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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神秘灯号

赵振飞大感意外,灵台一清,如同在沉沉黑夜中,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光华。

混江龙敢于露出真名号,所说的话必定可信。

他向徐定邦凝神打量,徐定邦毫不畏缩地直瞪着他。

一个心无邪念胸怀坦荡的人,目光是无畏的、坚定的,表情是镇定的、充满自信的。

他淡淡一笑,道:“在下不是为吴姑娘而来,你信得过在下吗?”

徐定邦沉吟片刻,迟疑地答道:“阁下眸正神清,一表非俗,按理在下绝对信得过你,但你昨天派会妖术的人来下毒手……”

赵振飞打断对方的话:“在下根本不认识那几位仁兄。”

徐定邦一怔,问道:“昨天那些人不是你派的?这……”

赵振飞道:“在下也不是说假话的人。徐兄,你是条汉子,胆识谅也不差,可否遣散你的同伴,借一步说话?”

徐定邦道:“这个……这些弟兄都是在下的心腹……”

赵振飞道:“事关机密,任何人皆不可信。”

徐定邦举手一挥,大声道:“阁下,我相信你。”

十名大汉掉头就走,隐入梅林深处。赵振飞招手示意,偕徐定邦向断桥方向举步,一面走一面放低声音道:“这几天来,昼夜不断有人监视在下的举动,晚间在客店监视的人,入黑即来,四更末撤走,那些人是谁所派,徐兄心中有数吧?会不会是二爷私自派去的?”

徐定邦涨红着脸急急分辨:“见了鬼啦!二爷为人心直口快,敢作敢当,他虽然讨厌你与王海华那花花公子同游,对你并无多少恶感,要不是昨天出了大纰漏,他根本不管你的事。他最讨厌偷偷摸摸办事,决不至于瞒着我派人监视你,这点我混江龙敢用人头担保。”

赵振飞道:“那些人皆由章家的后院或侧院进出,有更夫指引与掩护他们。同时,章府夜间不时有轻功已臻化境的高手进出,这些人进出章府有何勾当?”

徐定邦指天誓日大声道:“皇天在上,在下如有一字虚言,神明共鉴,死无葬身之地。章家连在下全算上,只有十二名护院,每天晚上分班守夜。由于房舍过多,各处皆有女眷,所以皆分区值夜,严禁到处走动。”

略一停顿,徐定邦接着苦笑道:“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相信,章家天一入黑,任何人皆须正正当当经由门户出入,连在下也不敢高来高去跳墙翻院,晚上也绝对没有人出入办事。赵兄,你到底怎么啦?想故人入罪吗?”

赵振飞拍拍徐定邦的肩膀,正色道:“我明白了,徐兄,今天的事,请代为守秘。”

徐定邦道:“赵兄的意思是……”

赵振飞道:“杭州将有重大事故发生,不久自知。徐兄,我信得过你,要不是今天你我坦诚晤谈,我便会一误再误查错了方向,有人设下颇为高明的陷阱,诱使我去钻牛角尖。谢谢你,告辞。”

徐定邦一头雾水,急道:“赵兄,等一等,在下还没弄清楚你在说些什么……”

赵振飞大踏步走了,一面信口道:“没弄清楚最好,你最好也装糊涂。”

徐定邦目送他去远,摇摇头自语道:“怪人,话中充满玄机,天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愿我知道就好了。”

徐定邦走了,不远处梅林里,一个幽灵似的人影,也隐入梅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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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靠涌金门,化装为游湖客的蒲毒农也恰好乘船到达,登岸后两人向城门走,赵振飞低声道:“有眉目了,咱们到望江门走走,查证一些小枝节,晚上便可展开行动。”

蒲毒农道:“你得到正确的消息了?”

赵振飞道:“八九不离十,问题是,假水仙宫主九尾玉狐目下藏身在何处,很可能在孤山梅园……”

他将所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又道:“对方已如愿以偿,将民壮兵勇调虎离山远发桐庐,江边一带除了几个巡捕之外,可说毫无阻滞,可以为所欲为。民壮的快船也随同西上,江上也可往来自如。”

蒲毒农道:“你打算今晚到梅园?章家已无嫌疑了?”

赵振飞道:“章家虽不再涉嫌,但进一步分析,仍不可放弃侦查,也许有进一步查证的必要。”

蒲毒农道:“那……章家仍有嫌疑了?”

赵振飞道:“混江龙的武功有限得很,不论斗智斗力,比起水仙宫来,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九尾玉狐藏匿在章家,混江龙绝难看出可疑的形迹。再说,章二爷带走了民壮,焉知不是事先计划安排的一部分?”

蒲毒农道:“对!有道理,在查出确证之前,四大世家皆有涉嫌的可能。有关工银的事,我也打听到一些消息。”

赵振飞道:“前辈听到一些风声?”

蒲毒农道:“不错,我碰上一位老朋友,妙手天君易成。”

赵振飞讶然道:“江湖上最令人头痛专偷大户的神偷?”

蒲毒农笑道:“就是他,他是从南京来的,走的是运河水路。”

赵振飞道:“他走得真够远的,打算在此地做案?”

蒲毒农道:“他是跟踪五十万两工银而来的。”

赵振飞一怔,苦笑道:“他的胃口不小……哎呀!”

蒲毒农一惊,急问:“你怎么了?”

赵振飞悚然道:“他既然是跟踪工银而来,那么,在镇江的聚英楼主江不凡,也可能赶到了,真糟!”

蒲毒农道:“据妙手天君说,有不少高手跟踪运银船,必定与运银船同时到达。”

赵振飞道:“那更糟,他们可能在途中利用水仙舫下手,工银恐怕永远也到不了杭州。”

蒲毒农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啦!不要小看了官府的能耐。本来,京师所派的钦差到达南京,工银由南京拨交,原先预定的航线是从镇江入运河,经太湖到杭州。岂知船一到镇江便泊岸,邻船两位旅客登舟与钦差商谈良久,当晚船午夜发航,顺江东下改走海道,想发横财的人徒呼荷荷。”

赵振飞心中一宽,也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镇江之谋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步棋,阴谋极为恶毒,这就是他们为何要将我牵制在镇江的原因。”

蒲毒农点头道:“是的,他们几乎成功了。”

赵振飞道:“他们必定准备在太湖动手,太湖是杨家帮的地盘,而杨家帮的人又归我指挥,工银在太湖被劫,杨家帮脱不了嫌疑,我也成了疑犯首领,好恶毒的阴谋!”

蒲毒农道:“运银船改道,会不会是李局主的安排?听说两位旅客一是胖老人,一是三十余岁,穿一袭宝蓝缎面长衫的中年文士。”

赵振飞欣然道:“中年文士是家师叔智药大师,他是在家修行的居士。至于那位胖老人,也是在下的长辈。”

蒲毒农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会随同运银船一同到达。”

赵振飞脸上涌起重忧,苦笑道:“我担心的是水仙宫不等运银船到达,径自在钱塘江口下手,镇海楼的神秘灯号,委实令人担心。今晚,决不可令灯号传出去。”

蒲毒农道:“那……孤山梅园的事……”

赵振飞断然道:“那只好暂且放下,今晚前辈务请助在下一臂之力,擒下打灯号的人。”

蒲毒农笑道:“放心啦!老夫对你所办的事,越来越感兴趣了,你不请我我也会来。”

赵振飞道:“那转传灯号的人,必定是丁勇中的一个,丁勇已随章二爷的民壮调走了,楼下该是空的,夜间进出的人,必定是另派来的生手,所以今晚要早些前往守候。如果信号传出去,运银船便永远到不了杭州。”

蒲毒农道:“对,妙手天君是今早赶到的,他是从镇江最先赶到的一个,聚英楼主的信差,不可能比他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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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两人悄然接近了镇海楼。

楼门闭得紧紧地,三斤重的大锁扣住门环,以往守夜站岗的兵勇已经撤去,四周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江风一吹,檐下挂着的铁马叮叮当当直响,加上附近草木繁茂,虫声唧唧,不时传出一两声刺耳的枭啼,这些声响影响了听觉。

三更末四更初,两个穿了夜行衣的人,无声无息接近了楼北角。

第一重飞檐高有一丈六,釉光的瓦面滑不留足,想用轻功飞跃而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这两个夜行人轻功已臻化境,居然不用飞爪百链索抓住檐角攀登,第一名夜行人先绕楼搜索一周,然后回到原地,急走两步一鹤冲霄飞跃而起,扶摇直上姿态优美,双手勾住了精巧的龙形图案啸风,稍一顿即引体上升,翻上了檐脊,坐好,方从怀中解下一条攀绳往下放。

显然,第二名夜行人的轻功要差些,也许是背上背了一个藤筐,不便一跃而上,只好借助攀绳攀登。

镇海楼主要是供官绅们观赏江景,因此外面建了廊,登上檐脊,便可爬越外栏了。

两人非常小心,先警觉地绕外廊巡视一周,方撬开明窗跳入。

当他们出现在三楼东面的外廊时,遥远的江面出现一盏赤红色的桅灯。

后出来的夜行人,一面掩上门一面嘀咕:“沉重的楼门,开合时居然毫无声息,岂不可怪?”

另一名夜行人一面打开带来的藤筐,一面信口道:“经常有人进出,不发声并不可怪。”

掩好门的夜行人道:“门臼好像上了油,守楼的人没偷懒。”

两人蹲下取出筐中的物件,首先是一盏高两尺方一尺的木方灯,一面是空的,另有一块活动的活页门。

点燃了径约两寸的大牛油烛,外廊一亮,但立即被活页门闭住了。

一名夜行人提起灯,放在栏顶向外望。

红色的桅灯略有闪动之象,那是气流波动的必然现象,看得真切。

一个夜行人低声道:“他们在那儿,该发讯号了。”

持灯的夜行人一手握住活页门,问道:“要不要等他们来近些?”

在旁眺望的夜行人道:“灯光可传二十余里,不必等了。哦!老李,信号次序都记住了吧?”

持灯的夜行人道:“今晚是三短一长,忘不了。”

眺望的夜行人道:“好,你先发连络信号,我到西面去,看丰乐楼方面是否准备妥当了,等他们发出讯问信号时,我再叫你过去接收讯号。”

持灯的人扳动活页门,打出三短一长信号。

红色桅灯突然熄灭,接着,闪动了一长三短信号。

持灯的老李叫道:“是他们,联络上了。”

已到了西面的夜行人也叫道:“快过来,信号发来了。”

丰乐楼的闪光,打出了三短一长。

老李回了信号:一长三短。

接着,一连串的闪光发了过来。

老李手中多了一把小树枝,一面看灯号,一面将小树枝在栏顶上摆放,口中念念有词“三、六、二、八、四、一、九……”

三短是三,一短一长是六,两短是二,三短一长是八,并不难记。

对面灯光熄了,老李道:“共是十一组,今天消息真多。张兄,你也记下,我复发了。”

将接到的十一组闪光信号发回丰乐楼,等对方发回无误的闪光讯号后,两人回到东面。

老李准备停当,向老张道:“我发请求接讯的信号了。”

老张点头道:“好,你发吧。”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有人发话:“十一组信号,你们都记清楚了吧?”

另一个苍劲的嗓音直震耳膜:“急什么呢?咱们聊聊再发还来得及。”

两人大惊,老张猛地转身,单刀已在转身时出鞘,反应奇快。

可是,仍然不够快,噗一声响,左耳门挨了重重一击,丢刀仰面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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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反应也不慢,左手抱住灯转身,右手一肘后攻,这种转身肘劲道十分凶猛,被撞中不死也得重伤。

袭击老李的人是蒲毒农,一把扣住撞来的手肘,顺势向下一带,笑道:“慢慢来,这一肘力道不够。”

老李半爬半跪挣扎不得,左手的灯已被赵振飞接过去了,恐惧地叫道:“你……你们干……干什么?”

蒲毒农在老李的背心拍了一掌,放手道:“现在,你坐好,因为你已经站不起来了。”

赵振飞将灯放在一旁,拔出老李暗藏在衣内的匕首,匕尖轻轻地在对方的胸口划动,问道:“阁下,你又是干什么的?”

老李软弱地坐在栏下,惶然道:“在……在下是……是……”

赵振飞指着昏迷不醒的老张,接口道:“你这位同伴在睡觉,他的死活可能操在你手上。在下要口供,你两人谁的口供是真的,谁就可以活。你的真,他死;他的比你的详尽,你死。”

蒲毒农也道:“李兄,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偶然碰上你们的吧?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早就知道了,向你问口供,只想证实你们是不是宁死不屈,对世间的一切毫无留恋,是不是视死如归的亡命之徒。”

老李打一冷战,悚然道:“你……你们要……要知道些什么?”

赵振飞道:“首先,你得将今晚无讯可传的灯号招出来。”

老李略一迟疑,赵振飞又道:“你和老张的说法如果不同,就会有一个人去见阎王,当然在下自有办法分辨口供的真假。”

老李完全屈服了,叹了一口气,道:“单日是两短两长,双日是两长两短。”

赵振飞当机立断,用灯打出两短两长的闪光。

江上回讯来了,闪光也是两短两长。

接着,红色的桅灯熄灭。

蒲毒农问道:“老兄,那是什么船?”

老李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海宁的巡江船。”

赵振飞道:“阁下,你已经开始说谎了……”

老李急出一身冷汗,急叫道:“在下句句是真,岂敢胡说?在下只知海宁水师营有咱们的人,讯息本来就是传到海宁的。”

赵振飞道:“你替何人传信?”

老李道:“我和张兄皆是巡江船的箭手,这次并未跟随章二爷前往桐庐剿寇,留在此地负责传讯……”

赵振飞喝道:“住口!我问你谁派你来的。”

蒲毒农道:“这厮骨头贱得很,胡说八道,你如果是巡江船的箭手,便轮不到你负责传讯,也不至于穿了夜行衣爬楼传递灯号。”

老李猛地用尽全力,一脚向赵振飞的下裆踹去,同时口一张,嚓一声咬断了舌头。

赵振飞用手拨开踹来的腿,苦笑道:“这家伙果然凶悍,果真是视死如归的亡命。”

蒲毒农挟起了昏迷不醒的张兄道:“快离开现场,老夫要用毒药来向这位张兄问口供。尸体和所有的物品全带走,不可留下痕迹。”

赵振飞道:“不必了,我相信他们一定还有接应的人,这两位仁兄是死是活,他们不用侦查也知道出了纰漏,就留给他们善后好了。”

两人从楼下破窗而出,奔向山北麓,刚抵达下面的树林前,林前黑影连闪,五六个黑影拦住去路,猛扑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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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一惊,止步低声道:“撤走,以免暴露身份。”

两人回头急奔,六个黑影衔尾急追。

追了两里地,蒲毒农已感不支,肩上扛了一个人,时间一长大感吃力,脚下渐慢。

断后的赵振飞已看出蒲毒农难以支持,急道:“前辈自己脱身,在下挡他们一挡。”

追的人已接近身后不足三丈,不等赵振飞回身应敌,蓦地传出一声低啸,暗器破风声入耳。

赵振飞吃了一惊,黑夜中看不清暗器,而且不知对方的底细,如果是可破内家气功的特制暗器,更是可虑。

他已无暇思索,一声低叱,双袖疾挥护住全身,在袖风呼啸劲气迸发中,人向下一挫高不足三尺。

他用上了护身绝学大金钟神功,比金钟罩更高明的护身绝学。

近身的暗器,皆被强烈的袖风震飞。

最快的两个黑影乘机近身了,刀剑出鞘。

赵振飞不得不先求自保,顾不得暴露身份,不等对方的刀剑完全出鞘,贴地急进大喝一声,双掌运环拍出,掌着肉体如中败革。

“哎……”第一个黑影狂叫。

赵振飞向后退走,见好即收。

虽然是黑夜,但星光朗朗,如果让对方近身看到他的面貌,以后办事就难了。

蒲毒农已远出七八丈外,争取了刹那的好机会。

两个黑影都倒了,在草地上作垂死的挣扎。

其他四个黑影吓了一大跳,不敢再追。

蒲毒农奔入左首一座树林,心中大定。遇林莫入,黑夜中更不可进入黑暗的树林,以免受到暗算。

赵振飞随后跟入,低叫道:“前辈,他们不敢追来了。”

蒲毒农止步,将扛在肩上的老张放下道:“这厮的身材比我粗壮,可把我累惨了。”

赵振飞道:“他们不敢追来了,快弄醒他问口供……”

蒲毒农却突然站起,跌足叹道:“不必问了,白累了。”

赵振飞讶然道:“不必问了?为何……”

蒲毒农摊开双手,摇头道:“他死了。”

赵振飞吃了一惊,问道:“死了?怎么会呢?在下出手甚轻……”

蒲毒农抢着接口道:“天灵盖挨了一枚毒蒺藜,尸体快僵了。”

赵振飞长叹一声道:“白白浪费了一夜工夫,真不值得!”

蒲毒农道:“至少,咱们今晚已经阻止他们将消息传出,所以还有些收获,并未完全失败。”

赵振飞道:“咱们必须争取时间,加快侦查了,不然就来不及啦!运银船这两天便可赶到,迟延不得。”

两人把尸体带到一条小巷口,让街坊去发现,失望地返回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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