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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罗汉大阵列少林

这血鹰乃是世上罕见飞禽,具有纯阳之性,一飞万里,常人瞧也瞧不见。数百年前本寺有一位高憎,在东海荒岛中捕获一只,用以合药,直到现在尚未用完。而数百年以来,还未发现过第二只。

应真提及血鹰,便想起一事,从怀中构出一个玉瓶,交给谷沧海道:“此瓶之内,共有五粒少阳丹,藏起来,以备应用,可分赠武当程嘉和五台孙济各一粒,略表谢意。”

谷沧海谢过辞出,奔到山门。

但见程、孙二人都坐在山门左例暗影中。

他过去先取出本门重宝灵丹,分赠二人。程、孙二人久闻少林寺少阳丹有起死回生之功,都十分高兴,慎重藏好。

离五更尚有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不再说话,默默打坐运功,准备天亮时的一场大战。

谷沧海在四更时已从定中回醒,瞧见孙、程二人还在用功,便悄悄起身走出广场。

一条人影奔过来,却是正慧僧,他低语道:“小师叔。本寺这一场劫难,越想越发令人惊心动魄。”

谷沧海道:“今晚诚然是十分严重惊险的关头,但你也用不着如此紧张呀?”

正慧僧道:“咳,小师叔有所不知,只因本寺在武林中地位,尊如泰山北斗,所以处处要顾到身份。因此,当敌人现身侵犯之时,本寺便有一个极大的漏洞危机。”

这话出诸正慧之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谷沧海骇一跳,问道:“有什么漏洞危机?”

正慧僧声音放得更低,说道:“敌方有两个最可怕的人不曾参加今晚之役,这两人便是黑手派的教主屠师娄大逆,和赤身教的教主花蕊夫人,他们若是别有诡谋捣鬼的话,小师叔认为本寺之中谁最可虑?”

谷沧海道:“听说邪教高手们都是针对着我而来,他们不会是找我的吧!”

正慧僧道:“这是无人疑惑的推测,但是事实上最可虑的是方丈大师他老人家。”

谷沧海骇得吓了一跳,几乎要拔脚奔回寺内瞧瞧。

正慧僧又道:“敌方之人只要曾有布置,定必打听得出本寺多少代以来应敌的步骤,那就是首由藏经阁、达摩院两位首座大师率众迎敌,到了不支之时,方丈大师才亲自出马。我是敌人的话,一定会从这上面打主意。”

这一番推测,真有波诡云谲之妙,谷沧海定一定神,道:“不错,其时全寺高手尽皆云集战场,方丈大师在寺内反而人孤势弱,若有高手如娄大逆、花蕊夫人这等人物趁机偷袭,确实可伯。”

正慧僧道:“他们纵然不能把方丈大师怎样,可是消息一传出来,本寺人心定必大乱。

敌方可占得无数便宜。总而言之,今晚这一投,大概是本寺最危险的劫难。小师叔无论如何,当敌方现身之时,便须悄悄返回寺内,接应方丈大师才好。”

谷沧海想了一下,也觉得唯有此路可走。

因为敌人会暗袭方丈大师之举,只不过是推测而已,所以其势不能先向方丈大师禀明,免得惹起方丈大师的不高兴,认为他们小看了他老人家。

万一敌方并没有使用此计,则谷沧海一去即回,于大局并无影响。

他们还商谈了一会儿,突然间,一阵厉啸之声,随风传到,听起来忽远忽近,声音尖锐高亢,十分难听。

这正是黑手派副教主狼人黎定著名的狼嗥,少林寺所有的僧众都暗加戒备。

正慧发出暗号之后,匆匆走开。

谷沧海也过去跟程、孙二人会合,并且告诉他们说,一会儿要离开片刻。

全场近百名僧人,听到正慧暗号之后,各自在心中默数三十下。到了第三十下之时,齐齐点燃手中火炬。广场上顿时火光烛天,明亮之极。

但见场中已出现了不少人影。

他们想是料不到对方在毫无声息之下,一齐点燃火炬,所以都露出惊讶之色。

少林众僧都无不暗暗佩服正慧的智谋过人,这三十下的时间,计算得正是恰到好处。

山门内出现十二名憎人,当先两个灰袍老僧,一个矮瘦,一个高大,手上都挂着念珠。

其余十僧,有高有矮,有俊有丑,乃是本寺正字辈的十大高手。

当先的两名老僧便是藏经阁首座弘一大师和达摩院首座弘力大师,这两阁院本来还有几个弘字辈的高手,其他经院也还有些高手,但都各有职责,须得严密保护寺院各处重地,所以就不能调派出来应敌。

弘一大师诵声佛号,他个子虽小,但声音却洪亮震耳,显示出功力精湛。

他的目光一掠对方诸人,便道:“贫僧弘一,这是敝师弟弘力,恭候诸位大驾多时。”

对面一共是七个人,服饰各异,形貌都有特别惹眼的地方。只有一点是共同相似之处,便是他们七个人没有一个不是五六旬左右年纪的人。

当中那个蓬首赤足,相貌如狼的大个子,发出一声怪笑,说道:“本座听说少林寺继起无人,声势远非昔比,不知是真是假,今晚之后就可以晓得了。”

四周群僧都流露出忿怒之容,但这个狰狞的大个子哧哧怪笑数声之后,接着又道:“闲话暂时按下不表,现下报出我们的姓名来历。本座黎定,外号狼人,现任黑手派副教主之职。”

他睥睨四顾,但见众僧竞没有—个流露出惊讶之色,不由得一方面佩服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训练得众僧胆力道人。但一方曲又十分悦怒,泛涌起满胸杀机。

他扬手指着左方的—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说道:“这一位就是阴阳扇符平兄。”

这符平穿着打扮得很斯文,可是瘦削的面上,全无血色,简直与死人一般,教人瞧了,禁不住要打寒噤。

狼人黎定的手指一如常人,可是爪甲又尖又长,宛如狼爪一般。他指着另一人道:“这一位是毒龙张镜兄。”

弘一颔首道:“幸会!幸会!”

细一打量,但见这个成名数十载的凶人,敞开胸膛,露出胸口一大堆黑黝黝的粗毛,面上赘沈,有点像鳞甲。

黎定接着指着一个彪形劲装大汉说道:“这位是关家堡堡主关棋兄。”

关棋的一部红胡子在火光之下瞧得分明,不知是天生如此颜色,抑是人工染的。他抱拳道:“兄弟有幸附随这几位高人骥尾,夜访贵寺开开眼界,大师们万勿见怪。”

弘一大师道:“堡主好说了,敝寺本是佛门净地,不愿多惹人间是非,只是诸位远道而来,却不得不率众迎接。”

黎定狞笑道:“废话,你们若是怕惹人间是非,那就当众服低认输,立誓永不让少林弟子踏入江湖,我们便立即离开,老和尚你瞧这法子行得通行不通?”

众人听了,都怒火上冲,但仍然严守寺规,没有一个人哼出声音。

弘一大师淡淡一晒,道:“这个等一会儿再说吧,还有三位高人尚未介绍呢?”

黎定道:“好,这三位都是敝派高手,这是夜枭边旷。”

此人长得真像一头夜枭,双眼在火光照映下,居然发出绿色的光芒。

第二个是个道人的打扮,高冠峨髻,手提一块相当宽阔的铁牌,牌身很厚。瞧起来份量极沉,但他提在手中,宛如甚轻。

这名道人便是黑手三恶之一的风火真人景文,他是故作道人的装束,以增诡异之气。

第三个也是黑手三恶之一,姓崔名央,外号阎王。

这些著名凶邪,无一不是武林中闻名色变的恶魔,弘一大师虽是明知形势凶险无比但他数十年精研佛典,定力过人。

当下恬淡一笑,道:“敝寺承蒙诸位瞧得起,远道光临,甚感荣幸。便请诸位宣示来意,好教老衲估量估量,办完正事,始行款待。”

狼人黎定龇牙狞笑道:“废话少说,我们今日到此地来,自然没有安着好心。本座只问你一句,你的师弟谷沧海何在?”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教人难以忍受,但弘一大师仍然从容如故,道:“诸位要见敝师弟也不难,再等十年,敝师弟自然踏人江湖。”

毒龙张镜厉声道:“我告诉你,今日把那厮交出来的话,万事干休,如若不然,哼,哼……”

弘一侧顾正慧一眼,微微颔首,正慧道:“张老施主敢是忘了令郎不曾返报之事?”

张镜面上泛起杀气,厉声道:“他学艺多年,不能自保的话,还要这等儿子干什么?”

正慧僧轻叹一声,转眼向符平道:“令高足的下落,符老施主可关心不?”

符平把腰间描金折扇取在手中,刷地打开,扇了两下,道:“张兄说得好,他若不能自保,那就只好算是白费一场心力,老夫要做任何事,谁也不能挡住去路。若然有人挡路,唯有一脚踢开。”

这话说得冷酷无情之极,正慧憎明知黑手派之人也不会顾恤晃横的安危生死,但仍然向狼人黎定询问。

黎定道:“小和尚,哪里来的许多废话,本派信条是强存弱亡,人人皆须自力更生,听明白了没有?”

正慧僧付道:“我不听也知道啦,但这些话都要教那被擒的三人亲耳听见,或者可以使他们大为悔悟,改过自新。”

他微微一笑,踏前两步,朗声道:“黎老檀樾的身份不同寻常,乃当今天下一大宗派的副教主,只不知黎副教主敢不敢当众回答贫僧一句真话?”

黎定一怔,心想这和尚例有点古怪,不可轻视。

转眼一望智囊崔央,但见他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才下了决心,哧哧怪笑道:“你即管问。”

正慧僧立即说道:“今日到敝寺像诸位身份的高手,还有什么人未曾露面?”

这话问得黎定楞住了,而阎王崔灸的笑容,也冻结住,表情僵硬。

狼人黎定顾惜身份,不得不答道:“还有三位未曾现身,小和尚我索性告诉你,这三位一是艳名满天下的花蕊夫人,赤身教的教主。”

说到此处,禁不住咕噜一声,吞一大口唾沫。

接着又道:“另两位便是赤身教两大护法仙子摇魂、荡魄,那是你们已经见过的人,不须多说。”

他又连吞数口唾沫,显然他对这三个人间尤物都十分垂涎。

弘力大师见识过摇魂、荡魄的厉害,心中一阵惊凛,暗付:“幸好这些女子不曾出现,否则本寺人手甚多,只怕到时有大半要被勾去魂魄。”

正信等十大高手也都见过她们,其中除了正定一人定力卓绝,一时无动于衷之外,其余的人,无不暗自惊心。

他们跟弘力大师一样,体察出连自己也不容易抵受她们诱惑的魔力,可想而知,这近百名本寺弟子更加抵受不住。

正慧僧淡淡一晒,道:“她们难道还感到怕羞,所以隐藏起来不成?”

狼人黎定露出尖锐的牙齿,凶恶地笑道:“好说,好说,她们这一生似乎不识羞字是什么物事。本座告诉你,你们都是沾了本座的光,才躲过这一场大难。因为她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本座瞧见她们的肉体。”

众僧听了无不信以为真,要知相传这黎定天生凶淫,凡是女人见到他,不必碰触,就会被他体内发散出的特异气味,薰得昏死过去,据说这是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之故。

正慧憎淡淡一笑,仰头望望天色,只见曙光透出已有一段时候,天空一片白蒙蒙,转眼间太阳便将升起。

他透口气,连击三掌。

广场中陡然—暗,原来众僧同时抛掉手中火炬之故。

这近百名劲装僧人,各各抽出戒刀,一手掣下背上挂着的盾牌,迅快移动。

只一转眼之间,分为二三十堆,看起来好像凌乱混杂,其实却暗含奥妙。

弘一大师心中好生讶异,暗念本寺罗汉大阵,照例是到了最后关头才肯使用。正慧何故竞不等方丈师兄出来之后才发动?正回向僧已洪声请今道:“弟子愿意出战。”

弘一大师点点头,正回向大步出去。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人堆,可是相距甚疏,当中仍有一块空地可供挤斗c正回向身材高大,威风凛凛地在当中一站,招手道:“来吧。”

边旷发出刺耳的冷笑声,陡然跃起,晃眼已落在对方面前,动作就像夜枭在黑暗中突然扑翅飞起一般。

此时天色渐亮,正回向骤精会神,盯住对方,洪声道:“小心啦!”

左手一晃,右手握拳猛击出去。

这一拳乃是冲天炮架式,但他使得威力特强,迥异凡俗。夜枭边旷倒没有想到对方这拳如此平凡而又威力十足,一晃身左闪数尺。

正回向大喝一声,又是一拳劈去,仍然是冲天炮的架势。这一拳不知如何在时间上赶得恰好,边旷没有法子不出手封架。

他出掌一拍,抵住敌拳。被敌人拳力一冲,站立不牢,噔噔噔连退三步。正回向抢上去风车船旋转身子,右掌借间身之势扫去,砰一声,又把边旷震天五六步远。

这正回向僧在目下少林寺中只是第二代高手,但一出阵,就把大名鼎鼎位列黑手三恶之中的夜枭边旷,打得后退不迭,一如全无还手之力。

这等情状落在群邪眼中,不由得都大为震骇,但觉触目惊心。

夜果边旷这时不是不知道自己已陷身对方拳路威力范围之内。

宛如那君长百兽的大虫,虽是凶猛绝伦,但只陷落阱中,便只有苦挨的份儿,无处发威。他好几次使出夜枭冲飞的绝技,企图遁出对方拳阱之外,谁知正回向老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下拳路。

每一次都被他及时迫近劈击,不得不出手抵御,以致始终无法突围而出。

眨眼之间,正回向已连续攻了十四五拳之多,旁人只知边旷情势尴尬,须得设法摆脱对方的拳阱之后,才能施以反攻,目前虽是处于劣势,但不要紧。

然而夜枭边旷却有苦自知,但觉对方拳力越来越强,这连续的十余拳接下来,竞已耗去大半功力。

当时乃是逐渐销铄损耗,到后来才猛可发觉,而此时业已欲振无力,不由一阵大骇,热汗从鬓边额角滚滚流下。

群邪无一不是精明机警的脚色,暗地里发觉夜枭边旷满头热汗的情形。

别人都不便先说,直到黑手派副教主黎定说了一声奇怪?毒龙张镜便道:“边兄己失机先,似是陷入苦撑的局面中。”

阴阳扇符平接口道:“黎兄最好派人替下边兄。”

风火真人景文插口道:“边旷兄智谋过人,他最拿手的颠倒阴阳身法还未施展呢!”

言下之意,暗示边旷可能故向敌人示怯,其实暗藏杀手,一举即可杀敌。

这道人乃是黑手派之人,他这么一说,别人可就不便再说什么话,否则便难免有轻视黑手派之嫌了。

正回向憎反复使出他正面用的冲天炮拳式,又反手翻身扫出一掌的手法c这末后的一掌,乃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回身掌,凡是敌人落在背后,这一掌发出之际,除非是独步古今的一流高手之外,没有人能够躲得开的,武功再强,也须出手抵御。

他勤修苦练二三十年,至今才算是正式全力挤斗。

这当儿他全副心意都贯注在敌人身上,身外之事,一概不闻不见:

那夜枭边旷真力衰竭的情形,他体察得十分清楚,几乎有如体察自身的情形一般。

直到第二十三拳劈出,边旷挥掌一架,吃拳力冲处,噔噔连退。

说时迟,那时快,正回向身子像风车一般疾旋两圈,右掌运足全力疾扫出去。

夜枭边旷感到敌人掌势比历次都要威强得多,心中大骇,迅快提一口真气,也自运聚全力,出手抵御。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狼人黎定瞧出不妙,喉中咆哮一声,抢跃出去,扬爪隔空抓去。

但战圈中两人的最后一拼,比他还快了一线,双方掌势碰上,呼的一声,夜桌边旷身形震得离地飞起,以仰卧式摔于丈许外的地上。

这时莫说在场的皆是大行家,纵是常人也瞧得出夜枭边旷已遭惨败,是否当场气绝毙命,却未可知。

狼人黎定爪上发出五股暗劲,遥袭正回向。

这一手,乃是他平生几种绝技之一,大大有名,称为恶兽爪,爪力可以远达六尺,不论人畜被爪力抓中,登时肉裂筋断,现出五个小洞,深可见骨,可说是凶毒之极。

他爪力发出之际,一个和尚也在同时跃出,挥拳猛击,拳势直指他爪力去路。

黎定但觉一股劲力横截而到、不禁冷哼一声,爪上增加三成力道。

当时只被对方那股掌力冲歪了尺许,依旧透伸去直袭正回向。

正回向僧命不该绝,恰好自身被那夜枭边旷的掌力震得闪退数尺。

那边旷垂败挣扎,掌上力道非同小可,是以不但把正回向震得倒退,而且血气翻腾,急急调元运功,这才透过一口气,

黎定爪力被阻了一阻,又歪了些少,正回向恰在这刹那间闪开,这一击完全落空。

他凶毒的眼光向那僧人望去,但见此僧长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乃是正字辈十大高手之首的正信僧。

这狼人心中转念道:“本座这一爪有无坚不摧之威,乃是数十年功力所聚,何等强劲坚牢,但居然被此僧人的拳力阻滞了一线时间,又冲歪了少许,可见得此僧一身造诣不可轻视。”

正信僧也暗自付道:“他的狼爪闻说乃是武林一绝,今日一试,果然不负盛名。我一个人万万接不住这个凶神恶煞,须得找个人接应才行。”

他的头颅微微一动,正待转回去瞧瞧己方之人。

耳中已听到一声佛号,接着有人道:“大师兄,这位黎檀樾乃是当今名震一时的高手,你若是独力应战,胜败姑且放在一边,但此举却无异十分小觑副教主,他一定不肯跟你交手。”

说话之人,正是十大高手中的正慧,此僧以聪明才智称绝全寺,果然有洞烛机先,详瞩万象之能。

当那正信僧心念转动之时,正慧便已猜出他的心意,相机发话。

众僧中步出一人,长得虽是瘦小,可是双眼神光特足,嘴角两道弧纹显示出此人心志坚毅得异乎寻常。

任何事到他手中,恐怕没有办不成的。

他道:“小弟正愿甚望能助大师兄一臂之力。”

这正愿憎排行第十,乃是十大高手中最末的一位,不过这却不是说他的武功最弱。

狼人黎定发出狼嗥似的笑声,极是刺耳。

四下一堆一堆的和尚们,其中不少感到心悸神动,好像虚弱得想躺下休息一般。

突然间,一阵诵经之声从刺耳音中升起,清如鸾凤,振越林表蜂仞之际。

众僧闻得经声,并且听到念的是阿含经中的一段,这一段是:“佛能以法自去迷,亦令人去迷;自得定,亦令人得定;自渡彼岸;亦令人渡彼岸,自解脱;亦令人解脱、自得灭度,亦令人得灭渡。”

众僧闻得经声,心中已感到一片清凉,再细品味经中之意,顿时忘却烦恼浮躁。

那些被啤声弄得头昏眼花几欲仆跌的都完全恢复了。

狼人黎定眼中冒火,向那诵经和尚望去。

但见这个和尚在三四旬之间,相貌古朴,一望而知,是个十分拘谨之士。

正慧僧笑道:“副教主似是对九师弟正戒很感兴趣,敢问其故安在?”

黎定厉声道:“这小和尚念经也算得是武功不成?”

正慧明知故问,道:“副教主这话怎说?”

狼人黎定发出咆哮之声,露出满嘴又尖又长的门牙,样子十分可怖。

他道:“本座以修习多年的内力从啸声中发出,可以使人不支昏倒。你们全凭这和尚念经才能无事,但他念经声并无内力,简直是在施展邪法。”

正慧僧笑道:“几曾听说过佛门弟子去学邪法的?副教主既是问及,贫僧不妨奉告明白,刚才正戒师弟乃是以他平生持戒独得之功,诵经说法,使同门僧侣解去心中烦躁,恢复常态。在沙门中此等降魔手段列入上乘大法,称作声闻乘,华严经有一段说得很明白,经中说:上品十善以智慧修行,然心狭劣而怖三界,阙大悲心,闻他说法之声而得解,故日声闻乘。”

他话声一顿,察知人人皆已领梧,当下又道:“黎副教主虽是以内功迫出声音,使人昏倒。但此声在五音之外,专一以使人烦躁昏乱为主,是以实合邪法之道,故而正戒师弟施展声闻乘大法,顿时破解。”

他不但辩才无碍,思路深晰,而且态度语气间,有一种折服对方的力量。

在场之人不论正邪,都深感此言大是有理,心想:“那狼人黎定在佛门净地使并邢法,焉得不败?”

狼人黎定这等凶狠的邪教高手,这刻满腔毒念也不知不觉被制住,怔了一怔,竟然举步退回。

正信和正愿二僧也跟着迟下。

众憎中步出两人,一个是刚刚出过风头的正戒,另一个长得面圆身矮,容貌滑稽爱笑,法号正不退。

这正不退举动十分洒脱,但正戒却严谨古板如老学究,神情拘谨古拙,他们走在一起,正是两种不同的典型。

正不退嘻嘻笑道:“假老道,敢不敢出来会一会真和尚?”

他说的假老道,自然就是风火真人景文:

众人听他说得诙谐,都不禁微微而笑。

景文却勃然大怒,向狼人黎定打个稽首,飘飘走去。

这个道人手中提着的铁牌、赫赫有名,称为风火牌,被列为外门最歹毒的五种兵器之一。

正不退向正戒笑道:“戒师弟,咱们可惹上了当真心狠手辣的主儿啦,好在咱们平常苦练过八步赶蟾的轻功身法。待会儿一瞧不对,咱们白家不妨比比脚程,瞧谁跑得快。”

一些僧众发出笑声,这是正慧暗暗传令下去要他们如此,以便激怒对方。

正戒僧生平谨守戒律,丝毫不苟,这时谨拙如故。

风火真人景文怒极反笑,提起铁牌,喝道:“贼秃休得在口舌上逞能,山人要出手啦!

正不迟握紧手中的方便铲,嬉皮笑脸道:“道爷别生气,提防气坏了身子。”

正戒一手提着禅杖,一手合十,依照规矩施礼道:“我等未学后进,还望老施主指教。

这两人相形之下,越发显出正不退的可恶。

风火真人景文心中暗暗赌咒发誓。必先以全力杀死正不退,才能消去心中之恨。

他的铁牌起处,首先扫击正不退,这一招藏着变化甚多。

一望而知,只要正不退应付不得其法的话,便将陷入绵绵不断的攻势之下。

正不退往左一闪,身法极是神速。

风火真人景文果然不同凡响,铁牌去势立即改变,如影随形般追迫攻去。

但正戒和尚这刻已够得上部位,突然伸杖一挑,当的一声,竞把铁牌挑起数尺。

景文心头一凛,方想这正戒杖上力道如此沉雄,实大出意料之外。

而正不退迅急如电般跃到,方便铲挟着强劲震耳的风声,斜砸而至。

他又不禁因正不退身法之迅快而失惊,当即挥牌硬架。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按动机括,只要牌铲相触,铁牌内暗藏的毒火,立时喷溅出去。

但也许是他手中的风火牌声名太盛,正不退居然一歪身,连人带铲从他身侧掠过。

景文换招追击之时,却又被正戒禅校挑中铁牌,弹起老高。

若不是风火真人景文武功精湛,单是正戒这两记劲挑,早就受不住了。

他毒念方生,正不退又有如鬼魅般扑回来,迫得他非先向正不退出手不可。

战局就在这等奇怪的打法之下,缠斗了二十余招,那正不退仗着如电的身法,忽进忽退,迫使景文每一招都得向他施展。

然而每一次总是由凝立如山的正戒僧抵消了景文的攻势。

明阳扇符平侧睨红胡子关棋一眼,道:“这等缠斗手法,倒是别开生面。若是换了兄弟上阵,可不耐烦拖拖拉拉的打下去。”

关棋恭顺地道:“将老师的武功、才智,都不是寻常之人得以窥测得透,自然另有奥妙对策。但在下却当真感到无计可施。”

他在称呼上也特别谦抑,表示比符平身份略低。

符平讶异地寻思一下,但觉对方的敌意减去不少。

要知这关棋虽是名满江湖,但终究只是黑道枭雄,一如银刀府余天健,黑衣帮三星等黑道高手而已,岂能与符平、张镜这等著名凶邪并肩起坐?

但关棋是由黎定邀约同行的人,符、张二凶不便说什么话,但心中却十分不满,一直对关棋敌意甚浓。

他也不晓得关棋缘何能被狼人黎定看重,邀来助阵,因此符平故意拿话试他。

张镜接口道:“少林僧人果然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艺业,老夫今日倒要仔细瞧个明白。

他言下之意,已表示不会出手援救景文。

旁边一个人插口说道:“在下很惦念赤身教主她们三位,只不知为何至今尚未出现?”

说话之人正是平生以诡谋机变纵横天下的阎王崔央。

他瞧出景文情况不妙,加以副教主心神恍惚,默察大势,深知须得立时激起一场混战,才能反占上风。

而黎定一嗅到血腥气,便会爆发出凶野之性。

此是反败为胜的要着,倘若符、张二凶暂不出手,等到时机已过,其中效力就大打折扣。

他故意先提起花蕊夫人和摇魂、荡魄二仙,使符、张二人感到以花蕊夫人那等独步天下的人物,也好像失利,自然泛起警惕之心。

当下接着说道:“在下很想有机会试一试这罗汉阵的威力。”

这崔免哪知能不少林寺罗汉阵的厉害?

符平可没有往深处想,皱眉道:“此阵乃是少林寺护山之宝,奥妙无方,咱们谁也不能独力闯阵。”

崔央目的已达,赶快道:“然则咱们目下处身此阵当中,若是人手损丧的话,岂不是甚是危险?”

毒龙张镜道:“当然啦,此阵若有一流高手主持,咱们这些人来上二三十个也别想闯得出去,幸而少林寺目下已乏那等高手主持全阵,大概还困不住我们。”

他可不敢说到破阵二字,仅以闯得出阵自满。

崔灸沉声道:“既是如此,请问两泣老师的高见,认为目下该当一齐出手闯出阵外呢?

抑或继续留在此处?”

张镜道:“若是此刻闯阵,主动之势仍在我们手中,自然上算得多。”

符平低哼一声,道:“不错!张兄,咱们真不能自恃托大,万—阴沟里翻船,太不值得。”

崔央献计道:“咱们一出手光多杀几个和尚,然后冲入山门之内,好教少林僧众心寒胆落,兼且接应赤身教主,诸位意下如何?”

符、张两人一齐点头,关棋早就盘算妥当,这时抢先奔出,直扑战圈。

众僧方面立时分出两人,乃是正传、正愿二僧双方同时赶到战圈,正信僧朗声道:“关堡主有意赐教的话,贫僧兄弟奉陪。”

关棋手提大刀,突然间闯入战圈,飕飕飕接连四五刀,把正戒缠住这一来,风火真人景文可就能得全力对付正不退,他含恨已久,铁牌扫出之时,末端砰的—声,冒出蓝一片火星。

正不退闪得虽快,背上已被七八点火星沾上,顿时冒出蓝色火焰众僧见了,无不大惊失色,只为风火牌的毒火,久著凶名,只要有一点火星沾上,就绝无还生的机会,任何方法都不能扑灭这火焰,那风火真人景文时时向人夸耀他牌上毒火的厉害。

不少人亲眼见过他铁牌中喷出的火星不论沾附在何物之上,都不熄灭,纵使是山石也烧出一个极深的小洞;

因此若是人畜沾上了那么一点火星,非被火星烧穿一小洞不可,如此焉有活命之理?

那正不退被七八点火星喷射背上之时,正愿僧已挥动手中禅杖,向景文砸去。

杖上劲风震耳,劲力十足,风火真人景文得手之余,不免稍为懈怠,及至发觉风力压体,这才一凛,举牌招架。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正愿的禅杖毕直砸下,全部力量都落在对方铁牌上。

景文但觉虎口奇疼,握不住铁牌,掉在地上。

正愿僧也不瞧别人一眼,径自疾舞禅杖,迅急继续砸打敌人。

他嘴角的两道弧纹,更见深陷,显示出他已立下不杀死风火真人决不干休的决心。

回头再说这正不退的遭遇,他被毒火喷着之时,立刻横跃数步,背上的奇热使他以为已经着火,正想依照一般的法子,滚地灭火。

却听正信僧沉声喝道:“不退师弟别动。”

喝声中,一缕寒风从头上落下,却是那正信手中的戒力,向正不退迎头劈落。

任何人当此境地,纵然双方乃是生死之交,也不禁要向前微闪。

因为这阵森冷刀风正是向那正不退头上砍落:

但正不退却横心闭眼,凝立如山,动也不动。

刀光闪落,正不迟惨哼一声,身躯向前仆跌,但见他背后鲜血直流。

原来正信这一刀向他背后直劈落去,从颈部开始,直到腰间,连衣带肉削下一大片。

正信僧一弯腰抱起正不退。迅快奔退。

众僧却还瞧得见那一片被戒刀削下的血肉,在地上突然冒出蓝色火焰。

此时无不人不知正信僧乃是为了抢救正不退一命,所以用出这等凶辣手法,把他后背整片肉削下来。

此举可真不容易,一则得以刀法奇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二则必须意志坚毅,十分自信自己的刀法才办得到。

若然稍有疑虑,纵然刀法本来很准,也会受到影响而招致失手。

正信把正不退交给四名憎人,抬人室内敷药,自己便立刻回到战场。

却见这顷刻之间,局势全变,敌人方面一直未曾出手的阴阳扇符平,毒龙张镜和阎王崔灸都已动手。

他们乃是淬然发难,见人便杀。

因此霎时间已有一堆僧人约是七个,完全被他们击毙。

这七名僧人死状极惨,都被那三个恶魔残毁肢体,鲜血四溅。

弘一、弘力两个老僧睹状怒火攻心,一齐拿出兵器扑去。

正慧僧大感痛悔,一面发出号令发动罗汉大阵,一面想道:“我应该在关棋扑出之时,就发动阵法才是,现下悔之已晚,只不知那三凶出手之时何故如此残恶,伤毁众僧肢体,其中必有道理。”

那罗汉大阵虽己发动,但初时威力不强,好似甚是散漫凌乱。

但见众僧一小队一小队的四下奔走,刀光闪耀。

这正是由于佛家讲究慈悲度世,所以初时阵法不强,让敌人有逃生改过的机会。

但这罗汉大阵到底是佛门降魔无上大法,威力无边。但见那三凶虽强,却已不能恣意伤人。

黎定一直显出神不守舍的样子,这刻仍然木立原地,但鼻子却不住地掀动,渐渐现出凶定一直显出神不守舍的样子,这刻仍然木立原地,但鼻子却不住地掀动,渐渐现出凶相。

要知他刚才以啤声暗算众僧,冷不防被正戒僧使出声闻乘降魔正法,化解了他的邪功。

自后便由正念憎默默以心力遥克对方,故此狼人黎定神情恍榴,恶念全消。

然而这刻阵阵血腥味送人鼻中,他向来是嗅到血腥味就会发作出凶野之性,故此渐露凶相。

而正念憎心灵中也有所感觉,连忙运足全力。

正慧僧转眼瞥见他现出吃力的神情,当下已明其故,心想:“原来他们使出这等凶残手法,乃是要诱发狠人黎定的野性。唉!我若是早一步想到,对方便少了这个凶人助阵,减弱不少力量,但现在已经太迟啦!”

念头才转过,只听正念僧长叹一声,道:“道高魔长,小兄实在没有法子了。”

正慧道:“都怪小弟失机误事,罪不在你。”

说时,已见狼人黎定张牙舞爪,咆哮连声地向一队僧人扑去。

正慧僧一挥手,喝道:“师兄弟们一齐上吧!”

全场已经没有一个人静止不动,那百余少林僧人组成的罗汉大阵流转不休,好像有四五百人之多,到处刀光闪耀。

只听一声惨叫起处,风火真人景文仆跌地上,气绝毙命。

正愿举袖抹一抹额上热汗,口中诵一声阿弥陀佛,随即挥杖加入众僧之内。

红胡子关棋仍然跟正戒僧缠斗方剧。

但见关棋身形如行云流水般四下流转,大刀电掣,迅攻不休:

而正戒却不以不变应万变,老是株守原地,杖法古板拘谨,瞧起来很笨拙,然而却绰有余裕地防护住全身。

关棋四下一瞥,只见众僧穿梭奔走,刀光森森。

又恰好见到狼人黎定和阴阳扇符平分向两队僧人攻袭,但他们的毒手迅即被四方八面转过来的僧人们破解,反而招架不迭。

他暗暗忖道:“久闻少林罗汉阵乃是佛门至宝,无人能破,这话果然不假。瞧来再过片时,就更难脱身了。”

此念一生,立刻舍下正戒,迅快向山门那一边奔去。

这时罗汉大阵威力尚未发挥,阵中群僧只能自保,不能困敌,空隙甚多。

恰巧碰上这个关祺又是精研阵法的行家,因此穿行之时,特别容易,眨眼间,已被他奔到山门,闪身入内。

山门内一片静寂阴暗,仍然保持佛门的安宁清静。

红胡子关棋熟悉地势,迅即隐入黑暗中,从侧门绕入寺内。

此时少林寺中大部分精选好手多调出布阵,其余的一部分则分头防守寺内各处重地,而以藏经阁占的人数最多。

因为阁中所藏经典极多,所以须得特别防备敌人纵火毁损。这等损失,往往无可补偿。

寺中僧众虽多,但武技平常的占了大多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所以除了特选出来的二三百人之外,其余众僧全部奉命运房安歇,不得离房。

因此关棋只须避过有限的几处暗桩,就安然直抵少林寺的心脏重地。

他在一堵高墙外停步凝身,侧耳聆听。此时,有些声响和说话之声,随风飘送出墙外。

关棋小心翼翼地查听了一阵,便把大刀横衔口中,轻轻跃起数尺,双手抓住墙头,身子挂贴墙上。

稍后援缓的向上拔起,头颅略略高过墙顶,双眼到处,只见墙内是一片院落,甚是宽大,花木韶秀,甚是幽雅恬静。

靠近屋檐下的宽廊那边有一方空旷草地,廊拄上点燃着的灯火照射所及,有几个人在那儿。

其中三个是女性,却只有一个衣裳齐整,另外的两个露出赤裸棵躯体,白哲如雪。

关棋隔这么远望去,也觉得心旌摇摇,全身发热。

这三女的对面只有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个灰眉长垂的灰衣老僧,少的是个俗家少年,长得英姿挺发,虎背熊腰。

那两个裸女的手中,都拿着两根红色的短棒,她们不时以两根短棒互敲,发出清脆而有韵律的声音。

那个长裙曳地风仪万端的女子,含笑望住对面的一老一少,道:“好吧!你们既不肯乖乖屈服,本教主只好亲自出手了。”

长眉老僧援缓道:“老衲虽是足不出寺,但也久闻花蕊夫人武功精绝一时,倘若夫人单凭武功开宗立教,仍不失为一派宗主,何须掺杂这等邪门功夫,以致为世人所讥?”

花蕊夫人笑容忽敛,长叹一声,道:“大师你是少林寺方丈,势位尊祟,哪知世间有许多险恶之事,不是你可以想象得出来的。”

她突然变得如此楚楚可怜,使得远远窃听的关棋,也不由得一阵心软,恨不得过去安慰她几句,并且允诺为她挤命,万死不辞。

这刻他还没有瞧见花蕊夫人的面貌表情,单是听见声音,心情便变成如此。

可想而知,花蕊夫人的迷功,何等厉害。

她施展的正是最上乘心法,不徒以美色行动扰乱对方欲念,却是体察出对方性格为人有何弱点,然后加以利用。

譬如目下对付这少林寺方丈弘经大师,便是深知他定力极强,不易用美色取胜。

又体察出他为人慈悲宽厚,所以突然变得如此可怜。

她这等上乘迷功大法,只要一旦使得对方赂略心动,不管是利用对方的贪心也好,欲念也好,怜悯之心也好。

总之只要能使对方心动,就等于感情的堤防被她攻破了缺口,不须多久,这缺口越开越大,终将陷入她的迷阱之内,不能自拔。

弘经大师修持多年,灵台中向来毫无尘翳,心似枯木,全不动情。

但这慈悲之念,却是常住不灭,这刻果然被花蕊夫人击中要害。

他眼中这个丰腴少妇,忽然变得美貌了许多,原来他以慧眼神通瞧出她的本来面目,虽是很美,可是年纪已老。

犹如刚刚长成的男孩子见了四五十岁的美妇,且是觉得那半老徐娘长得还不错,却引不起他爱慕之念一般。

然而怜悯之念一生,就仿佛明亮的镜子,蒙上一层云翳,已瞧不清真正面目。

因此弘经大师眼中的花蕊夫人,突然美貌得多,也因而感到她更值得同情。

花蕊夫人用柔弱的声音说道:“唉!我一个妇道人家,若要在江湖中立足,岂是易事?

初时正正经经地做人,反而遭受许多凌辱。记得有一次,在一天之内,先后被三个武功极高的恶人强暴,那时我痛不欲生,恨死了天下的男人,但这又有什么用?到后来,我还是靠美色、身体,骗换男人的武功,直到现在,才算是稍能自保。”

这番话说得既可怜,而又含有极度的色情刺激。

只听得红胡子关棋,血脉资张,差一点跃过高墙,现身出去向那花蕊夫人好言安慰几句。

弘经大师微微颔首,满面悲悯之容,心道:“善哉!善哉!此女遭遇如此悲惨,无怪她后来例行逆施,变成邪教领袖。”

花蕊夫人媚目中居然充满了品莹泪珠,神态娇弱可怜之极。

她楚楚地道:“即使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完全做主,譬如这次前来骚扰贵寺,并非出诸我的意思,但试想娄大逆这个恶魔岂能得罪?还有好些厉害人物,使我不敢不听从他们的主意。”

说话之时,脚下缓移,不知不觉已迫近了老方丈。

她的动作好像弱女求庇一般,使人毫无戒忌之心,倘若不是定力坚强无比的老方丈,换了别人,定必伸出双臂把她拥在怀中细加安慰了。

她堪堪迫到可以出手暗算的距离时,谷沧海突然一横身,插入她和方丈师兄之间,大声道:“方丈师兄,她的话只怕有假,小弟瞧见那摇魂、荡魄二女不时冷笑,好像很得意一般。”

弘经大师到底是得道高僧,闻言顿时警觉,暗暗运起神功,登时恢复常态,双眸中再度射出智慧的光芒。

花蕊夫人一瞧前功尽弃,气得冷笑一声,纤指起处,轻飘飘向谷沧海点去。

她虽是在盛怒之下,举止却仍然十分优雅动人,这一指含蕴无限杀机。

然而表面上却好像打情骂俏一般,使人不生提防之心;但谷沧海吃过化阳指的苦头,后来听师父应真大师讲过这一门功夫,得知一共十三节,当日的黎若研只练到第十节而已,却已足以称霸一时。

这花蕊夫人自然己达到第十三节的最高境界,到了这等地步,指法与她整个人的声音、表情,完全配合。

凡是男人被她指势一罩,都无法反抗,反而乖乖地把额头送过去让她点中,全身软瘫而死。

他既是深知其中厉害,而他本来天真尚存,不懂男女之事,加以修持少林寺无上内功心法,又得到诸长老助长功力,故此心灵活泼泼地毫未受制。

这时施展出师门秘传奇功无敌金刚力,运掌扫去。

掌力发处,排空生啸,声势之威猛,连花蕊夫人也不禁大惊失色,迅快飘退丈许。

关棋大喝一声:“教主不须伯,在下关棋来也!”

他满腔是仗义护花之情,奋然跃人,奔到花蕊夫人身边。

花蕊夫人心中不悦,杀机已生,但反而十分柔媚地回眸一笑,道:“原来是关堡主驾到,听说黎定兄邀你同行,许多人都感到不解。但目下只有堡主独自闻入此寺,可见得真有过人的绝技。”

关棋心花怒放,连腮下那部暗赤色的胡子,也似乎变得鲜红了一些。

他道:“教主好说了,在下只有几手微末小技,岂敢当得教主谬奖,那少年想必就是谷沧海了?”

花蕊夫人笑道:“正是,此子身手不俗,还望堡主鼎力相助,快点诛杀,以免碍事。”

关祺道:“谨遵芳旨。”

正要上前,花蕊夫人伸出纤纤玉手,抓住他坚硬如钢铁般的胳臂,道:“且慢,外面的情形如何?”

关棋感到她掌上的热力,不禁一阵心跳,怔了一下,才道:“正在混战,对方已使用罗汉大阵。”

花蕊夫人哦了一声,道:“堡主敢是精通各种阵法么?”

关棋道:“说不上精通二字,但也曾在这上面用过不少苦功。”

她这时才恍然大悟、付道:“原来黎定想借他胸中所学,抵御罗汉大阵,但他却独自闻入此寺,不知是何缘故?”

她晓得这其中的关系一定不小,否则关棋怎敢撇下黎定他们?

反过来说,这关祺乃是大有身家之人,若不是有某种重大原因,也未必就敢答应黎定之邀。

她轻轻一摆手,摇魂、荡魄二仙立刻行动,但见四道红色的长绸带,迎风绕舞,向谷沧海和弘经大师卷去。

这两女身上一丝不挂,身材丰满,体态风流,举手投足之间,发散出—股扣人心弦的魅力。

谷沧海大喝一声,疾扑上前,双手箕张,向她们手中的红绸带疾急抓夺。

他不但独力抵挡住二女,而且三招,就抓住一条红绸带,运力一夺,便抢到手中。

他目下的功力,比之上一次遇到她们时,进步甚多。

两女都暗暗大凛,赶快使出联手招数。

这时花蕊夫人已把关棋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关堡主,你得老实告诉我,何故肯与少林寺作对?我定帮你的忙。”

关棋完全被她迷住。点头道:“在下当然从实奉告一切。”

当此之时,摇魂、荡魄二仙联手对付谷沧海,丝毫占不到上风。

而对方还有一位领袖——少林寺的弘经方丈大师尚未出手,花蕊夫人艺高胆大,甚是自恃,竟视这等不利情势如无睹,还在等听红胡子关棋回答何以胆敢与少林寺作对的缘故。

要知关棋虽是亡命之徒出身,但目下势力已甚是强大,有家有业,若不是有极重要的原因,焉肯冒险帮附群邪扰乱少林?

红胡子关棋说道:“不瞒教主说,在下有两个原因,才不借与少林结怨,跟随黎副教主前来此地。第一个原因是黎副教主亲自降临邀请,打算借重在下精研过阵法的能力,对付少林寺罗汉大阵。在下格于情面,不能拒绝。”

他话声赂顿,两眼时刻不离花蕊夫人的娇俏面庞,但觉越看越美,更是人迷。

花蕊夫人对这等阵仗见得太多,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把目光从她面上移得开的,是以毫不惊奇。

她心中迅快地转念忖道:“这红胡子分明是被黑手派威势所逼,不敢不来,但为了面子,不肯说出真话。只不知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红胡子关棋正好接下去道:“在下第二个理由是不肖小女突然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花蕊夫人大感惊讶,道:“令千金失踪,难道竞与少林有关连不成?”

关棋方要开口,但听一声女子尖叫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头。

花蕊夫人转眼望去,只见摇魂仙子的两条红绸都没有了,双手掩住小腹,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刻谷沧海只对付荡魄仙子一个人,自然比力斗两人之时,轻松得多。

但见他掌劈脚踢,举手投足之间,神威凛凛,勇猛难当。

荡魄仙子早就把长长的红绸带收缠在带柄上,目下正仗着这两根带柄末端突出的利刃,作为刺刀,对抗敌人攻势。

可是谷沧海拳脚威力惊人,大有无坚不摧的气势。因此荡魄仙子只抵挡了数招,便险象环生,有退无进,完全无力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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