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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改过自新

过了一阵,众声稍歇,秦霜波才道:“宗旋,我还得证明一下我的话不假。”

她转眼向广闻大师望去,道:“广闻大师,请问刚才你对宗旋可曾起了杀机?”

广闻大师一怔,却不得不点头道:“罪过,罪过,老衲确曾是满腔杀机!”

秦霜波道:“那么,其时如果你没有其它意外的话,必定挥刀直进,把宗旋当场杀死了?对也不对?”

广闻大师点点头,心中已略略明白她问这话的动机。然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还是感到十分迷惑。

秦霜波又道:“是不是因为我发出了剑气,才阻挡了你攻去之势?”

广闻大师道:“是的!”

秦霜波高声道:“宗旋,你听了我们这番话,料必也肯相信是实情。因此,可知我乃是有心助你改邪归正,不惜冒犯少林派广闻大师,亦不惜引起了罗廷玉的误解,给予你一个最后机会。”

宗旋真是哑口无言,现在秦霜波已用各种方法,证明她的真心用意。也证明他并没有悔过之意。在这等情况之下,他若是被杀,纵是找来天下最善辩之人,也无法责怪对方的辣手。

他长叹一声,道:“在下认栽了,唉!我一向自负得很,总以为才智与武功,哪一样都不比你差,孰知竟然不是你的敌手。早知如此,我该早早把你和罗廷玉制住,便可免去今日之祸了。”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那也不见得,须知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我便对你有了奇异的感觉,我怀疑你就是千面人莫信,莫信这人既然帮助严无畏,加害武林中许多名家高手,则自然是严无畏的手下。”

她停了一下,又道:“但我的感觉只能使我存疑于心而已,直到我当真抓到证据,那是在淮阴中西大会以前不久之事了。”

宗旋一怔道:“你已抓到证据?什么证据?”

秦霜波道:“罗廷玉的行踪,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故意试探,便告诉你,佯称有几个人知道,一面派人通知罗廷玉。果然发现有埋伏狙击之情,可知这消息从何处泄漏了。”

众人一听此计,都不能不信服。但宗旋却仰天一笑,道:“这话太勉强了,试想敝庄其实已用全力侦查罗廷玉的下落,难保不会被我们查到。”

秦霜波淡淡道:“他已易容乔装,又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或者你说他虽是易容乔装,仍然逃不过你们手下的耳目。可是我索性告诉你,一则他是十分机警之人。二则他连身材也改变了,你的手下们,绝对无法发现他。”

宗旋仍然有话可以反驳,道:“然则你又如何能保证那个派出之人,不被我们跟踪到?何况他可能泄漏机密,你只要考虑到这些可能性,就不能硬指是我通风报信的了,对也不对?”

他反驳得头头是道,众人都不能不承认他有理,何况他还补充说明当时独尊山庄,动员了庞大的人力,监视每一个跟秦霜波接触之人。后来她进入飞鞭孔翔家中,所有孔府之人,凡是出来的,皆受监视限制。以独尊山庄的力量,此举毫不困难。

因之,众人更觉得宗旋的理由十分充份。虽说目下他已承认是他报的讯,但以事论事,秦霜波在当时考虑到这些可能性,不能硬说是他。

秦霜波虽毫不在意,等他详细说完,这才道:“我派出通风报讯之人,根本不知对方就是罗廷玉。而这个人,绝对可以瞒过你们的眼目。”

当下把那小婢紫玉之事说出,大家一听,又回心转意,深信秦霜波果然算无遗策,的确能瞒过独尊山庄。宗旋到了这刻,也就无话可说。

于是挺一挺胸,道:“好吧!秦仙子可以让广闻大师上来,取我性命。”

秦霜波道:“广闻大师如今岂肯再度出手?尤其是我让你休息了这么久,使你几乎完全恢复了功力。”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宗旋身上,似是细细观察他可是已经恢复了元气,而广闻大师却频频点头,大有首肯斯言之慨。

宗旋皱起双眉,道:“随便你们谁出手都行,我不必参加意见。不过在下却很想知道秦仙子,你我既然是对头冤家,你又何故给我这个机会?”

他问得很尖刻厉害,假如秦霜波答得不妥,自然对她的为人,将生出微辞,换言之,宗旋已向别人暗示说秦霜波喜欢他,至少有这等倾向。

秦霜波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我乃是念着你以前一直没有向我下手,以及你刚才挺身而出,在强敌环伺之下,气概迫人,算得是英雄行径,才给你一个悔改自新的机会。”

她的答话,又是无懈可击。宗旋不再开口,端木芙噗哧一笑,道:“宗旋啊!宗旋!你后来种种所为,都适足徒自取辱,说你聪明,还不见得。”

她美眸一转,又道:“你要不要我告诉你,哪一个将要跟你拚斗?”

在眼前来说,一共有好几个高手,都有资格与宗旋一拚的,因此之故,人人皆在心中暗暗猜测。

宗旋摇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在下早就晓得是谁了。”

端木芙笑道:“不见得吧?像你这般愚笨之人,哪能猜得出对手是谁?”

宗旋面泛怒色,道:“哼!哼!假如不是在目下这等环境之中,你敢这样说,我必定要教你感到后悔。”

崔阿伯怒道:“放屁!凭你也配?”

端木芙忙道:“阿伯别吵嘴,我说宗旋哪,你敢不敢与我打赌?”

宗旋道:“赌什么?”

端木芙道:“你若能猜得出向你下手之人,我担保让你安然离去。但若然你输了,你就得用一些秘密来交换了。”

宗旋道:“好极了,我赌定啦!只不知你要知道什么秘密?假如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端木芙道:“你一定知道的,不必多虑,现在我把这个人名写下来,以免啰嗦,然后由你当众宣布,再对证我纸上写出的人名。”

宗旋道:“如若我猜不中,你必须有强固的理由,解释其故,而这个理由,又必须强于我所提之人。”

端木芙道:“这个自然。”

她随即拿纸笔写上了人名,那枝笔只是一根枯枝,用火烧了一下,变成一小截焦炭。不过写在纸上,仍然十分清晰可靠。

疏勒国师突然道:“端木小姐,这一赌有百害而无一利,大可不必。”

广闻大师亦道:“你还未获罗公子的同意,贸然行了,只怕到时你万一输了,无法履行允诺。”

众人也纷纷议论,十之八九,都认为端木芙十分不对,因为必须说出强有力的理由,则她其势不能随便乱写一个人名。这么一来,宗旋在三五人当中,很容易碰对了。

端木芙等议论之声减低,这才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假如我万一输了,而罗公子又不肯放他之时,我也就只好陪宗旋一道闯关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罗廷玉高声道:“那也不必,如若你输了的话,只须你听我指挥,我就不出头作梗?”

端木芙道:“我不会输的,我们就如此约定好了。”

宗旋当下闭目凝思,看他样子,分明已开动了脑子里全部的力量。在眼下的高手中,严格算起来,只有四个人须得予以考虑。首先自然是翠华城少主罗廷玉,其次是秦霜波、疏勒国师、广闻大师等。

要知宗旋适才的一番激斗,虽然已经落败,但所显示的功力,非同小可。放眼天下,也只有这寥寥数人,可以与他动手相拚。

宗旋最先考虑到罗廷玉,心想:“此人出手拦阻于我,乃是天公地道之事,无须置疑。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他亦可能不是首先出手之人。”

第二个考虑的对象,不是秦霜波,而是疏勒国师。此人乃是西域第一高手,武功之强,无人不知。他到中原之后,所向无敌,只曾略挫于罗廷玉的宝刀下。因此,他不但足有资格出手,定能制胜。而且由于他与端木芙的宾主关系,也是非出手不可。

第三个才轮到秦霜波,她的剑术造诣,目下已公认为没有对手的了。自然剑道以外的高手,她能不能完全赢得,那是另一回事。秦霜波已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有悔改生还的希望。而宗旋却轻轻放过,这是她亦会出手之故。

不过,宗旋衡量一下种种关系,秦霜波出手收拾他的可能性,并未到了使他担心的程度。

最末一个是广闻大师,本来他曾经出手相拚,应该数他最有可能。但由于当时是秦霜波发出剑气,迫他罢手。这么一来,他已尽过心力,对师门及武林同道,皆能交代。加以施展那催发潜能的魔功,十分损耗真元。他除非万不得已,焉肯再度出手。所以广闻大师出手的可能性,已降到最末的一位。宗旋细细一想,可能只剩下了罗廷玉和疏勒国师两人。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端木芙本人,而他亦知道端木芙此女有神鬼莫测之能,虽然一向不懂武功,但说不定只是伪装而已。以她身世上的血海深仇,出手自是极有可能。不过宗旋早就把她剔除,因为她手中放着一个几乎必能取胜的疏勒国师,何须自家出手?这一点,他考虑得异常周详深刻,即使端木芙已炼成了邪功魅剑,她会不会出手,实在甚感疑问。

至于罗廷玉,出手的可能性当然极大,尤其是他的血战宝刀,已经具有“刀君”气象,几乎可说是握有必胜之势了。宗旋的脑海中,浮现着罗廷玉英姿飒飒,以及疏勒国师的粗豪雄健的面影,此起彼落,一时难以决定。

只听端木芙格格娇笑一声,道:“宗旋,你的对手虽然只有四个,可是实在不容易决定,对也不对?”

宗旋含怒瞪她一眼,道:“你想以说话搅乱我的思路么?”

端木芙道:“我可是如此阴险之人?”

宗旋咕噜一声,没有说话。端木芙又道:“你既然那样说了,我决不能让你有借口,甚至心中不痛快也不行。你可以说出两个人来,只要这两人之中,有一个是我所写下的,就算你赢。我就站在你那一边,保你必然脱困。”

这话一出,连罗廷玉也微微动容,余人更不必说了。只有秦霜波神色恬淡如常,好像目下之事,与她全不相干。

宗旋道:“我不必占这等便宜。”

端木芙哂道:“就算这是便宜,但你仍然要败于我手中。”

宗旋虎目一睁,厉声道:“你当真如此有信心么?”

心中暗暗忖道:“她故意给我多猜一个人,但其实正是用计,想哄我舍下热门人物,哼!哼!我才不上这个当呢,必定是罗廷玉和疏勒国师之一,我说出来,包管她哑口无言。”

端木芙道:“自然是真的,我几时说话不作数?”

宗旋道:“好,请你把那张纸交给别人。”

端木芙道:“交给谁呢?”

宗旋四顾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秦霜波面上。秦霜波心中泛起一阵难过,暗暗想道:“他在此地孤立无助,宛如在世上挣扎求生的孤儿一般,看来我只好答应为他保管那纸条了。”当下向他点点头,表示愿意。

宗旋道:“那就请你交给秦仙子吧!”

话才说完,突然也感觉到自己的孤单可怜。此处人数可真不少,然而在他来说,却似是荏弱的孩子,处身于苍茫的旷野之中。这等孤零凄凉的感觉,在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自小就没有父母,一直是挣扎着往上爬,力图成为人上之人。每当他偶然午夜梦回,四顾茫茫之时,便不由得被这无依无靠之感,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须得赶快抛开感伤情绪,但仍然不禁叹了一口气,向秦霜波道:“谢谢你了。”

秦霜波只淡淡一笑,没有作声,却立刻打开纸条,只见纸上写着不少字迹,顿时为之大奇。但见劈头第一句是“秦姊姊”三个字,心中一怔,还以为端木芙写的是她秦霜波将会首先出手。可是往下看时,方知这张纸条乃是写给自己看的。换言之,端木芙大大的露了一手,早在写下此纸以前,便推算到宗旋必会把这张纸条,交与她收执。

只听宗旋朗声说道:“在下深信首先出手,以拦阻我安然离去的,必是……”

话未说完,秦霜波已高声说道:“等一等。”

宗旋愕然道:“秦仙子有何见教?”

秦霜波走过去,递了纸笔给他,说道:“你还是写在纸上的好,免得口说无凭。”

宗旋道:“此处证人多如牛毛,何须写下?”

秦霜波道:“写下来对你有何损失?”

宗旋道:“好吧!我写就是。”

取过纸笔,飕飕写好,交给秦霜波。秦霜波看也不看,便道:“现在你可以开步走了,瞧瞧看谁会挺身而出,拦阻你去路。不过我先此声明,假如大家自问赢不了宗旋的人,可千万不要出手。”

她这么说了,谁也不敢冒失上前。一则这是性命声誉交关之事。二则胡乱上前的话,可能反而坏了大局。

宗旋道:“此计甚佳,如此一试,便无作伪的事情了。”

当下跨开大步,向缺口行去。他连跨了四五步,尚无人出面拦阻。

全场之人,都觉得十分紧张,一来怕他乘机真个逃掉。二来又担心端木芙失败,被宗旋猜中。宗旋晓得只要再走上十来步,就有突围逃命之望。不过他目下可不能透露心中的紧张,依然稳定地大步走去。看看又跨出了四五步,人人都有着透不过气来之感。可是谁也不敢开口,全场竟是鸦雀无声。

突然间,一道人影,如奔雷闪电般纵掠上前,拦住了宗旋去路。众人急急定睛打量,只见那人一身灰布僧袍,面圆体胖,一团和气,正是少林高手广闻大师。他自是有资格出手拦阻宗旋,并且表面上亦很有道理这样做法。

宗旋脚下一停,冷冷道:“大师此举,实是大大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广闻大师道:“何以见得呢?”

宗旋道:“论起公恨私仇,定必是罗廷玉或者疏勒国师出手才对。”

广闻大师呵呵笑道:“那也不见得吧?”

崔阿伯高声道:“宗旋,你的纸条上有没有写下广闻大师的名字?”

宗旋冷冷道:“如果有的话,如何算得是意外?”

崔阿伯道:“那么你已经输了,何必多言?只要广闻大师有这资格,你就得认栽。”

宗旋道:“放着许多比他更应该出手之人在此,他起个什么劲儿?何况秦仙子也说过他不会出手的。”

崔阿伯道:“那只是秦仙子说的,与广闻大师何干?他刚才没宰了你,现在继续努力,岂不合情合理?”

但全场无人做声,亦即是无人附和他的意见。宗旋仰天笑道:“广闻大师,你得说出个道理来?”

广闻大师转眼向秦霜波问道:“秦仙子,端木小姐纸上写的,可是贫衲么?”

人人都凝神聆听,看看端木芙可曾猜中?假如猜不中的话,宗旋即使输了,亦不须履行诺言。只听秦霜波说道:“是的!正是大师之名。”

广闻大师翘一下姆指,道:“贫衲不得不佩服端木小姐的高明了。”

宗旋高声道:“广闻大师,我怎知她有没有示意你上前拦阻于我?因此闲话休提,你且把其中道理,当众宣布,看看旁人心服不心服?”

广闻大师道:“使得!贫衲所以急于出手,实在有莫大的理由。假如不是我生怕坏了端木小姐的事,早在你跨出第一步之时,就出手了。”

他停歇一下,才又说道:“贫衲定要留下你之故,有三大原因之多。第一点,是敝派既已介入漩涡,独尊山庄决不会忘记,必图报复。所以我有机会削弱严无畏力量的话,焉能放过?”

崔阿伯喝声采,道:“说得真好!”

广闻大师向他点点头,又道:“第二点,是你我皆曾施展神功,催迫体内潜能,激战了一场。此举当然大耗真元。目下你功力未够深厚,所以不能取胜。但你年青身壮,根骨极佳。而贫衲则渐趋老迈之境,难以复元。假如今日让你安然脱身,下次相逢,定必两败俱伤,贫衲难逃你毒手。因此之故,非留下你不可。”

这一点原因说完,博得许多人的附和首肯。而宗旋也似乎无言可对,可见得广闻大师绝不是强辩的。

广闻大师又缓缓道:“第三点,亦是最重要的一点原因,那便是你居然精通敝派秘传的六大绝招,虽然经过精心设计,巧妙安排,化作另一套剑法,但贫衲岂能看不出来?因此贫僧必须追究此事,假如追究不出来,能杀死你,也差强人意了。”

宗旋道:“武功之道,原无定着,难道不能巧合的么?”

广闻大师道:“这六大绝招,虽然化为一套剑法,但由于须得具备很多条件,方能施展。因此之故,连敝寺之人,亦很少炼得成功。你的武功招数源出严无畏,风格路数完全相反,还须一些特别条件才行,他如何会创造出这一套剑法来?”

这是武学上的辩难,有理可循,宗旋答不上来,众人一听,便知广闻大师的确很有道理。广闻大师又道:“假如贫衲不是识得这六大绝招,早先的一场拚斗,结果可能与现在不同了,那便是说,贫衲可能早已杀死了你,或者反而遭遇败亡。”

宗旋摇摇头,道:“可惜我没有要你把这道理写起来,现在人人都听见了,包括端木小姐在内,可就无法测验得出她根据什么理由,会推测是广闻大师出手的?”

疏勒国师高声道:“宗旋兄,你这话未免把端木小姐的智慧估得太低了!”

宗旋剑眉一耸,朗声道:“疏勒国师,你却未免把端木小姐看得太高了,我现在请问罗廷玉公子一声,你认为端木小姐知不知道这些理由?尤其是第三个原因,她会知道么?”

罗廷玉道:“宗兄何以找到兄弟头上?”

宗旋道:“你乃是当今翠华城的主人,为天下白道的表率,当然得凭良心说话了。”

罗廷玉道:“承蒙你看得起我,这么一来,我可不能不答了。若论端木小姐的智慧,当世几无人能及,因此,她可能猜测得出。但这第三点,却非智慧之力所及,所以她没猜到,亦是理所当然。”

宗旋道:“你不觉得这话有欠公平?”

罗廷玉正要回答,秦霜波已插口道:“宗旋,你何必多言,赶紧认输就是了。”

宗旋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决不抵赖。不过把道理弄清楚,亦是应该的。”

秦霜波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宣布出来了,端木小姐不但写对了广闻大师,同时更推算出你定必把此纸交给我,是以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给我,其中包括得有为何会是广闻大师出手之故。”

宗旋震惊地望着她,露出一派难以置信,而又不能不信的样子。秦霜波又道:“她写得虽是简略,可是这三点原因,都指了出来,甚至次序都没有弄错,她写的第一项原因是‘削敌实力’。第二项是‘双方年龄’。第三项写的是‘秘传武功’。平心而论,她短短的四个字,已经逐项指得明明白白了。”

宗旋道:“给我瞧瞧行不行?”

秦霜波举步走过去,把纸条交给他,此时两人相距只有三四尺,极为接近。宗旋看得清楚,但见秦霜波那对清澈如湖水的双眸中,透露出怜惜之情,以及一种爱莫能助的感慨。

他双眉轩竖,突然兴奋起来,心想:“我能得到她当真为我动心,虽然难逃大劫,也是甘心瞑目了。”

秦霜波轻盈地退了开去,宗旋精神陡然兴发激昂,豪迈地仰天大笑,道:“广闻大师,咱们说不定要再拚一场了。”

广闻大师双眉微皱,道:“你拿过纸条,竟不瞧看,突然间流露出视死如归之慨,此是可怪之一。你忘记了与端木芙打赌之事,此是可怪之二。宗施主,你必须解释明白,不然的话,贫衲也要使点手段了。”

宗旋道:“我向来不把生死太放在心上,此刻豁了出去,有何可怪?说到打赌,我不是忘记,而是不曾听见端木小姐开口,懒得再等而已。”

他转眼向端木芙望去,又说道:“你想问我一些秘密之事,只不知我说过之后,便又如何?”

端木芙笑道:“我有我的打算,不便在事前泄露。”

宗旋道:“但你却忘记了一点,那就是我反正已活不了,何苦做出背叛师尊,使他蒙受损害之事?你说对也不对?”

这话分明想抵赖,不过说得好听,还有几分歪理而已。端木芙道:“我不要跟你争辩,只提供一个办法,你认为觉得可以接受,便那样去做,好不好?”

宗旋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端木芙道:“我可求罗公子和广闻大师以及其它的人,把你放过,不过却须受我禁制,使你武功暂时消失一段时间,令你不能帮助严无畏,亦即是不能伤害武林同道。”

人丛中有人大声道:“万万不可,小姐不是说过,他的智慧就足以使咱们大受其害的么?”

端木芙轻笑一声,道:“诸位放心,我定必尽力顾及多方面,以我想来,宗旋那时一定没有余暇去管别人的闲事。”

另一人问道:“端木小姐的锦囊妙计,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测度,假如于大局没有影响,还望小姐详细赐告。”

端木芙晓得这话虽是出自一人之口,但却是群雄的心声,不便违拗,当下爽快地点头同意了,道:“这是由于我懂得一种极为奇奥的秘传禁制手法,施展之后,宗旋若要恢复功力,必须痛下苦功,勤修苦炼。若然稍为偷懒,便有完全失去武功之虞。因此之故,他焉有余暇分心去助严无畏害人?”

这一番话,听起来只不过是很有道理而已,但传入大行家如广闻大师、疏勒国师等人耳中,却不由得都大感震惊。原来这禁制武功手法,乃是至为上乘的武学,不但深奥无比,且很少有人得窥此道。同时更须本身武功高强,方能施展。

换言之,单是这一行上乘武学,已经足以震世骇俗。更何况还要讲究至出神入化之境,使得对方必须苦苦用功,方足以保存得住武功不失?

广闻大师缓缓道:“这真是旷代罕闻的绝艺,只不知小姐施展之时,可许贫衲在场,一开眼界?”

端木芙道:“这又有何不可?届时不但大师须得在场,罗公子和秦仙子姊姊亦不可缺席,方足以昭示天下。”

她停顿一下,又向宗旋说道:“你不须暗暗希冀严无畏可以出手解救于你,如果我没有这等把握,岂敢向天下英雄豪杰讨这个人情?”

宗旋仰天一笑,道:“那是我自家之事,我爱怎样想,你管得着么?”

端木芙微微笑道:“管得着管不着,那是后话,将来你自然知道。”

她的目光扫掠过罗廷玉等人,说道:“我们走吧!”

疏勒国师上前两步,伸手抓住宗旋臂膀,以免他忽生歹心,复又劫持了端木芙,使得局势大变。于是一行七人,穿过广场,由广闻大师带头,走入一座禅院中。升阶入室,那是一间宽敞明亮而又极为洁净的房间,有一张罗汉床,还有方桌、椅子等物。

广闻大师向端木芙道:“这儿可以用么?”

端木芙颔首道:“适合极了,多谢大师指引。”

广闻大师道:“小姐不用客气,你肯让贫衲大开眼界,已经感激不尽了。”

端木芙道:“些须小事,何劳挂齿?大师未免太客气了。”

她转眼向疏勒国师望去,说道:“有劳国师先使宗旋暂时失去知觉,我们说几句话之后,才让他恢复如常。”

疏勒国师本已抓住对方臂上脉穴,此时内劲一发,宗旋便已全身软瘫,口噤无声。他纵然不愿受人如此摆布,但目下已没有抗议的机会了。疏勒国师出手一点,宗旋身子一震,便垂头阖目,失去了知觉。

端木芙教疏勒国师把他放在罗汉床上,这才向众人笑道:“刚才提及禁制功力之时,想必诸位都感到不易置信。因为我纵然知晓禁制手法,但此举必须本身功力高绝,才得以施展。”

罗廷玉等人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端木芙又道:“我不擅武功,大家都是知道的,因此我邀了诸位进来,你们心中多半会怀疑到,会不会我要借重你们之力,行那禁制之法?”

罗廷玉道:“然则小姐会不会这样做呢?”

端木芙反问道:“严无畏的想法,与诸位可会一样呢?”

广闻大师道:“这个自然,他又岂能例外?”

端木芙道:“这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了,眼下可以代我出手禁制宗旋的,连崔阿伯也算上,共有五人之多。每个人的武功、家数、心法皆不相同。严无畏想找出破法,短短的一年半载之内,只怕全无可能。”

广闻大师道:“原来如此,这个疑兵之计,虽然佳妙,甚至还可以因此一事而使严无畏分心,令他有疏于兼顾之失,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大的败笔。”

端木芙道:“还请大师指教?”

广闻大师道:“小姐好说了,也许贫衲只是过虑而已,但诚如小姐早先所言,贫衲如果眼见小姐没有可靠的把握,使宗旋有一段时期无法炼功的话,贫衲为了本身利害,非得取他性命不可。”

崔阿伯怒道:“你敢?我老头子先杀了你!”

端木芙摆摆手,阻止崔阿伯说话,道:“就算我没有把握,难道大师就当真不给我这个面子么?”

广闻大师沉默了一下,这才叹口气,道:“好吧!小姐看着办就是了。”

房中除了广闻大师之外,别人都没有什么异议。端木芙走到床边,看她那袅娜步态,如弱柳摇风,谁都不敢相信她自己有本事禁制宗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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