朱哥,我既已答应了你,又吞下了神仙瘴,自然无反悔害你之理。不如让我亲手把宝籍秘典奉上,岂不稳妥?”

小朱想了一下,才道:“这话有理,我要你塞在小布袋之意,只不过怕本门宝藉被黑煞阴风沾上,登时化为灰……”

邝真真道:“本门秘发只载着各种毒功秘诀,本身无毒,那黑煞阴风恐毁它不了。”

小朱道:“你岂可如此粗心大意?这本宝藉经本门多少前辈捧读收藏,本来无毒之物,也变成剧毒无比。除了本门之人,只怕还未看完一页,便毒发身亡了。”

邝真真道:“对,对,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一边说话,一边取出一件东西,在双掌中翻来覆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万家愁直皱眉头,心想邝真真莫非还存有歹心,在那秘籍上施展手脚?但如果小朱被弄死,则她所中的神仙瘴又如何能解?小朱忽又扬手,抛了一件东西过去,道:“师妹,这是个大布袋,你钻入袋中,卷曲身子,我把你拉过来。不过你必须有耐心点,因为通过风河之际,必须很慢,以免那黑煞阴风受到鼓荡,登时触发潜能。那时候连我也难逃大锅。”

邝真真道:“不,要我从风河河道中通过,简直是叫我送死。”小朱道:“这布袋不是凡物,黑煞阴风无法沾附或透湿过布袋。你入洞通过这条河道,那件白衣便是跟这布袋作用一样。”

邝真真道:“原来如此,哼,谭明他们还哄我说,那件白衣已沾了黑煞阴风,须得赶快脱下丢掉……”

小朱道:“你那边丢掉,他们这边就收回来了,哈,哈,他们此计也妙得很,谅你不敢不赶紧丢掉。”

邝真真打开袋口双脚先入袋,然后全身缩人袋中,卷曲在一团。小朱开始扯动手中小索,拉她过来。

万家愁运功小心查看,只见那布袋缓缓进入河道之后,小朱更小心更慢,那个布袋几乎瞧不出还在移动。

这时那些细如丝缕的黑气经过白布袋时,黑白分明,看得更为清楚。

同时也看得出布袋内的邝真真颤抖不已,万家愁尝过黑煞阴风奇寒刺骨的滋味,心中登时明白。

想道:是了,这白布袋不知是何质料缝制而成,虽然挡得住黑煞阴风渗附,但却挡不住寒冷。

邝真真内功造诣有限,自然冻得发抖了。

其实他把这布袋的神效看低了,若不是此袋有辟冷灵效,以邝真真的功力,早就冻死结为冰块了。

万家愁见小朱动作极慢,还须一段时间才能把她拉得过来,当下收回其他念头,单单寻思破那身外这一层黑煞明风之法。

他对付这等古怪神秘的物事,自然而然当作与敌手相斗一般,是以脑筋比平时灵活百倍。

在一刹那间他已考虑了七八种方法,但都无法料想以后的变化。这正如动手过招,若是不能看透敌人招数的后着变化,胡乱应付,就等于庸手斗殴,称不上武林高手了。

万家愁的武功已达宗师地位,自然更不肯莽撞。

他眉头略皱,四肢身体透出的真力劲气突然增强了少许。

只见那一层极淡的黑气微微波动,宛如水面忽来微风,起了涟港一般。

万家愁心头一动,想出一法,暗念此法虽然无功,也无后患,是以大可一试。

当下更不迟疑,双唇微露一线,吹出一缕真气。

这缕真气宛如利剑一般,随着他脑袋转动,在齐肩处把那黑气人形袋子切割了一匝。

他武功已入化境,虽是颈子以下的身子纹风不动,但脑袋却转了一匝,疾转回来时,嘴巴一张,又喷出一口真气。

这口真气强劲而不锋锐,乃是向上喷吹。

只见一蓬淡淡黑气迅疾飞上洞顶高处,不知去向。

万家愁目光流转,但见身上那层人形黑袋上面已经少了一截,当下身随念动,直直拔走丈许,飘落一旁。

他暗中欣然微笑一下,心中甚是得意舒畅。

转眼向小朱那边望去,但见那一大团白布袋还在河道中,耳中所得异声更盛,老远若近,悟恰似飘风立时卷到一般,不禁暗暗替他们着急。

小朱仍然很沉得住气,万家愁反而忍耐不住,举步向河道行去,却是漂向上游那边。

他眼中之锐非同小可。

看准了数十股如丝似缕的黑气缓缓走过,等到了中断那少少空隙时,屈指轻弹,登时一团无形劲力疾射出去,这团劲力宛如一头小鸟,从黑煞明风中断的空隙飞过去,竟是十分顺利,全无阻滞。

其后接着漂到的数十缕黑煞阴风全无波动,可见得这黑煞阴风前后中断之间的空隙,并无连系。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万家愁等了一下,那数十股黑煞明风又忽然中断。

他一晃身已从这空隙处飞过河道对面,站定身子之后,迅快查看。

但见河道中的黑煞阴风仍是缓缓漂流,而自己身上也没有沾上一丁点黑气。

他仰天打个哈哈,却只是一个姿势而已,喉咙中并没有发出声息。

原来万家愁虽是历经劫难,但终究入世未深,童心犹在。

飞渡风河道之举虽然不算艰危,却证明了他的观察和判断极为正确,心中不禁涌起打胜了一仗的欢畅。

他跟着又来回各飞渡了一次,心想那黑煞阴风现下没有什么威力,要救出邝真真可说易如反掌,当下向邝真真那边移去。

小朱虽然手中有灯,还极力聚拢眼神,向m真真那边注视,但他的目光仅勉强看得见周围一丈内的景物,还是依稀股股而已。

万家愁这刻已经站在邝真真适才所站之处,瞧着邝真真在白色小袋内,极缓慢地向小朱那边移动。

布袋是白色的,所以沾附在上面的黑煞阴风清晰可见,这刻已变成一层极薄的黑气,团团裹住那布袋。

四面八方的异声一阵比一阵强烈响亮,万家愁心下嘀咕,想道:不知那黑煞阴风发作时有多大威力?我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心念一次,迅即又从阴风间隙中跃过去,悄悄站在小朱身后。

他的武功比小朱高强百倍,行动之际全无声响,小朱做梦也想不到背后有个人站着。

小朱胸有成竹地慢慢地拉那布袋,忽然停手,拿起垂在地上的细索,又取一支木尺,量度起来。

他由细索末端一直量去,到后来细索已绷得笔直,只见索上打着三个结,每个相距半尺左右。

小朱量到第一个索给,伏低身子,另一只手摸到刻在石地上一道横线,在风灯灯光下比对了一下便再缓缓扯动绳索,直到当中绳的结恰好与点上横线齐平,这才停手,大声道:

“师妹,我说话你可听得见?”

白布袋内的邝真真身子籁籁而抖,道:“听见……”声音沉闷发颤。

小朱道:“你若是觉得忽然更寒冷,胸口级网快要透不过气来,赶紧拼命叫一声。”

他把这话重复了一次,还要邝真真回答知道了,这才又开始扯动绳索。

这回的速度更加缓慢了,万家愁虽是瞧不见他正面,但也知道他极是聚津会神,心想这厮果是真心要救出邝真真,不如等他把邝真真拉过来后,再等到黑煞阴风发作完再说。

于是万家愁一声不哼,静等小朱施为。

要知那小朱强迫邝真真嫁与银老娘为妻之举,万家愁自是大为气恼,决意重重惩治小朱一番。

但为了想多知道一点有关银老狼的情况和下落等,便又不肯鲁莽出手。

突然耳中听到两个人的步声,一个从东面行来,一个由南面行来。

步伐十分轻捷,显然武功甚高。

万家愁大是惊异,心想这等险恶黑暗的地方有人出现,定是有谋而来,断断不是进来游逛。

只不知这两人是何路数?他不愿离小朱太远,以免黑阴风大作之时,来不及随他躲入风眼,当下一纵身,便如轻烟般飞起两丈,左拿一搭石柱,身形便粘附柱上不动。

万家愁居高临下,等了一会儿,只见两团极谈的黄光迅快飘来,各自在距小朱丈许处倏然停步。

万家愁瞧得真切,他见这两人一身白衣,手中各自提着一盏风灯。

不过他们的风灯用黑市团住,只射出少许灯光,照在地上。

在这阴风洞内,情形甚是特殊,小朱的风灯不加遮蔽,尚且灯光如豆,甚是黯淡,何况把灯光遮起来,除了提灯之人可以照见地面之外,相距寻丈便见不到光影了。

那两人没有聚在一起,彼此相隔两丈余,也不知互相瞧得见瞧不见。

小朱自是不知道这两人来到,拿尺量过手中绳索之后,忽然丢下绳索,双手平伸出去。

万家愁心下纳闷,不知他是何用意。

见他双手五指又过了一阵箕张,似是准备抓取什么物件一般,又见他把风灯放在脚尖前数尺之处,忽然恍括:是了,他打算捞取那风河河道中漂流的负心竹,那么他把邝真真放在那个位置,必有深意。

哎,对了,他叫邝真真忽然感到奇冷透不过气时,挣扎大叫,这一定是那负心竹漂到时的预兆。

哼,他想一举两得,一则替银老狼成就好事,二则利用邝真真查出负心竹漂到的预兆。

这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啊……他虽然不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对于小朱利用邝真真找寻负心竹漂到的征兆之举,也知是因为他们毒门中人,对这黑煞明风感应与常人不同之故。

换了别人在布袋中,万万不能测出这征兆。

白布袋中传来邝真真颤抖的声音,道:“小朱,你为何不拉我过去?”

小朱道:“你耐心点,若是不依趋避法门,只怕触发了黑煞阴风,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邝真真突然厉声道:“这话不尽不实,你必是有什么坚计诡谋!”小朱哈哈一笑,道:

“你已答应了银帮主的婚事,那就是帮主夫人了,我小朱还敢有什么好谋诡计?”

邝真真哼了一声,想是感到此言有理,所以不再多说话。

万家愁但见那团黄光中,左面的一团突然后退,接着向右方移动,到了右面那团黄光后面寻丈处,便停住不动。

他好奇心一起,掌心向往上吐,身子一退飞了两丈,轻轻飘落地上。

接着走近前面那团黄光,目光到处,只见此人瘦瘦高高,头发花白,面庞瘦削见骨,露出冷酷阴毒的神色。

这个高瘦者目光凝聚,紧紧盯住小朱那边,也露出凝神聆听的神气。

万家愁认不得此人是谁,只知不是从前踉随银老狼的章武帮高手。

当下移近后面那团黄光,只见是个中年美妇,面庞白皙之极,似是自小至今从未晒过太阳一般。

万家愁也不认得她,心下一怔,忖道:这个女人虽是长得美丽,但眉宇之间一片冰冷,教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只不知这两人是何门路?在这儿有何图谋?他知道等下去必定可以获得一些线索,以解心中疑团。

又见那中年美好目光不时四下流转扫视,不似那高瘦老者一味凝瞧小朱,登时又知她武功比高瘦老者高明一些,故此她能发觉老者的灯光而绕到后面。

万家愁微微一笑,目下这等情形不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老鹰呢。

只是他这头老鹰却是头糊涂老鹰,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是。

邝真真突然叫了一声,声音低郁颤抖之极,一听而知她冷得要死,勤闷得透不出气,绝对不是装假。

高瘦老者放下风灯,无声无息、向前跃去,手伸处五指如钩,扣住小朱颈后大袕。

小朱左手抓住一支四尺长的细竹,右手伸向地上的细绳,手指只差两寸,便被高瘦老者扣住了要袕,全身僵硬如木石,动弹不得。

他武功本来不弱,说什么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人擒住要袕。

但其时他诡计得逞,左手果然捞住了毒门视为无上至宝的负心竹,这一喜非同小可。

此时他还不忘救回邝真真,否则再迈片刻,她在那股凝聚如往的黑煞阴风冲卷之下,势必送了性命。

故此他一方面大喜欲狂,一方面又要顾人。

那高瘦老者五指抓下时,竟毫无所觉,登时身落入手,丝毫动弹不得。

小朱虽是袕道受制,仍能开口,道:“干什么?你是谁?”

高瘦老者阴恻测冷笑一声,道:“你是温跤子的门下,对不对?”小朱心头一震,哈哈道:“你……您老是哪一位?”

他马上改口尊称“您老”,便因他师父平生最忌讳跤足残疾,别说他破子,即使有人多瞧他一眼,这人也无端送了性命。

这虽然是昔年在生之事,但眼下忽然听到,师父余威仍存心中,禁不住还是大吃一惊,并且猜出说话之人是谁了。

高瘦老者冷冷道:“老夫三十年前被温跤子暗算,五毒门掌门人大位才落在他身上,你听过这回事没有?”

小朱牙关互叩,得得有声,颇声道:“您老是魏师伯,是本门数百年来第一高手,弟子自然知道……”

万家愁不禁惊讶忖道:原来这姓魏的是五毒门第一高手,但我瞧他不算如何高明,莫非他以毒功见长?要知万家愁武功已达“宗师”境界,眼力自是高明无比。

那高瘦老者举手投足间,武功造诣如何,万家愁心中便已有数,他见过五毒魔女邝真真出手,两相比较不过是伯仲之间而已。

殊不料这姓魏的高瘦老者便是毒门第一高手,是以大为惊讶。

高瘦老者心中感到受用,口气缓和不少,道:“难得你还知道有老夫这一号人物。哼,三十年前若不是温破子伤了我五道经脉,那毒门第一高手自然是老夫莫属了……”

万家愁这才知道小朱乃是拍马屁而已,只听小朱道:“魏师伯昔年出道,只转了那么一匝,三湘两湖的十八个城镇同时瘟疫大作,死了上千盈万的人,咱们毒门弟子谈论起这件事,无不惊服得五体投地,公认是毒门数百年来未曾有的伟大杰作……”

高瘦老者哼了一声,却非不悦,反而大有自负得意的味道。

“这孩子晓得老夫的厉害,也算是可取之处,老夫须得手下留情了!”

小朱大喜道:“魏师伯圣明神武,光沐天下,弟子敢不竭诚尽忠,肝脑涂地,以报大恩大德之万-……”

他随口说来,满嘴澳词,极为流畅,倒像是素来习诵得烂熟一般。

高瘦老者道:“小子果然见机得很,好,待我拿负心竹,再行发落……说话之时,一伸臂夹夺过那支细长竹子,仰天大笑道:“负心竹!哈……哈……我得到了负心竹……”

他笑声欢畅异常,再也没有半点阴险诡毒的味道,可见得他得到这支负心竹,真是大喜欲狂,心情兴奋无比。

突然间他笑声中断,不声不响。

小朱道:“恭喜魏师伯,从此一竹在手,天下无敌,普天之下,都得尊奉你是武林第一高手啦……”

他没听到声息,又道:“魏师伯,弟子全身冰冷,您若再不释放,弟子一条狗命便没有啦!”

高瘦老者嗯了一声,如在梦中醒来,道:“你说什么?哼,释放你么?那是万万办不到。瞧你小子机灵知趣的份上,不给你活罪受便了。”

小本大惊道:“魏师伯,弟子给您做牛做马,忠心不贰,您……您老饶了弟子一条狗……哎……”

他话未说完,突然凄厉大叫一声,随即四肢软垂。

高瘦老者随手把他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接着又仰天大笑,只笑得三四声,忽然大咳一下,接着气喘不已,发出呼喀呼啃的声音。

原来他正在大笑之时,后颈大袕突然一麻,气息逆运,登时心烦气促,血气翻腾。

只能张大嘴巴拼命吸气,就像那离水的鱼儿一般。

姓魏的高瘦老者心知后颈后“大推”袕受制,敌人的内力由指尖直透入来,虽是已闭了袕道……咱己动弹不得,但指力仍然没有收回,所以气息逆运,血气翻腾,难受无比。

他身后站着那个中年美妇,左食指伸出,点在对方后颈上,过了一阵,才收回指上内力,但指尖仍然抵住对方。

姓魏的老者连咳数声,气息渐顺,也能够开口。

“是哪一位高人跟小老儿开玩笑呀……”

声音甚是柔和驯良,与刚才的阴毒冷峻截然不同。

中年美妇低哼一声,道:“高人的称呼我可不敢当得……”

高瘦老者惊噫一声:“你……你是黎嫂?”

中年美妇道:“不错,我可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尸横遍野魏寒,竟是冥天府中的一名老仆,嘿……嘿……”

末后两声冷笑,竟充满了仇恨激愤之意。

尸横遍野魏寒身子打个冷颤,他平生害人无数,听惯了这种充满仇恨的声调,心知那黎嫂必是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落在她手中,定难活命。

当下忙道:“黎……黎嫂,咱们同在冥天宫中执役多年,小老儿实是不知几时得罪过你老人家,小老儿老是有什么过错,您老人家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您尽管打骂,小老儿感思云德,以后断断不敢再犯他那种阿谀奉承态度,肉麻之至。

黎嫂哼一声,道:“我瞧五毒门的真功夫有限得很,倒这一门拍马屁功夫,可称得上天下第一了。”

原来黎嫂刚才已听过九头鸟朱容对魏寒的百般诌媚之言,现下又听魏寒随口而出,尽是奉承讨好的话,登时发现其间竟是大有脉络可寻,禁不住出言讥讽。

魏寒想也不想,接口道:“岂敢,岂敢,敝派的功夫简直是儿戏胡闹,哪有一宗可以跟黎嫂您老人家比啊……”

他忽然发觉这个马屁拍错了,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小老儿说的是真功夫,不是马屁功!那……那马屁功自然是敝门天下第一了,哈……哈……”

他本后两声干笑笑得勉强之极,教人听了大有毛骨惊然之感。

黎嫂冷冷道:“三十年前两湘三湖几个城镇同时发生的大瘟疫,当真是你的杰作了?你若有此本事,我便还有用你之处。”

魏寒忙道:“昔年那一十八城镇的瘟疫当真是小老儿使的手脚,小老儿万万不敢欺瞒您老人家。”

魏嫂道:“原来如此。”

声音已变得很柔和,生似跟老朋友谈心一般。

“那时候我家住在衡阳,我还记得那场瘟疫来势好凶,十天不到,衡阳便变成一座空城。”

“那些还没有染上疾症的人家都搬到乡下去了,城里大街小巷全无声息,路上除了死人之外,便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魏寒啊了一声,道:“原来您老人家恰在衡阳,小老儿那时若是知道,定当趋谒问安。”

魏嫂呸一声,道:“胡说八道,还问什么安,我家老大老二老三都被你害死了,哼,我和你仇深似海,三十年来我恨不得寝你的皮食体的肉。”

魏寒心头冒起一股凉气,大惊想道:“我命休矣,原来她三个儿子命丧我手,此仇此根的确如山之重如海之深,唉,魏寒啊魏寒,你刚夺得了负心竹,满以为但须潜修练七七四十九日,练到竹与身合,可抵别人三四十年苦修武功。那时候,不须再受冥天宫羁管,重入江湖,天下难有敌手。唉,唉,谁知半路杀出这个贱人,使我雄心壮志都成泡影,连这条老命也保不住……”

只听黎嫂冷冷道:“我的私仇虽是日夕不忘,但你既是冥天宫侍者,那还害了。老天爷却教你出手杀死了小朱,他也是冥天宫之人,我今日公报私仇,让你尝尽绝阳十二手的滋味,略解我心头之恨!”

魏寒一怔,忽觉一缕冷气透入经脉,锐利如刀,所至之处,髓凝骨裂,奇疼难当,禁不住痛哼连声。

他身为五毒门高手,识得这绝阳十二手乃是当世著名的残毒奇功手法之一,比之分筋错骨手法还要痛苦几倍。

他起初一征之故,正是因为晓得绝阳十二手乃是伤心谷秘艺,那伤心谷一派全是女子,谷规不但严禁婚嫁,连误闯入谷的男人也从没有一个活着出谷。

因此她如何会有儿子?他极力忍住奇疼,道:“那么您是伤心谷高手了,啊,您不是姓黎,是伤心谷主厉无双……”

她嗯了一声,已等于承认了。

魏寒哼卿了几声,“您的老大老二老三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您的什么人?”

厉无双冷冷道:“好教你死得瞑目,那是我在衡阳故居豢养的三只爱犬,灵慧无比,比你们具男人强胜万倍。”

那厉无双死了三只爱犬,便把魏寒恨如切骨,别人听了定必讶异不已。

但偏生魏寒听了却认为是天经地义之事。

要知五毒门之人,根本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但自家心爱之物,却宝贵无比。

甚至一时的喜怒,便可以伤残无数生灵。

当下连连道:“小老儿实是该死,没想到那温疫竟波及厉谷主的爱犬,哎……啊……”

他痛得大叫,话已说不下去。

厉无双内力略收,让他透过一口气,冷冷道:“本谷的绝阳十二手,一层比一层厉害,你若是熬得过十二层不死,我便饶了你,嘿,嘿,现在才不过到了第二层,你最好别大呼小叫,省点气力瞧瞧能不能熬过去为妙!”

魏寒连忙道:“厉谷主明鉴,那小朱只不过被毒气裹住脏腑,还没有死。您高抬贵手,饶了小老儿一命,日后为您做牛做马,也是甘愿……”

厉无双听得小来未死,心中不禁忐忑起来,口中仍然冷冷道:“我和你这具男人讲了这么多话,快要被你熏死啦,谁希罕你做牛做马。哼,今日断断容不得你活命!”

话说得狠,指上却没有劲力透出。

魏寒只道她心毒意已决,难逃一死。

陡然间触发了凶毒怒声骂道:“臭婊子,臭滢妇……”

他一口气把平生识得的脏话全搬了出来,像连珠炮似的,好不顺溜。

一连骂了几十句,竟然没有一句相同重复。

厉无双又气又奇,一时听呆了。

她自从投身伤心谷门下,其后升任掌门,直迄如今,已活了四五十岁,但这十年间和男人说的话,寥寥可数。

哪曾得闻如此洋洋洒洒蔚为大观的脏话,故此又是生气,又是惊异。

魏寒怒气发泄了,神智稍清,想起那绝阳十二手的厉害,顿时心寒胆落,忍不住哀声乞饶,连祖奶奶也叫上了。

他怒骂和求饶之言,前后相接,也是一般的流畅生动,当下又把厉无双听呆了。

他们已耗了不少时间,四下异声如潮,越发刺耳惊心。

魏寒声音斗然中断,两人都侧耳静听。

接着魏寒又道:“厉谷主,黑煞阴风现在已封闭了回宫之路,您知不知道风眠在什么所在?”

厉无双歇了片刻,才道:“难道你知道不成?哼,你只是冥天宫的侍者,岂知风眼所在的秘密!”

魏寒道:“对呀,这是本宫秘密,料您也不得而知。这样好不好,刚才小朱言道他晓得风眼所在,待小老儿收回毒气,让他活转来,然后命他引领咱们到风眼去,避过这阵黑煞阴风再说!”

厉无双权横轻重得失,终究是自家性命要紧,于是伸出右手向魏寒手中的负心竹抓去,道:“那也使得,权且饶了你的狗……”

那个“命”字还未说出,忽觉已捏在掌心的那支负心竹一下子没怞夺过来,竹子突然微颤一下,脱手掉落。

她乃是武林高手,连眼珠也不须转动,掌势一沉一捞,却捞个空,那支负心竹居然在空气中融化消失了。

厉无双这时讶疑多子惊骇,目光一扫,眼前暗黑朦胧,但灯光所及的地面约三尺方圆,却哪有负心竹的踪迹?厉无双惊疑更甚,道:“魏寒,那负心竹敢是会随风而逝?快说……”

魏寒道:“此竹从前被黑煞阴风托住,在风河中漂流了几百年,小朱利用他师妹身上毒功的感应,察知负心竹漂到,还利用她身子把负心竹碰到他手中。若无黑煞阴风所凝的气托住,绝对不会飞逝。”

他的话已说得明白不过,厉无双道:“奇怪,那负心竹刚一掉落,便无影无踪……”

魏寒道:“那竹若是掉在地上,必定发出巨响,有如大铁锤砸在石头上一样,咱们断无听不见声响之理。”

他后颈袕受制,背向着厉无双,故此不知道负心竹消失无踪。

他接着又道:“或者那竹子在你我身上也未可知,快拿灯照照看。”

厉无双提灯在他身上照过,又查看过自己全身,道:“没有,这不是怪事么?”

她的手指已离开魏寒绕到前面。

魏寒暗中提运真气,希望冲开受制袕道。

但那股内息却散涣无力,全然提不起来。

厉无双忽又惊道:“魏寒,那小朱为何不见踪影?”

魏寒的头不能转动,但眼珠往下溜,仍可瞧见地面。

但见厉无双手中的风灯放在面前六六尺的地面上,空荡荡的哪有小朱的影子。

“不好了!”

他大惊道:“我的千毒闭心功想是功力不足,小朱自能解救,乘机抢走了负心竹……”

这个解释已是唯一想得出的理由了,厉无双再用灯照看了一下,道:“连他的师妹也不见啦,不错,定是小朱这厮捣鬼,只怪魏寒你功力太差,被他逃走了。”

魏寒道:“厉谷主,且先别怪小老儿,咱们现下须得从速设法躲过那黑煞阴风……”

厉无双沉吟一下,随手一掌拍在魏寒身上,魏寒登时全身一松,四肢恢复活动能力。

他提其气,在各经脉中运转一匝,晓得刚才受到绝阳十二手的伤势甚轻,不足为虑。当下道:“厉谷主,黑煞阴风的威力,咱们素所深知。若是有负心竹在手,纵然小朱已死,我仍可以仗那负心竹开路,你提风灯断后。”

此时不但四下凄啸之声更盛,吸到身上的风力也增强不少。

厉无双冷笑道:“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啊,虽然黑煞阴风见光即化,但这盏风灯那里挡得住劲烈,狂风还不是一早就吹熄了?那时候你有负心竹在手,我非遭劫不可,就算逃得过这场黑煞阴风之厄,但你有了负心竹,毒功增强数倍,我制不住你反倒被你所杀无疑……”

魏寒道:“咱们若是联手度过这场大劫,便是共患难朋友了,厉谷主何须多疑!”

厉无双冷哼一声道:“臭男人的话岂可相信,本谷主宁愿同归于尽,也不信你。”

魏寒道:“现下咱们还争论什么呢,负心竹已经不见了,咱们若想不死,只有一个机会了。”

厉无双道:“什么机会?”

魏寒道:“你我入洞之时,必有风灯照路。咱们把这三盏风灯排放妥当,你我后背相抵,全力护住灯火不灭,这场灾劫还有解救的机会。”

伤心谷主厉无双呸了一声,道:“本谷弟子连话也不跟臭男人说,何况身子相触联手合力,休想,休想!”

魏寒道:“咱们合力对付灾劫,这跟别的情形全不相同。”

厉无双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你休作此想。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没有?”

魏寒听她口气甚坚,不禁大惊失色。

他深知伤心谷一向对男人实是深痛恶绝,厉无双乃是这一邪门家派之首,行事偏激,当真敢作同归于尽之想。

魏寒心惊胆战之余,暗叫倒霉,口中应道:“咱们同心合力尚且怕不能护住灯火不灭,但除此之外,更无别的法子了。”

厉无双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今日该死于此地,你也休想独生……”

灯光一晃,她的身形已欺魏寒,右掌拍向左胸“神封袕”。

她话声未歇便已出手,掌势极快。

魏寒闪避不及,左掌一挥,啪地响处硬对了一掌。

魏寒但觉得真气浮涌,下盘发虚,心中叫声“不好”,厉无双第二掌第三拿已凌厉攻到。

只见地掌势中隐寒闭袕绝脉的指法,凶毒之极。

魏寒一则昔年被师弟温破子暗算,功力减弱。

二则刚被厉无双禁制过袕道,内息未纯。

三则那厉无双说打就打,抢先了机先。

有这三个原因,两下形势强弱悬殊。

勉强躲过了第三拿,厉无双第四掌快逾闪电,当胸拍落。眼看魏寒这时两手都滑向外门,回救不及,甚至缓不过一口气运功护心。

忽见他一个筋斗向后飞出,动作神速无比。

厉无双那么快的掌势,也不过在他左小退扫了一下。

微闻卡喳一声,知道已把魏寒小退骨震断。

厉无双虽是伤了对方,心中仍是一楞。

她这伤心谷秘传绝阳十二手极为凶毒,除非不赢,赢便取命,断断不容对方有负伤落败的情事。

这时魏寒身形依稀要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更不寻思,怒叱一声,左手一招“赶尽杀绝”,那盏风灯脱手挟着劲厉内力呼一声飞去。

这一招“赶尽杀绝”乃是绝阳十二手压轴绝招,手中不拘是什么兵器掷了出去,两文之内全身真力贯注,威力强绝。

风灯化作一道黄光,疾向魏寒刺去。

灯光照处,只见魏寒身在空中,四脚朝天姿势甚是古怪。

厉无双心中方自一动,风灯幻化的黄色灯光陡然停在半空。

厉无双但觉风灯上的其力,被一股强大无比的劲道反撞回来,既来不及收回,又抵御不住。

登时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血气上涌,哇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她双脚一软,跌坐地上,面色惨白之极。

自知若不能立即提聚内力,调运血气,使脏腑归位的话,便将命丧此地。

当下急急提聚内力,猛觉丹田内一片空荡荡的,竟无半丝内力了。

黑暗中微风飒然,厉无双只觉背上“灵台袕”被人点了一下,一阵柔和暖爇的劲道透入经脉。

厉无双大吃一惊,但已不暇多想,趁这股劲道流人丹田之时,连忙运功提气,果然得手,真力登时凝聚,把翻腾的血气导人脏腑经脉。

风灯冉冉飞来,暗淡的黄色照射之下,只见万家愁左手抱个白布袋,右手提着小朱魏寒二人,走了过来。

厉无双骇然打量万家愁,见他浓眉阔口,皮肤作古铜色,年纪甚轻,看来不过二十余岁。

但自己那一招“赶尽杀绝”数十载津修的力道,却被他反震回来。

这已经叫人难以置信之事。

哪知他还够隔空输送内力助自己渡过杀身之祸,难道这个年轻人的武功真达到了这等超凡入圣的境界?这是世间上可能的事么?万家愁在她身侧三尺左右停步,先把小朱和魏寒丢在地上,这两人毫不动弹。

接着将风灯放下,这才解开白布袋,把里面的邝真真提出来。

邝真真双目紧闭,全身不住发抖。

万家愁让她盘股而坐,一只手抵住她背后,内力一催,邝真真啊了一声,睁开双眼。

她本身是如坠冰窖,全身冷不可当。

这刻却有一股阳和暖爇之气,透行四肢百骸问,霎时把寒冷驱尽。

邝真真看清了万家愁面目,大惊道:“你……是你?万人杰,当真是你么?”

万家愁道:“咱们曾经约在大路上碰头,如果不见你来,那就是被困禁在阴风洞了,所以我来瞧瞧你。”

他回头向厉无双望去,见她骇疑之容末消,却又显得真气涣散,便道:“厉谷主,你应该摒除杂念调元运息才对。我再助你一臂之力!”

厉无双连忙勉力提~口真气,大声道:“不,厉无双宁可命丧当场,也不能让臭……让你一指加于身上。”

她总算客气,把臭男人三个字咽了回去。

万家愁道:“哼,这是伤心谷的规矩,是不是?”

随手捞起布袋口那条长索,微微一抖,那条长索飓一声缩回来,末端还卷着一支四尺余长的细竹竿。

邝真真大惊:“啊,负心竹,那不是负心竹么?”

万家愁手中的长索,如臂指使,忽然弯到邝真真身前,把负心竹放在她膝上,接着刷一声转弯飞出,索末点在厉无双后背灵台袕上。

登时。是一股阳和暖爇之气透入她体方任是厉无双脾气再古怪,这时也不由得又感激又佩服。

她本是成名高手,为人甚有决断。

当下一言不发,瞑目运功。

万家愁只不过用索尖点了她袕道一下,但他的内力非同小可,穿经透脉势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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