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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连赢三场

群雄听了,都没敢做声。因为从他们的口气中,无不认定疏勒国师乃是罕有匹俦的高手。则这第一场放对拚斗,到底胜负如何,谁也不能预测。

再说谁也不敢十分肯定地选出一个足以代表天下英雄的高手,本来以七杀杖严无畏的声望,实是足以当选有余。可是一则近来已传说他的内伤未痊。二则最近崛起于武林的两大高手,深浅难测,一是剑后秦霜波。另一位就是最近传说已与秦霜波结为鸳盟的罗廷玉。此人不但是翠华城少城主的身份,据说又是“刀君”,足以与严无畏一拚。

有这两大原因,再加上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之中,尽多奇才异能之士,以该等门派的掌门人而言,武功的深浅强弱,外人亦无从知道。是以到底谁堪作中原武林的代表,殊难找到答案。

端木芙举起纤手,道:“现在咱们得派人上场了。”

她冷静地向众人望了一眼,旋即选了二十人,由她带头向那浮台走去。

这一次虽然有三十余人还留在码头上,但端木芙已声明过须得每日换人上阵,所以有些留在明后天出战的,便须得留在码头。

这一次上场的二十人,广闻大师座下的法木、法水两徒,居然入选。不过谁也没有不平之意。只因这两僧在擂台上曾经露过一手,实是不逊于时下任何高手。韩家方面,共有三人上场,那是韩世文兄弟,再加上一个韩行星。

端木芙在浮台上站定了,一只手搭住崔阿伯略略抬起的手臂,显得她柔弱纤小,根本不是武林之人。而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红颜白发,相映之下,使人对她的印象感到更为深刻而又奇异。

她徐徐道:“目下当务之急,乃是在于如何把韩行昌少爷拯救回来,诸位可有什么高见么?”

群雄尽皆默然,因为对方掳劫韩行昌之故,分明是防范在失败之时,有人质在手,中原高手,不敢趁势围攻或迫击,既是如此,他们怎肯放人?

端木芙又道:“诸位心中所思,奴家大概猜测得出。但事实上对方以韩少爷为人质之意,反而不甚着紧。主要是他们深信韩少爷计谋策略,极为特出。又以他是韩家少爷的身份,出而领袖群雄,亦最有可能。因是之故,疏勒国师特地扣下了他,使咱们这一边群龙无首,又或是虽有发号施令之人,其才不如韩少爷,身世又比不上韩少爷,权力不够强大,指挥之际,不能如臂使指。诸位对奴家这点看法,不知可能同意么?”

她一方面分析敌人心理,顺带也警告众人,不可不全心听令,以免她不能指挥如意,遭遇困难。这等巧妙的心思手段,实在令识者万分惊服赞佩不已。众人都认为她的想法十分精辟奥妙,实是别人想不到的,是以都没有任何异议。

端木芙环视众人一眼,已知大家意思。当下想道:“我单是以言辞使得大家愿意遵从军令,还不够彻底,必须用某种行动,使人人当真打心中服气,矢誓效忠,方能统率这一干高手,应付强敌。”

她这个想法并不深奥,许多人都明白此理,但如何能做到使大家都心悦诚服,自愿全心全力地效忠,却是千艰万难之事。

端木芙从容不迫地道:“韩老先生,目下为了拯救令侄脱险之故,不得不委屈老先生,扮演一幕短短的哑剧,使对方堕入我们彀中了。”

韩世青怔道:“小姐即管发号施令,老夫愿作前驱,决不后悔。”

端木芙道:“首先我要让对方观察出一件事,那就是奴家不但忝为群雄之首,令从我出。更要使疏勒国师认为我已具有相当权威,是以须得劳老先生的驾。等他有了这等印象之后,再在战阵上施以压力,相信不难把令侄安然无恙地讨索回来。”

群雄一听都大感兴趣,等着瞧她的手段。

端木芙向数丈外那浮台上的敌方诸人望去,但见这些异国高手奇士,具都卸下外面的黑袍,露出本来服饰,五光十色,奇奇怪怪,缤纷夺目,甚是好看。

她徐徐道:“疏勒国师塔力克乃是罕见的雄才大略之士,目下他已查看出奴家乃是中心人物,虽然诸位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但观乎诸位大都向奴家投视的神态,即可测知了。现在他小心地观察奴家是否具有令出如山的威权。”

雷世雄道:“端木小姐剖析入微,洞烛机先,实是使人佩服。只不知小姐何以选中了韩老先生,作为诱敌深信的对象?”

他表面上是向她质疑,其实却是使用一种极高明的捧场手法,使她的才慧更加明露光芒,增强群雄对她的信心。

端木芙道:“这自然是因为疏勒国师深知我们中原武林,对淮阴韩家万分敬重之故。韩老先生乃是韩家主人,负天下之重望,如若连他也奉命唯谨,奴家的权威不问可知了。”

那边浮台之上,也是共有二十人,此是疏勒国师自己提出的规定。而今日的十场比武,就在这二十人之中挑选出场。

那疏勒国师神闲气定,态度从容。虽是身在异国,人少势孤,但他却大有破敌扬威,称雄中原的气概信念。

他忽然向蒙娜和莲姬二女说道:“想不到中原英雄,竟推举出秧哥子作领袖!但这秧哥子却不是剑后秦霜波,实在使人惊异。”

缠回语称女人为“秧哥子”,而由于回教盛行多妻制,女人出门例须蒙面,毫无地位可言。是以疏勒国师虽是一代之雄,此时亦未能免俗,发出惊讶之言。

他接着注意到韩世青移步行向端木芙面前,跟她说话,并且曾在无意中向自己这边指了一指。端木芙摇摇头,只一摆手,韩世青立刻退下。

疏勒国师只见了这么简单的动作,却禁不住大为震凛,忖道:“原来此女在中原武林之中,大有名望,是以不但人人推举她作领袖,而且无不奉命唯谨,不敢抗辩,中原群雄有了权威如此巨大的领袖,形势便大不相同了!怪只怪在何以我们遍查中原高手之时,竟不曾查出有这一号人物?”

他心中疑虑难消,当下命基宁向那失去行动之能的韩行昌问道:“那边台上穿黄衣长头发的女孩子是谁?她长得真漂亮。”

基宁是受嘱故意说端木芙漂亮。使人听起来好像只是为了她美貌而打听。并无他意。

韩行昌乃是擅长心机谋略之士,心中冷笑一声,忖道:“笑话,端木小姐一直以长发掩住了半截脸庞,连我也未见过她全貌,你们如何就得知她美貌漂亮了?”

转念又忖道:“是了,这基宁将军乃是奉命探询端木芙的来历,是以用这句话作引子。殊不知这一问适足以被我窥破了用心。”

这韩行昌一直在浮台上瞧来望去,是以己方浮台上一切动静,都在眼中。他自然也瞧出端木小姐是公推的领袖,当下恍然大悟,情知疏勒国师很奇怪中原武林方面的领袖竟是一个女子,特地查问她的来历。

他想得虽多,其实只是刹那之事。当下应道:“这位小姐姓端木,闺名一个芙字,身世无人得知,但她却以智慧才华,震惊天下。尤其擅长行军布阵之学,实是今古罕有的才女。”

基宁将军点点头,随即说些别的话,竟不曾向疏勒国师报告。这一点使韩行昌感到大惑不解,只好静观其变。

对面浮台上走出一人,大声说道:“端木小姐着我传话与疏勒国师,虽然诸位远来是客,理当谦让。但这次比武,与平常印证武功不同。端木小姐认为如若不能连赢贵客们三场,实足以使贵客们更小觑我中原武林了。是以这开始的三场,敝方非赢不可。”

蒙娜咭咭呱呱地翻译给疏勒国师听。疏勒国师掀髯一笑,说了几句话。

蒙娜大声道:“敝国师说,端木小姐年纪太轻,只怕少不更事,错估了双方形势实力。敝国师又说,她如有此信心,可立即派人出场。”

左边的浮台上立刻走出一人,却是个白发飘萧的长衫老人,手中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步往擂台。

疏勒国师浓浓的眉毛一皱,敢情他竟认不出此人。而他派来搜集中原武林各家派帮会以及独立特行的高人奇士的手下们,在他身边共有四人之多,居然也无人开口说出此人的姓名来历。

基宁向韩行昌问道:“这位老人家是谁?”

韩行昌道:“这位前辈姓崔,因为年高望重,武林中都称他为崔阿伯。”他故意不说出崔阿伯,就是昔年威震南七省的黑道第一高手“飞天豹子崔洪”。只因崔洪虽是隐退了多年,中原武林几乎也都忘了这一号人物。但在对方而言,也许不曾放过数十年前曾有盛名的人物。以是之故,若然讲出他的姓名来历,对方或者会晓得也未可料。

基宁沉吟道:“奇了,此人似是没有声名之辈。”

韩行昌不再接口,心中暗道:“莫说你们异国之人,不会晓得。即使是我中原武林人物,也罕得有晓得崔阿伯姓名来历之人。假如我不是出身于淮阴韩家,定然也不知道。因此,你们全不知晓,何奇之有。”

疏勒国师从那崔阿伯步伐神态之间,瞧出他擅长硬功,气壮力雄,必是长于打硬仗之士。

当下目光转到己方阵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的面上,微一颔首。这人立刻大步向擂台走去,气势慓悍之极。

此人肤色甚为黧黑,虬髯满面,头戴皮帽,腰束皮带。左边悬挂着一只皮囊,右边插着一把小刀。身材雄伟健壮,昂首阔步,大有古代英雄武士那等气派。

蒙娜高声说道:“这一位是哥萨克族的勇士息隆,不懂汉语。”

韩行昌向基宁道:“尝闻西域的哥萨克族,乃是游牧之民,穹庐迁徙不定,民性强悍,勇狠好斗。这位息隆勇士气势威勇,一望而知必是不知畏惧为何物之士。”

基宁傲然一笑,道:“如若单不知畏惧之徒,有何用处?敝国师是因为瞧出那崔阿伯乃是擅打硬仗之人,所以才派息隆出阵。”

韩行昌讶道:“这话怎说?”

基宁道:“如若是擅打硬仗之人,必是膂力特强,火气特猛之人。但这种人一旦年老,血气已衰,比别人更为吃亏,因为他的打法已固定了,很难改变。”

韩行昌惊道:“这样说来,国师竟是看准了崔阿伯乃是斗力之人,欺他年事已高,血气衰弱,所以也派出擅打硬仗的哥萨克勇士以对付他么?”

基宁笑道:“正是如此,你瞧着吧!”

韩行昌但觉这疏勒国师实在太以厉害,无怪他敢以仅仅约百余之众,入侵中原武林,与天下英雄作对。大有技压群雄,扬威中原之概了。

息隆到了擂台上,撤下背上长而微弯的锋快利刀,面上含着狞笑,突然间吼啸连声,挥刀冲杀上去。他气势之强悍,刀法之凶猛,身手之矫健,在在足以使敌人心寒胆落。

崔阿伯横拐一扫,击中敌刀,“当”的一声大响,那哥萨克竟然只是略略一滞而已,手中之刀,握得坚牢如故。

崔阿伯出场之时,早已受到端木芙嘱咐。她当众言道:“对方一定欺你年事已高,派出骁勇狠斗之士来对付你。殊不知你的铁冑神功乃是上乘内功之一,只不过走的是威猛霸强的路子,所以瞧起来你似是纯以硬功见长的人而已!到时你只须试过对方劲道气力,便万勿硬拚。因为对方必是能久拚不衰之人,须从招数变化上,克敌制胜。”

这番话人人听见,因此这一招拚过,那哥萨克果然腕力雄健无伦,气势凌厉凶悍之极,群雄见了,无不大为惊服端木芙料敌之能。

崔阿伯第一拐横扫之势,非同小可。通常持刀执剑的敌手,决计不敢硬挡。因此对方这等行若无事的样子,使他大为惕凛,立时涌身跃起,斜斜飞出一丈。果然他身形凌空才起,那哥萨克勇士息隆已像一头凶狮猛虎般冲过来,恰好扑个空,迅即转身寻敌。

崔阿伯岂肯失去机先,立时施运九曲拐挥捣,出手疾攻。他使出这一路拐法,看上去虽然威风凛凛,甚为凶猛,其实拐势变幻细腻之至,实是以技巧取胜而不是以气力见长。

息隆挺刀虎扑不已,如若他不是慓悍特甚,时时有同归于尽的凶毒招数的话,早就得伤败于九曲拐下了。

两人看看斗了四五十招,息隆吼啸之声越发响亮震耳,使人惊心动魄。但崔阿伯在他刀光之中出没腾挪,倒也不显得被困。

疏勒国师已微微皱起眉头,但旁人还瞧不出真正的形势。

基宁尚向韩行昌道:“你瞧见了没有,息隆便是如此凶悍,犹胜狮虎。”

韩行昌笑道:“但崔阿伯却是豹子啊!”

基宁道:“豹子是所有猛兽中最可怕的一种,它躯体不算大,但赋性凶残而狡诈,身子灵便,能够上树。连狮虎见了恶豹,也得避让,假如崔阿伯真是豹子,息隆就不容易赢了,但他到底不是豹子啊!”

韩行昌道:“我记得他的外号,好像是什么豹子的,所以随口这么说一句而已。”

基宁转头向疏勒国师说话,同时又另有一人开口说了几句。

基宁这才泛现出忿怒之色,向韩行昌道:“什么?他就是飞天豹子崔洪么?”

韩行昌故意凝神想了一下,才道:“对了,就是崔洪前辈。据说他几十年前,很是有名。但目下到底太老了一点,恐怕体力支持不了很久。”

疏勒国师略一挥手,一个少年取出一只胡笳,呜呜的吹起来,声调怆凉悲壮,饶有边塞风味。擂台上的息隆闻得胡笳之声,突然向后一跃,出了战圈,径向浮桥上奔去,离开了擂台。

崔阿伯一怔,心想这混帐王八蛋倒是知机得很,难道他已晓得在三招两式之内,定会有伤亡落败之祸么?

蒙娜已高声道:“敝国师召回息隆,这第一场是你们赢了。”

蒙娜认输的话,说时轻松,其实这个结果,已不知耗费了几许智力,几许血汗,以及多少凶险忧危在内。

疏勒国师面寒如冰,双目之中,不时闪射出奇异的,使人震慑的光芒。

韩行昌瞧在眼中,初时以为他感到十分失面子,赫然震怒。

但转念忖道:“不对,不对!以疏勒国师如此饶有计谋方略之士,焉会心头暴怒,以致影响到筹划指挥之事?但他这等神情,分明又与平常不同。”

他暗暗留心观察这个大敌,此时端木小姐己差遣第二场的人选出阵,竟是广闻大师的两个弟子法水和法木。

这两僧年纪都只有十六七岁左右,由于面目韶秀之故,显得更是年轻。因此,虽是两人一同出场,在别人心中却不觉得如何突兀或不妥。如是两名老僧,旁人心中所生的感觉定必大是不同。

疏勒国师暗吃一惊,忖道:“那端木小姐的才智实在过人,她这一着,又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竟然派出两个小和尚,当为一人。”

由于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自然也就使他感到不易派出适当的人手出场应付。他一面查看这两名小僧的武功造诣,一面寻思己方人手之中,以哪一个上阵最是妥当?贬眼间那法水、法木二僧,已抵达擂台。

疏勒国师沉声道:“拉冈。”

一个中年大汉应道:“有。”

行将过来,两只粗大的手掌中,分持一对金瓜锤。

疏勒国师道:“这两个小和尚交给你,他们练就了连手接力的功夫,早先与胡赛音略略斗过,你也得见,因此,你须用兵器迎敌,不可大意。”

拉冈道:“知道了。”

疏勒国师又道:“他们一个使杖,一个使刀,远拒近攻,各有擅长。你一上去须得注意及此,莫与使杖的硬拚,莫与使刀的斗巧。反过来说,你要与使刀的硬拚,与使杖的斗巧。”

拉冈神情间一片恭敬之容,凝神聆听。等到疏勒国师挥挥手,这才奔向擂台。

蒙娜照例高声介绍道:“这一位名叫拉冈,乃是库车国五大高手之一。”

韩行昌向基宁询问那疏勒国师说的什么,基宁照实说了。

韩行昌大惊道:“贵国师真是太高明了,这一场只怕我们这一方要输。”

基宁道:“咱们争的不是三两场输赢,而是要在三日之期中,总共三十场比武,赢取半数以上,方是真胜。”

韩行昌连连点头,其实他心中却忙着研究这基宁一项奇怪的行动,那就是他竟不须请示疏勒国师,便一径作主把疏勒国师的话,完全告诉了他。

假如基宁所言不尽不实,韩行昌自然听得出来。反之,他说的若是真话,也不难测想判断。

他已认定基宁说的是真话,虽说韩行昌在他们掌握中,不怕他泄漏机密。但这种内容的话,自应向疏勒国师请示过,方可说出,决不该擅自作主。

那么他何以如此大胆的作主,是番人习惯上太随便了?抑是他以为此话无关重要?又抑或是另有他故?

他动脑筋探究下去,突然恍然大悟,忖道:“这话一定是已得到疏勒国师允许,基宁才会说出来,不错,定然是已得到疏勒国师允许。而且最使人惊讶的是疏勒国师并非早就允许他从实回答,却是当我询问之时,以暗号发出的命令。由此可知疏勒国师根本精通汉语,无须任何人翻译。唉!假如我猜想得不错,这疏勒国师装出不懂汉语的姿态,实足以显示他城府之深,举世罕有!只因他既是自负武功盖世,可以横扫中原,则他胜算在握,何必还装出不懂汉语,使我方之人,产生错觉,只当他对中原武林形势甚为隔膜,以致不免有粗疏大意之事发生。”换句话说,中原之人若是误以为疏勒国师言语不通,对中原的情况有所隔阂,则对他的奇谋诡计,一定防备得不够严密,即使是高明如端木芙,亦难免如此。

韩行昌想通此理,骇得出了一身冷汗,暗念中原武林今日面对的敌人,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可怕最难斗的了!这般城府深沉,文武双绝的对手,真教人想一想也就为之不寒而栗了。

擂台上业已动手拚斗,那库车国高手拉冈的金瓜锤,招法奇异,威力强绝,他果然谨遵疏勒国师之教,碰上法木的禅杖之时,专以灵巧奇幻的招数手法应付。碰上法水的戒刀,则强攻硬打,势若雷霆。

他的一双金瓜锤,分量甚是沉重。但他竟能举重若轻,细腻之时,如拈绣针。至于放手猛攻之时,自然更是当行出色,凌厉己极。

这一来竟把法木、法水二人,打得绕台乱转,法度大乱,无法形成连手之势,情况大是不妙。淮阴韩家的主人韩世青心头大为焦忧,忍不住向端木芙望去。但见她澄澈如水的美眸中,不但没有一丝担心之意,甚至露出欢喜之色。

他再转眼向少林广闻大师瞧去,但见他神色之间,安详自若。当下忖道:“这广闻大师如果不是认定门人可胜,就一定是脑筋有问题之人,方能毫不着急……”

他无可奈何,再向擂台望去。战况依然是法木、法水都很不利。看看又斗了数招,忽见法水碰上敌锤风狂雨骤的攻势,连连退却,已退到台边。再往后挪的话,立时得掉在湖中。

正在此时,法水戒刀猛地急削疾劈,使出一招诡异凶毒之极的刀法,竟从锤影中攻入,凌厉反击。拉冈破拆不得,只好急急腾挪后退。

另一边的法木赶上来,抡杖猛扫。而法水自然更是随势迫上。霎时之间,拉冈已陷入捱打的局面。那法木的禅杖挟着强烈的啸风之声,强攻硬打,迫得对方不能不出锤接实。而法水的戒刀寒光电掣,精芒飞洒,也迫得对方不能不极力拆解。

这一来正陷入了与法木硬拚,与法水斗巧的局势。这正是疏勒国师嘱咐过他切切避免的情形。

韩世青至此方始透一口大气,如释重负。当下又不由得偷空扫瞥端木芙和广闻大师一眼。但见他们神色如故,并不因局势已转好而有所改变。

韩世青见了他们的表情,也不禁暗暗感到惊心,忖道:“这两位的修养功夫太好了,城府之深,难以探究!幸而我们是友而非敌,如若惹上了他们这种敌人,实是不堪设想。”

以韩世青这等角色,也如此震凛,当时战况改变得何等急剧和出人意外,也就可想而知了。因为假如战况是慢慢改变,则主持大局之人,以及身为法水、法木的师父,能不动容,并不为奇。

擂台上双方拚斗了六七十招,那拉冈在两僧连手夹击之下,败势已定。右面浮台上,又升起了笳声。但这一回拉冈已没有法子可以跃出圈外,是以只好苦苦支撑。

法水、法木二人,纵然心中明白这阵笳声是什么意思,亦可装作不知,继续迫攻,直至敌人伤亡落败才停止。这样做的话,对方也无法责怪他们。然而他们又斗了数招之后,忽然都故意放松对方,拉冈乘机跃出圈外。

蒙娜立时扬声道:“第二场你们赢啦!”

她方说到最末的一个字,疏勒国师突然道:“闭口,谁说他们赢了?”

蒙娜愕然道:“这是你的命令呀!你说过笳声过后,但等我方之人一出了战圈,立刻认输,以免对方继续迫攻。”

疏勒国师皱起眉头,道:“算啦,你已出言认输,已收不回这话了,何况拉冈也退出了擂台。”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道这两个小和尚,每个人才活了多少年?怎能与拉冈深厚的功力相比呢?原来他们都是使用一种催发体内潜力的功夫,使他们功力顿时增强了数倍,这才抵得过拉冈,但现下他们已快要力竭,所以故意纵拉冈出圈。假如再斗下去,不出二十招,这两僧就全无拚斗之力了。”

此言一出,西域全阵之人无不骇然动容。

一个头戴皮帽,帽沿下却露出金发的雄伟大汉道:“国师爷于天下武功无有不识,这样说法,定然不知这种激发体能潜力的奇异功夫,能不能施展在任何人身上?”

疏勒国师道:“可以,那少林寺的广闻和尚,可以施展一种奇异的点穴手法,使那受术之人,心中百念皆消,只有拚命搏斗之想。同时体能潜力,亦完全激发,比起苦修一二十年还要厉害。”

这金发大汉双眉一皱,说道:“我们如何能赢得他们?”

此人双眸是蓝色,鼻子高挺,肤色白皙中微带红色。一望而知乃是番邦异族之人。别人也泛起同样的疑问,都望住疏勒国师。

疏勒国师道:“这也不然,因为这一间功夫十分恶毒,后果甚是可怕。那些让和尚弄过手脚之人,出阵之时,虽然勇猛如狮虎,但拚完之后,纵然不死,也得大病一场!因此我们除非是赢定了,又宣称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则这些人为了死里逃生,方肯任他施术。”

韩行昌眼见这些异域高手们,以番语交谈,众人有一度甚是紧张。最后疏勒国师说了一些话,这才恢复常态。当下不禁在心中暗暗猜测这是什么缘故?他明知基宁决不会告诉他,但仍然向他询问。果然不出所料,基宁说了一声恕难奉告,便转眼向左边浮台望去。

此时在左边浮台上的中原群雄,都因连赢两场,觉得十分兴奋,也对这只露出半截面庞的端木芙增长了无限信心。

端木芙美丽澄澈的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匝,突然碰到一对锋利如刃的目光,使她不禁停顿了一下。

那对锋利似刃的目光,乃是剑后秦霜波所发。两女对望了一下,端木芙眼中涌起了笑意,移了开去,竟是在推山手关彤、青霞羽士、五台癞僧,以及武当剑客尚固四人面上盘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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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方浮台上传来那蒙娜的声音,道:“每一场之间,只限以五十息的时间,作调遣人手之用,敝国师特地提醒诸位。”

端木芙似是被催促得立下决定,目光停留在尚固面上,说道:“尚先生,这将是一场激烈无比的拚斗,深望尚先生发挥所长,取得胜利。”

她曾宣称定要连赢三场,因此这一场也志在必得。尚固被她选中派出,正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喜的是以她的神机妙算,定然认为自己有取胜之道,始令派出。惧的是这一场不但关系到个人生死,并且也涉及师门荣辱。因为少林广闻大师,已显神通,单派两名弟子,就赢了一阵。

自己身为武当颇负盛名的剑客,如若失手落败,在武林中传说起来,定有武当不如少林之言。他肃然道:“在下也但愿如此。”一整背上长剑,举步欲行。他虽是武当派成名人物,但目下才四十余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仪容轩昂,果然是出色人物。

只听端木芙柔声道:“尚先生,请你过来谈句话。”

尚固旋身走回去,到了她面前。但见这端木芙美眸之中,流露出十分的温柔关切的神色。他心中一怔,随即涌起了坚强的斗志,忖道:“我岂能有辱师门声誉,又岂能辜负了她对我的期望?”他的心情,也在眼中泄露出来。

端木芙大是欣慰,想道:“我的关心果然使他激起了雄心壮志,在气势上来说,他已占了优势啊!”当下又柔声道:“尚先生,奴家猜测对方定必派出极凶猛的勇士,务求赢得这一场,但殊不知我们中原武林名家派之中,武当派乃是内家之祖,韧力之强,宇内无双!尚先生千万记得发挥特强的韧力,最后定可击败敌人,奏凯荣归。”

尚固道:“在下领教了。”

他出得台上,疏勒国师冷冷一笑,回眸观看己阵之人。

那蓝眼金发的大汉道:“国师爷认得出此人么?”

疏勒国师点点头,道:“他是武当派著名剑客尚固。”

这蓝眼金发的大汉道:“那么他一定很厉害了?”

疏勒国师道:“他的剑术还过得去,但我们这儿能赢得他之人,最少也有六七人以上,看来这一场我们非胜不可了。”

基宁问道:“那么国师爷还找什么呢?”

疏勒国师淡淡道:“我们这方赢得他之人虽多,但往后的比武场数尚多,每个人必须作最有效的安排。现在我们想找一个人,不但赢得他,并且又能很快地取胜,以打击那个端木小姐的威望。”

他手下群雄听了,无不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在这些具有名气的各国高手中,只有疏勒国师能尽知他们的强弱深浅。

在他们之间,除了三几个特别高明的人之外,大家全都以为自己可以胜过别人。因此疏勒国师说是有六七个人可以赢过尚固,人人皆以为自己有份。

疏勒国师挑出一个高瘦汉子,道:“叶维亚,这一场派你出阵。但记着两件事,第一是你定要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不可与他久战。因为敌人这一派最是持久耐战,以柔韧见长。第二,汉人的规矩是兵器脱手或断折,都得算输。他们既然讲究这一套,我们不妨加以利用,因此你别一心一意砍伤他身体,只须以你的战斧砍得断他手中之剑,便算是赢了。”

叶维亚道:“我记住啦!”

他言语举动间,自有一股猛鸷之态。

韩行昌大为忧虑,忖道:“这疏勒国师对这一场似是胸有成竹,又向派出之人吩咐了不少话,定是如何能制敌取胜的妙算,唉!武当剑客固尚虽然剑术高强,但他近年来大有名气,敌方之人,定必认得他,故而也有了对付之法。”

蒙娜已高声报导:“敝国这一位是叶维亚,蒲犁国人。”

在场中的数百中原豪杰,十有九人对西域诸国全无所知。因此蒙娜宣布出场之人的国籍,全然无人理会。

叶维亚手提一柄锋利的战斧,大约是五尺长,看来相当沉重。但尚固一瞧他瘦长的体型,以及矫健的步伐。已知这敌手不但功力深厚,并且非是纯凭气力取胜之人。必定是既凶猛而又矫捷灵活的路数。

尚固出身于武当派,由于武当派乃是各大门派中,最强大的两派之一,因此尚固在学艺之时,耳濡目染,见闻比旁的家派之人博杂得多。此后在江湖上行走了十余年,更增长了无数阅历,因而养成了锐利高明的观察力。

这一点在上阵交锋之时,无形中要占了很大的便宜。他观察之下,已发现对方并非徒逞勇猛之士,当然也就早早考虑以什么手法应付最妥。加上端木芙的指示机宜,他更不敢略有浮躁。

霎时已把一腔雄心壮志,收藏在心底。将之转变为一种潜藏的力量,务求在最后关头击败对方,而不是一上来就全力搏杀,希望一举可以取胜。

双方各有算计,一碰上了,立时出手拚斗。但见那蒲犁国高手叶维亚一柄战斧,斫砍出千重寒光,劲气呼啸,凶猛无比。十招之内,已把武当剑客尚固迫到角落。

中原群雄无不瞧得胆战心惊,替尚固着急难受。浮台上的高手还能沉着观战,湖边的数百武林人物,其中有许多人已忍不住大声吶喊,激励尚固的斗志。

在中原方面之人,情形如此。西域方面之人,自然恰恰相反,那百余名留在码头上的诸国武士,亦开始有人吆喝鼓掌,替叶维亚助威。这等情形,掀起了比武以来第一次的高潮。

双方喊叫如雷,闹得不可开交。叶维亚得此鼓励,更为凶猛,斧斧不离敌人手中长剑。但要碰上一下,尚固手中之剑,非断不可。

叶维亚自然是谨遵疏疏勒国师之嘱,一是不作久战之计,二是设法砍断敌剑,就此取胜。他如此听话,反而使疏勒国师浓眉越皱越紧。

基宁低声道:“国师爷何故不悦?”

疏勒国师道:“叶维亚终究是有勇无谋之辈,目下既是气强势盛,迫得敌人有退无进。自应放手施为,不必专找敌剑下手,如若他放手全力进击,不出十招,定可砍伤敌人。再不然就是迫得敌人跌落水中,但你瞧,他一心一意要砍断敌剑,反而让敌人又逃出那个角落了。”

基宁叹道:“上阵交锋,自应因时制宜,随时改变战略。叶维亚勇悍有余,机变不足,实在太可惜了。”

他们谈论之时,左台上中原一众高手也在低声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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