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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斩破情关

崔小筠道:“这只是你缺乏修持之功,不能用慧眼去看这世间色相而已,当然勉强不得。”

程云松道:“再举个例子说,你们佛门弟子,讲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尤其在六欲上,痛下功夫,务期不堕情障,对也不对?”

崔小筠道:“对呀,勘得破情关,大概就差不多了。”

程云松道:“但事实上却大不可能,以六欲来说,由色欲、形貌、威仪姿态、语言音色、细滑以至于人相等,把一切可以生出爱恋的因素都包括了,而你们佛门弟子,都完全要摒弃,对不对?”

崔小筠道:“当然啦,一个人不论颜色多好,形貌声音多好,其实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只差在世俗之人,没有慧眼看得破而已!”

程云松道:“话说来可轻松,但事实上却千难万难。试想想看,假如把一个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子放在一起,要他们整天在一起,哼,我不相信这个男人能够永远不动心。”

崔小筠微微一哂。她时常听年长的比丘尼谈论男人,总是评论得一文不值,特别是好色的劣根性,这些尼姑们指摘最力。

那么程云松举的例子,不过是说明男人的愚蠢可笑而已,却与女子不相干。

程云松道:“你笑什么?”

崔小筠道:“我觉得你相当坦白,一点也不替男人留面子。”

程云松忙道:“你别误会,女人也是一样。例如你,你是虔心向佛的人,可是若把你放在某个地方,和一个美男子日夕相处,也难免会日久情生……”

崔小筠鼻子中嗤了一声,道:“我才不会呢!”

程云松道:“可惜我不够资格,不然的话,定要证明给你瞧瞧。我有一个朋友,没有人不赞他英俊的,但离此地太远,三个月内找不到他……”

崔小筠道:“其实你已经够资格了……”

她的话忽然咽住,因为以她一个少女的身份,岂可品评男人的俊丑?

程云松洒脱地笑一下,道:“不,我自知还差得远。不过,如果你没有打诳,我在你眼中还过得去的话,我甚愿一试!”

他说的很严肃很认真,没有半点吃豆腐的样子。

崔小筠耸耸肩,心里也认真地考虑起来。这是追求真理的一个严肃课题,并不是闹着玩的,以她学佛多年的功力,如果还勘不破这六欲情关,还谈什么?

程云松俯视着清潭倒映的人影,心中燃烧着希望。看来这个少女,很可能答应作这么一个试验呢!如若成为事实,到时候可能他自己深临情关,而她却仍然无动于衷,这后果相当可怕。

但纵然如此,仍然值得一试。好在我也不是初出茅庐之辈,又可以试出我“负心”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

他默默分析情势利弊,却微感惕凛。

“我们这个试验,可有时间限制么?”崔小筠问:“总不能试上一辈子呀!”

程云松道:“那用不着,六欲之中,没有一种不是依靠青春的,当年华老大之时,不论是谁,也无能为力。”

崔小筠道:“好,不过我先说明白,如果你未征得我同意,而有失礼的行为,我便马上走开。情形严重的话,我可能杀死你,请你记住这一点。”

程云松心中大喜,脸上保持平静,淡淡道:“咱们只是寻求真理,我自信不论情感有什么变化,也不会对你失礼。”

清晨的露珠已经在朝阳下消失,虽然山中的空气仍然那么清新,微风带着凉沁沁的晓寒。可是仍然可以意味得到午间的炎热正慢慢接近。

就像“命运”一般,虽是渺茫难测。可是很多时候,人们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其中的变化!

这个男人走的时候,就像出现时那么悄无声息和不留痕迹。

崔小筠第二次把空的水桶带回潭边时,程云松人影已杳。

她一点也不在意,不让心湖起半点微澜。于是,她继续挑水,一担担的往庵里挑回去。

这种刻板式的劳动,根本不需要脑筋。在她来说,也不必多消耗太多的体力。

所以她的身体和心情方面,全都处于一种空闲状态中。

也不知道挑到第几担,来到潭边之时,她忽然停了下来,凝眸寻思。

程云松那股潇洒的风度,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明明已约好作一个试验,却又忽然不辞而别,留下来一大堆疑团。

他是什么人?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靠什么维生?

假如他履行约定,那么将如何进行?是在这落帽峰一静庵?抑是到别一处地方?

崔小筠耸耸肩,颇费了一点气力,才把程云松的影子抛开。

她伸手去拿水桶,忽然觉得挑水这件事,对她没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不停地挑水呢?庵里又不缺水用。

崔小筠想道:纵是为了代龙少腾还债,也用不着如此拼命啊……一定是另有原因的。是为了“逃避”呢?抑是想“发现”什么?

我该回到庵里,做点功课,等有空之时,才替龙少腾挑水才对……

她的思想被一阵朗朗语声打断。

“崔姑娘,在下有点消息奉告!”

崔小筠抬眼一望,只见龙少腾在右方一块大石后转出来。

这个青年英俊轩昂,语声和态度中都含有一股淳朴味道。

崔小筠忽然泛起一种亲切之感,于是笑了笑,道:“啊,是你,有什么消息呀?”

龙少腾走到她面前,深深吸一口气,道:“这儿的气味好舒服……”

崔小筠同意道:“是的,大概是这个小潭的缘故。”

龙少腾道:“这儿凉快得多了,不比山下城市里,太阳一出来,就渐渐热了。”

她嗯了一声,道:“山上总是比平地凉快的………”

龙少腾找了一方合适的石头坐下来,随手扯了一根草茎,放在嘴里咬扯。

他显得很悠闲,甚至有长久盘坐下去的样子。

崔小筠也在另一方石头坐下,反正山中岁月,从不匆忙,慢慢的聊上一阵也好。

龙少腾想了半天,才突然道:“我看见你那个朋友走了。”

崔小筠张开口,正想否认是朋友。但忽然想到如果她和程云松不是朋友,以后若是常在一起,岂不是叫人瞎疑心?

于是她咽下否认的话,漫声道:“哦,你也看到了?”

龙少腾不便再问下去,以免有追根究底之嫌。因此他虽然见到程云松走动时身法矫健,快若流星,武功极是高明,却也不再提起。

“对了,我赶上山来,为的便是昨儿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

龙少腾一面说,一面回想起昨天的事情,那时候他挑了水桶,到小潭去取水。

在小径上,忽然从树叶间隙中,看到有人走动。

他知道那是另一条小径,可以通向庵前。仔细查看时,两个人先后晃过去了。

前头的一个是五旬左右的比丘尼,他不必费一点心思,就猜得出定是此庵主持净缘师太。

后面的一个是个男子,晃过去时轻飘飘的,好像脚不沾地一般。

龙少腾诧异地想了一下,还是走到潭边,放下水桶,不过没有继续打水,迅即绕到那边的山径去,循着净缘师太他们行过的路,悄悄跟去。

离一静庵只有百来步之遥,转角处传来的自语声,使龙少腾不觉停步,侧耳而听。

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道:“施主,崔小筠这孩子一定在庵里。她从来不乱跑,可以说是足不出山……”

另一个男人声音道:“这儿廿两银子,给贵庵添点香油。”

净缘师太呵呵的笑起来,道:“施主今日布施小庵,为自己种了福田,待贫尼去把崔小筠叫来可好?”

那男人道:“用不着了,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你装作不知道我来过,行不行?”

净缘师太道:“行,行,那么贫尼先回庵去,施主随后再进来就可以啦……”

他们还说什么话没有,龙少腾已不知道,因为他已悄悄行开。

照这样看来,这个男子曾经在庵中借宿一宵,直到今天才离开的。只不知此人是崔小筠的什么人?是她的长辈?亲人?抑是朋友?

崔小筠见他沉吟了好一会,还没把山下的消息说出,便提醒他道:“你刚才提到有些消息,是么?”

龙少腾道:“啊,对不起,我的确打探到一些消息。”

崔小筠道:“是不是有关断肠府的?”

龙少腾点头道:“正是,听说断肠府一下子来了不少高手,甚至有人传说连府主也来了。其他各大邪派,也都……”

崔小筠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别的人我不管,只要知道断肠府的消息。”

龙少腾耸耸肩,把一些话咽回去,道:“好吧,那断肠府府主曹天行座下四大恶人,最少已来了三个,至于曹天行本人有没有来,我可就不知道了。”

崔小筠道:“曹天行是断肠府主么?不知长得怎生模样?”

龙少腾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有人告诉过我,断肠府主曹天行,是个阴阳脸,半边黑半边白,一定很易认出。”

崔小筠道:“对,那不难认出。那四大恶人呢?你可知道他们的模样?”

龙少腾讶道:“你跟他们有过节,却一点不知人家的底细?”

崔小筠道:“我从不下山,怎会知道呢?”

龙少腾很想叫她问问她的朋友——那个潇洒的文士。可是他终于忍住了,道:“曹天行座下的四大恶人,我只记得一个叫蒙良,外号大屠夫,一个女的外号火中莲,名字忘记了。还有一个外号忍书生,名字也忘记了,第四个连外号也没记住。”

崔小筠瞅他一眼,心想:第四个恶人该不是你吧?

她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比我知道得多啦,唉,我在山里,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龙少腾道:“你客气啦,我还听说这些人都住在山脚下一个什么庄院,在哪儿我不晓得,反正离这落帽峰不太远就是。”

崔小筠凝眸沉吟了一会,才道:“这些人都很凶,对不对?”

龙少腾道:“有的凶,有的看起来一点不凶。听说那个外号火中莲的恶女,长得十分妖艳……”

崔小筠道:“奇怪,很多坏人外表都很好看。”

龙少腾道:“你打算找他们么?”

崔小筠道:“我还不知道,但如果他们是刚刚来到的,那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龙少腾不便再追问下去,便道:“我走啦!”

崔小筠道:“谢谢你带给我消息,你要到哪儿去?”

龙少腾道:“到处走走,反正我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得太久,最多呆上半天,就得换个地方才行。”

崔小筠讶道:“为什么呢?那不是很不安定么?要是我的话,决难忍受这种流浪生活。”

龙少腾道:“我也不喜欢这种游魂似的生活,但目前却不得不这样过,因为我有很多仇家,如果一个地方停留久了,一定会连累居停。你想想看,我怎能连累那些招待我的主人呢?”

崔小筠没有再说,现在她更怀疑这个青年,就是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如若不然,他怎会有那么多的仇家和敌人呢?

她打心中泛起恻隐和同情,轻叹一声,道:“你何时才能够化解得了这些孽债呢?龙少腾,听我说,你仪表堂堂,年纪还轻,为什么要惹事生非,落得仇敌遍地,被迫要过那等流浪生涯呢?”

为什么?我用不着告诉你。龙少腾想。这个女孩子居然教训起我来,真是笑话,你们只会自扫门前雪,哪里能了解我这种满腔热血的人?

以往平静恬淡的生活,那种滋味忽然掠过心头。啊,实在教人怀念神往,现在想恢复那种生涯,恐怕很难很难了。

他禁不住惆怅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崔小筠心中甚喜,想道:这个人究竟年轻,入歧途而未远,还可以悔悟回头。我若是能度化这么一个人,胜做十万功德啊……

“龙少腾,”她温柔地真挚地说道:“回家去吧,现在回到你长大的地方,不要再流浪了……”

龙少腾暗暗好笑,因为她把事情弄错了。但另一方面,却又不能不被她的好意感动。

劝人为善向上的话,差不多谁都会说。可是这些话是不是出自内心,有没有崔小筠这么全心全意的真挚,却不易求!

龙少腾想道:她究竟把我看作怎样的人呢?说来可怜,我大概只是个不辨正邪,年轻鲁莽的家伙吧?

他的目光在那张秀美的,脱俗的,而又青春焕发的面庞上徘徊了一阵。

几年前的少年时代,在他生长的小镇上,也有过这么一个少女,脱俗而纯洁,所有的男人, 经过她家的门口,总禁不住要向门内瞄扫几眼的。

龙少腾知道镇里有那几个青年暗中恋慕着这个女孩子,他自己也秘密地参加了这个行列。不过,他那时才十五六岁,自己也知道“齐大非偶”,所以没有什么奢望,仅是情不自禁的爱慕而已。

有一天,卢东带着满面酒气,到杂货铺来买花生米豆腐干等物。

卢东的态度很粗鲁,道:“快点,小龙你听见没有?”

龙少腾一面取物,一面答应着。他向来忠厚好脾气,很多顾客的无礼,都能默默忍受。

不过这卢东是很有名的好青年,勤奋省俭,从不赌钱喝酒,也不跟人怄气生事。

龙少腾觉得很奇怪,虽然这三四年来苦练武功的结果,一个指头就可以戳倒这个壮健的青年,但他从来没有起过这种念头。

这卢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吧?不然他为什么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现在手里还提着酒葫芦,敢情是又买花生米等物回去下酒?

他先把秤好的花生米交给卢东,顺便伸手摸摸那酒葫芦,沉甸甸的,显然装得满满的。

“喝酒是什么滋味呢?”他问:“我也喝过,但只觉得难受。”

卢东瞪他一眼,样子很凶。

这个人忽然变得这么厉害,真是奇怪。从前他绝不会这样对待任何人的。

龙少腾当然不害怕,随时随地让卢东打上二十拳,也只当作搔痒而已。

当下故意道:“唔,卢东,我猜你也不懂酒的滋味!”

卢东面上的凶气忽然消失,颓然道:“我是不懂,但却知道这东西可以解愁,小龙,你懂不懂,这东西可以解愁。哈……哈……”

他的笑声含着苦涩清凉之意,龙少腾忽然醒悟,忖道:是了,莫非是为了左邻的杨素华么?

这个念头使龙少腾大吃一惊,她出了什么事?难道已许配了人家,所以卢东十分伤心失望?

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喂,卢东,这两天可见到杨素华?”

卢东身躯震撼了一下,涩声道:“别提她,我没有看见她。唉,她什么都不懂,以为世上的人个个都是好人……”

龙少腾讶道:“她怎么啦?”

卢东怨气冲天地大声道:“她被人拐跑了,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

龙少腾惊得张大了嘴巴,心中无端一阵绞痛,这种滋味,不该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尝到的。

他除了有着梦幻破灭的惆怅之外,还为了杨素华而悲哀。因为她那美丽娴雅,纯洁得像朵百合花一般,岂应偷偷摸摸的与人私奔?

卢东大声道:“姓伍的那个小伙子你见过没有?”

龙少腾又大惊道:“嚇,就是伍勋哪?这个无赖汉我老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卢东裂嘴苦笑一下,道:“当然不是好东西,他在城里有名气得很,专门勾引良家妇女,作出丧尽天良之事……”

龙少腾更感苦恼和不安,像杨素华这种女孩子,跟了伍勋私奔,今后流浪江湖上,衣食住行样样都要发愁,这等日子如何能过?

他恨不得这时就找到伍勋,揍他一顿,把杨素华接回来。

却听卢东道:“杨素华明知伍勋名誉很坏,仍然愿意跟他,我劝了她好久,她都不听,唉,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伍勋有哪一点好呢?”

龙少腾登时泄了气,敢情卢东已劝过杨素华了。既然她不肯回头,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啊!

少年时代的一次秘密恋慕,就此破灭。但这件事在他心灵中,却烙下了不能磨灭的伤痕。

如今,崔小筠的雅逸秀美,以及纯洁的味道,正好像当年故里的杨素华。

崔小筠的表现,也像杨素华一样,相信世上都是好人,至少是可以劝服使之改邪归正的人。

他微感寒栗,人心之险岂是她能梦想得到的?她这种处世态度,迟早非吃大亏不可。

“你在想什么?”崔小筠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潮。“我仿佛感觉出你好像有点恐惧,对么?你在恐惧什么?”

龙少腾道:“我想起几年前一些旧事,和一个很像你的人,现在她不知怎样了?”

崔小筠道:“她样子很像我么?”

龙少腾摇摇头,道:“不,样子不像,只是你们的想法和气质很相似而已。”

崔小筠微微一笑,世上之人如恒河沙数,相似的必不在少数,这又何奇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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