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先承认一定落败,却把能支持的时间,尽量多说一点。果然徐小芸面色一变,玉手从衣袋中取了一物出来。黄忍一眼瞥见,心中大喜。
薛陵已道:“你未免自负过高了,我告诉你,假如我一心一意要取你性命的话,哼!哼!哼!你走得上三招,我就亲自割下人头,双手奉上。”
他星目中射出迫人的威棱光芒,转眼瞥视过徐小芸他们,又道:“也许你们从来看惯了是轻诺寡信之人,所以对我所说奉上人头之言,并不相信,但这也由得你们,本人有生以来,从无虚言,虽然是我的第一号仇人朱公明,亦相信得过我的许诺呢!”
他豪迈地一笑,又道:“现在我告诉你们,何以不打算在三招之内就取你性命之故,因为只有黄忍你晓得此山出入的秘道,假如你从实供出,我或可饶你一死。”
黄忍沉吟一下,才道:“你未免太自负了,假如我的弟子在此,嘿!嘿!你连逃生之机也没有呢?”
薛陵面色一沉,道:“笑话!你的门人只不过炼成了无敌神手一种绝艺而已,我薛陵早知此事,还敢孤身深入此间,岂有怕你们之理?”
他这话说得声色俱厉,气势雄壮异常。不但徐小芸相信,便黄忍他也不能不信,胆气为之一怯。
薛陵又道:“我先问明白一事,那就是你如若誓死不肯吐露秘道之事,那我就在三招之内,取你狗命,假如你认为尚可商量,那么我最多使你受伤,绝不当场击毙,你小心点回答这个问题!”
黄忍沉吟一下,心想:“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
当下应道:“当然有得商量。”
薛陵道:“很好!”
再迫前两步,举步拍去。
他掌势出处,乍看并无可异之处,但掌力甫离掌心,顿时不知从何而生的一种震耳惊心的呼啸声。
黄忍连劈三掌,这才拆解了对方一掌之势,但这刻他已深信对方三招之言,果然不假。
薛陵第二掌随手劈出,接着转眼向徐小芸道:“你走远一点,查看四下情形,如若有人出现,速速通知我。”
徐小芸不知如何,竟屈服在他这等凛凛生威的英雄气概之下,口中应了一声,其实她心中还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施放警讯?
黄忍怒喝道:“贱婢你当真作反了?”
徐小芸听得此言,忽下决心,道:“薛大侠小心点,万万不可被他拿到衣服,不然的话,老山主立时可以得到警讯。”
黄忍更加大怒,喝道:“贱人!你敢是忘了本山严规,嘿!嘿!不久你定将后悔。”
徐小芸不理他,一手拉了阿章,让他躲在树丛内,自己这才奔去,找一处形势较佳之地,守望四下情形。
黄忍被薛陵一连三四掌,杀得手脚忙乱。
他最感到大惑不解的,是敌人的掌力奇异之极,说强不强,说弱不弱,总是恰恰使自己感到抵敌不住。
不但如此,每逢黄忍反击之时,用力越猛,敌人的掌势也就相应增强。总之,这是一个绝对无法击败的敌人,那黄忍唯一的印象,便只此而已。
薛陵的“两极心功”,可以化入任何兵刃拳脚之中。
因此他如若使出“巨灵六式”,则他一掌之威,加增了先天真力在内,自是无坚不摧,以黄忍这等人物,如何抵挡得住?
他们拳来脚往,搏斗了二十招左右,薛陵突然一掌切入,“啪”的一声,把黄忍右臂臂骨切碎。
薛陵存心要他吃点苦头,因此之故,招数一松,黄忍虽是奇疼攻心,但他天性慓悍之极,一看有一丝机会,左掌如迅雷劈出。
谁知薛陵的掌势不知如何又切了下来,又是一声脆响过处,黄忍左臂断折,变成无手可用之人。
他双臂先后折断,这等疼痛,如是常人,早就昏死多时,但黄忍性情强悍,武功深厚,忍受力自然远胜常人。
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多受许多痛苦,而仍然不曾昏死过去。
薛陵也不再动他,让他屹立当地,只见他满头热汗,有如雨下,满面皆是负痛的惨厉之容。
薛陵道:“黄忍!假如你心智尚清,我就劝你赶紧把秘密和盘托出,免得白白受罪。”
黄忍道:“薛大侠……本山秘道,我亦所知有限,只怕……未餍大侠之意,仍然难保蚁命。”
他好几次都得停口吸气,忍住疼痛,方能再说下去,以他这等慓悍残恶之人,尚且如此,可见得实在极是难熬。
薛陵道:“你把你所知的和盘托出,我自能分辨真伪,有无隐瞒。”
黄忍深深吸一口气,道:“据我所知,这条秘道工程之浩大,宇内无双……五十年前,那本是一条天然秘道,但这数十年来,经过老山主以人工布置,简直可使人无法置信,例如这条数十里长的秘道,有数十丈宽,十来丈高,整条通道都平滑异常,又光亮异常,谁也弄不清楚老山主如何设计的?”
薛陵道:“本山人力不成问题,加上数十载之功,雕凿出一条通道,岂算得稀奇之事?”
黄忍道:“薛大侠这般说法,未免太低估老山主的无上神通了,古人说那剑阁栈道乃是六丁六甲开辟,但本山这一条秘道,连六丁六甲也休想辟削出来,我告诉你,这条秘道由内而外,容或有高下倾斜的不同,但其中有四五段,底下是无底深壑,整条石甬道,那么巨大,却架设其上,横过绝壑,这等工程,教人连梦中也不敢相信!”
薛陵道:“也许原先就有天生石梁横架其上,这又何足为异。”
黄忍见他不信,不得不找出有说服之力的事实,当下道:“就算如薛大侠所言,原先有天生石梁,横过绝壑,而老山主不过是因势利导,筑成石壁甬道,好!就算如此吧,但据我所知,这一条秘道,其中有若干节可以移动,老山主一举手间,数十丈长的秘道会移开老远,要知一段数十丈长的甬道,就算集合天下间千千万万的大力士,也无法摇撼分毫,但老山主却有这等移山倒海的神通。”
薛陵不再多辩,问道:“这条秘道入口在那里,出口又在何处?”
黄忍道:“在枫山石林谷内,这条秘道,名曰康庄,可真是一条康庄大道。”
他满头热汗,流个不停,但仍然支持得住。
可见得他实在亦是功深力厚的高手,放眼当世,似他这等身手之人,已是未可多得了。
但他却交了霉运,偏偏碰上薛陵,方会落得这等地步。
薛陵道:“你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是也不是?”
黄忍道:“是的!请薛大侠亮察。”
薛陵笑道:“如若我是暗察,那也罢了,既是亮察,少不得要指出一两点你言犹未尽之处。”
黄忍大惊道:“大侠这一提,在下可就记起忘了奉告这儿到枫山石林谷如何走法一节了。”
薛陵道:“正是如此,快说吧!”
黄忍把路径方向详细说出,内容涉及大洪炉这一区,却没提到赤炎炼狱。
薛陵记牢他每一句话,又问道:“然则那石林谷内是何情状,有没有埋伏之类的布置?”
黄忍道:“在下去过一次,那座谷内地势辽阔平坦,但却布满了石笋,有大有小,形状大致都是上尖下大,除了这些石笋之外,不见其它可疑之物,但据在下听得的传说,这石林谷内设有伏兵,数逾万千。”
薛陵道:“然则这个传说你信也不信?”
黄忍沉吟一下,才道:“假如有万千伏兵,藏匿在遍地皆是的石笋之后,的确无法查看得出,但在下却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本山所辖的区域虽广,尽可以容纳数十万之众,则一万八千个军兵,并不稀奇,然而兵源从何而至,驻扎之地何在,以何法供应这一支军队?即使这一支军队自耕自食,那么耕地何在?”
他一口气提出几个问题,薛陵却觉得其中有点不合情理,当即问道:“你既说本山区域辽阔,容纳三五十万人也不成问题,则耕种之地,岂会没有之理?”
黄忍道:“有当然有,但本山占地最多的是罪恶城,此城居民多达数万,本山可以耕种之地,差不多都在此城周围,耕种织造以及渔牧所得,尚未能自给自足,如何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
薛陵道:“胡说,只要田地足够,为何不能自给自足?”
黄忍道:“那罪恶城数万居民中,辛勤工作之人,实在不多,因此之故,不但粮食不足,那日用之物,更见缺乏,何况本山服苦役的人多达千名以上,这些奴隶光是消耗,不事生产,故此据在下所知,本山每个月都须得从外面购运大量物资,又须补充奴隶的遗缺。”
薛陵冷冷一笑道:“虽然你的话尚有不尽不实之处,但我仍然放你一条生路。”
徐小芸突然跃过来,原来她一直在附近巡逻,耳朵从未放过他们对答时任何言语。她急急道:“薛大侠,你若是放过此人,咱们休想活着离开此山。”
她话声略顿,又道:“贱妾倒不在乎一死,但老山主所设的刑堂中,那二十四种毒刑,纵是铁打金刚,也熬不住。”
薛陵道:“我平生行事,言出必践,纵是这般危险的局势,也不能食言而肥,此是正邪的最大分野,徐姑娘休得相劝了。”
黄忍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他的坚决心意,不免暗喜,阴森森地瞪那徐小芸一眼,忖道:“老子今日只要死不了,你这大胆丫头定然有得瞧的。嘿!嘿!老子在你身上恣意取乐之后,才慢慢的拿毒刑收拾你……”
徐小芸碰到了黄忍的目光,骇得面色发青,索索发抖。
薛陵突然间觉得这个美女已快要使他的心软化,她那美艳的面庞上,不但显得十分惊怖。
最动人的还是她那丰满诱人的胴体。在薄薄的衣裳下战抖着。
徐小芸曾经赤裸地暴露在薛陵眼前,而她这刻仅只是罩上一件外衣,山风过处,薄薄的罗衣贴在身上,峰峦起伏,曲线分明,使人无法不想到衣服下面的这具胴体,那娇嫩白皙的皮肤,宛如展露在眼前。
薛陵定一定神,才道:“徐姑娘,我不能不履行诺言,实在十分抱歉。”
徐小芸深深叹息一声,才道:“既然薛大侠定要放他生路,贱妾也没奈何,只求您暂时不要放他,等我们料理好后事还不迟。”
薛陵正要答应,忽然觉得不对,问道:“你有什么后事,还有谁呢?可是阿章?”
徐小芸苦笑一下,道:“不错!我这就先行杀死阿章,然后自杀,可是您一定得等上一会才行,不然的话,他一发出警讯,老山主仍然有法子把我们抓回去施刑。”
薛陵道:“你的意思是须得死透了,万孽法师才无可奈何,是也不是?”
徐小芸道:“正是如此。”
黄忍接口道:“胡说八道,人死之后,如何尚能施刑,你分明是既怕山规,又不敢畏罪自杀……”
薛陵虎目中射出慑人的威光,叱道:“闭嘴!谁叫你说话的?”
黄忍大为震骇,生怕薛陵乘机改变主意,连忙道:“是!是!在下不该多嘴。”
薛陵冷冷一笑,道:“徐姑娘,在你自杀之前,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徐小芸叹息一声,道:“薛大侠,你的心肠也真够硬的了,好吧!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呢?”
薛陵道:“劳你驾走一趟,取一瓢清水来,这厮饮用之后,我才放他走。”
黄忍没有做声,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薛陵忖道:“莫非那清水对他不生效力?”
徐小芸道:“那得费上不少时间呢!”
薛陵道:“不要紧,反正他是总教习,没有什么差事羁身,不会有人找他的。”
徐小芸道:“既然薛大侠坚持此意,贱妾走一趟便是了。”
她转身迅快奔去,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黄忍不在乎地缓缓坐落地上,口中微微发出呻吟之声,过了一会,他终于打破了沉默,道:“薛大侠,徐小芸她是一定不会回来的啦!”
薛陵道:“那么咱们就等着瞧吧!”
又过了片刻,黄忍道:“薛大侠,您想离开本山,实非易事,小人蒙您老开恩,赐予活命,小人岂可无以为报,甚愿充作向导,引领大侠平安出山。”
薛陵冷冷道:“我有本事入山,就有本事出去,不劳你费心了。”心中却想道:“他这话很有点意思了,分明是想藉向导的口实,逃避饮下清水。”
黄忍又道:“薛大侠有所不知,本山可说是处处陷阱,步步危机,当真是凶险不过,假如没有小人带路,您可能连出山之路也找不到。”
薛陵道:“我早说过用不着您费心。”
黄忍道:“唉!大侠想是还未知道本山之中,有不少人比那修习成无敌绝艺的宋终他们,还要厉害……”
薛陵道:“除了宋终之外,还有谁修习得成无敌神手的绝艺,姓甚名谁?”
黄忍道:“还有一个姓范名酷,是小人的弟子。”
薛陵道:“假如还有人比宋终、范酷他们还厉害,万孽法师何须费这许多事,苦苦训练他们?”
薛陵心中情知黄忍指的是那些蜂婆子,诚然这批怪物可能比宋、范二人更为可怕,但她们都是用一个,少一个,所以万孽法师大概是怕敌人太多,又或是生怕蜂婆子拚不掉强如欧阳元章之流的高手,所以非得有炼成无敌神手之人不可。
黄忍怎知本山机密,已泄露了不少。
当下道:“小人如有一句虚言,天诛地灭,事实上老山主的姬妾以及女儿们,都比范、宋二人厉害。”
薛陵淡淡道:“你这么一说,我反而动了好奇之心,非得会一会她们不可。”
他知道黄忍一定愿意让自己碰上他们,于是又道:“只不知如何方能见到这些巾帼高手?”
黄忍道:“她们多半是随侍着老山主,很少出来活动,不过在大洪炉秘区域内,仍然有碰见她们的机会。”
薛陵道:“我行动隐密,她们绝难发现我,假如我认得出她们,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一定找一个试一试。”
黄忍道:“那很好认,本山之中,只有她们有资格穿着宫装,远远望去,简直像图画中的仙女一般。”
薛陵道:“行啦!认得出便不会错过了。”
黄忍道:“假如您远看未能确定,则近看之时,有一点更易辨识,那就是她们上半身是宫装高髻,但下半身的长裙却是几乎透明的衣料,而她们照例裙子内不再穿着任何衣物。”
薛陵道:“哦!她们下身竟是等如赤裸的?”
黄忍道:“是的!假如大侠感到兴趣,小人可以带您去瞧瞧,绝对不会让老山主发现。”
薛陵道:“说了半天,你还没有把万孽法师所居之处说出呢!”
黄忍道:“老山主神通广大,行踪无人得知,不过在大洪炉东面数里外一座山谷中,却是禁地,如非奉召,不许擅入。”
薛陵道:“既是如此,你的身份还不够高,我得找到三大总管之一带路才行了。”
黄忍道:“是啊!只有这三位老爷可以随意出入禁宫。”
薛陵不理睬他,黄忍突然间面色如纸,道:“薛大侠,小人已尽我所知奉告一切,万望您老现在就释放小人,要是不放心的话,您可以点住小人穴道,十二个时辰后才解得的,小人就无法惊动老山主了。”
薛陵冷冷道:“你不是不怕清水么?但我听来听去,你实在很怕,这就是你不老实之处。”
黄忍道:“小人罪该万死,现在不敢再瞒骗大侠啦!求您高抬贵手,免去饮服清水这一宗吧!小人愿意为牛为马报答您老大恩。”
薛陵哼了一声,道:“你何止瞒骗此事?还有那赤炎炼狱,你也从未提过。”
黄忍越听他的指责,越是弄不清对方究竟知道多少。他暗忖自己供过的话中,还有许多地方不实,顿时骇得全身冒汗,晓得这一回决难逃过这“清水”之危。当下凶睛一瞪,大怒骂道:“直娘贼,老子认命啦,你有种就杀死老子。”
他一口气骂了许多肮脏下流的话,薛陵几乎被他激怒,但用心一想,这厮分明就是想激自己出手杀死他。因此他并不施展杀手,只点住了他的穴道,使他既不能移动,也不能出声。
又过了好久,徐小芸已奔回来,手中拿着一个锡壶,向薛陵道:“这壶内就是老山主给奴隶们饮用的清水,但不知对黄忍是否有效?”
薛陵道:“一定有效。”说罢,接过锡壶,把一壶清水都灌入黄忍腹中。又过了一阵,黄忍已自目光朦胧迷惘,薛陵这才解开了他的穴道,以观清水之效。
薛陵回头一望徐小芸,问道:“你看怎样,这厮可有作伪?”
徐小芸道:“现在还难说得很,本山之人,个个阴险,擅长作伪,这清水的药力,还须一个时辰左右,方始全部发作,第二次他饮用之时,便可立即见效。”
薛陵点点头,领先向树丛那边走去,阿章从里面钻出来,眼中的光芒显示出他心里又惧怕又嫉妒。
徐小芸瞧了阿章一眼,道:“这一位乃是当世的大侠客,只有他惹得起老山主。”
阿章点头不语,眼中妒意更加明显了。
徐小芸突然觉得自己对阿章的感情大为改变,最低限度,现在她已不认为阿章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她自家也感到很奇怪,再打量阿章一眼,只见他依然那么英俊潇洒,但她仍旧发觉自己的感情热度正往下降。
薛陵自己也感觉出对方的敌意,他认为很可笑,当下说道:“徐姑娘,我查看过本山各区的地形之后,就得离开,这件工作由于必须暗中完成,不可留下痕迹,因此之故,初时你和这位阿章兄陷入窘境之时,我不能贸贸然出头。”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那瓶丹药灵验得很,我曾经用指力使你留下一粒在地上,后来我趁那黄忍欲火遮眼之时,下地拾起丹药,给阿章服下。”
徐小芸道:“假如阿章不是服下那万宝丹,决计受不了这儿的酷热,唉!我们真不知应该如何感激您才好?”
薛陵道:“这也算不了什么,目下我想问问你们,以后作何打算,假如我力之所及,自是义不容辞。”
徐小芸沉吟一下,道:“贱妾必须逃出本山才行。”
薛陵道:“那条秘道之内,必定有极多的埋伏,你们无论如何难以通过,因此,你们只好从小洪炉那边逃出本山。”
阿章一听对方并没有撇下自己,心中敌意大减,但他根本不知道小洪炉在何处,是以无法插口。
徐小芸道:“薛大侠,贱妾和阿章都无法通过小洪炉地区,那是因为贱妾在未升任护法以前,功力有限,小洪炉秘区的热度与这大洪炉不同,贱妾和阿章定然无法通得过。”
阿章道:“我们回到城里,谁找得到呢?”
徐小芸觉得很不耐烦,因为他的话太愚蠢可笑了。
她不高兴地道:“城里地方那么小,又是完全在本山控制之下,你能躲在那儿?”
阿章道:“我有好几个地方,可以容身。”
徐小芸正要向他反驳说,本山多的是犯罪作恶的老祖宗,任你如何藏匿,也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但她忽然打消了此意,因为她了解阿章根本不明白很多事情。
例如他早先再往前走,就得成为大洪炉内数百名奴隶之一了,又例如自己的真正身份,薛陵的身份等等,都不是他所能明白的。此所以在阿章心目中,城中那些隐秘之地,当然可以供藏匿之用,就算她费许多唇舌,他也未必懂得,更未必会相信。
薛陵微微一笑,道:“小洪炉秘区我已经过了,跟这里的气候差不多,但既然其中另有危险,你们就毋须尝试了。阿章兄所提的藏匿意见,也值得考虑!”
徐小芸道:“假如只是他独自藏匿起来,本山不会大举搜索,或者可以躲上一段时间而无人发觉,如果是我也失了踪,问题便大不相同。”
薛陵道:“你可有办法使本山在一个月内,根本不知今日发生之事,我有一个月的时间,相信已够用了,到时万孽法师一旦授首,这洪炉秘区冰消瓦解,你们的事就无人追究啦!”
阿章道:“我们在城里躲上一年半载都行。”
薛陵点点头,道:“徐姑娘呢?”
徐小芸道:“薛大侠的一个月限期,似乎别有隐情,莫非你想带人攻山么?”
薛陵笑一笑,道:“总而言之,我和一些朋友打算诛除万孽法师,详情不便奉告,你如果信得过我们,务请你设法掩饰黄忍之事,你也不可露出破绽。”
徐小芸道:“那就只有让阿章返城,而我则拿黄忍顶数。”
薛陵道:“黄忍是总教习的地位,如何可以顶阿章的奴隶位置?”
徐小芸道:“我可说是他到罪恶城找我,杀死了阿章,然后他又误饮清水,总之,他已有口难辩,还不是任得我说?”
薛陵想了一想,道:“这法子不大妥当,但现在势迫处此,只好见一步行一步了,请你把阿章送回去,我在这儿监视黄忍,等你回来,我才离开。”
徐小芸心中无端端泛起了欢喜之情,道:“那么我们这就动身去了。”话才出口,方始醒悟自己敢情是因为等一会有机会和薛陵单独在一起,所以感到欢欣。她虽然觉得这种心情太没道理,也对不起阿章,但她仍然禁不住欢欣鼓舞,恨不得马上就把阿章送回城中。
她临走之前,告诉薛陵说,那清水的药力一散开,黄忍的断臂就不药而痊,可以服各种劳役苦工。因此,他只要验看这一点,就可知黄忍有没有作伪。
薛陵点头应了,等他们走了之后,才踱到黄忍身边,但见他目光迷惘,满头满身皆是汗水,常人见了这等情形,只以为他是热得不可开交,但薛陵却晓得他正在用尽全身功力,与那清水的药力相抗。
他坐在一边静静的等候,一面小心地考虑各种情形,到目前为止,他一切都很顺利。
假如徐小芸没有任何狡计阴谋的话,则有她这一着棋子,放在敌人老巢之中,日后攻山之时,可会有想不到的妙用。
但她也有可疑之处,例如她说拿黄忍顶缸,此一说法,根本就不能成立,就算说得通吧,但那时上头又要她继续闯过情关,她回到城中,阿章焉能让她与别的男子厮混勾搭。
他突然间记起徐小芸说过向上头诿称黄忍杀死了阿章之言,这又是十分显然的漏洞,因为城中并没有发现阿章的尸体,她那么聪明细心之人,怎会编造出这等漏洞百出的谎言呢?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但气候似是更为炎热,薛陵虽是坐在树荫中,也觉得酷热迫人。
他继续寻思这件事,突然一惊,忖道:“莫非她当真杀死阿章么,除非如此,她才能使上头确信。”
当然这个想法也有使人不易接受之处,那就是徐小芸曾经为了爱情,而陷自己于死地。
因此她眼下怎会杀死阿章,这岂不是十分矛盾的事?
不过薛陵仍然觉得这想法并不无稽,亦不荒谬,他记起了徐小芸望住自己时的眼神,也记起了阿章的妒意。
当下站了起身,忖道:“假如她对我已显现出异常的感情,则阿章的妒嫉,就不稀奇了,进一步推论下去,徐小芸既然对我有某种感情,则以她所受的训练,下手杀死阿章也不算奇怪了。”
他除了这个推论之外,再加上直觉,已深信事情可能这么可怕,不觉跺跺脚,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太丑恶可怕的事,我一定得阻止它发生。”
当下也不管黄忍怎么样,迅即奔去,他的脚程何等迅疾,不久工夫,已望见那对年轻貌美的男女,在数箭之外。远远望去,徐小芸和阿章并无异状。
薛陵略略放慢脚步,心想:“会不会是我自己多疑呢?”
忽见徐小芸停下脚步,阿章走了两三步,才发觉而停下来,转身向徐小芸望去。
薛陵心头一震,因为他们所立之处,四周都有岩石树木,换言之,那是一个动手杀人的好地方。
他深知不可让徐小芸表露出杀机,不然的话,这件事就变得辣手了。他急中生智,提一口真气,喝道:“徐姑娘……”
徐小芸听到叫声,回头一望,但见一道人影,如风驰电掣般扑到,转眼间,薛陵已自现身。
阿章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能奔跑得如此迅疾,这才了解薛陵实在不是普通的人。
薛陵道:“徐姑娘,时间宝贵,你不要送阿章兄了。”
徐小芸一愣,道:“我不要送他,为什么?”
薛陵道:“他自然会寻路返城,阿章兄,你可认得路?”
阿章道:“认得!但如若不要被别人见到,我还得躲在田里,等天黑时才入城。”
薛陵道:“那么就这样决定,你们只要耐心等一个月,那万孽法师伏首之日,就是你们自由结合之时了。”
阿章点点头,但临走之时,望望徐小芸,不觉又迟疑起来。
徐小芸柔声向他说道:“阿章,你先走吧!我们受了薛大侠救命之恩,当然不能坏了他的大事。何况我们目下仍然未脱离危险呢!”
阿章这才下决心,向前走去。
薛陵道:“徐姑娘,你似乎对这件事情大是忧虑。”
徐小芸点点头,道:“是的!我怕上头会看出破绽。唉!我当真一点也不怕死,但那毒刑却十分难熬,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魂飞魄散了,所以黄忍要我怎样,我都不敢抗拒。”
她突然记起了早先被黄忍剥光了衣服,加以侮辱之时,那诸般丑态,尽皆被薛陵看去了,不由得一阵脸红,垂低头轻轻道:“薛大侠可会见笑我早先的丑态么?”
薛陵道:“不瞒你说,我在江湖闯荡了不少时间,所见所闻,有些真不是你能够想象得到的,似你被迫之下的种种情形,何须放在心上?”
他这番话也含有一种暗示,表示他惯见风浪,乃是曾经沧海之人,要她多想一想,万万不可自作多情。
薛陵如此小心谨慎,自然有他的道理。因为他深知这种牵涉上情感之事,最是可怕。
大凡翻云覆雨,局势变幻,往往是因为含有男女之情在内而使然,所以他必须设法妥善安排,免得将来因她心含怨愤,以致进攻这洪炉秘区的大事,为之横生波折。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打算假扮阿章,到大洪炉之内实地观察一番,并且研究一下那些奴隶们有无可救之道。”
徐小芸失色道:“此举太危险了,而且十分辛苦。那些奴隶们尽管精疲力竭,但一饮法水,立时恢复。而你却不能饮用法水,如何捱得住?”
薛陵道:“假如我不顶替阿章,这便是绝大的破绽了。况且我希望你能升为护法,其时我可以得你之助,细细勘查全区形势。”
徐小芸沉默下来,忖道:“我何必劝他呢?假如他捱不住而垮了,于我只是有益无损,唉?但我却不忍得他投入虎口。”
她轻轻道:“薛大侠,你一旦化妆为奴隶,入了大洪炉之内,那时真是步步危机,兼之苦不堪言。据贱妾目前所了解,你本身武功虽强,然而有两点对你十分不利。第一点是你绝不能让本山发觉是外来之人,以致破坏了你整个大计。第二点,你身在虎穴之内,成了被动之势,实在是凶险万分之事。”
薛陵笑一笑,道:“假如我不是为了第一点,同时又顾虑及你和阿章兄的安危,自然不必假冒阿章。至于危险方面,姑娘不必替我担忧。”
徐小芸瞧着他轩昂而潇洒的笑容,不觉呆了,定一定神才能开口,道:“薛大侠,以你的武功造诣,自然觉得很有把握,不怕任何凶险之事。但问题是你身处虎穴之中,一则诸多顾忌。二则成为被动之势。三则老山主的神奇奥秘手段,天下无双。贱妾还是劝你不要冒险的好。”
薛陵道:“何谓被动之势?”
徐小芸道:“假如三爷已看出破绽,他一定不会当场指破,而是命你去做一件事。这样把你弄到某一处绝地之内,才出手攻击你,这就是被动之势了,因为你在未曾确知对方已经看穿了你的伪装以前,你一定不会贸然出手的,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