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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同归于尽

旡欲禅师道:“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那倒不是。”巩贵以自信的口吻道:“是鄙人如此推断,是以特地来访,以便查证一下,当然你的内伤,瞒不过行家。但表面上看来,气色仍然不错。”

旡欲禅师这时才叹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看出来,现在快点走吧!”

巩贵摇头道:“禅师难道真的认为鄙人只来看一看,就肯走么?”

旡欲禅师道:“你不走便又如何?别以为贫僧内伤严重,就可以欺负,若是迫急了我,还是有一拼的力量,只不知帮主信是不信?”

“鄙人当然相信。”巩贵道:“以禅师的修为造诣,实是已达到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地步。如是集中残余之力一拼,威力定然不减往昔。”

“既然帮主相信,想来一定不会迫贫僧非动手不可了,对也不对?”

巩贵沉吟一下,才应道:“不错,我不要迫你,但并不是就此放手不管,而是利用那个李氏女子的性命,要你坦白回答一些问题。”

旡欲禅师无头一震,侧耳听去,厨下仍然传来锅杓的声响,刚刚略感安心,巩贵已经说道:“她不在厨房中,现在传来的声音,是我的手下弄出来的。”

旡欲禅师浓眉一皱,道:“哪有这等事情?”

“为什么没有?”

“你如要我相信,以便威胁于我,自该让厨下寂然无声,方是正理,况且你手下代她弄出声响,有何作用?”

旡欲禅师驳斥道:“当然话说回来,你的确用不着骗我,因为你手下有足够的人在,若要擒下她,毫不困难。是以我并非认为你没有这等能力。”

巩贵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理由命手下之人,一方面擒下该女,一方面仍然弄出声响,使你感觉不到异状,是也不是?”

旡欲禅师道:“不错,你为何要这样做呢?”

巩贵道:“告诉你也不妨,我乃是一直在门外巡看,命手下之人先行入屋。是以他们顺利擒下该女之后,由于我尚未进来,故此继续弄出声响,使你不疑,须得等到我发出命令,他们方会停止。”

旡欲禅师道:“若是如此,巩帮主何不下个命令,让贫僧瞧瞧你的话可有虚假?”

巩贵点点头,口中随即发出一声低低的哨声,却能传出相当远。哨声过后,厨下声响随即消失。

旡欲禅师点点头,道:“看来似是不假了。”

“当然不假。”

巩贵道:“禅师并非凡俗之流可比,鄙人何必空言相欺?”

旡欲禅师笑一笑道:“但假如李氏女子仍然听从你的命令,故此你利用此一形势,迫使贫僧供出实话,这倒是一着绝妙手法。”

“这是什么话?”

巩贵有点啼笑皆非的样子,道:“你意思说,我命她听得暗示,就停止一切动作,在厨下等候,以便我在外面,迫你泄露机密,是也不是?”

“巩帮主自是心中有数,明知贫僧不会把自家性命放在心上。因此,你如以生死威胁于我,定难收效,唯有利用李氏女子的安危。”

旡欲禅师从容地解释,接着又道:“这件事很简单,你命令手下之人,押她出来。待我观察过她确实是落在你们掌握不是装出来的,咱们再谈别的问题。”

巩贵心中暗喜,忖道:“这少林僧人口气之中,已暗示有得商量了。”

他立即发出命令,接着说道:“大师之言甚是有理,只不知你是怎生观察,便可瞧出她并非假装的?”

旡欲禅师淡淡道:“贫僧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难道还看不透她么?”

巩贵点头道:“好,好,鄙人倒是希望大师具有这等神通。”

他们等候了一下,居然没见人影。

巩贵在沉着之中,仍然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

旡欲禅师突然仰天一笑,道:“巩帮主,贵手下为何竟敢抗命?”

“没有的事。”

巩贵道:“也许临时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他说到这里,猛可恍悟,心头顿时大震,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道:“我自己先查看一下,大师意下如何?”

旡欲禅师道:“你不先查看的话,难道叫贫僧去不成?”

巩贵虽说要去查看,但却不动身,甚至没有离去的迹象。他眼中射出鹰隼般的光芒,既锐利又冷酷,道:“以鄙人猜想,大师必很希望我前去查看。”

旡欲禅师摇摇头,道:“你别多疑,贫僧已是身败名裂之人,又负重伤在身,对于人间的恩怨,都不甚放在心上。贫僧既没有设下埋伏恭候大驾,亦没有人肯帮忙。再说,我岂能未卜先知,等你入彀?”最末的两句话,倒是实情。

巩贵本来疑惑厨下另有高手,已收拾了他的手下,只等他过去查看,恰好就包围了他。可是问题是对方焉能得知自己会派手下对付那女人?由此可证这圈套并不能预设。

当然在事实上对方的高手,可以相机行事,形成了这个圈套,使他离开旡欲,并且陷入劣势中。

巩贵想到此处,登时有了办法。

他道:“我们一道前往查看,假如是陷阱的话,大师心中有数,恐怕也不大好受。”

旡欲禅师沉吟了一下,才站起身,道:“我纵然不想前往,但形势如斯,已由不得我做主了。只是在前往之前,贫僧有一个忠告,甚愿帮主接纳。”

巩贵当然不敢不慎重听取这位少林高手的忠告,应道:“大师有何见教,鄙人这厢恭聆。”

旡欲禅师道:“贫僧身败名裂之余,又负重伤,失去武功,对帮主来说,已没有利用价值,帮主如若马上舍弃贫僧,并且从此退出这一场是非漩涡,尚可保存地位和性命。如若坚持不舍,只怕……”

巩贵淡淡一笑,道:“只怕什么?难道厨下已设下埋伏?”

旡欲禅师浓眉一剔,眼中射出森森杀机,冷冷道:“贫僧虽是不才,但对付巩帮主这等敌手,似乎还不须乞求以前的同道们帮忙。老实说,贫僧亦无面目,请求他们帮忙。”

巩贵哦了一声,道:“大师内伤甚是严重,这一点可瞒不过明人双眼。在这等时节,大师若然还自恃苦修之功,妄想一拼的话,只怕徒劳无功,反而提早送了性命。”

两人的话针锋相对,各有含意。

旡欲禅师仰天一笑,道:“好,好,既然巩帮主执迷不悟,贫僧没得说,只好遵命陪你去一趟。”

他下了决心,举步走去,刚去了两步,巩贵道:“大师等一等。”

旡欲禅师停步回头,问道:“怎么啦?”

巩贵道:“鄙人虽能祸你,亦能福你,这一点务请大师记在心上。”

旡欲禅师道:“贫僧命在须臾,世上的祸福,已不放在心上。”

“话不是这样说。”

巩贵道:“鄙人虽然不是跌打伤科的名家,但大师所负的伤势,却可以代为治愈,只不知大师信是不信?”

旡欲禅师讶道:“你能治愈我的伤势?”

“不错。”巩贵道:“而且有绝对把握,可使你恢复原有功力。”

“我不信。”旡欲禅师摇摇头,接着仰天冷笑,道:“巩帮主利用治愈贫僧伤势之事为钓饵,想使我投降,这等手段太以恶毒,心地更是卑鄙不过,贫僧十分看不起你啦!”

巩贵神色不变,说道:“大师如此武断,认定无人可以治愈你的伤势,因而拒绝,未免太不智了。”

“帮主敢是忘了贫僧出身少林的么?敝寺向来精通跌打伤科,贫僧认为不治之症,决计不会有错。”

“那也不一定。”巩贵道:“若是以一般可以购买得到的药材配制的药方,自是力量有限,无法治愈大师这等严重内伤,但如是绝世灵药又不同了。”

欲禅师道:“巩帮主手中拥有什么样的绝世灵药?”

巩贵道:“鄙人有一服毒龙丹,大师可曾听过这一宗丹药之名?”

旡欲禅师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道:“毒龙丹?是不是神医西门太乙的毒龙丹?”

“正是。”巩贵泛起了得意之色,道:“这一服毒龙丹如是赠了大师,只不知能不能治愈内伤,恢复功力?”

旡欲禅师沉吟一下,脸色在片刻间,变了好几次,最后才道:“贫僧不能昧着良心乱扯,若是神医西门太乙的毒龙丹,相信可以医得我的内伤。”

“那么大师愿不愿考虑一下?”

巩贵问道:“这服丹药,非同小可,这是你也知道的。”

旡欲禅师连连颔首,道:“是的,毒龙丹乃是武林珍宝,得到一服,等如多了一条性命,如何能不珍贵?”

巩贵道:“大师如肯屈节相从,加盟敝帮,这一服灵丹,马上奉赠。”

旡欲禅师没有立刻回答,虽然他明明知道自己决不会答应,可是这一线生机,他至少可以在虚幻中享受一下。

刚才巩贵说出“毒龙丹”之时,旡欲禅师曾经面色连变。

他心中波动甚巨。

到风平浪静之时,他已作了决定,所以现下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不必再作考虑,因为这一切通通都是在他算计之中。

巩贵满怀希望地瞧着对方,只有一点他感到相当别扭,那就是对方平静得出奇的态度。

他暗自忖道:“真是见他的鬼,难道这个和尚竟会不接受我的条件,但纵然他不肯接受,我也没有更大的损失,顶多宰了他走路就是。”

他虽然想到退一万步的做法,可是心中仍然别扭得要命,尤其是对方忽然向他微笑起来,笑容含有宁恬安心之意,好像已做完了一件艰困的工作的那种轻松笑容。

旡欲禅师微笑之后,说道:“贫僧的伤势,虽是严重,但如果当真获得毒龙丹,却可霍然而愈,绝无疑问。”

巩贵马上接着道:“此丹虽是当世至宝,珍贵无比,但大师若是有意,马上就可获得。”

旡欲禅师摇头道:“帮主当然也明白,贫僧对自己一条性命,并不十分重视,你不妨再试一下,瞧瞧手下出不出来?”

巩贵正有此意,因为他已再三想过这一奇怪的现象。在他本人这一方面来说,他乃是先命手下入屋,自己守在外面,仔细查看过没有敌踪,这才进来。

而他第一次发出命令时,厨下的声响,果然马上停止。这一点证明这些声响,乃是他的手下弄出来的。但第二次的命令,却没有反应,假如那名手下已被敌人制住,则锅杓之声,怎会依令停止?因此,唯一解释,必是那手下没有听到第二次命令。他想再试一次之故,便是因为作此推测。

当下撮唇发出一下哨声,他内功深厚,是以哨声虽不高亢,却能传出甚远。

两人静静的等候结果,旡欲禅师已有了决定和安排,所以反而很希望巩贵的手下出现。

又过了一阵,巩贵皱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走,咱们去瞧瞧。”

旡欲禅师亦觉得十分不解,忖道:“假如是大尊者或清凉上人来到,把巩贵的手下制服,则这刻应当现身对付巩贵了,为何悄无动静呢?”

他的确想一知究竟,当下同意道:“好,咱们瞧瞧去,如果贵手下擒下了李氏女子,贫僧倒要看看帮主如何发落?”

他们一齐行去,经过右侧的房间,又穿过一重小院,便到达了厨房。

他们在天井处就停步,因为厨中的情形已是一目了然。

但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死亡。

看那衣着装束,无疑是海陵帮的人。

此外,厨下还有三个人之多,其中一个是老和尚,背向着天井。

他面对之处,角落中有两个人,一是那甚具风情的李氏女子,另一个则是中年大汉,一手持刀,另一手却抱着李氏女子的纤腰,还抱得相当紧。

旡欲禅师和巩贵都齐齐一怔,心中惊疑交集。

旡欲禅师认得那个老和尚,正是五老会议派到此地的第一号人物清凉上人。他惊疑之故,便是因为以清凉上人的武功造诣,何以会形成目下这等局势?

要知目下的局势,显然是那个持刀的中年大汉,劫持了李氏女子作为护身符,迫使清凉上人不能施以攻击。

照这种形势看来,清凉上人只好把他堵住,而不敢出手进攻,并不为奇,但问题却在最起初之时,怎会形成这等形势?因为清凉上人既是出手杀死了一个,当然是谋定而后动,有绝对的把握才会出手的。

可见得这个持刀大汉,必曾与清凉上人拼过,或者是他居然抵挡得住清凉上人的攻击,又趁隙把李氏女子抢到手中,作为人质。

此人如果能在清凉上人这等一流高手的手底,做到了这一点,则他本人,亦必须是当代高手才行。

这位少林高手很震惊地向那中年大汉望去,立刻发现此人手中的刀竟是缀有三枚钢环的大砍刀!

他禁不住失声道:“这一位敢是五旗帮的三环追魂辛公权么?”

清凉上人没有回头,口中说道:“若然是三环追魂辛公权,那就是五旗帮的兵马堂堂主了,无怪老衲聚平生之力的一击,竟不能奈何得他。”

巩贵接口道:“辛堂主忽然驾临此间,可是暗中尾随兄弟而来的?”他这么一说,那个持刀大汉的身份,已得到了证实。

只听这个大汉洪声道:“不错,兄弟不幸看走了眼,竟没瞧出这位大和尚,竟是当代高人……”

他一边说,一边皱起了浓眉,又道:“兄弟来迟一步,只见到贵帮之人已被击毙,又见此女与这位大和尚似是相熟,心想如是擒下此女,必有大用,谁知被他一记反击,险些负伤,迫不得已,只好先擒下此女了。”

这辛公权在五旗帮中,固然地位甚高,属于内三堂堂主之一,事实上在武林中,亦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因此他居然把经过一一道出,毫无隐瞒,倒是使得巩贵等人,大感奇怪。

旡欲禅师道:“怪不得这位大师定要堵住辛堂主了,如果换了别的人,他定必先纵你逃走,再行追杀……”

巩贵道:“这位大师是谁?”

旡欲禅师道:“他如果不肯宣布,贫僧亦不便奉告。”

辛公权一振手中大砍刀,那三枚钢环,登时发出一阵呛啷的响声,只听他傲声问道:“大师可是生怕被敝帮得知,以致将来没得安宁么?”

清凉上人道:“可以这么说,因为贵帮能人众多,这一点本来不可怕,可怕的是贵帮之人,行事不择手段,便叫人感到吃不消了。以辛施主这等人物,居然也会做出利用一个弱女子救命之事,余人就可想而知了。”

巩贵插口道:“大师虽然怕在下后患,而不敢说出法号来历,但我等既已见过了你,便不难查出了。”

清凉上人点头道:“这话倒是实情,但若是老衲能够把你们完全制服,这个秘密,仍然可以保持。”

旡欲禅师一咬牙,决计迫使他速下毒手。这个决心,对他本人不但有害,而且马上就要兑现,是以他作此决定,委实不易。

他高声道:“这一位是清凉上人,黄山派第一高手。辛公权你若是见机投降,还可苟活。如若执迷不悟,定必死无葬身之地。”

辛公权和巩贵都有诧讶之色,一来黄山清凉上人,实是非同小可。二来旡欲禅师居然透露他的来历,此举大为奇怪。

只听旡欲禅师又道:“清凉师兄,辛公权如不投降,你必须不惜牺牲一切,也须将他当场杀死。”

清凉上人对此疑惑不解,想不通旡欲为何要泄露机密,随口应道:“此处除了辛公权之外,尚有巩贵,老衲只怕力量有限,不免会顾此失彼。”

旡欲禅师道:“巩帮主与我已有密约,决不泄秘。”

巩贵一怔,转眼向相距只有四五步的旡欲禅师望去。

这一眼可把他骇了一跳,原来旡欲禅师已恢复如常,精神奕奕,面色红润,眼中威稄四射,杀机森森。

他急急提聚功力,准备应战。

旡欲禅师长笑一声,举步向巩贵欺迫上去,挥掌猛劈,他掌势一发,巩贵连忙翻掌招架。

说时迟,那时快,在两人的掌下,突然“蓬”的一声,冒起耀眼的猛烈火光。

这一大蓬烈火,冒起之时,势如闪电,所占的面积,几乎有一丈方圆。火势乃是呈圆柱形,最中心之处,亦即是旡欲禅师和巩贵两人立足处,颜色发青,再外面是白色的火焰,临到最外面,则呈耀眼欲花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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