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灸气得一翻眼,道:“这样说来,我反而不该透露秘密,以致使你有线索得以往下迫供了?”
唐天君道:“正是如此,现在就试给你瞧瞧。”
崔央忙道:“不用试啦,在下说出来就是。。
唐天君冷冷道:“如若不叫你哀呼悲号一番,我心中这口恶气,如何消得?”
崔央一看情势紧迫,而体内的毒力,尚未达到足以使自己猝然毙命的程度,心下顿时大急。
他现在唯一之法,就是设法找出一种使对方能惊悟的方法、稍稍耽延一下时间,单用说话已无效用。当下他即出其不意,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态度甚是嚣张。
唐天君果然微微一愣,道:“你以为我是危言恫吓么?”
崔灸又连笑数声,才道:“你有这等手段。我是绝不置疑,不过这只是你一向没有碰到过高手而已,使在下不能不放肆发笑。”
唐天君虽是才智过人,然而因为对方之言确实大有文章,倒一时真个猜测不透。
他皱眉道:“什么高手?”
崔央道:“我不是说我自己,但眼前却有一个人,能够使你尝到失败的滋味。”
唐天君不禁冷笑一声,道:“我甚愿尝一尝失败是什么滋味,可惜机会渺茫。”
崔央且不答话,目光向地上的众尸体一一望去,道:“你留心瞧一瞧,就知道了。”
崔央这一招急智,可说获得了全部的成功。
他用各种突几奇怪的手法,务使唐天君暂不出手,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居然做到了。
唐天君迟疑一下,似有不信之意,但马上又掉转目光,一一浏览地上的尸体。
此举自然费去不少时间,因为他的确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一件大大的出乎唐天君意料的事发生了。
崔央冷冷道:“唐天君,你这目空一切的小畜牲,现在叫你瞧瞧老子的手段。”
他的声音变得如此冰冷奇特,真把无视天下的唐天君骇了一跳,以为他是天魔庞珏的化身。
不然的话,对方怎敢叫他做小畜牲?
当下抬头一看、崔央还是崔灸,只不过是神色上,有点异状就是。
崔灸又冷冷道:“瞧清楚没有?”
此时的崔央,胸有成竹,胜算在握,哪里还把个唐天君放在眼中?
唐天君鼻子中一哼,道:“你这是自寻烦恼。”
崔灸冷笑一声,道:“老子不妨告诉你,你这个小畜牲早晚死于非命。至于老子,根本不把你的毒刑放在心上。我这个学问,料你这个糊涂虫还不懂得。”
唐天君上下的看他,真想不了他有什么方法可以施展出来,何以不惧自己旷古绝今,冠甲天下的秘传毒刑手段。
崔央又道:“老子索性告诉给你听吧。”
他左一声老子,在一句小畜牲,的确把这个唐天君叫得心中火冒不已。
但崔灸既然自称要说出来,唐天君便暂时忍住怒气,不作一声。
崔央突然又放声大笑,口中连珠叱出最污秽侮辱字句,把唐天君骂个不亦乐乎。
此人越是如此嚣张,唐天君越是不肯轻举妄动。
崔央得理不饶人,越发口沫横飞的骂得起劲。
唐天君冷冷地瞪着对方,心中盘算着各种惨酷的刑法,暗中选择一些。给这个胆敢冒犯他的人尝尝。
他想到这个大胆狂徒,等一会儿便得在形形色色的奇特毒辣的刑法之下,呻吟哀号时,面上不禁泛起残忍冷酷的微笑。
但事实上他心头的狂怒,几乎己变成炽热的火焰了。所以若是换了别人,决计无法在面上泛起笑容。
崔央笑声一歇,但见对方的手缓慢而稳定地向他胸口抓到。
他以受过高度训练的目光,一望之下,已看出对方这一只手,来势虽慢,然而除非是当世的超级高手,决计无法闪开。
这是因为对方的五指上,发出五缕罡气、已袭到身上。由于手法及罡气的配合。形成了一种奇异而不可抗拒的势道,一则令人生出顾此失被的感觉,也就是说,顾得抵御敌人指上的是气,就无法躲避敌人的五只手指。
二则他这一抓,在无声无息之中、却有一股强大绝伦的威势,能令被袭之人,心灵受到无限压力,精神上更受到难言的痛苦。
崔央已无须躲避,所以不必花费精神在武功方面,正因如此,反而是有了说话的做伴。
他谈谈道:“唐天君,你这刻才出手,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啦!”
唐天君五指去势一挫,停在半路,这时一对锐利的目光,凝注在对方面上。而他也是直到这时,才看见对方眼中闪过血红色的阴翳。
唐天君心念电转,已明白对方乃是毒力透心,马上就要倒毙。
原来适才这许多做作和谎言,全是为着拖延时间,等待毒性发作,以躲过活罪之刑。
唐天君这一气非同小可,万万没想到会中了崔央的诡计。
本来他有几种方法,能使各种垂死之人,恢复生命。虽然只是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而已,但已足够让他施展恶毒无比的刑法了。
可是此人中毒之深,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换言之,他晓得己无能为力,使他暂时恢复生命了。
他冷冷道:“一点不错,我打算让你逃生,你信也不信?”
崔央本来已泄卸了一半的功力,但听到这儿,似乎有一线生机,连忙运紧余力,行功抗毒。
只听唐天君又道:“不过你纵然逃得活命,却须得在三个月之内,避过我的追踪击杀。
你得饱尝三个月奔窜逃亡,旦夕提心吊胆的苦头。”
事实上唐天君何曾打算放他逃生?只不过付度形势,知道对方业已毒力透心马上就要倒毙气绝。
因此之故,特地用放他逃生的话,使对方自动行功抗毒。万一这崔央抗毒成功,能够苟延残喘,则他便可以突施手法,将他制住。这时才慢慢的使用各种残毒之刑,以泄心头之恨。
崔央本来也不是那么好欺骗的,可是唐天君才智过人,随口道出只有三个月活命之期,换言之,这三个月的提心吊胆生涯,其实等如毒刑之一种。
正因此,崔央才会相信。
因此,他急急运功抗毒,一面提聚全身精力,打算从囊中取出独门解药吞服,总可以稍为减轻毒性。
他虽然想伸手取药,但两只手臂已经麻木不仁,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唐天君见状忙道:“哼,原来你已服了毒,我且助你一臂之力。”
他五指一落,按在崔央胸口上,顿时从指尖透出五缕热气,攻入对方穴道之内。
这五缕热气,马上就把崔央的心脏要害完全包裹起来,其势快逾闪电。此时正向心脏攻去的毒力,完全被唐天君的魔功真气隔断。
崔央也拼命支撑下去,假如他的身体不是对这等毒力已有了相当强的抗力的话,他早就倒地毙命了。
唐天君感觉得出崔央吃力支持的情况,当下道:“现在你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的求生意志如何了。假如你坚忍不懈,一定可以把业已侵人心脏的毒力,凝聚在一起,此时再用解药,可保无恙。”
崔央没有开口,这是因为他已经不能耗费丝毫气力之故。
不过他的思维却活动得很快,霎时间己想到唐天君对自己这么好,敢情不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换言之,唐天君有可能是哄他极力熬过危机,然后才收拾他。至于什么三个月期限,全是鬼话。
他想通这一点,胸中生死之念,顿时大大的淡了,于是也能更透彻地看到敌我双方的形势和对方的用心。
唐天君的手已经探入他怀中,迅快取出几个小药瓶。
他的眼力高明无比,一望之下,已从瓶子的形状颜色和气味等,感觉出哪一瓶是解药,当即抛弃了其他的。
崔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等到他弹开瓶塞,要把瓶中之药往他口中倒时,才冷冷的说道:“不用啦!”
唐天君不禁一怔。
崔央已接下去道:“我可没有这么容易被骗的,你不必痴心妄想了。”
话声方歇,但见他双眼一翻,五官七窍都流出血来。
原来崔央把功力一散,本就活不成了。加上唐天君一听这话,心知不妙,顿时发出内力,震断了他的心脉。
唐天君把尸体丢在地上,恨恨地哼了一声,差一点就气得躁踏这具尸体了。当然他还记住自己的身份,岂能做这等无聊之事,是以只好硬是忍住这般冲天的怒气。
他做梦也想不到黑手派中的一个普通的第二流脚色,就把他耍赢了。等会儿碰上屠师娄大逆等人之时,岂不是更棘手?
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心中不安。自从踏入黄山之后、他的一切图谋行动,都不顺利。手下也损折多人,因此他心头好像有一层乌云遮盖着一般,觉得很不对劲。
他含怒向内进行去,一面施展出邱墟冥音大法,召唤那几个分头搜的手下。
这种传声之术,乃是魔教秘传奇功,不但可以送到看不见面的人耳中,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回答。
但这门功夫,只有同是魔教中人,才能运用。而且若是另一方功力稍弱,回答之时,路程稍远,就听不清楚答话的内容了。
他一直行去,经过好几间厅堂和一些通道房间。一面查看有无隐藏人迹,另一方面收听手下的回声。
谁知一直走到后面的宽敞空地时,还未听到手下的回答,心下又是狐疑,又是凛惕。
他暗自忖道:“假如陈百万等四人,都已被那个不知来历之人弄死。则此人必定是师尊他老人家无疑了。”
想是这样想,但他终究是理智信心都极强之人,由于他的师父天魔庞珏,已被他下了一种无可挽救的绝毒,虽然事后在地狱岛上,找不到师父的遗体,但衡以情理,天魔庞珏决不会在这地方出现。
假如天魔庞珏未死,则有两点无法解释,一是他何以不返回地狱岛的魔宫,向他这个逆徒算帐?
二是假如庞珏不但末死,而且真的躲在此地,则他大可以命令那四名手下,反过来对付唐天君。
既然有这许多不可能的理由,所以唐天君虽然心绪不宁,却仍不至于疑神疑鬼。
他游目观看对面石墙上的门户,但见一排共是七道,虽然都洞开着,可是门内便有影壁,隔断了目光,是以不知内中倩景如何。
唐天君小心看了一阵,忖道:“原来这是道教最精奥的北斗七星伏魔大阵,此门户之内,无疑皆有横直不定的石墙,纵横隔出无数通路。
一旦走错了,便陷入阵法中,至死不得出来。旁的入尚不定会丧命,但我魔教中人,恰是气机克制,如若陷没阵内,定难逃得大劫。”
对于这一座大阵,他戒惕而不害怕,因为他懂得原理,可以推算出生门,以及入阵后的走法。
那一座阵法显然是从前的仙人留下,如果天魔庞珏未死,一定不肯躲在这座阵法之中。
这是因为庞珏是魔教的一代宗师,万一真的身子不妥,亦不肯庇在道家的妙术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推究计算,不一会儿,己算出第二道门户,乃是生门。
当下举步行去,忖道:“假如有人想借阵法掩护,向我施以暗算的话,那就算他倒霉。”
转眼间已跨入门内,转过影壁,果然是石墙隔开的通路,一眼望去,已有四条通道,可以向左右两方转去。
他计算一下,向前走到第二条通道时,便向左转,又走了三条通路,便向右转。
如此连转了六次,己接近阵法中心要地了。
这座大阵之内,虽然有天光射入,但只不过是岩隙余光,是以相当阴暗。不过在唐天君眼中,却明如白昼。
他这一回本应左转,突然听到前面隐隐传来声响,当下便不向左转,身形有如电光闪掣般,忽然移到另外一条通道口。
目光到处,只见一道人影恰巧隐没在两丈外的转弯之处。
唐天君身随念动,忽然又到了那条通道口。谁知里面杏无人迹,刚刚的影子,居然已经消失。
唐天君双眉一皱,忖道:“如果这不是阵法的妙用,那么这个人的武功造诣,必定可以比得上我了。”
他虽然没有依照计算推究的结果,可是他自信心神绝不会这么容易受制,一定能找回原路,所以他才毫不生疑的追过来。
现在无论如何,总算已看见了人影。于是他潜心默运玄功,推算这条通路的去向,看看能不能通到伸向生门的路上。
这样子推算,自然吃力得多,是以他站了半晌,才开始移步。
当他从这一条通路,走到正路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回看得清楚,敢倩是个重枣面卧蚕眉的青年。他站在对面丈许处,渊亭岳山,气势威重,一望而知必定就是名满天下的谷沧海。
唐天君看见谷沧海,不但没有惊讶之色,反而欣然一笑,道:“好了,咱们终于见面啦!”
谷沧海微晒道:“这话只合你用,我却是时时在你身边,监视你的行踪。”
唐天君道:“若然这话不假,则我更值得浮一大白,以示庆祝之意。”
谷沧海道:“恰恰相反,我这话不但千真万确,而且你应该预先吊祭自己才是。”
他们这两个代表当代正邪两方的顶尖人物,见面之后不但没有经过通名问姓的手续,甚且是马上唇枪舌剑,先斗上一场。
说到他们的身份本事,固然无须在嘴上争强斗胜。但由于他们都别具用心,乃是希望在此一斗智的回合中,首先获胜,以期在对方心灵,造成了伤痕,是以双方各不相让。
唐天君道:“好笑得紧,如若你真的曾经潜伏在我左右,则可见得你的功力比不上我,故此一直不敢现身明斗。这岂不是我值得庆贺之事?”
谷沧海道:“话虽有理,然而事实上我是极为谨慎之人,是以不在万全的机会之下,决不轻举妄动。”
照谷沧海的说法,则他的窥伺,便变成是特意察看对方弱点,找寻必可制胜之道,直到如今,方始出手。
唐天君潇洒地笑一下,道:“这话我自是不信,不过,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我很欣赏你,以你这等敌手,我感到非常满意。”
谷沧海道:“承你看得起我,甚感荣幸。”
他们忽而互攻,忽而互作赞扬,若是不知底细之人听了,一定会以为他们神经错乱。
谷沧海仰天一笑,豪情迫人,道:“不过,多年前我那位老哥哥,也就是你的思师天魔庞珏,他已曾对我十分推许,承他不弃,我们还曾畅谈了许久。”
言下之意,隐隐表示连大宗师庞珏也曾作推许,你唐天君算得什么?
唐天君哼了一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这个曾是一代之雄的人物,如今安在哉?”
谷沧海道:“庞老哥哥虽然不在,但有我在此,你的报应就临头了,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叫做报应临头么?”
天君道:“你爱说的话,我无妨听一听。”
谷沧海道:“这是因为他当年己把身后之事全部委托了我,包括取你性命在内。”
唐天君虽是极机智而又刚愎自用之人,可是提到庞珏,他仍然免不心有余悸,是以内心着实为之震动。
他旋即恢复如常,忖道:“这厮真是胡说八道,一则数年以前,我还忠心耿耿,打心眼儿里崇敬师父,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因此,他怎么晓得我后来的变化,而预先把后事托付此子?”
他心念中第二个念头是:“此子当时武功尚无成就,师父纵然看出他天赋异禀,乃是一个可造之才,但也不会想到他成功得这么快,是以绝不会托以后事。”
无论如何,他已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师父的神机妙算,以及他的武功,仍然可以慑伏自己,此是他精神上一大弱点,如是敌人能善加利用,定可在这一点上,得到不少的便宜。
谷沧海有没有瞧出他此一弱点,唐天君可不得而知。但他自问内心震动,并没有露诸形迹。
下说道:“那很好,如果你是受先师之托,咱们就可以斗得更精彩些。”
谷沧海道:“这儿不是你我龙争虎斗之地,我带你到一个处所,相信你也感到满意的。”
天君道:“这又有何不可。”
要知此举对他甚是不利,换了别人,定然不肯往对方布置的地方,进行殊死之斗。可是唐天君自恃艺高,且也精通各种阵法,若然以方是那阵法之力,他最多受到一点困阻而已,决不致至失陷于阵中。
谷沧海对他这等敌手,内心中也泛起了佩服之感。另一方面,他也有份自傲自喜。
因为唐天君的表现,已经完全把他当作平等地位的对手了,虽说连的天魔庞珏,也很看得起他。
然而庞珏的情形,与唐天君不同,以唐天君如此绝学盖世而又万自大之人,居然肯拿了他作对手,则可见得他的成就,已非同小可了。
他们好像已化敌为友,一齐行去。
走了不远,唐天君道:“这座北斗七星伏魔大阵,虽是深奥奇绝,但可惜受先天条件限制,对于我这等魔教第一人,仍然不起作用。”
谷沧海道:“是的,我从没有打算利用此阵,对付你这般人物,不过,你的几个手下,陷入此阵之后,一身功夫,马上减退了一半以上。”
唐天君淡淡道:“他们都死在你手中么?”
谷沧海摇头道:“我只准备对付你而己。”
唐天君这时可就忍不住微露惊慌之色,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加害我这些手下?”
谷沧海道:“你未免太过自负啦!”
唐天君坚持道:“谁能办得到?你说。”
谷沧海道:“我实是未便透露。”
唐天君笑一笑,道:“咱们今日之会,如若不曾分出生死,殊难了得此局。既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等末节小事。为何还不敢告我?”
谷沧海道:“也许我们难分高下,尚须等待机会,到下一次才决一死战。这样的话,你便有时间找那些人的麻烦了。”
唐天君道:“你未免太把我低估了,当今之世,能加害我手下的,人数寥寥无几。其中剔除一些人,如令师应真大师等,所余就有限了。我就算查不出确实是什么人下手,但我把有些本事之人,通通杀死,亦是一样。”
谷沧海尚未回答,丈许处有人应道:“少宗师说得不错,我还是出面承认的好。”
唐、谷二人一齐停步,向那边望去,但见居师娄大逆,屹立在转弯角上。
唐天君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道:“是你么?”
娄大逆道:,你认为我不行么?我好歹也是一教之主呀!”
唐天君连连摇头,道:“这真是想不到之事,如果你不现身,我决计不会找到你头上。”
娄大逆仰天而笑,道:“魔教一脉,领袖邪派达数百年之久,果然名不虚传。”
他在头面上一抹,霎时变一个模样,原来是毒手如来崔山公。
唐天君见是这个魔头,反而大感欣然,道:“是你就对了,别人哪得有此能耐。”
他挥挥手,又道:“你走开吧,目下我与谷沧海先作殊死之战,然后才轮到你。”
崔山公道:“如此甚好。”
他徐徐转身,霎时已经消隐于甬道上。
谷沧海道:“你竞不问一问他为何帮助我么?”
唐天君道:“这事问之何益?第一点,他决不是现在才开始帮你,而此一事实,更证明了你会以柯继明的面目窥伺我。第二,以我想来,崔山公变成我的敌人,不外也是先师预留的一步棋而已。”
谷沧海不能不服气,道:“不错,但他若是与我联手,夹攻于你,你也不大好受。”
唐天君淡淡道:“对于这一点,我很放心。如果你借他之力,方能打败我,则你今生今世定必耿耿不安。同时亦永远不知道你我之间,究竟谁行谁不行了。”
谷沧海微笑道:“这也是实情,若然我不得与你公平决斗,此生此世再也找不到这等机会啦!”
他们已行近一道门户,唐天君锐利的目光,一转之下,已瞧出此处有两点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唐天君停下脚步,谷沧海也没有再往前走,好奇地向他注视。
唐天君道:“我默计行经此阵的方位,这儿已是全阵中枢重地,乃系可生可死之地。你带我到这儿来,便是迫我作殊死之斗,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正是此意。”
唐天君沉吟一下又道:“你可知道我心中正在怀疑什么?”
谷沧海想了一下,道:“不知道。”
唐天君露出不悦之色,道:“你连猜一猜的兴趣也没有么?”
谷沧海道:“我第一个念头掠过心中,已是猜测之念。但我认为说出来的话,被此都有损无益,是以不欲说出。”
唐天君固执地道:“你说说看。”
谷沧海道:“我认为你一定是生出害怕恐惧之心,因此禁不住停下脚步,并且事先从我口中,探悉门内的情形,以便预先筹妥应付之方?”
唐天君仰天一晒道:“一个人的生死虽然仅此一次,是非常重要。但我的胸襟,若是连生死也放不开,如何能达到今日的地位?”
谷沧海道:“恐惧之心,没有什么不妥,你何须认为羞辱?”
唐天君道:“恐惧固然不是可耻之事,但怕死就不是英雄本色了。”
谷沧海道:“既然如此,我的猜测对双方皆无损害,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唐天君道:“我看不出这一猜测,会有什么损害?”
谷沧海道:“假如你的确是怕死,听了我之言,势必老羞成怒。这么一来,你固然犯了浮躁之忌,而我也得遭受你亡命的攻击,岂不是两皆有损?”
唐天君道:“这话倒是不错,唉,跟你作对手,也蛮有意思的。我是看见此处光线比别处强得多,料想门户之内,必甚光亮。因此,门内之地,必定是非常适合咱们放手交锋的处所。”
谷沧海道:“正是如此,请。”
他侧身伸手作势,请他人内。
唐天君也客客气气,还了一礼,这才首先踏入那道门户之内。
门内是一面巨大的石屏风,挡住了视线。因此,他绕过屏风,放目一看,但见此室十分宽敞巨大,除了靠里面有两具石墩之外,别无他物。
屋内果然十分明亮,他转目一看,发现光源的设计,甚是巧妙,室内之人,无法直接看见天空。正因此故,在上面的人,亦不能看见这山腹内的石室。
唐天君当然也看见嵌在地下的石棺,不过由于目下已经嵌紧,棺面与地面的高度一样,不留痕迹,因此之故,他只看得出有那么一道长方形的缝隙,却不晓得那原本是一具石棺嵌入地中的。
他回头瞧瞧谷沧海,道:“此室宽广,足够咱们放手争挤了。”
谷沧海道:“是的。”唐天君又道:“以此室的形势而言,咱们无论哪一个,若是陈尸此也可以算是埋骨于名山胜地了。”
谷沧海道:“是的。”
他的答话。如此简短,倒教唐天君不解起来。
禁不住四顾一眼,才又道:“奇怪,此室既经前人修凿,为何又有后人改动的痕迹?”
谷沧海讶道:“这话怎说?”
唐天君道:“你还没看出来么?”
谷沧海道:“没有。”
唐天君道:“这一座石屏风,石质与此室完全不相同,可见得乃是后来搬入来的。”
谷沧海道:“难道前人开凿之后,不可以运人来么?”
唐天君笑一下道:“假如是洞府原来主人,有心弄一块屏风,那么可以利用洞府相同的石料即可,何须在外面运一块来?可见得必是后人搬入的,因为后来洞府之内,已没有石块遗留下来,是以须得在外面完成。
谷沧海道:“我倒没有注意到这等末节小事。”
唐天君道:“笑话,此事非同小可,你决不会不知。”
谷沧海道:“何以见得呢?”
唐天君道:“此室之内外,布置简朴,并无屏挡门外之人的目光的必要,因此这方石屏风定然另有作用。”
谷沧海笑一下,道:“原来你的根据乃是由此面定,那么我可以奉告,以前此室存放一宗物事,果然不便让人家看见;现在该物已移了。”
唐天君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问道:“那是什么物事?”
谷沧海道:“对不起,此物恕难奉告。”
唐天君冷笑一声,道:“若是与我无关之物,哪怕是稀世之宝,你也没有不敢告我这的原因。可见得此物必定与我有关,而我又一向与你没有接触,因此,可知此物不是与先师有关,就是与我魔教有关了。”
他的推究,使谷沧海大为心折。
唐天君又道:“再细究下去,不难进一步猜测出那是什么物事。”
他傲然地望着敌手,充满自信。
谷沧海忖道:“以此人的才智和武学造诣,假如我不是曾经在暗中利用种种方法,打击他的心灵的话,休说要赢得他,连他手下之人,亦无法诛除。”
他知道目下已无法利用这件事来小挫对方,是以是必多费脑筋,随口道:“那么你猜的是什么物事?”
唐天君则是要利用此举,增长自己的气势,当下道:“若然是与我魔教有关之物,你也不见得不敢告我,除非此物是—种可以克制我魔教的功夫,你才不愿泄秘。因为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纵然是我魔教中的异宝,但我若是过不了你这一关,知亦无用。过得这一关的话,你此身灰飞烟灭,身外之事,亦不须多想厂。”
谷沧海道:“你何须唠唠叨叨,再三分衍悄势,这不是很显明么?”
唐天君道:“我再说下去你就知道了,刚才我不是说,此物一是与先师有关,一是与魔教有关么?又分析说若与魔教有关则必是某种可以克制本教的功力。但此说仍然不能成立。
因为你如果通晓克制本人之法,你早就公开向我挑战,以便在天下人的注视下,成此不世之功。”
谷沧海道:“不错。”
唐天君道:“那么剩下来的可能,便只有与光师有关一途了。”
谷沧海道:“这等说法,仍然空泛得很。”
唐天君道:“一点也不空泛,因为我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最令我担心,那便是他的尸体。
我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这一点想必你亦知道了。”
谷沧海道:“我怎生得知呢?”
唐天君道:“因为尸体在这儿。”
他指一指地上那道长方形的微痕,又道:“他就在这里面。”
谷沧海心中的服气,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因此,他满胸尽是可惜之情,因为像他这样一个人才,自己却不得不设尽计谋,用尽心思以取他性命。
唐天君走到那具石棺嵌入的地面六边,低头注视了一下,才又道:‘这是一具石棺,嵌入石地中,任何人欲毁此棺,唯有硬凿之法。当然,此棺必定有某些特别之处,例如石质特坚,使人无法凿开,但对我而言,可不难起出石棺加以毁损。”
谷沧海道:“你若然杀死我,会不会这样做?”
唐天君道:“当然会啦!”
谷沧海大为放心,付道:“他终是未能全心相信自己的推论,是以才须得起棺验看,由此可见得我以前在他心灵中做成的伤痕,仍有妙效。如若他伤痕已平复,则他必在信心上表现出来。而他若是有十分的信心的话,我就一定无法与他匹敌了。”
要知谷沧海围于时间的因素,一身功夫,虽然已经冠绝一代,但功力之深厚,仍不及唐天君。
因此,唐天君如果能向他使出全部的力量,他势难抵御,目下纵然已使对方未能使十成功夫,但胜败之数,仍然未卜。由此亦可见得谷沧海今日这一役,是何等的凶险艰难了。
唐天君查看那两个石墩,但见两下相距七尺左右,若是每人据一墩而坐,倒是十分适合于好友畅谈之用。
在石墩后面也有六七尺远的石壁上,有个五尺见方的龛洞,只摆设着一具石香炉,并没有供奉任何神像。
唐天君断定谷沧海已没有任何诡计阴谋之后,当下仰天长笑一声,道:“谷沧海,不知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谷沧海道:“你说过的话甚多,我怎知是哪一句?”
唐天君道:“我曾经说道,此处系全阵中枢,乃是可生可死之地。因此,你如若落败,纵欲逃生,亦有所不能,因为外面的阵法,适足以使你无法施展迅快的逅逃身法。”
谷沧海淡淡一笑,道:“如我这一役战败,根本就不打算活着。如若得胜,则你之遭逢,亦将与刚才说的情况一样,也就是无法遁出此地了。”
唐天君道:“想不到你竟也与世间愚夫一般,居然也做没有把握之事。”
谷沧海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决心,可以把不可能之事,变为可能。同时,我也看不出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你的敌手?”
唐天君道:“你的功力与我还相差一点,这是显而易见之事。但假如我不是已经看到先师埋骨之所,我仍然不敢向你夸口。”
谷沧海道:“这话怎说?莫非你怕庞老哥哥会突然出现,把你杀死么?”
唐天君道:“我们魔教中人,如若不得善终,则在临死以前,必定会留下一句诅咒,先师曾经说过,他纵然身亡,也得设法制我死命。”
谷沧海道:“你焉知我不是得过他指点,特地来取你性命呢?”
唐天君笑一笑,道:“只要他已经入棺,我就不怕了,因为我们魔教规矩,定须曝尸荒野,诅咒方能生效。如果被人收埋,诅咒的魔力就消失了。”
谷沧海这才恍然,道:“你们的规矩,使人不禁生出荒谬之感。”
唐天君道:“咱们若然没有别的话说,这就动手如何?”
谷沧海欣然同意,道:“那就好极了。”
他们马上就各自移开数尺,俱是空手面对面的站着。双方的目光,都如鹰隼一般锐利凌厉。
以他们的造诣功力,兵刃已属多余。而且在一般情形下,也不须动手过招。只要这么一站,双方的气势接触,便己判知胜败了。
但目下情况略有不同,由于谷沧海早已有了一挤的决心,所以唐天君并不打算在气势上,求取胜利。
他们无须用言语说明,彼此皆知今日之战,定须从各种角度,拼出一个结果。
在唐天君而言,他将以种种方法,迫使对方现出功力不足的弱点。
谷沧海则须得避免这一点,而从另外的方法,求取胜利。
这两个当代绝代高手,在这一座隐秘的山腹洞府之内,正作殊死之斗。他们挤斗的结果,将发生极巨大的深远的影响,然而天下武林中,得知此事的,也仅仅有一个毒手如来崔山公而已。
这刻,毒手如来崔山公,正盘膝跌坐在室外不远的墙下,他己运集起全身功力,查听室内的情况。
唐天君首先发难出手,但见他举步向谷沧海迫近,脚下的步法方向不定,使得他的身形似进实退,忽左忽右,仅仅寻丈的距离,已教人眼花缭乱,弄不清楚他到底往哪儿走。
但事实上他的人已向谷沧海移动,因此,归根结果,这一路诡奇变幻的步法,仍然是有踪可寻。
谷沧海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等奇异武功,却知道这是魔教至高无上的心法,称为天魔舞,普通的高手,看了这等步法,一定会迷惑得连对方移近自己还不觉察。这样的话,自是难逃毒手。
纵然是谷沧海这等人物,看得出对方已移近不少。但若是按照正常的动手方法,那就简直无法出手。
因为一则方向距离无法判断准确,二则对方进退转侧的身法中,蕴含无穷奥妙,令人还未出手,已觉得对方不但无隙可乘,甚且具有相克反击的威胁。
唐天君也考虑了很久,才选出这一门功夫施展。因为他算来算去,惟有这路身法,或可迫使对方迅即现出功力不足的弱点。说得迟,那时快,谷沧海在对方刚刚出手袭击之际,突然手起掌发,猛向对方劈去。他这一掌平淡无奇,大凡习过武之人,都认得是排山运掌之式。但与别人不同之处,却是他的掌势一发,登时生出一阵强劲震耳的啸声,宛如险恶海面上,波浪汹涌卷扫一般。
唐天君的身形迅如电光石火般旋转起来,好像急转中的陀螺一般,往一侧移开。
一时之间,真瞧不出唐天君这等转法,是由于谷沧海的掌力使然呢?抑是他自行施展这等身法的?
在理论上,他若是被谷沧海掌力震得迅急旋转,则他决计无法在指顾之间,跃回谷沧海面前。
直到最后,唐天君从右侧丈许外,唰地跃回谷沧海面前时。才显示出他乃是自行施展这一路身法的。
要知他这种身法,乃是利用旋转的原理,使对方巨大绝伦的力道,无法集中在某一点上,因此也不能形成伤害。
此外,他在旋转卸力之际,如果对方继续攻击的话,他便可以把这一股压力,巧妙地借用反击敌人。这正是谷沧海为何不接着出手之故。
唐天君冷冷道:“原来你已练就了无敌金刚力。”
谷沧海道:“我现在才知道庞老哥哥当日为何嘱咐我,务须要修习这门功夫之故了。敢情你的天魔舞,非这一门功夫不能克制。”
唐天君淡淡一笑,道:“但你练就了无敌金刚力的话,亦是招致灭亡之故。因为以你的年岁,你的功力造诣,决计达不到能在每一招一式都使得出这等功夫的境界。因此,你反而难以逃得今日杀身之祸。”
谷沧海大为翟凛,可是表面上当然不能露出丝毫声色,当下道:‘空言无益,你不妨出手试试看。”唐天君微微一晒,道:“好,看招。”
手起一掌,向谷沧海拍去。
谷沧海也挥掌封架,两人齐齐施展出奇奥迅快的手法,一转眼间,已拆了十余招之多。
以他们的功力造诣,这等打法,拼上一两千招,也不是奇事。
唐天君当然不肯做这等费时的事之举,因此十余招一过,谷沧海马上就感到对方的掌招中,夹杂得有绵绵不断的阴柔压力,具有极强的黏性。如果一直如此发展下去,则他最后必将被黏得无法动弹。
正如对方所说,假如谷沧海每一招每一式中,都施展得出无敌金刚力,唐天君的魔功,便没奈他何。
唐天君口中发出嘿嘿的冷笑声。刹那间又拆了十招以上,谷沧海的动作,显然已看得出是迟滞了。
唐天君的冷笑声,宛如利刃一般,声声刺入外面窃听的毒手如来崔山公的心中。
他今日会在此间出现,表面上是谷沧海把他弄来,事实上在以前他已来过,那回是天魔庞珏带他来的。
当日庞珏的咐盼,现在还清晰的印在他心头。可是他不解的是,庞珏既己决心归向正途,则单为自己的利害得失着想,何以竞不把这个义薄云天侠骨仁心的年轻高手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己不暇多想,跃了起来,伸出双手。但见他那一对手,已变成黑漆发亮,甚是可怖。
室内正在挤斗的两人,突然间都为之一惊,原来那一道巨大在的石屏风,忽然轧轧声地移动起来。
唐、谷两人都不必用眼睛去瞧,单从声音上,已判断这道屏风,乃是向室内移去。换言之,这道屏风,正是要把这间石室封闭起来。
此一现象,不问可知乃是对付他们而发生的、也就是说,此室一经封闭,即便高明如唐、谷二人,亦无法击毁屏风,脱身出去。
唐天君两次要跃出战圈,但谷沧海却反过来,把他黏住。在他这两度欲退这际,谷沧海不但已平反了败局,甚至己占得了上风。
但见他掌势如雷电轰闪,威猛无比。一连攻了七八掌之后,猛可使出天枷地锁连环三式。这三招俱是劈击中含有擒拿的绝妙手法。
唐天君哪敢被他黏搭上?只好挥掌力拼,砰砰砰,一连硬挤限三掌,登时震得连退十余步。
他已经被对方掌招中的无敌金钢力,震得血气浮动,急忙运功压制血气,不知觉中,真元耗损极多。
谷沧海也有力竭之感,是以暂时不动,运功调元。
唐天君道:“你这笨蛋,难道还看不出这是庞老儿的陷阱么?他几曾把你放在心上?”
谷沧海仰天一笑,道:“你错了,我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去的。”
唐天君道:“就算你准备一死,但我在绝望之下,以全力对付你,则你的危机,反而增加了许多倍。”
谷沧海道:“你又错了,我不打算活着出去,乃是出自真心。而你的绝望,只是一种假想。你不免会认为或者尚有破门而出的机会,是以心神不定,反而不能使出全力。”
唐天君晓得这是实情,同时也深知自己的修养,还未达到可以不分心想到室门被封之事。
因此,在那一阵心神恍伤之间、假如再要动手挤斗的话,则反而是自己不利了。
他直到现在,方始深深感到师父的神机妙算,实在不能测度。而事情怪也就怪在这一点。那就是他怎能找到一个像谷沧海这种人呢?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唐天君,你的功力已受损,加上你心神的波动,大概已很难取我性命。至于我这方面,也同样的不易杀得死你,对不对?”
唐天君心中泛起一丝希望、道:“对,你有何建议?”
谷沧海道:“咱们就算出得去,亦是誓不两立的对头,因此咱们还是挤出一个结果的好。”
唐天君本以为他会建议暂时息争,先合力破关而出,再作道理。谁知他仍然不放弃,心中又失望,又愤怒。
谷沧海又道:“咱们各据一墩,比一比剑术如何?”
唐天君晓得他所谓剑术,并不是真的拿剑比划,而是一种比武的总称,由于自古以来,最精妙的武功,是驭剑之术,可以在千百里以外杀人。
因是之故,通常在武林绝顶高手中,论剑就等如是各以本身功力,发出剑术拼斗之意。
唐天君点点头,首先坐在距他甚近的石墩上。
唐天君道:“这真是千古的盛举,可惜竟没有一个人,能亲眼得见实况。”
谷沧海一径走到石壁下,在身上掏出一个纸包,取出几节线香,以火折点燃了其中之一,插在炉中。
线香上升起了轰轰的轻烟,片刻间,全室都阴韵着馥郁的香气。
唐天君嗅吸了一下,道:“好香,好香,真不知你从何处得来?”
谷沧海道:“你见闻渊博,行迹遍及九州,可知道此香的来历么?”
唐天君仔细地用嗅觉辨认一下,道:“不知道。”
谷沧海道:“如果只是文人雅韵,或是闺中情致,则这焚香之举,便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但你我在石室论剑,难道还须氤氲清香,以增趣味么?”
唐天君默然、冷静的去寻思话中的玄机。
谷沧海转身到石墩上坐下,凝神运功,神气立即变得非常严肃。
现在他们只须以双臂代剑,相向发招即可。虽然他们之间,互相伸手也不能触及,其间尚有三四尺的距离,但他们指尖上发出的剑气劲道、已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敌人刺死,甚至可以劈开两片。
谷沧海首先出手,挥臂比划,一股无形剑气逐出去,直取对方。
唐天君抬手一划,便封住敌招。
他口中冷冷道:“这一招‘夕阳西下’,功力末纯。”
谷沧海右手遥遥斜削,口中道:“这一招你如何封架?”
唐天君左手一挥,拨开敌人的劲道,道:“何足道哉。”
谷沧海面上泛起微笑道:“你这一招‘手挥目送’,也是功力未纯呢!”
他们口中说着,手上比划着,虽是忙碌,但两入都显得十分闲豫舒徐。
那时候,唐天君的攻势绵绵不绝,谷沧海似乎没有反击的可能。
静寂的石室内,除了他们偶尔发话以外,就只有剑气的破空之声。
谷沧海首先发出急促的呼吸声,虽然只是那么一下,但已可证明他有衰竭之象了。
唐天君双手齐出,但显然招式完全不同,一望而知一是剑术,一是刀法。
谷沧海也双手并用,迅快抵御。此时但闻劲风呼啸,和衣抉飘拂之声。
空气中的香气,越来越浓冽。
唐天君忽然感到一阵微眩,虽是瞬息即逝,但这等现象,大是可惧。
他心神一分,剑气顿时减弱。谷沧海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马上提聚起平生功力,大喝一声、施展反击手法。
但见他以手作剑,连续刺出,迅急如电。一转眼间,已刺了七八剑之多。
唐天君聚精会神地抵御,他晓得敌人这一招,称为九子连环,一共有九剑之多,只要捱得过去、倘稍有破绽,则对方一举手间、即可毙敌。因此,这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谷沧海第九剑刺出,仍然被唐天君挡住。此时,谷沧海果然有衰竭之象,中盘出现了空隙。
唐天君一剑劈去,但他为了把握时机,急于使出,已来不及提聚全力。
只见谷沧海也是一剑刺来,根本不封架他反击的一招。
唐天君心头一震、待要改变手法,已来不及了。
只见端坐在墩上的两人,一齐发出咕吟倒地之声。
但谷沧海坠地即起,还走到唐天君那边去。
唐天君嘴角流出鲜血,面色如灰,过了一阵,方睁开眼睛。
他望着谷沧海,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该忘记了你有天魔心功护身,又不该自恃功力,以为无物可以侵害我体,才中了这一炉香的暗算,这些线香,料必是先师给你的、是也不是?”
谷沧海点点头,道:“是的,这一节五行神香,本来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但配合起这座北斗七星伏魔大阵,就生出一种无形的力量,克制你的灵智,非是魔教之人,便没有事。这时候,你已经不能抵抗外来的侵害,是以我最后这一剑,方能杀你。”
唐天君想了一阵,才叹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谷沧海举步行开,一直走到门口,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摇摇头,忖道:“这一口鲜血,要费十年苦功,才能恢复如常。”
正想之时,那道屏风忽然发出轧轧的声响。谷沧海退后了一大步,等了一会儿,屏风侧边探出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正是崔山公。
他严肃地道:“谷兄,出来吧!”
谷沧海回头望了唐天君的尸身一眼,这才缓步行出。
到了外面,崔山公一刻也不停留、领先走出这座大阵。接着又经过死尸垒垒的大寨,出到洞外。
崔山公道:“老朽可要回去啦,你呢?”
谷沧海叹一口气,道:“我还有许多未了之事,但不要紧,唐天君已诛除,世上大概就没有什么难办之事了。”
崔山公笑一笑,但眼中闪动着敬佩的光芒,他曾是横行江湖数十年的人物,现下却出自衷心的佩服这个少年的坚忍和勇气。
心中不禁想道:“是的,在谷沧海手中,大概已没有什么难办之事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