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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生离死别

他们谈到此处,只听韦夫人高声叫唤,催他们动身上路。两人回到石洞中,韦小容拿起她的小包袱,薛陵带了长剑,再行上路。

以他们四人的脚程,奔驰如飞,还走了两个时辰有多,才走入那一条狭谷中。在这座狭谷内,可以仰视得见那高入云霄的悬崖边的金塔。

十方大师领先而行,依崖疾走,如此,身形可藉冰雪覆盖着的山崖遮隐起来,从悬崖边下望,无法发现。

片刻间,已进入幽暗卑湿的壑谷内,由于冰棱似剑,崎岖湿滑,一旦失足,非死即伤。

所以十方大师命薛陵紧随他身后,更不时出声指点他该怎样走,告以落足之点。薛陵也不敢分神,好不容易才抵达崖下。

以后沿着一条险狭的小径,盘旋攀登,有时须得跃过丈许宽的缺口。假如无人领路,定非回头不可。

薛陵走得微微淌汗,忽见十方大师停步转身,面露安详的笑容,便知已经到达地头,不由得心情紧张起来。

他奔过去一瞧,但见一座宽敞高大的洞府,里面地势平坦,又甚是光亮,靠近出口处,竟有些松柏等耐寒的树木,使人见了,精神一爽。

韦夫人母女相继走入,韦夫人取出干粮,分给大家食用。

韦小容不等吃完,急不及待的拉了薛陵,走向右侧,转入一条甬道之内。

但见丈许处有一扇青色的石门,巨大异常。

韦小容指住那扇石门,面上忽然露出凄惶的表情,道:“这就是别府府门了。”

薛陵嗯了一声,道:“你怎么啦?”

韦小容叹一口气,道:“这座别府,经我祖父和爹踏勘过,除了这一扇门户,决无出路。但这一扇石门又如此的可怕。”

薛陵道:“别担心,我一定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出来。”

韦小容突然扑入他怀中,道:“阿陵,我心中害怕得很。这几天我睡梦中,老是见到你被关在别府之内,不能出来,总是骇出一身冷汗。”

薛陵心中掠过一片不祥的乌云,感到这似是不吉的预兆。但他强自镇定,平静地说道:“这是你太关心我了,忧虑过甚,才会做这等恶梦。”

韦小容决然道:“反正假如你出不来,我此生一定为你守节,你可以放心。”说到这儿,心中一惨,不由得抽噎起来。

甬道中充满了凄凉的气氛,薛陵目下虽然不似荆轲渡易水时那么悲凉壮烈的场面。但他为了天下武林的安危,献身武功,独赴险地,此中的悲壮激烈胸怀,实在不逊于古人。自然在此地,韦小容的儿女柔情,愈发显得悱恻缠绵,令人深为感动。

薛陵真情流露,伸臂拥住她的娇躯,道:“唉!我虽是很感激你的情意,但教我如何说才好呢?我总不能说你应该为我守节,对不对?”

韦小容道:“薛郎啊!在这分袂在即之前,容我坦白奉告一句,那就是你虽是守礼君子,但有时不免太迂腐固执了!以致有时事做得太违背人情啦!”

薛陵一怔,道:“你举个例来听听。”韦小容道:“例如在这刻,你难道不能对我表示得热烈一些么?到了这等时候,是谁要你谨守礼教呢?”

薛陵虽然有很多理由可以驳她,但他实是不忍心这样做,略一踌躇,终于低下头去,吻在她两片香唇之上。

在薛陵来说,这可真是忘我销魂的一吻,完全任由情感奔放,不加遏抑。设若不是前途茫茫,生死未卜,他决计不会做出这种逾越礼教之事,即使做了,心中亦不会如此坦然无碍。

韦小容更是昏天黑地,恨不得像冰雪向火般,融化在他的热情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松开手,韦小容却不由得珠泪纷洒,拉住他的衣袂,絮絮嘱他一定要如何小心,宁可得不到武功,也要及时出来等语。

这切切叮咛之中,含蕴了多少柔情?而这多少的柔情,又使她抛洒了多少珠泪?这恐怕不是常人所能测度得出来的了。花样青春,水般柔情,在那未来的危险阴影之前,益发显得灿烂可爱,难以舍弃。

韦小容的叮咛,似是无有尽时,薛陵全然不晓得她说些什么,只知她的无限关心,无限牵情……

因此他痴痴的想道:“这真是‘牵袂几曾终絮语,掩关从此入离忧’了!唉!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着思量?原来,这人生总是不能如意满愿的,老天教我遇到阿茵在先,阿容在后,却都是这般凄凉的下场。”

转念之间,忽然想起她讲及自己太过守礼,流于迂腐固执的话,心中恍若有悟,忖道:“她分明指的是阿茵之事了。当初十方大师曾经订明一个条件,那就是要她设法使阿茵嫁给我之后,方许成婚。怪不得她不惜指出我过于拘礼,以致有误人误己之事发生。”

他怀着歉疚的心情,想起了齐茵。这个天生丽质的少女,当年一见之下,就出力助他逃脱朱公明魔掌,此后得拜明师,报仇扬名,皆是得她所赐。然而他却为了另一个人,把她视如敝屣,竟没有替她设想到种种问题。

这刻,猛然想通了反面的道理,不由得后悔莫及,感慨万千,沉重的叹息数声,又想道:“我到底该怎样做才没有错呢?”

忽听韦小容道:“你心眼活动一点,就不会做错。”

薛陵才知道他不知不觉中,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当下道:“如何方是心眼活动?”

韦小容道:“不要苦苦寻搜那间密室,要把握得住时间,及时出来。”

薛陵叹道:“如若是入宝山空手回,便又如何?”他的话意双关,移用在有关齐茵之事上亦可。

韦小容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假使有别的事比入宝山空手回还要重要,又何妨空手而回呢!”

她隐喻性命可贵,不可为了搜寻密宝而失去了生命。但在薛陵听来,却另有含意之处。他怅然若失,想道:“不错,有些事情比个人的私情还要重要,我如不能守礼自持,与禽兽何异?如何当得大侠之称?唉!但这样却苦了阿茵。”

数丈外传来一声低咳,薛、韦二人赶快再分开一点,向甬道入口望去,只见十方大师和韦夫人缓缓走来。

十方大师柔声道:“孩子,这是该进去的时候了。”

韦夫人道:“你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务须在明日此时赶出。由于是在白天,不致影响视力,所以不能再行耽误。”

薛陵应了一声“是”,韦夫人伸手搂住女儿,轻声道:“并非娘忍心不让你们多说几句,而是关系到阿陵的安全,不得不这么做,你明白么?”

韦小容抹去眼泪,点头道:“女儿知道。”

十方大师走到门边,韦夫人也跟过去。

韦小容叫道:“等一等。”飞奔而去,片刻回转来,手中多了一个包袱。她打开来,取出一捆深黄色的皮索,粗如拇指,递给薛陵,道:“捆在腰间。”

薛陵如言做了,但那包袱内还有几件衣服以及火折药瓶等物,韦小容重新包扎,让他扎在背后。她道:“那条皮索,是我向一位老人家请教的特别法子,用了不少牛皮腌制而成,当作干粮的话,每日只咬嚼一节,可以支持一日的精力。这一捆,可供你支持许久了。包袱内有两套替换衣服,还有许多独居时需用的零星对象,唉!但愿你不须动用。”

薛陵见她如此细心周到,无微不至,心中大是感动,深深的注视她一眼,轻轻道:“但愿如此,谢谢你啦!”

十方大师不忍多看这儿女之情,说道:“薛陵,小心在意,此门一启,立时以大腾挪身法进去。”

薛陵道:“是,大师放心。”

但见他双掌贴向石门上,韦夫人则伸出右手,抵住他的后背心。她乃是用传力之法,不必亲自碰到石门。

十方大师深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全身宽大厚重的僧袍,都涨大起来,似是被风力充塞其中,撑得满满的。“咿”的一声,那道石门,现出一道缝隙,然后逐寸加大,往内陷入,一望而知,沉重无比。

薛陵早已蓄势待发,眼看那扇石门已开了一尺宽的裂缝,立时快如闪电奔雷般侧身挤入去。就在他刚一进入,石门也“砰”的一声,再行封闭,使人真耽心薛陵会不会已被石门夹了一下。

韦小容几乎失声惊叫,幸而终于抑制住了。以她的眼力,自应看出薛陵有没有被夹着。但她是关心者乱,竟失去了平时的判断力。

他们须得对付一次更艰巨的任务,是以赶紧调息。

且说,薛陵进入别府之后,那扇石门一闭,顿时变得黑暗无光。他定一定神,紧拢目光这才四下打量。这别府之内的通道甚多,盘旋曲折,内中暗含阵法。如是常人闯了入来,实在难以找到出路。

薛陵脑海中浮现出整座别府的详图,因此,他定过神之后,毫不迟疑,立刻开始行动。他首先遵照计划,决定先绕行全府一匝,依循计划好的路线奔行,以便核对一下以前研究的阵法、路径,是否有错?假如一切顺利,他会很快就回到洞口。倘使不能迅即回返洞口,那就证明参研的地图不对,薛陵至此,便须放弃了搜查密室之事,全力找寻出路。此一应变,仅是为了争取时间而言,早一刻发现计划中的破绽,就多一分生机,这是必然之理。

于是,薛陵放步奔去。一路上的甬道,都是那么阴暗。但以他的夜眼火候,却足以明察秋毫。不过,如是到了晚间,一定无法见物,这正是他何以必须在中午进入别府之故了。那些甬道条条都一般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几乎无法辨识。中间也经过不少空阔宽敞的地方,宛如厅房。

薛陵奔行得十分迅速,甚至不必瞧看,也知道应当往那边走。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他才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果然是在石门后面。

他顿时大为放心,微笑一下,忖道:“第二步应当去瞧瞧那间水室了。”

他一转身,奔入一道门户,门内甬道、地势陡然升高,斜斜向上。他走入不远,登时感到奇寒砭骨,冷度大增。常人至此,定必熬受不住而冻僵了,要不然就非得后退不可。薛陵自然不致于如此,但越往前走,就越感奇寒刺骨,实在很不容易熬得住。

不久,他就到了一道窄小的门口,往里面望去,但见门内凹陷下去,竟是一个空的水池。但在左方另有一个地势更低的水池,却已蓄满了水。薛陵已听十方大师述说过,这上一层的水池中,有一块万年温玉,不过由于此处奇寒无比,是以一旦有水充满了水池,立时凝结成冰。

那块万年温玉溶冰的效力很慢,是以这一大块坚冰,须得十年之久,才化为水,完全流落下一层水池中。别府的那道石门,当上一个水池凝结着冰块之时,压着机括,就算是神仙也弄不开。须得等到十年时光,冰块完全消溶为水,才可以打开石门。现下这水池还空着,他看了之后,感到奇怪,便纵落池底瞧瞧。

那座水池,大约三丈见方,池底全是雪白的石头,相当平滑,这刻尚是湿漉漉的,还有一层薄薄的冰,犹未融尽。

薛陵走了几步,只觉这池内奇寒澈骨,血液也生像要凝结了,心中暗忖道:“往时在北方,每当大雪纷飞之时,竟不甚寒冷。直到冰融雪化之时,反而冷得不可开交。此处刚刚融化了一池坚冰,是以比别处更冷,并不足奇。但我可瞧不见有水再流进来,如何能再结一池冰呢?”

要知下雪之时,因为冰雪形成之时,已把空气中寒冷吸去,是以不觉其冷。反之,当冰雪消融之时,由于必须吸收大量的热,并释放出冷分子,因而令人感到格外寒冷。

他在奇寒澈骨的池底走了几步,忽然间感到有异,初时尚不明其故,但旋即明白,敢情是地上并无冰层,并且那奇寒之感也忽然消失,他顿时恍悟,忖道:“是了,那块万年温玉一定在这里。”

他怀着好奇之心,蹲低身子。只见脚边有一块白色石头,约是一尺见方,隆起地面之上。他伸手一摸,那方白石微微温暖,在这一片冰冷之中,这些许温暖,使人感到无限温馨和眷恋。

薛陵心中并无一丝一毫贪婪之意,只不过感到好奇,随手摩挲,忽然觉得这方石头竟能移动,便试着捧起。

谁知那方白石,果然应手而起,份量相当轻,并不似是整块坚实的石头。他转过来一看,敢情那石头乃是空心的,宛如一个方形罩子,石内空无一物。

他正奇异不解,低头看时,那地上有一根五寸粗的铜柱,柱顶是一个莲座,莲座上放着一块才三指宽的玉玦。在黑暗之中,也看得出这方块玉玦,颜色赤红,隐隐泛闪光华。

他伸手去拿,手指才触玉玦,一阵万马奔腾之声,蓦地冲到。薛陵本能地往另一边跃起,双足踏住池边,那闷雷似的声音已见分晓,原来是一大股泉水奔注入池,来得突兀异常,在山腹之中,声音回响,以致声势骇人,宛如千军万马冲锋厮杀!

那个水池恰好涨满,便不见有泉水再流入来。

薛陵舒一口气,想道:“如果走慢一步,落在水中,就算不淹死也得冻死了。”

方转念间,但见那一池泉水,霎时,已平静如死,然后很快地凝结,转眼间,上面的那一层,已结成厚冰。

他咋舌想道:“这儿可真寒冷不过。”猛可发觉手中一片温热,这才知道,自己在仓皇跃避之时,竟把那块朱红色的玉玦,也带走了。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想道:“那圆树祖师的门人,费尽心机,利用这一池坚冰,以及这一方万年温玉,布置成巧妙之极的机关,每到十年,就可以自动打开门户上的机括。我如今取走温玉,岂不是破去了这个机关?”满面尽是懊恼之情,但已经无法可想了。

出得外面,他以别府石门作为起点,静心定虑,脑中细细思索那几条研拟好的路线,开始奔去。十方大师早就拟定了几条搜索路线,此是他以前未曾参透阵法的奥妙,以致漏过的地方。

薛陵沿着甬道急奔,左弯右转,大约奔行了一炷香之久,便到了尽头。一堵石壁,阻隔住去路。他失望地回转头,循原路回转,因为这一条路的尽头处,正与十方大师孩提时所见的一样。回到石门,再选第二条路线,又迅即奔去。

十方大师为他一共拟定了十二条路线,如若全无阻滞,单走完这十二条路线,也得费去六个时辰之久。因此,他觉得全靠碰运气,假如在最初的两三条路线中,已找到密室,便是运气好。

薛陵第二度出发,奔行于回环往复的甬道中,甚是迅快。但他却是小心翼翼的计算路程和方向,一点也不敢大意。一炷香左右,又到了尽头。也是那么一堵石壁,阻住去路。薛陵稳立如山,深深吸一口气,忖道:“天可怜见,终于找到密室了。”

原来这第二条路线,尽头处应该是一间宽大的石室。目下不见那间石室,却是一堵石砌墙壁,无疑可以认定,那间石室,就是供奉两位祖师法体之地了。

他身子动也不动,但脑海却忙碌异常,反复计算他已走了多远的路程,便和那石室原来的距离作对照。

假如两者相差了两丈七八尺,就可以断定那间石室,当真是被阻隔在这堵石墙的后面了。

此事重要异常、万万差错不得!因为这一堵石墙,看来砌得坚固异常,现下还不知如何能闯得出去?

如若必须攻穿石墙,定必耗费许多时间。因此,一旦计算错误,等到攻破石墙后,才发现不是那间密室,再回头找寻时,便来不及了。

他第一次算出的结论,果然两者相差了两丈七八,恰是那间石室的深度。薛陵为了谨慎起见,又从头再算。

薛陵费了七日工夫,记下这别府内的阵法,又牢牢记住每一条道路、走法,以及长度。

现在他得细细计算自己已走了多长的距离,每一个转弯都不可错漏,若非他聪明过人,实是难以办到。

他总算又计算了一遍,确定不讹之后,这才抛开脑中的一切数字,运集目力,细瞧这堵石墙。

从那石块的大小,已可以测出石墙的厚度在一尺以上。如若手边有种种凿石开山的工具,一尺厚的石墙,实是不难攻破。但他当然不可能有很完善的工具,是以必须运用智慧,打破这道难关。他伸手又摸又推,晓得石墙坚固之极。

于是他小心地查看石块的接缝,触手一片光滑,几乎感觉不出有缝隙存在,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他并不气馁,由下而上,慢慢的摸索查看。一直找到离墙顶只有两尺之时,才摸到一条手指般粗的缝隙。不过这道缝隙并不长,也不一直透过石墙。然而薛陵大喜过望,打开悬挂在左边的一个皮制口袋,取出三四件体积很小的工具,开始行动。

这些工具是十方大师所设计,专门用来凿石打洞之用。但假如不是武功高强之人,定有无法用力之感。

他又凿、又钻、又撬的弄了好久,那道缝隙已扩展至尺许长,大半尺深,成绩不坏,但何时才能穿透过去,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这是因为这堵石墙的厚度,无从估计,假使厚达两尺以上的话,则等到他凿穿过去,也未必能移开任何一块石头,自然也就无法过去。

薛陵埋头苦干,心中尽管掠过许许多多会招致失败的因素,但他的动作,却不因此而稍有疏懈。

又钻凿了好一会,突然间钢凿一轻,知道是透石而出,估计这道石墙,还不到一尺厚,顿时精神大振,勇气百倍,加紧施工。

直到他的手已可以容容易易穿过去,他才改用钢凿去撬这一块石头,果然能够移动,便用力扳,一下子就扳下这一块。

从这一方石砖的洞中,透视过去,只见两尺左右,有一道门户,由于太过黑暗,只能见到有一道门户,而且有门板关紧,其余的情形,就瞧不清楚了。

他奋勇搬移那缺口中的石头,果然气力没有白费,很快就开了一条尺许宽,四尺长的缝隙。

现在他已不能浪费时间去弄宽这道空隙了,立即侧身挤了入去,伸手一摸,那扇门板,敢情是钢铁铸造的。

薛陵的心骇得狂跳一下,用力一推,这道铁门果然纹风不动,分明内有机括,已经锁住了。

他上上下下都敲打过,看来完全没有开启的可能,这一回饶是坚毅如薛陵,也不由得泄了气,颓然靠在门上。

要知,他冒了这么大的险,费了如许精神气力,却是碰上功败垂成的命运,焉能不痛心颓丧?

过了一阵,他空空洞洞的脑中,不知如何地转动了一下子,随即略为振作,取出一只火折。啪地燃着。

火光之下,但见铁门的右上角,似是有些字迹,连忙凑近去,拿火折一照,果然在那黑色的铁门上,写着一些黄色的字迹。

他迅速的瞧着,但见那字迹写道:“此圣室门外,虽是禁制重重,但智巧之人,尚能冲破。唯此铁门,若非福缘巧合,绝无开启之法。见此字者,可取走金浮图之钥,除可得一种秘传上乘武功外,尚有大量珍宝,定卜敌国之富矣,庶几无入宝山空手回之恨!天竺僧摩兰、偕法伽仝启。”

薛陵愣住不动,过了一会,这才转眼去看下面的字迹,那是指示他如何走法,便在一间石室内取得金浮图之钥。然后又如何走法,便可以到达府门。

他这时真是恨得牙痒痒的,但时间无多,须得当机立决才行。他想了一会,闷闷不乐地挤出墙缝,依照门上留字所指示的方向、途径行去,果然找到那间石室,便在一只石桌下面,摸到一根金钥。

金钥上还附着一面铜牌,牌上刻着此钥可以开启那一扇小门的图样,按图索骥,便不必慢慢的逐个去试。

他收起金钥,计算一下时间,竟已耗费了四个时辰,实是又饿又倦,便坐下来吃了一点干粮。

休息了两个时辰之久,到处已一片漆黑。但他不慌不忙的起身走去,不久,就安然抵达府门。

目下距开门的时间,尚有六个时辰之久,他坐了一会,便又举步踏上通向圣室的那条道路。

他边行边想道:“反正还有六个时辰,我好歹到圣室门口站着,或是想法子乱碰,总比坐在这儿,上算得多。”

在黑暗之中,他也不知如何捱过这漫长的六个时辰。反正他一次又一次的摸遍那道铁门,试过种种方法,试图弄开它。

到他离开之时,那道石墙已被他拆除了大半,可以通行无阻。但他仍然失望的回去府门口,等候这道石门打开,把这情形告知十方大师他们。等来等去,那道石门,毫无动静。

薛陵虽然生性沉稳,但这刻也自焦躁起来,先是用拳头击打石门,发觉不起作用,便拿出铁器敲打,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而他仍旧很怀疑,这声音能不能通过那么厚的石门,传入外面的人的耳中?但不管有没有用,他仍然用力敲击,后来几乎把那柄“绛云剑”敲断了,估计也超过了时限达两个时辰之多,这才颓然罢手。

其后,他一直没敢离开府门,甚且不敢稍有松懈,只等府门一动,他就得窜出去,以免错过了那一线之机。

这样地捱了一日一夜之久,他才倦极倚门而睡。但时时惊醒,觉得彷佛石门移动,但事实上,却全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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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十方大师、韦夫人和韦小容三人,也急得像热锅中的蚂蚁一般。当十二个时辰之限一到,十方大师和韦夫人曾经用尽全力推撼府门,谁知那道石门,竟然纹风不动。

韦夫人先停手,但眼见女儿珠泪纷洒,发疯地去推两道石门,便也再度和十方大师合力去试。

每一次都失败了,一家三口,全都筋疲力尽。韦小容一面哭泣,一面在韦夫人怀中睡着。

这已是三昼夜以后之事,韦夫人望住怀中的女儿,自家也疲乏地叹息一声,向十方大师低低道:“唉!这便如何是好?阿容可能以为我们故意不推开石门呢!”

十方大师道:“那怎么会?我们已用尽全力,她不会瞧不出来。再说,假如有薛陵这等人才为婿,已无遗憾,何必不放他出来?”

韦夫人叹口气,道:“这一扇石门,只怕永无开启之日了!容儿一定受不住这等打击。唉!这真是天数!”

十方大师道:“不错?天意如此,我们也没有法子,设使她不是碰见薛陵,我们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韦夫人道:“幸而我改变心意,当时接受你的意见,招薛陵为婿。不然的话,这个关在别府之内的人,恐怕定是杜一涛无疑。现下薛陵既然不能复出,杜一涛就是我们韦家的女婿啦!”她口中的杜一涛,乃是韦夫人的一个好友的儿子,不但相貌堂堂,而且能言善道,甚得韦夫人欢心。

十方大师不表示可否,淡淡道:“那孩子现下在什么地方?”

韦夫人道:“阿涛么?他近两年在江湖历练,很有一番作为。他每年总要来拜候我一趟,大概快要来了。”

十方大师道:“他来得越迟越好,容儿须得有一点时间,才可以冲淡薛陵的影子。”

韦夫人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我们怎能由得小孩子作主?一涛这孩子真不错,假如我们拖延时日,他家里迫他娶了妻子,我们就后悔莫及了。”

十方大师道:“你可是打算等他一到,就办妥亲事?”

韦夫人道:“不错,我要他们立刻成婚,然后让一涛把容儿带走。她到了外边,定必很快就忘记了薛陵这回事。”

十方大师道:“我看不见得,容儿这孩子很固执,大有你昔年之风。”

他本想设法劝韦夫人暂时不要操之过急,以免把女儿逼得走投无路,闹出不可收拾的可怕后果。

谁知劝说之言尚未说出,韦夫人已一板面孔,含怒道:“她敢不听从父母之言么?哼!哼!如是这样,要这等女儿作什么?不行,一涛一到我们家,就得成婚。”

十方大师别转面,望向洞处灰黯的天空,他的心情也像这天空的颜色一样,默默忖道:“你已把丈夫迫得逃入佛门,尚不知悛改,现在又迫起女儿来了。”

他对这位夫人,早已束手无策,这才会毅然出家为僧,现下见她故态复萌,情知无法扭转。心中突然泛起深痛恶绝之情,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再不言语。

但他又深知,假如自己不想法子帮助女儿的话,说不定会闹出莫大悲剧,因此虽然十分厌恨,却又不能起身拂袖而去。想了一会,已经头昏脑胀,也没有善法。当下起身道:“我出去走一走,容儿醒来之后,你先别提杜一涛之事,让我先劝劝她。”

走到洞口,回头望去,只见女儿偎靠在韦夫人怀中,仍然熟睡未醒。她的母亲正轻柔地替她拨起一绺头发,动作之间,充满了怜爱之情。

十方大师为之一怔,想道:“到底是亲生骨肉,慈爱之情,出自衷心。”但他又见到韦夫人长长的眉毛,微微耸起,那是她对某一件事下了决心的征象。

由此可见,她已决意把女儿嫁给杜一涛,只等那杜一涛抵达,立刻成婚。她的决心,已如山岳峙立,万万不能动摇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女儿面上,只见她倦容犹在,眼角似乎还有泪湿的痕迹。这使他这个父亲,忽然心中酸痛起来,他似是还能见到她童稚之时的神情,时间没有把父母的眼光改变多少,这个女儿,仍然是那个稚嫩脆弱的小女孩。

于是,这个老僧发现眼中已涌出泪水,在朦胧的视线中,彷佛见到女儿正向自己要求帮助。正如她小时候,想做什么事情而做不到,急急跑来找爸爸求助一般。那一个父母能袖手旁观,对儿女的求助置之不理呢?

十方大师急忙走出洞外,免得妻子见到他的泪水。但心中阵阵的酸痛,却紧缠着他,毫不放松。

他信步疾行,经过许多危险的地方,稍一失足,就将滚落千仞深壑之内,以致粉身碎骨。但他极是熟悉地形,该纵跃之时,一跃而过。有些地方只能慢慢的走,便缓缓行过,是以全无惊险。

绕过两座白皑皑的山峰,但见一座金塔,矗立在右方对面的山崖上。由于金塔地势较低,是以,他乃是在俯视邻山山腰的金塔。

此是从别府前往金浮图的一条秘道,十方大师孩提之时,已走过千万次,是以熟悉得可以闭目而行。

现在他若要到金浮图去,只须走下此山,再攀登彼山即可。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只遥遥观望,心中仍是十分茫然而又伤感。

突然间,那金塔下面,出现几条人影,十方大师本能地缩退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遥遥望去。

那几条人影正向金浮图走去,十方大师目力甚强,相隔虽远,仍然可以觉察这些人举止之间,并不急迫。不过面貌可没有法子瞧得清楚了,并且由于气候苦寒,人人都穿得很厚,几乎连性别也分不出来。

十方大师忖道:“看来,他们只不过来瞧瞧而已,或者是来等候能开启金浮图之人……善哉!善哉!这些人如若能够开启金浮图,老衲我为了祖训严禁,只好出手阻止,纵然要大开杀戒,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于是他小心地侦察这些人的行动。良久,又有一批人马出现,都走到金塔底下,却没有一个人取钥动手。

十方大师看看天色,便耐心等下去,果然不多久,那些人纷纷离开。原来,他们住宿之地,相距尚远,必须在太阳未坠以前,回到居处,否则天色一黑,这条路随时随地有丧命之虞。

十方大师也回转去,到了别府门外的石室,只见女儿已经睡醒,正和韦夫人说话,脸蛋上泪痕纵横。

他在心中痛苦地叹息一声,走过去拉起女儿,道:“也该让你母亲睡一会了。”

韦小容站起来,却乏力地依靠着父亲,涩声道:“爹爹,阿陵一定骇坏了。”

十方大师道:“他不是平凡之人,不会骇坏的。”

他深知女儿渴望父母亲都留在这儿,以便每日得以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府门,心念一转,便道:“刚才我见到不少人在金浮图周围徘徊,似是等候持有金钥之人。”

韦夫人登时精神一振,道:“假如有人开得金塔,我们非出手禁止不可。”

十方大师道:“这个自然,但我们如若出手太早,打草惊蛇,那持钥之人不敢来,我们还是防不胜防。”

韦夫人道:“那么你的意思怎么办?”

十方大师道:“我们也在暗中监视,最好能夺回金钥,便永无后患了。”

韦夫人道:“好,我们轮流监视他们,希望在三两天之内,办得妥此事。”

她卧倒在兽皮上,盖上厚被,打个呵欠,又道:“我先睡了。”

韦小容和父亲走到一旁,低声道:“爹,你为何不让我开口?”

十方大师道:“我知道你想替齐茵求情,因为闻说她拥有金浮图之钥,但你如若开口,只有把事情弄糟。”

韦小容垂泪道:“难道娘会当真对付阿陵的好朋友么?我怎么办呢?”

十方大师道:“你须得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对薛陵发生感情,而不是你母亲。因此,薛陵之事,她只是尽过心力就算数,决不会耐烦在这儿慢慢的试着救他,而且她做母亲的,也可以把你许配给别人。”

韦小容大惊道:“爹,女儿这一辈子已是薛陵家之人,决不改嫁。”

十方大师颔首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这样想法,但你母亲可不容许你作主。她的脾气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但现在暂时不谈这个,先说尽力拯救薛陵出困之事,假如你母亲一走,我独自出手,实是无法开启府门。”

韦小容又大惊道:“那么娘一定要走的话,如何是好?”

十方大师道:“所以我想借有人想开启金浮图之举,暂时留住你母亲,以便两人合力试开府门。咱们再试上十天八天,再作计较。”

韦小容这才明白父亲的用心,不由得感激地依在他胸前。十方大师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恍惚又回到十余年前,搂住女儿谈心的光景。

但岁月竟是如此无情,人生如此的冷酷。他的小女儿不但已长大成人,并且已遭遇到莫大的打击。

这位佛门高僧,又一次触动了舐犊之情,鼻中一酸,热泪险险又涌了出来。他自知这刻多么愿意这打击移到他的头上,别让女儿承受。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之事,因此他唯有悲痛叹息,除此以外,直是束手无策。

韦小容的遭遇诚然悲惨,但她还有父母羽翼呵护。而这刻还在别府内石门旁边打坐的薛陵,那才是悲苦凄凉不过了。

他一直在门边打坐,为的是生怕石门忽然打开,以致失了这一线之机。可是时至如今,他可就不能不绝望了。

起初他心情郁闷烦冤,但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薛陵从未做过坏事,命运何以如此的不济多舛?

但隔这一段长时间以后,他的心情已大是不同。反而觉得如若活埋在这别府之内,倒也甘心。横竖一个人迟早不免一死,目下不过是把结局提早了一些而已。

他还可以避免了无穷无尽的牵缠忧劳,这才是最使他感到安慰之事,因此他渐感平静,不再悲郁烦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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