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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能战始能言和

但见此人只有二十来岁,长得面如冠玉,猿臂鸢肩,背上插着一柄长刀,英气勃勃。顾盼之间,豪气迫人,却又暗蕴一种温文潇洒的风度。

众人见了,但觉眼前一亮。霎时间有几个人先后叫道:“罗廷玉……”“罗少城主……”“翠华城主……”等等。

紧接着就是最盛大的喝采欢呼之声。罗廷玉停在浮桥中央,回头四顾,同时向群雄抱拳为礼,态度之从容大方,意气之豪放雄猛,当真是举世无有俦匹。

他举步走到浮台之时,众声已歇,都是等候着听取台上此阵是否派他出战之意。

端木芙高声说道:“罗公子,您来得正好,中原武林无不寄望公子虎驾出征。且待击败强敌,始行礼叙如何?”

这几句话,全场皆闻,因此更加静寂。罗廷玉微微一笑,目光匆匆掠过秦霜波,便已回到端木芙面上,豪迈地点点头,拱手道:“上台应战,乃是份内之事,自当竭尽所能,以效绵薄。”

当下大步向擂台走去,才走了数步,已掣出了天下皆知的“血战宝刀”,寒光森森,耀人眼目。任何人一望之下,已知罗廷玉乃是上台就拚之意,并不打算与疏勒国师对答任何闲话。

因此之故,吶喊助威之声大作,震耳欲聋。疏勒国师见对方来势如此威猛,岂敢怠慢,赶紧也撤出兵刃。他这一回刀剑齐齐出鞘,左手提刀,右手持剑。迅即摆好门户,表现出从来未有过的小心谨慎的态度。

观战之人,单单是看了疏勒国师如此慎重防御之态,已感到十分兴奋,更是狂呼大叫。罗廷玉步伐如一,同时既不加快,也不放缓,一直走上擂台。

此时他那股沉雄威猛的气势,连远处观战之人也能感觉得出来。身在台上的疏勒国师,更是不在话下。

他但觉这罗廷玉的勇武,似是出自天性,气势之坚凝强大,似乎不是血肉之躯所可以抵挡得住的。以疏勒国师这等功力修为,尚且有这等奇异以及可怕的感觉,换了他人,只怕当真得弃械于地,屈膝乞降了。

这一刹那间,正在狂呼高叫之人,都紧张得忽然没有了声音,因此全场蓦地里又陷入静寂之中。

这等忽而杀声震天,忽而坠针可闻的巨大变化,也对罗廷玉的气势大有帮助,宛如火上添油一般。

疏勒国师这么聪明之人,至此方知这罗廷玉实是他踏入中原以来,所面对的最强的敌手。原来疏勒国师在这瞬息之间,方始晓得罗廷玉年事虽轻,但武功既强,才智更高。

他这一声长啸,完全是为了先声夺人,同时好使全场之人,为他吶喊助威,以增强他的气势。当然罗廷玉并非刚刚赶到,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线香刚刚烧尽之时,才发出啸声。

此是由于双方讲明疏勒国师可以运功调息一炷香之久,因而假如罗廷玉早了一点发出啸声,惊扰了他,便是破坏规定了。由此可知,罗廷玉竟是在现身之时,已经等如出手向疏勒国师发动攻势。

那端木芙果然是一代奇才,竟然省得此意,尽量不耽误罗廷玉,使他的气势不致有中断之虞。因此,论起聪明才智,疏勒国师亦至此方知还逊端木芙一筹。

其实他老早就失算多次,只不过端木芙手段高明,处处都不肯锋芒过露,使他感觉不出来罢了。正因疏勒国师至今方始发觉,所以未能把握唯一的机会,消解了对方这一股气势。

这个唯一的机会,就是当罗廷玉步步迫到之时,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仍然可以不予理会,不掣出兵刃。

这么一来,罗廷玉势必收回宝刀,到台上与他说话,方始动手交战。

换言之,疏勒国师可以用这个手法,弛缓局势,使罗廷玉的勇锐之气,不能发挥到如此强大威猛的地步。

当然现在已经不能以计策谋略化解罗廷玉的气势了,唯有以真功夫抵御。

但这么一来,疏勒国师等如已陷入了被动之势。

但见罗廷玉踏上擂台,毫不迟疑,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刀直取敌人,口中又发出那震山撼岳的啸声。他的刀法,全不神奇奥妙,有如平铺直叙的文章,但却有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之威。群雄这时才记得发出吶喊之声,拚命狂叫助威。

罗廷玉的血战宝刀,在如雷的助威声中,如虎添翼,平添一股激烈豪壮之气。一连三刀,硬是把刀剑并施的疏勒国师,劈退了四五尺之多。

罗廷玉得此先手,更是壮怀激烈,虎目中威棱四射,又连续攻了三刀,一刀比一刀威猛。

疏勒国师心中虽是明知这刻乃是胜败的关键,自己万万不可再退。如若不能坚守,则对方气势已成,此后再想平反这等劣势,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行。

但形势迫人,他虽是用尽全力,想坚守原地,却是不由自主的又被罗廷玉震退了两步。西域一众高手们,得见这等情势,无不骇然变色,心中大是震凛。

罗廷玉抢制了机先,岂肯轻易失去?当即使出了“君临天下”七大招,但见他刀锋微侧,竟是用的一种极为罕见的“切”字诀手法。

寒光一闪,罗廷玉手中宝刀,竟从对方刀剑的缝隙间直切入去。威势虽然远远不及砍劈手法,却奇奥灵动之极,极难封架。

疏勒国师身处战局之中,感觉与观战之人又不相同。在他而言,但觉对方这一刀宛如空中鸟迹,水中鱼路,全然找不到丝毫痕迹。而在这缥渺虚幻之中,那股无坚不摧的气势,仍然紧紧笼罩着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放松的意思和迹象。

就在罗廷玉一刀切下之时,疏勒国师蓦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侧头耸肩,竟是用他一只左肩,耸起接刀。

这一招以身硬碰兵刃,大出情理之外,即使高明如罗廷玉,急切之间,也是不能罢手,只好原式运刀疾切。

要知假如罗廷玉煞住刀势的话,以疏勒国师的造诣,刀剑齐出,定可在他身上开两个窟窿,那自然是有死无生的结果了。因此之故,罗廷玉目下是无论如何也得运刀疾切落去,保持攻势,以免无端端失去了主动的优势。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闪处,刀刃已切中敌肩。但见疏勒国师身子一震,又退了两步。

可是疏勒国师此时刀剑交错施展,已严严密密的封住了门户。换句话说,他已用这硬接一刀的奇异方法,扳回劣势,已不复是处于捱打的窘境中了。

西域之人,齐齐喝采狂呼,加上中原群雄的声音,简直可以把人吵死。

疏勒国师挨了这一刀,居然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因此,虽说他已被对方砍了一记,但若是这等有意为之,而又不曾负伤的情况之下,谁也不能说他输了。

罗廷玉当此之时,无论如何也应放手再攻,尽力施为才是。谁知他反而收刀跃开数步,仰天大笑。

双方之人,见他仰天而笑,都感到奇怪不已。于是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看他有何话说。

罗廷玉笑声一收,朗朗说道:“疏勒国师,你的奇功秘艺,果是难以窥测,在下亦甚感佩服。”

疏勒国师道:“罗公子好说了,本座为了要当真领略罗公子的绝世刀法,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倒叫公子见笑了。”

他一面回答,一面在寻思对方为何突然停止攻击,竟肯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这一定有内情。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武功之道,贵在通玄入圣,如若定要在招数之间,争雄斗胜,便已落入下乘之道。今日之战,阁下既然未能取胜,在下也无力敛手制敌,若然刀来剑往,浴血苦战,纵然分出胜败,亦不足号称无敌于天下,您说是也不是?”

疏勒国师听了这番话,正如别人一般,竟是丈八金刚,全然摸不着头脑。当下支吾道:“高论!高论!本座竟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罗廷玉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就此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此言一出,情势遽然转变,没有人不是大感意外的。

以秦霜波、端木芙她们如此聪明灵慧之人,冷眼旁观,也一直猜测罗廷玉乃是别有出奇手段,可以不必抡刀挥剑,就较量得出高低。谁知他竟是主意言和,不欲再战。这一着实是如奇峰突出,而又高妙无比,细究之下,竟是各方面都顾及了。

首先在他本人而言,打成平手,绝对不会令人失望,降低了他的声望。这是因为他已砍了对方一刀,同时前有雷世雄、广闻大师两大高手铩羽败阵,他能力迫强敌言和,这等成就,已足以夸称一时了。

其次,把虚名放在一边,说到实在的利害得失,他不把对方迫得以死相拚,自是上上之策。否则以疏勒国师的功力造诣,如是打算同归于尽,自然凶险万分,大有两败俱伤的可能。

第三点,便是他若是如今收手,莫说一般的高手,即使是雷世雄也窥测不出他的功力,究竟高强到什么地步?

这一点对罗廷玉而言,当然有无比的重要。日后与严无畏拚斗之时,可收莫测高深之妙。

总而言之,他这一着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最佳途径,从个人着想,固然是得益无穷。而为大家着眼,他不迫人太甚之举,可以使西域、中原的武林之间,不至于结下不可解的怨仇。

疏勒国师也怔了一怔,却能当机立断,颔首道:“罗公子一身武功造诣,实是有资格与本座决一雌雄。若是算作平手,两不吃亏,本座自是赞同卓见。”

这两位代表中原和西域武林的当代高手,于是一齐收起兵刃,互相握手致意,全场之人,欢声雷动,久久不歇。

这个结局,连端木芙也料想不到,芳心中顿时涌起了钦佩之感,现在一共是两个人能使她真心钦佩倾慕的,一是秦霜波,一是罗廷玉。

至于其它的人,诸如独尊山庄严无畏,或是少林寺广闻大师等人,他们的武功造诣,诚然使她佩服,才智亦是罕有匹俦的高明,但他们的为人,却是与秦、罗二人背道而驰,因为佩服是一回事,倾慕心折却谈不上。

疏勒国师竟然跟随罗廷玉到中原这一方的浮台上,与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一众高手名家见面礼叙。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想迫近瞧瞧端木芙,这一位巾帼中的奇人,竟是他平生出道以来,第一次在才智计谋上胜过了他的!不但如此,她竟是女子之身,这才是使疏勒国师最惊心之事。

要知在西域诸国,因大都信奉回教之故,因而妇女地位全无,比之中原更甚百倍。大势所趋,所有的男人都对妇女不予重视,连疏勒国师亦未能免俗。

所以他特地过来看看端木芙,再就是看看秦霜波了。他首先向端木芙注视,想从她长长的头发之下,看出她面貌的整个轮廓。

他看了一会,显得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端木小姐不但才高八斗,聪慧绝世,同时竟也是世所罕见的美人。本座何幸,竟然得睹芳姿。”

众人都感到奇怪,心想:“那端木小姐有半截面孔被秀发所掩,他如何就敢力赞她是美人?说不定她唇崩牙缺,丑陋非常。则这等谀辞,岂不是变成了大大的讽刺?”

端木芙发出悦耳温柔的笑声,道:“谬蒙国师过奖,小女子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据闻凡是信奉伊斯兰教之国,境内妇女皆须蒙面。国师与常人不同,炼就了观幽探隐的目力,因是之故,任何女子虽然遮蔽起面庞,但国师一望之下,便可辨别出妍媸了。只不知奴家猜测得对是不对?”

疏勒国师连连点头,满面尽是激赏和佩服之色。众人至此,方知疏勒国师乃是有所根据,才敢称赞端木芙的美貌,完全不是谀辞。

疏勒国师的目光转到秦霜波面上,微笑道:“秦仙子,你的剑术独步宇内,正堪与端木小姐的才慧并称于世!以你们两位姑娘文武双绝之才,如是联合起来,天下恐怕找不到可以抗拒的男人了!”

秦霜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向来都是暗合“剑道”,不发则已,一发必中。目下疏勒国师之言,分明把她的才智看得低了,认为远有不如端木芙。

这自然是不可以轻易接受的评论,当下展开反击,淡淡说道:“阁下一听端木小姐说得出伊斯兰教之名,就感到异常惊讶。其实端木小姐胸中所藏的学问,浩瀚无涯,阁下似乎不无小觑了她之嫌呢?”

这一番说话,表面上听起来,正如她说的,只不过薄责对方低估了端木芙。事实上却有两大作用在内。

第一点,乃是表示她秦霜波也识得“伊斯兰教”才是回教的正式名称。此教在中国来说,因为信奉者皆是回族,所以习称“回教”,倘若提起伊斯兰教此一名称,一百人之中,准有九十九个不识是何物。

第二个作用是指出疏勒国师何以会突然更为佩服端木芙的关键所在,这表示她本人才智更高一着,方能察看得出疏勒国师的一切反应。

饶他疏勒国师气吞牛斗,心高志大,从来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之人,目下亦不由得怔住,瞠目望住这位中原剑后,心中除了惊佩之外,别无他念。

罗廷玉接口道:“疏勒国师打算何时回返贵国?”

他这一问,总算替疏勒国师解了围。疏勒国师回头瞧瞧他,猛又暗吃一惊,忖道:“原来罗公子也晓得个中奥妙,特地为我解围的。”

因此疏勒国师对罗廷玉又是惊凛,又是感激,这感激之念,并非现在才发生的,早在罗廷玉提出和局之时,他就暗暗感激了。

他道:“本座带领了近百之人,俱是异国之士,甚为碍眼。再者,这一群人当中,难免没有强悍喜事之辈,一不小心,定必惹起许多麻烦。因此本座打算克日启程,返回西域。以后若有机会,本座定必再入中原,拜访罗公子以及诸位朋友。”

众人听他说得客气,都纷纷出言邀请他再来。连广闻大师亦开了口,只有雷世雄没有作声。这是因为情势摆得很明显,今日能与疏勒国师化敌为友,完全是罗廷玉的功劳。他独尊山庄既是与罗家有不解之仇,自然不能掠人之美而随声附和。

疏勒国师挽住罗廷玉的手,道:“罗公子,我替你介绍几个朋友。”

他们再经过擂台,走到西域群雄的浮台上,果然替罗廷玉介绍了七八个人。其中可没有那个罗刹国高手在内,可见得疏勒国师亦认为此人天性过于卑鄙下流,是以不让罗廷玉拿他当作朋友看待。

罗廷玉跟那些人握握手,又互相笑着点头,这是言语不通之时,表示友善之意的唯一方法。

疏勒国师指着蒙娜、莲姬二女,道:“她们在敝国都是一流的美女,又精通武功,妙解音律。罗公子乃是中原第一高手,本座为表敬慕之意,决定送一个给你!你收为姬妾也可,收为奴婢也可,悉随尊便。”

罗廷玉大吃一惊,感觉出那二女四道目光,都望着自己,可就连瞧也不敢瞧她们一眼。方在设辞推辞,疏勒国师又道:“这二女之中,任君选取其一。”

他轻轻碰了罗廷玉一下,呵呵而笑道:“她们虽是远比不上端木小姐及秦仙子,可是也算得是罕有的美女了!又经过本座后宫的名师指点,将来床笫之间,包管罗公子不会失望!你选哪一个呢?”

罗廷玉瞠目结舌,答不出话。要知他文武兼资,出身于名门世家,讲究待人接物之道,最是不可伤害别人的自尊心,眼下两女站在近处,他固拒的话,一定使她们感到十分失面子。但接受的话,却又没有这种道理。

疏勒国师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你力图恢复翠华城,将与独尊山庄龙争虎斗。如若此言不假,我替你选一个对你有用的,定必有利无害,你大可以放心,我可是拿你当好朋友,才这样做的。”

这几句话如有莫大魔力,罗廷玉心中的张惶尴尬,突然间一扫而空,虎目一睁,向那两女望去。

蒙娜和莲姬都被面纱遮住面庞,只露出一对眼睛。罗廷玉可没有这等本事,单单见到对方眼睛,就辨别出妍媸美丑。况且她们炼就了些什么绝艺,他亦全无所知。

疏勒国师道:“蒙娜,到这边来。”

蒙娜移动玉立袅娜的身子,走到他们身边。她那对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中,丝毫不曾透露出她的情绪心事。使人生出神秘朦胧之感。

此时对面浮台上,群雄都议论纷纷,敢情疏勒国师早先声音甚大,人人皆知他要送一名美女与罗廷玉。这等赠姬送妾之事,在中国亦是屡见不鲜,不足为奇!不过罗廷玉所得的乃是胡姬,情形特殊,自然惹起了众人莫大的兴趣。

疏勒国师低声道:“罗公子,此女未曾上阵出手过,外人无从得知她炼有什么技艺,这一点对你大有用处!况且此女能言善辩,精通汉家文字言语,甚至风俗人情,亦无所不知,当能避免发生不便之感。”

罗廷玉大大方方的道:“国师如此厚赐,教鄙人如何还报?”

疏勒国师道:“咱们既是好朋友,那就不必计较这一套了。”

他随即提高声音,仍以汉语说道:“蒙娜,本座将你送给罗公子为妾婢,往后你就是罗公子的人,须得事事服从。纵或有那么一天,本座与罗公子发生冲突,你也只许忠心帮助罗公子,不得偏袒本族之人,这话你好生记住了。”

这一番话,随风四散,连湖畔观战群雄,亦通通听到,他们是直到现在,方始晓得此事,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疏勒国师又取出一个小小包裹,交给蒙娜。当即亲自把这一对年青人,送回到对面台上。一众高手无不好奇地注视蒙娜,连端木芙、秦霜波也不例外。

疏勒国师与众人辞别过,最后,深深的盯了端木芙一眼,这才离开。

这一日,韩家大排筵席,整个淮阴城都被这些外地赶来的武林豪杰们掀起了空前的繁荣热闹。但闻笙歌处处,许多人家店铺都张灯结彩,宛如过什么大节日一般。在中原武林来说,这真是大得不能再大的日子了。

一则西域与中原的武林争霸已告结束,中原大获全胜,威德远播异国。二则罗廷玉再度出现于武林,声势煊赫,翠华城的重建,已是可以预见之事。换言之,独尊山庄从今而后,将不能再在江湖中唯我独尊了。

这后面的一点,对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意义重大异常。只因这数年以来,武林各家派为了避免与独尊山庄冲突,无不力诫门下弟子,不许招惹是非。甚至都不许门人报出师门来历。这在武林之人说来,实是莫大的屈辱。

罗廷玉既然已经出现,技压天下。独尊山庄除非能击败了他,不然的话,天下武林都将风起云涌的对付独尊山庄,严无畏本事再大,也不能保持独霸天下的局面。

因此,人人心中有数,那七杀杖严无畏必须出手对付罗廷玉不可,但严无畏将于何时何地出手?则是所有的名家高手无法臆测得出的谜团。

独尊山庄之人,以雷世雄为首,仍然留在淮阴,参加韩家举行的庆功宴。在那韩府右侧的广场上,早已搭起凉棚,筵开百席,上千的武林人物,欢笑饮啖,场面盛大热烈之极。

但这一次中西争霸的主角罗廷玉,却没有在广场中出现,他乃是送西域群雄离开之时,随之而消失了。后来托一个路人来告知韩家主人,说他身有要事,未克回转来参加庆功宴。

这当然是使大众失望之事,不过许多人一想到严无畏可能突然出现,当着天下英雄,向罗廷玉挑战。便又感到罗廷玉避开这个场面,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要知七杀杖严无畏自从大破翠华城之后,声望之隆,百年以来,无与伦比。天下武林中人,无不公认他是宇内第一高手。

因此罗廷玉虽然显示出强绝无伦的刀法功力,但大家认为他最多不过与他的父亲罗希羽一样,而罗希羽却曾败于七杀杖下,则罗廷玉目下未是敌手,也是天公地道之事。况且独尊山庄盛大无伦的势力,罗廷玉暂避其锋,不但不是丢脸之事,反而是明智之举。

秦霜波在筵席上,淡恬如常。但她内心中实在有点不舒服。因为罗廷玉现在并非单独行动,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胡姬。

她虽然自以为可以把罗廷玉的影子抹掉,然而现在事实证明,她恐怕已不能心如止水了。她从雷世雄的神情态度上,试图观察独尊山庄的动态,但雷世雄也是完全不动声色。

另一方面,端木芙和那少林广闻大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隐微的敌对状态。

秦霜波不时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深深感到迷惑。她暗自忖道:“当今的武林局势,因翠华城与独尊山庄的敌对,已酝酿着天大的风暴。假如再加上端木芙和少林寺,更是天下大乱了。”

秦霜波的目光转到那仪容轩俊的宗旋面上,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忖道:“罗廷玉今日现身之时,已在暗中传声告诉我说,他得到小婢紫玉告警,及时赶来淮阴,并且已查明真的有敌人埋伏截击,想那罗廷玉的行踪,我故意泄露与宗旋得知,却骗他说还有飞鞭孔翔等数人晓得,事实上只有宗旋知道,因此之故,既然有人埋伏截击,自然是宗旋捣的鬼了!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等卑鄙可恨之事。”

想到此处,宗旋的目光恰好向她投来,两人目光碰上了,宗旋微微一笑,甚是潇洒俊逸。秦霜波极力保持冷静,淡淡地再瞧瞧他,然后移开目光。

但心中却觉得很难过,想道:“他为何要陷害罗廷玉呢?若说他是严无畏派出来的间谍,但有些事情上看来不像,例如彭典对他就禁不住流露出深心中的仇视,加上他在这数年来,有许多次在独尊山庄的高手们围攻之下,险险被杀。以那独尊山庄五大帮派的首领们对他的仇视情形看来,的确不似是严无畏的间谍。可是若说宗旋他只是为了妒忌罗廷玉与我接近,因而才做出不利罗廷玉之事,却又有一些证据,显示出他与独尊山庄早就勾搭。例如他乔装改扮为老人,在江上劫去罗、杨二人,那一次倘若未与独尊山庄暗通消息,焉能赶得这么巧就碰上了?何况其后罗、杨二人果然是落在独尊山庄的另一处巢穴中。”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猜测得透的谜团,在秦霜波来说,这还是第一个使她测不破的难题。

在另一席上的彭典,不时向秦霜波这边投视,当他发现宗旋向秦霜波及端木芙注视或谈笑之时,便禁不住流露出仇恨。他自己当然一点也不知道,此举已落在严无畏算计之中,严无畏正是要利用彭典和洪方二徒发自衷心的仇恨嫉视,使外人更加信任宗旋。假如洪方未死,以他狂妄暴躁的脾气,恐怕有当场出手之事发生呢!

这一场庆功宴终于散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留在韩家未走,其中包括武当派掌门程守缺真人、广闻大师、无极门掌门人岳中、崆峒派掌门眠云山人等等。

其它的人,都纷纷离开韩府,秦霜波虽然有意离开,但人多杂乱,韩家主人忙于送客。她的身份不比等闲,一旦说走,连各派掌门人都会相送,势必惹起更多的纷扰,所以她暂不则声,在宗旋陪同之下,先回到屋子里。

独尊山庄这一路人马,是全场最先离开的,端木芙跟着他们去了,临别之时,曾经笑着向秦霜波道:“小妹先走一步,但愿下回相见,仍能执手言欢,畅叙离情。”

秦霜波当时回答道:“事在人为,端木小姐你才慧绝世,当有回天之力。”

她们在话中各含深意,心照不宣。雷世雄听在耳中,诈作不知。

直到出了韩府,大队人马滚滚奔驰而去,雷世雄驱马贴住端木芙乘坐的马车,一面驰行,一面向她说道:“端木小姐,那秦仙子说得不错,以你绝世才慧,果然有回天之力,只不知你能不能在下回见到秦仙子之时,仍是欢谈畅叙?”

端木芙缓缓道:“大庄主这一道难题,使奴家生出无法措手之感。”

雷世雄沉默不言,但听劲厉的蹄声和车轮声,在静夜中传出老远。马车前座上的崔阿伯,不时侧头盯视着雷世雄,眼光中有一股奇异的神色。

过了一阵,雷世雄又道:“端木小姐,假如你无法使秦仙子退出是非圈外,则本庄与她迟早都得拚上,对也不对?”

端木芙道:“不错,大势如此,实是很难挽回。”

雷世雄下了决心似地道:“那么咱们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端木芙柔声道:“话虽如此,但这也不是急得来之事,我们最好不要过于迫她太甚。”

雷世雄道:“她现下与罗廷玉不在一块儿,正是千载一时的机会。”

端木芙道:“这话也是,若是容得她与罗公子会合,那已是牢不可破之势,纵有千计百谋,亦是无用。”

雷世雄道:“那么端木小姐可肯费点心血,为敝庄策划一计?”

端木芙没有立刻回答,雷世雄暗自摇摇头,崔阿伯看得真切,突然插口道:“大庄主,恕老朽大胆插嘴。”

雷世雄道:“老前辈有何指教?鄙人洗耳恭听。”

崔阿伯道:“大庄主言重了。老朽想请大庄主暂时回避一下,待老朽先与小姐讲几句话。”

雷世雄心中一怔,但口中却说道:“使得,老前辈不要着忙,尽管慢慢的说,鄙人耐性好得很。”

他随即退下,崔阿伯翻入车厢内,伸手一点,那侍婢燕儿一声不响,双目闭上,沉沉睡去。

端木芙讶道:“你干什么?”

崔阿伯道:“老奴有几句话,不便让她听去。”

他停歇一下,才道:“小姐,你今年几岁了?”

端木芙道:“我已十九岁啦!你老人家竟忘了么?”她眨眨眼睛,随即恍然若有所悟,但却不开口说破。

崔阿伯道:“老奴怎会忘记?这十二年来,咱们形影不离。在此之前,老奴亦时时陪侍着你……”

端木芙突然间靠在他身上,轻轻饮泣起来。崔阿伯举手抚拂她长长的秀发,沉重地叹一口气,道:“老奴并非故意使你怀旧伤情,实是有一件极大的心事,不得不跟你讲个明白。”

端木芙过了一会,才平静下来。崔阿伯道:“你既然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虽说是有血仇在身,但那终身大事,也不能完全置诸脑后。”

端木芙幽幽道:“我还有心情谈到婚姻之事么?”

崔阿伯道:“男婚女嫁,本是人伦大事,尤其是到了相当年纪,必生男女相悦之情。纵然因为血仇在身,勉力自制,但这不过是隐藏在内心而已。”

端木芙道:“这话若是半载以前说给我听,我一定不相信。”

崔阿伯道:“那是因为你碰不上足以使你倾心之人而已!现在你已会过天下英雄,眼界大不相同,自然就不敢那样想了。”

他停了一下,见她没有反驳,便又道:“老奴瞧来瞧去,只有两个人堪以匹配于你,第一个自然是翠华城罗廷玉公子了。”

端木芙吃一惊,道:“还有一个是谁?”

崔阿伯道:“咱们先说罗公子吧!他身为翠华城少城主,与独尊山庄乃是死敌,咱们既须依靠独尊山庄的力量,与他也就如同水火之势了!况且还有一位剑后秦仙子,与他甚是匹配。以老奴想来,大概已无法选他为婿的了。”

端木芙深深叹一口气,低头道:“是的,大概不行啦!”

崔阿伯道:“那么咱们谈一谈第二个人选,小姐你看雷世雄大庄主如何?”

端木芙娇躯一震,道:“竟是他么?”

崔阿伯肃然道:“除了他之外,谁还能配得上你?”

端木芙轻轻道:“像宗旋大侠,彭二庄主他们都不入选么?”

崔阿伯道:“他们虽然都年少英俊,武功高强,但他们都比不上大庄主,因为你若是嫁给大庄主,等如把独尊山庄完全控制在手中一般了。”

端木芙道:“虽然如此,但我们只须利用他们一次就够了,何须掌握在手中?”

崔阿伯道:“小姐你这般聪明,老奴不信你看不出目下的形势业已大变。你除非嫁与雷大庄主为妻,掌握了实权,才能运用这股力量报仇雪恨!如若不然,老庄主岂肯在竭力对付翠华城之时,又另行招惹强敌呢?”

端木芙叹口气,道:“这一次让罗公子出尽风头,击败那疏勒国师,实在是我最不智之举。唉!这么一来,他声誉突起,如日中天。天下武林闻风而起,心中都敢与独尊山庄为敌,以致独尊山庄骤然间势力减弱了一半还不止。”

崔阿伯道:“那么小姐对这件婚事怎么说呢?咱们撇开报仇之事不谈,单论雷世雄这个人,实是罕有的人才。这等夫婿,决计不会辱没你。”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这件事不急在一时,让我想一想再说。再者人家的意思如何,我们尚无所知,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娶我为妻呢!”

崔阿伯点点头,道:“好吧!你得认真考虑一下才好,至于雷大庄主那一方面,老奴相信绝无问题。”

他回到前座上,雷世雄瞧见了,催马上前。

端木芙招手道:“大庄主,进来说话吧!”声音甚是温柔。

雷世雄听了这话,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端木芙一向对他保持距离,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口吻,从来都没有这般温柔接近过。

不过他也是自尊自重的人,尽管心中泛起温馨之情,却不敢想入非非,当下弃马登车,与她对面而坐。

端木芙道:“假如你决意向秦仙子下手,我们就不必往前走了。”

雷世雄向车外发出号令,大队人马立刻舍下大道,转入荒僻的旷野中,这才停了下来。这是因为这条大道上,不久定有许多离开淮阴的武林人物随后而至,若是大队人马停在路上,自是不妥。

雷世雄道:“小姐对这件大事有何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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