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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宗师献艺

姜石公向那中年文士望去,顿时认得他正是大名鼎鼎的百钱庄庄主钱万贯。他已接获情报,得知钱万贯乃是少林寺辈份极高的人,乡老伯因得他支持,少林寺才会改变了态度。

姜石公心中既怒又喜,怒的是此人乃是自己对头,现下居然敢闯他的铁卫坚阵。喜的是此人这刻来到,将陪自己最先炸为飞灰。

他发出命令,教手下略为放松。钱万贯果然高明之极,晃眼间已闯入来,距他只有两丈左右。

姜石公晓得对方目下被阵法所阻,耳目灵效大减,暂时瞧不见自己。当下嘿嘿冷笑两声,道:“钱庄主何事见教?”

钱万贯停下脚步,视线却仍然被许多劲装大汉挡住,瞧不见姜石公的影子。他立即应道:“鄙人在远处见到姜兄似是有意施展火器,故此赶过来瞧瞧。却不料贵下如此厉害,使鄙人无法越雷池一步。”

姜石公道:“你和乡老伯、蓝峦他们都是一伙,焉有不知本军师的三十六铁卫之理?到底你闯进来有何见教?何妨坦白告知?”

钱万贯心想:“只要你肯问,那就行啦!至少也不会贸然发动。”他自知此举十分冒险,因为他一直细心观察姜石公的行动,及至见他离开广场,而又转回来之后,面容呈露疯狂之态,取出一物作势欲掷。他突然想到这宗火器若是南阿洪的法宝的话,至少也有百数十人遭到波及。所以才决意赶来查明,假如当真是南阿洪所制的火器,便须设法制止。

钱万贯从容道:“既蒙姜兄下问,倒是有一个秘密消息须得奉告。但为了免得姜兄大受刺激之下,胡作乱为,咱们先把条件谈妥,才将消息奉告。”

姜石公迅速察看全场形势一眼,已知道快到散会时刻。现下正是发动大爆炸的最佳时机,以后决计再也赶不上这种天下高手毕集的盛大场面了。不过他亦深知钱万贯身份不比等闲,非但是当世赌王,而且是少林派辈份极尊的高手。因此,他的话极有份量,不可轻忽视之。

其实这仅仅是原因之一而已,须知他手中火器一旦发出,在他想来,不但在场数千人难逃大劫,连他自己亦不免化作飞灰。任何人处身在这个关头之前,不论决心如何的强,也不觉有点迟疑,因而在下意识中假借各种理由延宕。

他冷冷道:“钱兄最好透露一两个字,以便决定有没有听取的必要。”

钱万贯笑道:“这话甚是,姜兄请听着,大量火药这四个字如何?可值得谈上一谈?”

姜石公心灵大震,暗想莫非我埋藏大量火药之事早就被对方查出,并且已经毁去?

他乃是极为老奸巨猾之人,霎时又考虑到对方大有摆下空城计的可能,也就是说他们虽是查出了“火药”之事,但无法毁去,只好置之不理,假装早已发觉,使自己不敢发动。这么一想,心中气馁全消,嘿嘿冷笑道:“这四个字倒是有点意思,但老夫却不相信你们有破毁的神通。”

钱万贯道:“假如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今晨这场盛大集会早就延期举行了。”他说话之时,暗暗看准了进退之路,同时又悄悄移动位置。要知他胸中所学甚是博杂,姜石公的铁卫坚阵虽是奥妙,但这刻静止不动,很快就被他查出门户。因此,他脚下只移动了尺许,目光已可以透过铁卫们的间隙,直接投在姜石公面上。

他有了观察对方神情的机会,便有把握得多。目下他投身于这场危险的交涉之中,不啻是一场以性命下注的豪赌。因为南阿洪的火器天下驰名,要炸死百数十人并非奇事。是以他早先赶来之时,已深知自己的危险。不过,大凡是含有“赌”的性质的事件,他决不畏缩退避,反而兴趣勃勃,乐意参加。

姜石公觉得对方这话实在有考虑的必要,当下传出暗号,发动另一个计划,暂时拖延着这个场面,以便他有机会细加考虑。

高台上突然间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衡山派高手五行拳阮东明私下向蓝峦表示说,要在天下英雄眼前,向乡老伯领教。武林之人印证武功原是极平常之事,但眼下要当着天下豪杰,跟那有宗师之誉的乡老伯动手,其性质就大异于普通的比武了。换言之,阮东明不啻向武林宣布衡山派并不承认乡老伯为“宗师”。

他道出此意之时,被旁边的卓辽听见。卓辽一眼瞥见父亲双眉紧锁,顿时晓得父亲是因为此事非同小可,以致一时心中无主,想不出应付之法。他心念一转,迅即走到寒云大师身边,低声道:“贵派乃是支持乡老伯堪称当代宗师之说,目下衡山阮东明如此这般,大师须得出头说话才好。”

寒云大师沉吟一下,道:“如若阮兄不惜将一世英名断送,贫僧亦无法阻止。”

卓辽不再言语,转到武当乔半瓢真人身边,道出此意。乔半瓢的反应大不相同,他瞿然睁目,道:“岂有此理,阮东明当时不出言反对,现在才说,分明有意坍大家的台,但目前不是究论是非的时刻,须得立刻制止他才行。”

卓辽道:“如若真人肯出面的话,此事或者还有转圜余地。”

乔半瓢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转圜的办法,便道:“请卓辽少侠赐教。”

卓辽道:“真人言重了,此事须得借重真人的身份威望,方能挽回大家颜面,但是否成功,却得看天意如何了,一个不巧,或者会惹起门派之争……”

他接着把办法说出,乔半瓢欣然同意,心中对这个年轻高手的急智大为佩服。这时卓辽已迅即走到蓝峦身边,道:“在下有几句话是关系及乡老伯的,还望坞主借一步说话。”

蓝峦正用种种方法敷衍阮东明,使他不能立刻抽身向台下宣布。这刻听卓辽这么一说,不由得急出一身冷汗。心想我这一走开,岂不是于阮东明以宣布的机会?他话一出口,势必全场轰动,再也无法控制。他只好摇头道:“等一会再说。”

卓辽露出不悦之色,道:“事关重要,坞主还是抽点时间出来的好。”

蓝峦一怔,心想这是什么话?天下哪有儿子威胁起老子来的?

阮东明突然插口道:“蓝兄不妨先听听他的话,兄弟等你回来就是。”

蓝峦本是精明之极的人,闻言忽然醒悟了一件事,那就是卓辽的态度实在是做给阮东明看的,而且他这么一来,料定阮东明一定肯稍候片刻。当下赶快移开数步,低声道:“什么事?”

卓辽道:“阮东明想是已被一元教网罗了去,所以才会跟咱们捣乱,刚才我试他一下,果然被我猜中。他必定亦认为我是奉命捣乱,要向你说不服乡老伯为武林宗师,以壮他的声势,所以他才肯等候,让你放心离开他来听我说话。但我已安排了一着,如此这般,你老认为可行得通?”

蓝峦狡如老狐,心中虽是大喜,面上却装出怒容,好让阮东明瞧见了,以为卓辽真是奉命捣乱。口中却道:“幸而你足智多谋,及时助我一臂之力,有子如此,夫复何求。”他迅即转身走回去,卓辽随在他身后,向阮东明含有深意地露齿一笑。

蓝峦笑道:“既然阮兄坚持己意,兄弟只好向大众宣布一声。”

阮东明道:“理当由蓝兄开口才是。”

蓝峦回头一望,但见乡老伯刚刚把奖品颁发给最后的鲁又猛。恰是告一段落,便走到台口,举起双手,吸引了全场注意,然后提气朗声道:“今日承蒙乡老伯前辈出面主持颁奖大典,鄙人极感荣宠。不过由于乡老伯素来不在江湖上留下踪迹,是以天下罕有人知道他竟是堪当宗师身份的高人!关于这一点,兄弟打算清武当派乔半瓢真人说几句话。乔真人在武当派中辈份甚尊,这次驾临敝坞,实是具有代表该派掌门真人的资格。”

乔半瓢已走到蓝峦身边,他亦是素来罕得离开武当,是以在武当派中地位虽高,在江湖上却不甚著名,但经过蓝峦这样一介绍,顿时震动全场,人人都向这位代表武当掌门真人的高手注目凝视。

乔半瓢道:“贫道深知如若今日全无凭据,硬要天下武林同道承认乡老伯前辈乃是宗师身份,定然有人心中不服,因此,贫道有个计较,便是推选出一位武林钦仰的高手,向乡老伯请益一番,以便在场的同道们都能亲眼目睹他老人家的神功绝艺……”

说到此处,鼓掌和喝采之声如雷升起,闹成一片。乔半瓢等了一会,嘈声稍歇,这才回头一瞥,只见卓辽站在西川大侠吴峤身边,便向他稽首道:“吴大侠请移驾过来。”

吴峤走到台边,乔半瓢先向台下介绍,武林群豪一听西川大侠吴峤之名,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采声。要知吴峤在武林中声名之盛,几乎更在各派掌门人之上。是以群豪一听是他,以为由他出手,顿时大为兴奋。

乔半瓢朗声道:“贫道并非想请吴大侠出手,而是想请吴大侠介绍一位堪称当今高手的人,以吴大侠的清誉威名,定必不致有人异议。”

吴峤道:“真人好说了,这真叫兄弟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台下数千人闹成一片,一听而知乃是催促吴峤快点推荐一个人出来的意思。吴峤向四下抱拳谢过,等到人声稍歇,才道:“既是如此,吴某就大胆推介衡山派五行拳阮东明兄做代表。”他声如洪钟,相貌威凛,全场大半的人都被他的魅力所震,狂呼叫好。

阮东明直到此时,才知道上了当。不过此举于他个人却是求之不得。一则他已被吴峤当众推许为当代高手,身价顿增,威名大盛。二则他乃是代表台上众人出手,对方又确定已是“宗师”地位,是故虽是输定,亦不影响声誉。假如是他自己挑战,口出狂言,落败的话可就英名扫地,在天下武林同道心中,印象全然不同。

他步出台边,极有风度地向蓝峦、吴峤见礼,又向台下之人交待过场面话,便向乡老伯道:“在下是奉命而为,老前辈万勿见怪,只不知用什么法子可以显得出老人家你的神功绝艺?”

乡老伯心中大为受用,微微一笑,满面的疙瘩堆积在一处,甚是难看。他道:“这样好了,我先找十个人,与你较量一下,首先让大家见识过你的五行拳威力,才轮到我们动手。”

阮东明虽然当真是武林高手,可是目下各路英雄群集此间,运气稍差,可能就碰上十个都是功力深厚之士,这一来自己说不定过不了这一关。

但乡老伯的声音虽是不高,全场俱都听见,发出欢呼。阮东明只好咬紧牙关,不出一声。乡老伯随手一指,便挑出一人,如此东南西北胡乱挑出五个。忽然瞧见姜石公那一群铁卫。他眼力何等高明,一望而知钱万贯表面上离姜石公尚有丈许,其实已陷入铁卫坚阵之中。当下连说带指,硬是弄了五名铁卫上来。姜石公在这等情况之下,亦不得不让手下上台。他甚至极害怕被乡老伯作弄,要他上台。

钱万贯一瞧铁卫已去其五,心知坚阵破绽甚多,不难闯出,顿时放心不少。

那十人都跃上台,台上人人后退,只剩下乡老伯、阮东明和那十人在当中。乡老伯一一跟他们拉手,询问姓名。他老人家功力绝世,在这短短的一握之间,就晓得了对方功力深浅。

他心中已有计较,情知如若这十人一齐出手的话,阮东明很难赢得那五名功力甚强的铁卫。因此,他把五名铁卫拨在一边,命他们暂时后退,然后又命其余五人取出兵器,宣布道:“你们即管全力向阮东明进攻,他只用拳掌,并且只许击落你们的兵器,不得伤人。但有一点我要声明,那就是你们五位如若不肯全力出手的话,阮东明便难以在二十招之内取胜。你们攻得越猛,他就越快得手。所以你们不妨以全力进攻。”

那五名武林健者亦晓得这个道理,既经他当众说明,深信阮东明必能抵御,心中顾忌全消。

他们散开去,团团围住阮东明,等到乡老伯命令一下,立刻激烈进攻,霎时间刀光剑气,弥漫全场。

这五人攻势之凶猛,使人见了不禁都替阮东明提心吊胆。为的是这一场比武本来只是显示功力的性质,可是台上的景象却比深仇大恨的凶杀还要激烈。全场的人都觉得刺激之极。不但阮东明会有性命之忧,即使不致丧命,但假使败在这五人手底,也就英名扫地,难堪无比了。

因此,全场之人无不为阮东明着急,但在刀光剑影中的阮东明却已大为放心,因为他从对方这数招之内,已窥测出敌人的实力,晓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先前的疑虑,一扫而空。原来他先前疑虑乡老伯有意用这个妙计整他,使他身败名裂,以报他声言不服之仇。其实乡老伯全然不知此事内幕,焉会害他?台下采声一阵一阵地升起,敢情是每当阮东明击落一件兵器,全场就欢呼吶喊一次,场面热烈喧闹之极。

五行拳阮东明在衡山派中已是最出色的人物,功力深厚,目下这一出手,显示出他果然不愧获得“五行拳”的外号。只因他在动手之际,充分利用五行拳生克之奥妙,发挥威力,攫夺或击落敌人手中兵刃,其中的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他击落两件兵器之时,已是第十五招的事,转眼间又拆了三招。但见他拳打脚踢,掌抓指戮,几乎是在同时之间,又把那三人的兵器全部夺到手。

四方八面升起的雷动采声,使阮东明这等名家也消受不住,不由得飘飘欲仙,血液沸腾。

这时尚有不少神智清醒的人,记起了乡老伯曾经说过二十招之内的话,如今果然是二十招之内结束了这一场比武,可见得他眼力之高,世罕其匹。

乡老伯教那五人捡回兵器,离开擂台,这才向全场宣布说,现在要命其余五人跟阮东明比斗功力,包括内力和外力。

他先命三人站在一边,要他们以接力之法,抵拒阮东明推出的掌力。另外两个人则另立一边,亦是连接为一,要把阮东明拖过来。

阮东明夹在两组人马之中,一方面要以右手向右方推出,另一方面又须以左手把左边的敌人拉过来。在这等情况之下,不必解释,谁都晓得十分困难。

在武林人物心中,更深知此举不比普通的斗力,因为假如这五人全在一边,则阮东明可以聚集起全身之力,对付一面,心思既不分散,力道又能集中,假如他内功深厚,胜得过对方,运用巧妙的内劲,更易取胜。

但目下这一分为左右推拖,既分心思,又分气力。他举手不能不使用两种劲道,消失了一往无前的优势。

因此,乡老伯一宣布出来,全场顿时升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音。人人都觉得这一场阮东明更加难以取胜,上一场虽是凶险,但终究可以纵跃闪避。然而这一场却无法取巧,亦无法逃避,退了就是输,进就是赢。

蓝峦已及时命人运来两具石锁,每一个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这对石锁放在台上,全场之人瞧了直嘀咕,都想,如若搬玩得动这对石锁的人,两膀最少也有千斤之力才行。

乡老伯命那五名铁卫去举那对五锁,他们依次上前都轻轻易易就玩得动。这一着显示出他们的非同小可,全场二三千人竟有绝大多数自认比不上他们的气力和功夫。

之后,阮东明就位,站在当中,右手平伸出去,顶在对方一只掌上。其余的两人双掌都抵在这个同伴双肩上,传送力量。

阮东明的左手勾往另一人的手,这一边则是两名铁卫结集在一起。

乡老伯口令一下,双方一齐发力,但见阮东明有如石人一般,纹风不动,那五名铁卫是在突然间被弄上台,根本不晓得别的事。这刻在数千道眼光之下,焉肯不使出全身之力。因此,不论是推的或是拉的,全都青筋暴现,转眼间就冒出热汗。

全场之人都瞧出他们实在已用上全力,但阮东明仍然稳如泰山,纹风不动,登时采声雷动,莫不认为阮东明已经赢了。

乡老伯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全场之人的耳中,道:“阮东明,你的五行拳功能够在生克变化之际,借敌人之力以克敌。是以应当向前跨出三步,才算赢了。”

众人一听敢情还要向前移动三步才算赢,未免太艰难了。猛又见阮东明上半身渐渐向后倾,似是敌不住对方前推后拉之力,故此露出败象。

人人正在替阮东明着急用力之际,忽见他身子慢慢改向前倾,接着已跨出一步,看起来他这一步赢得十分费力。

全场之人见那阮东明如此的吃力,都不由得暗暗替他使力,虽然别人使劲,与台上之人全无影响,但观战之人总是会不知不觉地这样做。

事实上全场之人并非都有心帮助阮东明,而是见他以一敌五,不免生出同情之心。再说那五人都非等闲之辈,俱有千斤以上的膂力,五个人合起来非同小可,教旁人焉得不暗暗袒向阮东明?

且说阮东明极艰难地跨前了一步,之后,正当众人无不替他着急出力之时,他突然连跨三步。在他前面力推以及在后面猛拉的一共五名彪形大汉,随着他的身形连移了三步。

全场发出轰雷似的喝采声,乡老伯挥手示意,那五名铁卫都松手走开。阮东明舒一口气,向台下连连抱拳行礼。

乡老伯等到众声渐歇,才道:“阮东明的五行拳功夫的造诣已经十分高明,他乃是利用五行生克变化之理,使敌方的力道互相克制而抵消,这时他纵是再移前十步八步,也没有什么困难。关键全在第一步之上,在这第一步当中,假使他无法把敌方的两股力道掉转过来,他就唯有落败认输了,只不知老朽这话说得对是不对?”他的声音虽然不甚高亢,可是全场任何角落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阮东明这刻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我本门的神功秘艺,其中无穷妙用,以这一种调换力道的手法最是深奥微妙,外间从无人知。但乡老伯居然一口道破,可见得他当真具有“宗师”的资格。

他虽然已经服气,但他乃是奉命捣乱,所以不能就此罢休。否则照事论事,以武当少林那些名家高手都完全承认乡老伯的地位,他大可以盲从附和,绝不会错。

乡老伯又道:“老朽第一步亦使用阮东明这种手法,由阮东明以及刚才这五人一同前后推拉。在场各位都曾见过刚才的五人气力极大,再加上一个深悉奥妙的阮东明,欲要得手,只怕棘手百倍。”

他话声稍歇,目光望向阮东明,似是问他这话说得对不对。阮东明只好道:“在下不敢隐瞒,果是如此。”

乡老伯又道:“那就行啦!我们现在就动手。阮东明你不妨告诉他们五人一声,教他们如何发力,又商定位置,老朽在这厢等候你们。”

阮东明果然走过去向那五铁卫低声说了好几句话,全场之人都甚是兴奋,等着瞧看这一场较量功力,证明资格的比赛。

阮东明等人说了好一会,这才走过来。阮东明率同一名铁卫居于正面,乃是主攻之势。其余四名铁卫都在后面拖拉。乡老伯夹在他们当中,伸展双手,一掌前推,一手勾住后面的一只手掌。

这时蓝峦便出面做公证人。他虽是深知乡老伯武功高强绝世,可是目下不比动手较量武功,也就是说全无回旋闪避的余地。而这阮东明不比等闲人物,加上那五铁卫俱是勇猛力大之辈,取胜之事谈何容易?因此他也禁不住暗暗替乡老伯担忧。

他站在台边,朗声道:“鄙人数到第三下之时,双方一齐发动,假如在数第三下以前发动的话,便不作数,须从头再来。”

说完之后,便大声说出一、二、三,数到第三下,那阮东明等人一齐发劲用力。但见乡老伯站得稳如泰山,屹然不动。

阮东明乃是面对着乡老伯,两掌相接,使劲力迫,一名铁卫站在他身后,伸手抵住他肩背,帮他出力。

蓝峦察觉阮东明微微露出喜色,心头大震,暗想:“我虽不知内中胜负的关键,可是从他神色上瞧来,这阮东明已站了上风可无疑问了。”

乡老伯双眼发出凌厉的光芒,迫视着阮东明。他的身形依旧稳如泰山,也没有丝毫吃力之象。相反的,阮东明和前后五名铁卫都露出十分用力的样子。

全场的人都觉得不大精采,反而暗暗替阮东明等人帮忙用力,想把乡老伯推拉得稍稍移动一下。

蓝峦既从阮东明面上察看出危机,心中大为忧虑,迅快转眼向一众高手望去,瞧瞧有谁可以设法消弭乡老伯的危机。

谁知目光到处,发现其中有三个人眉头皱起,一个是少林寺的寒云大师,一个是冀南名家童贯,另一个是黄山蒲家高手蒲谷。

他晓得只有自己站在台边,方能察看出阮东明面上一丝喜色,因此,别人眼中当必以为乡老伯已操了胜券,则这三人何故皱眉?莫非他们都希望乡老伯落败?现下见他巍然不动,所以皱起了眉头?

但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事的时机,他一面游目找寻对象,一面动脑筋寻思可以解围之法。

一直与姜石公相持对垒的钱万贯,当乡老伯指令五名铁卫上台之时,已窥测出敌阵破绽,但他并未立刻发动。他告诉姜石公说,一元教动用庞大的力量,把火药理藏地底的阴谋,早就被日月坞查出,并且设法毁去。

这个消息使姜石公震惊不已,他先前下令台上的阮东明捣乱,用意便是在钱万贯尚未说出内情以前,暂时稳住局面,使全场之人不即离开。以便等他考虑过这火药被毁之事是否可信,方作最后决定。假如敌人只是空城计,哄他迟疑不决,好让全场之人散去,其时他再想下手,便为时太晚了。

现在全场的人被台上发生之事吸引住全部注意力,一时不会散去,所以他尽有时间慢慢考虑。

钱万贯极小心地暗中窥探他手中的火器,终于被他认出乃是南阿洪的恶毒火器,晓得这枚火弹一旦爆炸,波及范围极大,周围数丈以内的人绝难幸免。自然,连姜石公以及自己在内,亦难逃成飞灰之祸。

他登时又面临一次性命交关的赌博,假如姜石公不信他的话,蓦然发动,便须当场化作飞灰。假使他立刻趁对方铁卫坚阵还有破绽之际,迅即遁走,大概还有机会逃过杀身之祸,然而问题却又来了,假如姜石公挤到台边,用这一枚威力无双的火弹,与台上之人来个同归于尽,这一着极难阻止。

要知这枚火弹必须大力触地,方能爆炸伤人。因此,姜石公如若远远掷出,须得有把握不被别人在空中接住,或者以暗器截击使之在空中爆炸才行。以姜石公这等人,自然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可知他一定是亲自前往,宁可同归于尽,也一定要达到目的。

只要姜石公付诸行动,谁也无法拦阻他,即使是武功高如乡老伯,亦无法迫得他抽不出施放火弹的功夫。换言之,谁阻止他,就须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因此,假使钱万贯他自己抽身逃走的话,便不啻把个大祸留给台上众人。钱万贯当然不是临阵脱逃之辈,一念及此,便深知自己已陷入什么境地之中。任何人如若晓得了这种危机大祸,定必变颜变色。但钱万贯乃是当今之世的第一大赌徒,拿性命去赌之举并非第一遭,所以还沉得住气,猛动脑筋。

姜石公缓缓道:“你既是言之凿凿,定必晓得他们以什么方法破去我的火药了?”

钱万贯道:“当然晓得啦,他们用一种特别配制的药水,浇淋在火药上面的土地,六个时辰之后,你那半截在钢管外的火药就吸入潮湿水气,完全失去效用,这话你相信不相信?”

姜石公冷冷道:“听起来有点道理,但世上之事若不试验,焉能确信不疑?”他凝视着对方,举起右手,作出要掷下火弹的姿势。面上流露出疯狂的、残忍的表情。

这刻双方可从缝隙中互见,是以钱万贯瞧得明明白白。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他以大赌徒的心情接受这个可怕的失败,坦然地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请动手吧!”

姜石公狞笑道:“你笑得如此欢畅,想必未曾晓得我手中之物的威力?”

钱万贯道:“说来你未必肯信,我早就晓得这枚火弹的来历了。你五指一松,咱们以及周围百数十人都得变成飞灰,是不是这样?”

姜石公道:“不错,你一点都不害怕么?”

钱万贯道:“这世上你如能找出一个正常之人,却丝毫不怕死的话,我就服你的气了,我焉能例外呢?”

姜石公道:“既然如此,莫非你以为我不敢出手?”

钱万贯道:“不是不敢,而是不肯出手,因为你若是只能拉我下水陪你,而你真正的仇人对头却安然活在世上,你肯死么?以你这等厉害人物,决不肯做如此愚蠢之事,故此我方能泰然自若,假使你赌咒发誓一定要出手,我不骇得全身发抖,那才怪呢!”

姜石公愣了一会,他从对方坦然的笑声,这番说话的内容,使他不能不相信地底火药完全被毁的消息。若然此一消息属实,则目下出手的话,果然是徒然使自己白送一命,仇人则逍遥世间。

他眼中的疯狂和残忍的光芒渐渐消失,缓缓问道:“假如我不相信你的话,你岂不是白白陪了一命?”

钱万贯道:“姜兄想必忘了兄弟乃是百钱庄在主之事,兄弟最爱拿性命作赌注,这一回又侥幸得胜,不过,我晓得总有那么一天会把性命输掉。”

姜石公一旦恢复冷静的理智,便绝不肯轻举妄动,他微微一笑,道:“这话说得极是,你还是少拿性命作赌注的好,兄弟打算尽快离开此地,钱兄可肯指点明路吗?”

钱万贯道:“这件事恕兄弟无法效劳了。”

姜石公道:“本人并非没有脱身之法,但因见钱兄如此智略武勇,极为钦佩,有意奉邀钱兄移驾去见一个人。”

钱万贯道:“姜兄大概不会透露出这一位人物是谁,是也不是?”

姜石公道:“假使全然不透露的话,钱兄一定坚拒无疑,因此,本人可以告诉你一点点线索,这位人物乃是巾帼奇人,若然钱兄肯见她一面,她一定大感荣幸。”

钱万贯吃一惊,心想原来对象是个女的,会是谁呢?难道是蓝芳时么?他已探知蓝芳时突然离此之事,又无人知道她的下落,因此,她被姜石公掳走亦不是奇事。想起了这位姑娘,钱万贯心中翻起万丈波澜,立刻应道:“很好,兄弟甚愿前往一遭。”

他们说到这儿,台上恰好是乡老伯与阮东明及五铁卫动手较量之际。蓝峦游目四瞧,找寻可以解救危机之人,他的目光极快地落在王元度面上,心中一动,赶紧用千里传声之法告诉他几句话。

王元度蓦地走到台口,朗声道:“阮前辈请暂时停手,在下有话奉告。”

在这刻外表上乡老伯是占了上风之时,王元度出面打岔,谁也疑惑不到王元度其实是暗中帮助乡老伯。阮东明在睽睽众目之下,不能不依言罢手,却忍不住恨恨的瞪了王元度一眼。

王元度等他们分开了,才对台下说道:“在下不才,愿意代乡老伯前辈先打头一阵,如此方能使阮东明前辈显示威力,连带也可使乡老伯前辈显示出绝世的功力。”

以王元度目下的声望,自然有资格充当此任,五行拳阮东明心中虽是恨不得把王元度剥皮拆骨,但表面上却须表现出风度。他呵呵一笑,道:“王兄言重了,只不知你打算如何试法?”

王元度道:“便以刚才乡老伯的情形,让在下依样葫芦试上一下,天下英雄即可明白。”

阮东明作了一个请他站好的手势,王元度便走到他们中间,伸出双手。

全场顿时寂然无声,但见两下都摆好姿势,开始使劲发力。王元度在前推后拉之下,运足劲道对抗。但觉对方并不如自己想象那么强大莫当,心中暗感诧异。

双方支撑了一会,阮东明正面压来的劲力已变化了好多项。王元度渐渐觉得无法抵御,上半身开始向后倾仰。

全场之人几乎都偏帮王元度,暗中直替他出力,可是这等斗力比劲的事实在很难取巧,王元度方在考虑要不要早一步大声认输,眼睛一转,忽见乡老伯双目半瞑,正在调元运气,心中一动,忖道:“是了,乡老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才会险险落败。因此,我须得替他争取时间,能拖延多久就多久……”此念一决,登时深深吸一口气,提聚起全身功力与阮东明对抗,一方面激发起斗志,坚韧地苦撑败局。

他不屈不挠地苦苦支持,用尽心机抵御敌方忽刚忽柔的劲道,到了几乎支持不住之时,突然从对方力道变化之中,悟出一种奇妙诀窍,竟能够把坚强无比的意志变化为力量。虽然这一股新的力量甚是有限,但这在危局之下,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这一股力量却给他以喘息换气的机会。

他一口气换了过来,内力顿时源源涌出,又可以再支持一段时间。

在这种奇异的场面之下,他竟然忘去了其它的事,一心一意推究刚刚悟出来的奥妙诀要,他也没有时间想到这种奇异功夫价值何等巨大。

全场之人但见王元度身躯倾仰少许之后,就凝定不动,过了许久,又退了一点。任谁皆能推测出阮东明这一方的人胜得十分艰苦,喧嘈之声渐起,大家都忍不住讨论起来。

又过了良久,王元度连退两步,已败下阵来。阮东明不但没有喜色,内心实在十分震惊。因为在这一场比斗中,业已显示出王元度的功力强胜过他,尤其是他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竟能抗拒自己的五行拳力,无法暗暗侵袭他的内脏,也就是说无法使他不知不觉之中受伤。

乡老伯走出来,说道:“你们如若感到有点疲累,那就休息一会。”

阮东明立刻应道:“不必休息了。”他急于动手,自然含有深意。

他向乡老伯伸出双手,道:“来吧!”

阮东明指挥那五名铁卫,一如上次那样站好位置。

双方开始之后,乡老伯仍然屹立如山,动也不动,蓝峦正待查看这一回的胜负如何。只听乡老伯道:“你们用足全力之后,我可就要进攻啦!”

蓝峦登时大为放心,因为他在这等情况之下,仍然能够从容开口,可见得他实力极强,绰有余裕。

过了片刻,乡老伯又道:“行啦,我可要开始进攻了。”话声方歇,只见他举脚跨出一步。

他好像全不费力一般,要动就动,紧接着连走三步,依照早先所说,他已经是赢了。

全场腾升起喧嘈议论之声,乡老伯的声音超过所有的嘈声,他道:“底下还有一场比试,大家静一静。”

全场的嘈声迅即消失,数千只眼睛都集中在台上,但见阮东明和那五个慓悍大汉都气喘未定,显然刚才他们曾经耗费气力,是以一时不能复元。

乡老伯以绝世功力,在这轻描淡写的片刻间,就迫得对方全然不由自主地用尽了全力,虽然不曾受到内伤,但亦须调息静养个十天八天方能恢复如常。此举算是给他一点惩戒,为的是他早先不知使用什么手脚,以致使他体内气血有失调之象,当时,危局便是因此形成。幸而蓝峦机警无比,一瞧不对,立刻设法解围,让他有机会运功调息。

乡老伯本已练到金刚不坏之身的地步,所以在常人已禁受不起的现象之下,他仍然能忍受那种不适失调之感,甚至尚能竭力支持着不被对方推动。他经过一刹那间的调元运气之后,体内不适已完全消失,是以第二次出手之时,轻易就击败了对方。

他现下还查不出对方施了什么手脚,使他险险落败。这事自然令他万分忿怒。不过,他在未查明真相以前,可不能随便加罪于阮东明。以他的身份,如若终于不能查明真相,即使晓得确是阮东明闹鬼,也不能出手对付他。

这刻他挥手命阮东明和五铁卫退下,又向全场说道:“这一场我想另外找个对手,动兵刃过招,这样才显得热闹一些。”

他回转头目光扫过台上一众高手,便道:“黄山蒲家的藏刀钢拐,天下知名,就是你吧!”

蒲谷一听乡老伯选中他,心头既不自在,胆色亦有些寒怯,但在这等场面之下,他可不能不挺身而出。

乡老伯又道:“要显得热闹一点,便不能单打独斗,你这一位如何?”他指往另外一人,众人视之,却是冀南名家童贯。

他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地乱指,早先他运功完事,正要复出之际,蓝峦就以千里传声之法,向他说出一众高手之内,似乎有三个人十分可疑。这三人便是少林寺的寒云大师、蒲谷和童贯等三人。

乡老伯顾念昔年与大雄尊者的一段交情,又加上钱万贯的面子,才放过了寒云大师。

蒲谷一听有人作陪,胆气复壮,抱拳笑道:“老先生兴致甚高,在下当得奉陪。”

童贯也道:“既蒙老先生选中,岂敢推却?”

他们都决定待会施出全身本事,狠干一场,瞧瞧这个老头子是否真有超凡绝世之能。他们皆是身经百战的人,经验丰富无比,以他们闯荡多年后所知,武林中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强胜一倍的人,简直找不到,由此推论,乡老伯纵然功力强绝一时,可是他们两人连手全力围攻之下,能不能保存性命,实是疑问,若是一对一的话,他们便全然不敢希望取胜了。

自然这中间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在这种显示武功的场面之下,乡老伯无论如何不能下毒手杀死他们,而他们却可以倾全力围攻,这一来乡老伯必须胜过他们数倍之多,才能在这种情况之下取胜。

蒲、童二人走出去,乡老伯瞧瞧童贯,便道:“看起来你定必擅长扎硬的外功,只不知使的是什么兵器?”

童贯打开包袱,亮出一对钢钹,道:“便是这对钢钹,老先生别见笑。”

乡老伯露出讶色,道:“这倒是想不到的兵器,武林中恐怕只有你一个人用这种兵器的吧?”

童贯一点也不明白他何故惊讶,道:“不错,但在下平生从未取用过,都是赤手空拳便对付过去了,今日老先生不比旁人,在下不得不献丑取用。”

乡老伯恍然地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从未用过,无怪武林中罕有知道你使用钢钹的,我倒要见识见识这种兵器的手法路数。”

蒲谷和童贯都小心翼翼地立好门户,四只眼睛睁得大大,盯住乡老伯。他们晓得今日败在乡老伯手底,便成就了此老得到“宗师”名声地位。设若能够当着天下英雄眼前,赢了这一仗,则他们两人的身价不知提高多少倍。

乡老伯回头向蓝峦说了两句话,然后迈步踏入蒲、童二人布成的威力圈中。

蒲谷首先发难,提拐横扫,风声呼呼,劲烈刺耳,童贯不敢大意,赶紧也使出一招“流星赶月”,两个钢钹先后削出。

这两位名家出手果然威力不凡,但见拐影钹光交织成一片无可抵挡的攻势,如波翻浪卷。

乡老伯一侧身,让开双钹,但钢拐已拦腰击到。但见他挥臂一架,呼地大响一声,钢拐荡开,他的手臂居然没有断折。

单单是这一招,乡老伯已可以当得“宗师”之称,因为他分明已练到罡气布体,金刚不坏的地步了。

童贯双钹迅快攻去,宛如蝴蝶穿花一般,使人眼花缭乱。最难得的是双钹虽是施展迅快花巧手法,可是每一招都蕴蓄无限劲道,随时随地可以化为强攻手法,顿时博得不少激赏的喝采声。

蒲谷的钢拐也自纵操盘扫,不时有一两招怪异手法,皆是全场之人见所未见之绝学。

乡老伯似是故意让他们施展绝艺,一味闪避防守,间中以双臂硬架钢拐,发出震耳的砰砰声。

这一场拼斗好看之极,大部份的人都想不通乡老伯的肉臂,怎能架得住那根粗大的钢拐而不断折。因此,不多时,全场激起喧天闹声,有喝采的,有鼓掌的,亦有些高呼大叫,情绪热烈非常。

他们斗得正激烈之时,忽然有人上台,走到蓝峦身边低声说话,此人姓孙名烈,乃是日月坞十道指挥之一。他只说了几句话,蓝峦双眉便已皱起,想了一下,才向孙烈回答了两三句。

孙烈走了之后,不一会,又有一人上台向蓝峦报告,此人姓燕名扬,亦是十道指挥之一,他只向蓝峦说了几句话,随即走落台下,蓝峦凝眸忖思,对眼前这一场激斗竟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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