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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比武经纬

他们一齐走到床边,田若云用指甲挑了少许药末,弹入田不恭鼻中。

田不恭立刻咿唔睁眼,但四肢无力,不能立时起身。

阿闪向他眨眨眼睛,顽皮地笑一下。

田不恭也回报以滑稽的鬼脸,道:“你的本事真不小,但须得小心提防这厮。”

田若云冷冷道:“你趁早闭嘴,若不是这位姑娘,你们焉能逃得出少岛主掌握?”

田不恭道:“这话倒不是吹牛。”

田若云听了这话顿时大感受用,面色好转。

田不恭道:“只不知少岛主用什么手法使得小道闯出重围之后,还会中毒昏倒?”

田若云道:“你若是打算投拜不夜岛门下,便可以把此秘传与你。”

田不恭掩耳道:“小道宁可不知此秘。”

阿闪笑道:“你不听就算了,还怕他迫你听么?好,现在去救那姓卓的家伙。”

田不恭忽然触动了灵机,道:“等一等,有一件事非弄个明白不可。”

阿闪便对田若云道:“站住,等他说完了话才走。”

田不恭迅快寻思道:“假使卓辽昏迷不醒,直到翌日不能出场,失去资格,岂不是不能跟王元度拼命了?此是唯一解决他们之间危机之法,我莫要错过。虽说此举使卓老兄失去夺标的机会,但反正总有一个人得不到锦标,只当他不幸失败也就是了。”当下说道:“我可不想领你田若云的情,你快快再使那毒药使我昏倒,反正最多一两个时辰我就会回醒。”这话其实是想暗中弄明白那迷药的效力能维持多久。

田若云冷笑道:“你真是孤陋寡闻,我不夜岛的绝艺岂是别人破解得的?你若不得我施救,昏睡上三日三夜之后,便当毙命,哪能在一两个时辰内回醒?”

田不恭大怒道:“胡说八道,我们人人都有秘制的解毒药,怎会破解不了区区一点迷药?你马上给我滚蛋。”

田不恭这一来连阿闪也为之一愣,全然不明其故。

田若云心中大喜,却故意忿忿道:“好,我走,瞧你们如何破解敝岛的独门手法?”他举步走去,阿闪果然没有任何动作。

突然外面有人叫道:“卓公子……卓公子……”声音含气敛劲,分明是内家高手。只不知是什么人,竟还得尊称卓辽一声“公子”。

田不恭最是精细聪明,登时对卓辽的身世起了怀疑之心。

他沉声道:“阿闪姑娘,快把卓兄搬进来。田若云暂且藏起身形,把解药给我。”在这等紧凑的情形之下,阿闪和田若云都不暇多想,听他吩咐去做。

在田若云而言,暂时藏匿起身形乃是最佳之法,若然贸贸然遁走,这来人内力深厚,显然不易对付,如若尚有别的人手,只怕当场被杀。

他无法多想,依言递过解药,便藏在屋角一架屏风后面,屏息以观其变。

阿闪迅即把卓辽弄到房间之内,田不恭已经能够起身,便把床铺让给他。

外面的人又叫道:“公子醒一醒……”

田不恭眼见无法不救醒卓辽,便跃到屏风旁边,向田若云说道:“我先救醒他,让他应付来人。只等来人走开,你就暗使手脚,把他弄昏。一则我要让你晓得我们自有手段,不怕你不夜岛的绝技。二则卓兄性情不大好,若不把他弄倒,你便难以安然离开了。”

田若云哪能不赶快答应,田不恭便回到床边,挑了一点解药弹入他鼻孔之内。

卓辽顿时回醒,睁眼见到田不恭和阿闪,便道:“好险,幸而兄弟一向尊重女性,是以当初点住那位姑娘的穴道之时,用的是极轻的手法,只须片刻就可以自行破禁恢复武功。在下猜想当必是全靠姑娘才能幸逃那厮毒手……”

阿闪笑一笑,道:“不错,你聪明得很。”

田不恭道:“外面有人叫你,已叫了两次,你出去瞧瞧,我们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卓辽欠身欲起,忽觉全身乏力,惊道:“好厉害的毒药,不夜岛果然名不虚传。”说时,暗暗吸一口真气,顿时恢复了大半,迅即起床落地。

田不恭见他内功如此深厚,不禁大为佩服,心想自己这次败下阵来,实是不冤,瞧他的功力造诣,实是可以列入当世高手之列了。

躲在屏风后面的田若云深知本门毒药力道强霸无比,像那田不恭休息不久就能得如常起身,已经十分少有。这卓辽居然更厉害,可见得他的武功造诣深不可测。若然交手争锋的话,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卓辽出去一瞧,认得来人乃是日月坞十道指挥之一,姓祖名远。他道:“祖老师有何见教?”

祖远压低声音,说道:“坞主命属下传话与公子,那不夜岛与本坞虽是已成不解之仇,但公子有使命在身,不可出手。再者王元度等人对本坞亦有莫大之恩,虽是不作明报,亦须暗中报德,明日公子上台之时,轮到与此人放对,须得尽力不伤他性命。”

卓辽愣了一下,道:“王元度对本坞何恩之有?”

祖远低低道:“属下不甚清楚,只彷佛闻说好像是全靠他的安排,二小姐方能幸免于难。”

卓辽道:“那么我去问一问她。”

祖远道:“坞主又曾吩咐说,公子使命在身,重大无比,凡事不宜分神,须待大会过后方可管别的事,是以许多事都不让你晓得,亦不许你到后宅去。”

卓辽点头道:“好吧,有劳祖老师了。”说完转身回房,正要向阿闪透露一点内情,突然间眼前一黑,昏倒在椅上。

阿闪大惊道:“他怎么啦?”

田不恭流露出沉重之色,缓缓道:“待一会方始解释。”说时,向屏风招一招手,田若云闪身出来。

田不恭道:“你请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以后相逢是以后的事了。”

田若云想不到今晚历尽惊险之后,无恙脱身,哪敢多说,迅即夺门而出,片刻间走得无影无踪。

田不恭道:“姑娘也可以回去了,这位卓兄交给小道就是,你尽管放心。”

阿闪道:“你们这些人古怪多端,老是使人莫名其妙。但我可不管你们弄什么狡猾,反正,你不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就不走。”

田不恭怔了一下,才道:“有些事情不能预先泄漏,姑娘还是听小道的话回去的好。”

阿闪就是不肯,噘起嘴巴,竟然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田不恭忖道:“我使卓兄中毒昏迷过去,错过了上台出赛的机会,唯其如此,才能避去两雄拼斗的局面。此举在我而言,于朋友之道大有亏损,乃是令人不齿之事,如何能告诉你?”

他为难地沉吟片刻,见她表示得十分坚决,晓得不能隐瞒,只好照理直说了,最后又道:“试想卓辽兄既是算准了王元度兄的性格为人,故意在百余招之后露出破绽。王元度兄无疑会如他预料般招数略滞,不肯猛下煞手。而卓辽兄却趁这一线空隙运足十成功力,使出换命的招数,这结果不问可知……”

阿闪不能不信,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应当代王元度向你道谢。你煞费苦心使他们避免了互有伤亡之祸,恩德不小,王元度如若得知,自然感铭不忘。”

她辞别而去,回到自己房间,管中流等人还在等她回来,见她丝毫无恙,都十分欣喜。阿闪向众人随便敷衍几句,众人便散去安寝。

房中只剩下无情刀管中流,阿闪此时才把详情说出。

管中流听完之后,面色大变,道:“这宗事处理得不妥当,试想元度是何等公正侠义之士,若然晓得卓辽是因此而失去机会,定必有一番风波。你们的好心在他而言反而是罪大恶极之事。”

阿闪吃了一惊,道:“你说得是,我倒没想到这一点,现下如何是好?”

管中流道:“快快去找田道长商量一下,最好把卓辽救醒。至于拼斗的结果那是天意,我们只能束手坐视,毫无办法。”他说罢不禁长叹一声,满面俱是凄惨的神情。

阿闪发呆地瞧着他,片刻后才起身道:“好吧,我这就去找田不恭商量,但是你……”

管中流接口道:“我没有事,你快快去吧!”

阿闪摇头道:“你一向喜怒哀乐都不现诸神色,但现在却无法自制,可见得你心中如何的痛苦。”

但她终于再现身于卓辽的房间,田不恭大为惊讶,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闪把管中流之言说出,田不恭顿时大悟,道:“小道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唉!管兄说得好,大丈夫自应有这等胸襟,不然的话,便只是贪生图利的匹夫而已!”

阿闪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田不恭道:“只等姑娘退出此房,便即施救。这世上很多的事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并不单是这一宗。”

阿闪便退出房外,片刻间听到卓辽惊讶问故的声音,这才当真回去。

房内的卓辽被田不恭轻轻骗过,田不恭随即辞出,卓辽便开始调息运功,贮蓄精力,到了三更之时,一个窈窕纤长的女子走入房内,挑亮了银灯,走到床边。卓辽已睁开双眼,望住来人。

这个夤夜闯入卓辽房间内的女子乃是日月坞蓝家大小姐蓝芳时,她毫不避男女之嫌,一径坐在他身边,道:“准备得怎样了?”

卓辽道:“差不多啦!”

蓝芳时道:“很好,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卓辽沉重的点头,蓝芳时叹口气,说道:“那王元度当真是假仁假义之辈,可惜形禁势格,不能当你之面与他对质,你尽管下毒手取他性命,决不会使你后悔。”

卓辽又迟疑地点点头,他心中掠过坞主蓝峦的命令,吩咐他不可杀死王元度,可是身边这个女子的话他又因某种隐秘的原因,不能拒绝。是以心中反复思量之下,终于说道:“好,你放心回去,我定必尽力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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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波谲云诡的一夜就此过去,翌日朝阳照射在广场之时,那宽阔的地方已被人潮掩盖住。

现在大多数人都感到轻松,因为这一届金鳌大会的十大高手已经确定,而在场参观之人,几乎有半数是与报名角逐的年轻好手有关,现在他们业已淘汰,便减去患得患失的紧张情绪,所以感到十分轻松。

十名入围的年轻高手一齐在台上亮相,王元度这一边的人竟占了六个,令人侧目,出尽了风头。除了他们六人之外,其余的四人便是卓辽,辛立,云军和平天虹。众人在台上都不免流露出顾盼自豪的神志,只有王元度和卓辽气度沉凝,全然与平常态度一样。

公证人向他们述说决赛的规则,比起初赛时少去许多限制,也就等如危险性增加许多。

这最后的决赛仍是抽签决定对手,每人都须出战九场,即是说他们十个人都有交手的机会,而以得胜次数决定名次高下。若是连胜九场,自然是稳居冠军,但若有两人或三人各败一场,便由这几个再行决战。

须知武功之道甚是奇妙深奥,许多家派往往自具生克的情形,所以常有甲胜乙,乙胜丙,而丙却胜甲这种情形发生,这一来便不能从他们之间的胜败推算出孰强孰弱,只好再行决赛。而在人多之时,精力心情等等因素对武功大有影响,到了只剩下两三个人决斗之时,可能局面又大不相同。故此必须循环出赛,才能公平。

还有条规定就是上台之后,自知不敌的一方可以放弃这一场,但下一场仍然有资格击斗。

抽签之后,一共须得举行四十一场赛事,照理最快也须十日方能完事。但这也不一定,以王元度为例,他若是每战必胜的话,五六天之内就已稳居冠军之位,余人自然不必再赛下去。

次序排定,上午第一场是卓辽出战吕杰,第二场是王元度出战束大名。

卓辽和吕杰上台之后,全场寂然无声,目下这十名年轻高手全未碰过头,是以任何一场都能够扣人心弦。

他们一上手都不约而同使出试招手法,都是一触即发,乍合便分。两人盘旋游斗,打得不甚精采。

田不恭走到阿闪身边,说道:“姑娘可知道打赌的行情么?”

阿闪讶道:“这等性命交关之事也有人拿来打赌?”

田不恭道:“打赌的人恐怕只有寥寥几个,你若想发财,只须拿一二两银子出来,下注在其中一人身上。如果此人得胜夺标,就可以赢回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阿闪道:“好,我拿十两在王元度身上。”

田不恭大摇其头,道:“王元度是众望所归的人选,买十两只能赢十两,若是换了别的人,赔注才达千倍以上。”

阿闪道:“也行,我买卓辽,他的赔注有多少?”

田不恭苦笑道:“恕我大意说漏了,他是次一等的热门人物,十两只赔二十两。”

阿闪道:“除了他们还能买谁?”

田不恭道:“哪一个都是千倍赔注,十两可以赢回一万两之多。”

阿闪摇头道:“别的人我才不下注呢,这十大高手中只有王元度和卓辽二人夺标有望。”

田不恭道:“正因如此,买他们二人得胜的特别多,是以赔得少。余下的八人虽然得胜机会甚微,可是赔注多达千倍,所以许多人都愿意随便买上三五两,若是爆出冷门,也可以发一笔财。”

无情刀管中流突然说道:“兄弟以前在镖行中办事时,听说江南武林赌风甚盛,通都大邑中都有不少赌场,大凡是武林中人,不论是黑白道的大都喜欢入局赌上一场。三年之前出现一位赌国奇才,姓钱名万贯,此人不但精通天下各种赌法,而且智谋眼光都大异凡俗。不到两年功夫,大江以南的各大都市中都有他开设的赌场,经营手法别具风格,大凡是常在江湖上走动而又有点办法的人,都喜欢到他开设的赌场消遣。”

田不恭和阿闪听得目瞪口呆,乃是意料中之事,连乡老伯也露出十分惊讶好奇之色,可知这个消息甚是骇人听闻。

管中流又道:“这钱万贯虽是广设赌场,多达百余家之多,可是他却甚得武林中人的尊敬,没有人视他为靠赌图利的无赖。这是因为他武功高强,据说出身于名门大派,这个姓名是后来才改用的。其次,他开设赌场以兴趣为主,风格高尚。赌场之内,一桌一椅也甚是考究,阮囊羞涩之士,根本不敢进场。”

田不恭道:“这位老兄当真是游戏风尘的异人,小道极想认识,管兄可认得他?”

管中流摇摇头,笑道:“兄弟以往在镖行中隐迹,只是个小小账房,哪里玩得起这等豪奢的玩乐?关于这钱万贯的事迹,我也是零零碎碎碎地听来,是不是真确,尚未可知。”

正说之时,一个相貌诚实的二十余汉子走到他们身边,手中拿着一本簿册,说道:“小可是武昌消闲钱庄的伙计李三,只不知诸位可有兴趣猜一猜台上两位英雄的胜负之数?”

管中流碰田不恭一下,道:“那就是我刚才说的赌场之一,凡是他旗下赌场,总是称为某某钱庄。”

乡老伯呵呵笑道:“好极了,怎么猜法?”

李三含笑道:“老先生随便指定其一,说出采头数目,不拘多少都行。”

乡老伯掏出一块三两重的银子,道:“我买卓辽胜。”

李三道:“敝庄开出盘口是卓大侠三赔一,吕大侠一赔二。老先生可要再斟酌一下?”

这话便是说买卓辽得胜的,若是中了,三两的赌注只赔一两。若买吕杰得胜,中了的话,每一两赔二两,如以乡老伯三两的赌注计算,便可获六两银子。

乡老伯眼睛一瞪,道:“什么话?不行,我老人家这块银子买定卓辽,还要一赔二,少一分钱都不行。”

此言一出,连管中流等人也不禁惊讶得张口结舌,心想人家开出这等盘口,并非强迫你定要下注不可,若然觉得不妥,大可以不下注,岂能如此横蛮不讲道理?

李三神色不变,含笑道:“老先生万勿生气,小庄向来最尊重客人意思,待小可向总管说一声,便替老先生写下来。”

他这等冷静的态度一望而知受过严格训练,也很有经验,想必以前也碰过类此的事件,是以见怪不怪,毫不生气动火。

乡老伯伸手在他身上戮了一下,道:“好,快快去办妥这事,若敢开溜,休想活过三日。”

李三这刻才微微变色,转身奔去,片刻间却带了一个身披长衫的中年人同来。此人相貌精明冷峻,双眼神光充足,报出姓名是梁一苇。

乡老伯眼睛瞪得圆圆的,道:“你纵是练成了一苇渡江的轻功,也别想逃出我老头子掌心。”

梁一苇目光掠过老人身后的年轻男女,首先认出田不恭乃是峨嵋乐天子的高足,心中顿时有了谱儿,想道:“尝闻峨嵋派老一辈高手中的乐天子平生玩世不恭,喜爱捉弄别人。这老头子既与田不恭有关,说不定也是乐天子那一类之人。”当即抱拳说道:“老丈别取笑了,小庄的盘口虽是不能更改,但老丈既是雅兴大发,自应遵命。李三,写下来,这笔帐记在我的名下。”

他一则表示十分尊敬对方,二则言明由他个人私下赔贴这笔帐目,任是再不讲理之人也不能不满意了,这正是对江湖上最厉害脚色的常用之法,使对方感到不好意思找碴,非自动收手不可。

乡老伯鼻孔中冷嗤一声,道:“慢着,你梁一苇乃是总管身份,地位与李三不大相同,我老头子也涨价啦,现在是一赔一百,三两就须赔我三百两。”

管中流一怔,觉得极不好意思,但又不便开声,真是尴尬万分。阿闪虽然也认为不大好意思,但她性情见解与管中流全然不同,但觉甚是有趣,不禁嘻嘻地笑出来,等看这一场好戏如何收科。

田不恭连连摇手,道:“乡老伯这就不对了。”

乡老伯皱起眉头瞪他一眼,发觉这个头大身细的小道士暗暗眨眼睛,透出顽皮的神情,便知道他的意思,道:“我哪里不对了?”

田不恭道:“你老可瞧见那梁总管已变了面色没有?”

乡老伯道:“他对我很不满意么?”

梁一苇、李三以至管中流等数人都想道:“当然对你不满啦,此举简直是欺人太甚,焉得不火?”

田不恭道:“对,他心中不乐意之至,是怪您老把他身价估得太低了,应当是一赔一千,共是三千两才对。”

他这样说法分明是火上加油,简直是存心找麻烦!管中流忍不住摇摇头,正要说话。只听乡老伯欣然大笑道:“对啊!对啊!我敢是老得胡涂了!好,就这么算吧!小梁叫李三记在账册上。”

老头子这一声“小梁”实在甚是侮辱,把那江南武林中名气不小的铁掌梁一苇叫得火冒三千丈,他正要发作之际,突然间掠过一个疑念,那就是江南“百钱庄”历史虽短,可是大凡常在江湖走动之人,绝无不知之理,更应晓得“百钱庄”几乎网罗尽大江南北高手名家,每个钱庄都有一两位硬手主持,此外尚有当地名家高手挂名,是以武林人物简直无法闹事。

然而这位相貌丑陋的老头子却故意大找麻烦,那田不恭更在后面推波助澜,好像是唯恐事情闹不起来一般。这等情势自然十分奇怪可疑,须得小心应付才行,绝对不可鲁莽从事。

这个念头迅即掠过心中,顿时堆起笑容,道:“老丈和田道长太抬举在下了,三千两之数不是小事,连在下也难作主,须得把敝东家请来才行。李三,快快去请当家的来一趟。”

田不恭把管中流、阿闪弄到一旁,喜孜孜地笑道:“哈!我们今日注定要发财啦!那钱万贯一到,那是少不了三万两银子我们才肯罢手。”

梁一苇竖起耳朵窃听,口中哼哼哈哈应付乡老伯。乡老伯心中好笑,想道:“这小道士诡计多端,滑稽可喜,只有他知道我的用心何在。”

管中流讶道:“三万两银子,这未免太过分一点了吧?”

田不恭道:“一点也不过分,乡老伯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的,若是招恼了他老人家,把一百多家赌场通通打个稀烂,那时岂止损失三万两银子?你说对不对?”

管中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话虽如此,但有何道理要把人家一百家赌场打个稀烂?若然此理说得通,大可以找一个百万富翁,逼他献出十万两银子,不然便取他性命,他的性命自然不止值十万两银子?这岂不是也变成天公地道之事了?

他还未曾来得及说出这等道理时,乡老伯已呵呵笑道:“小梁啊,枉你是个聪明能干之人,但今日却把事情弄糟啦!”

梁一苇已不暇计较他叫自己“小梁”之事,问道:“老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乡老伯道:“要知你的身价是三千两,但若是你东主来到,这价钱又不相同了,岂不是越弄越糟?”

田不恭接口道:“不错,钱万贯声名赫赫,身价非同小可,最少也得三十万两才行。”

梁一苇心中大为震动,只因对方已摆出一副“硬敲硬吃”的姿态,今日绝难善罢干休。

正当此时,一个壮汉走到他身边,贴耳悄声道:“这个老者人称乡老伯,乃是王元度的长辈,台上十大高手之中,有六个是他的晚辈。在此处尚有一个姓管名中流,外号无情刀,是上一届金鳌大会的魁首,一个是田不恭。那位姑娘人称阿闪,武功也甚是了得,据说不在台上十大高手之下。只有那个丑陋少年不知来历。”

原来此人乃是梁一苇的手下,梁一苇来时,已传令密查对方来历。他们的耳目极多,消息灵通,是以一下子都打听出来。

梁一苇哪能不知王元度、管中流等人的声名,顿时呆住,做声不得,心想这等强敌前所未有,若是一个应付不好,他们真有打平一百家赌场的力量。

乡老伯等那壮汉退开,便笑一笑,道:“哈,原来你已派人打听我们的来历。我索性把这一个你们查不出来历之人的底细告诉你吧!”

他指一指柳儿,又道:“他是柳昭之弟,单名平。阿平,你跟小梁拉拉手,亲近亲近。”

柳儿踏前数步,伸出右手,梁一苇明知对方想考究自己的功夫,心想我外号“铁掌”,这掌上的功夫岂能怕你?当即也伸出右手与她相握。

双方手掌互握,梁一苇突然感到对方内力强劲无比,连忙增加力道。转眼间已使出十成铁掌功夫,但对方掌指间的压力依然有增无减。

他额上不禁沁出汗珠,并不是劲力不及因而疼得冒汗,而是因见对方似是尚未使出全力,已足以使自己感到无法抵挡,可见得对方何等厉害,而别人就更不必提了,换句话说,他是因震惊而冒出冷汗。

柳儿心地善良,一瞧对方如此窘困,便松手退回。

阿闪童心大起,嘻嘻一笑,道:“小梁我们也拉拉手。”

她向来不拘礼数,是以竟也跟着乡老伯称唤对方为“小梁”,乡老伯向梁一苇道:“阿闪这女孩子手力虽是比不上柳平,但也颇有可观,你不妨试一试。”

阿闪瞪眼道:“我怎么比不上他?”

一抓住梁一苇的手掌,便运足内劲猛握。

梁一苇发觉不妙,连忙运功相抗。他到底是修习掌上功夫之人,这只手掌乃是他一身功力所聚。而阿闪则不擅此道,是以阿闪虽是功力比他深厚,却不能使对方受伤负疼。梁一苇等她松手之后,才骇然道:“阿闪姑娘虽是略逊这位柳兄,可是在下已甘拜下风了。”

阿闪听人家这么说,不能不信,讶异地望住柳儿,道:“你几时变成如此厉害的?我们找个时间较量一次,瞧瞧到底谁强谁弱?”

乡老伯道:“阿平,别理会她。这丫头一味争强斗胜,对谁也不服气。”正说之时,羊武大步走来,道:“乡老伯,看来吕兄抵敌不住那卓辽啦!”

早先那壮汉又出现了,在梁一苇耳边报出羊武的姓名来历,梁一苇听知羊武能与王元度激战多时才败下阵来,可知他也是年轻一辈的高手,心中不禁连叫不好。

乡老伯抬头向台上望去,但见那卓、吕二人之战已经渐趋激烈,不时短兵相接,他乃是当今武林中无人能及的大宗师,略略一瞧,已知吕杰尚可支持一百招以上。这只是说卓辽一直如此审慎小心地斗下去的话才算数,如若卓辽施展出全力,蹈险抢攻,那就说不定多少招便分出胜负了。

他摇头道:“暂时还不要紧。”

梁一苇接口道:“敝当家已走过来啦!”

乡老伯等人转眼四瞧,此时人人向台上观战,是以四周人数虽多,但却很容易找到向这边移动走来之人。

只见一个年约四旬左右文士装束的人已挤到切近,他身后跟着那伙计李三。此人长得相貌清秀,容色雅逸,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之气。

大家见了此人感到难以置信,都想:钱万贯这名字取得既俗,又开设赌场,遍及江南通都大邑。这等人物,自是善于筹算,应该大腹便便,形如商贾才对,再不然便长得阴鸷深沉也可以,怎会长得一如饱学隐逸之士?兼以风度翩翩,使人见而爱重?

正在讶想之时,这个中年文士已走到他们身边,他那对湛明的眼睛扫瞥之下,便向乡老伯、管中流等诸人先后行礼。众人在这等风流俊雅的人物面前都生出不想失礼之心,个个回礼。

田不恭惊想道:“原来这世上有好几等人能使我生出自爱自重之心。我本以为只有西川大侠吴峤那种威仪赫赫之士,或是王元度这等光明磊落温谦厚重之人,才能令我收敛放诞诙奇的态度,哪知这个丰神雅逸的钱万贯亦能如此……”

那中年文士已道:“鄙人钱万贯,昨宵起抵达此地之时,已闻得乡老伯率领群雄威镇大会,时下俊彦莫不闻风讶异,恨不得挤列其间,以沐光霁。”

乡老伯眯起双眼,向他打量了片刻,道:“你的声名也颇使人惊羡。我老人家平生好管闲事,最爱无事生非,所以设法迫得你这个赌国奇才出头露面,咱们亲近亲近。”说时,伸手出去,便即抓住对方右掌。

钱万贯但觉对方伸手抓来之际,速度不快不慢,但却使人浑身泛起无从躲避之感,心头为之一震。

紧接着乡老伯手掌上传出一股强劲力道,钱万贯心中又是一凛,暗念他何以遽下毒手,想在暗中使我受到重伤?转眼之时,已发劲抵拒。

双方的内家真力在这弹指之间攻守了数招,这等内力拼斗自然不似出手放对,外人无从得见,纯是在刚柔变化之际,互作攻守。

乡老伯很快就放开手,笑道:“果然有一点道行,不但功力精纯深厚,最可怕的是家数很杂,而每一家都极有成就,实是难得之至。”

钱万贯微微而笑,态度优雅。

乡老伯接着道:“但你别想瞒得过我老人家,你原是出身于少林寺一脉,你可要我说出指点你武功的人是谁么?”

众人都讶异地望着这个文士装束之人,连他的心腹手下铁掌梁一苇也不例外。

他们虽是听说过钱万贯本是出身于名门大派,却万万料想不到他是出身于规律精严著称的少林寺。

钱万贯道:“一发请老前辈赐教吧!”心中却暗暗想道:“你能指示我出身少林虽然值得惊怪,但还不是十分困难之事,但若是能说出我师承来历,我钱万贯便从此五体投地,承认你是当世无双的大宗师。”

这钱万贯心中虽是作如是想,但是神色之间却毫无迹象可寻。

乡老伯缓缓道:“我有一个老朋友识得那个指点你武功的人,我正因听他描述过详情,今日方始晓得你竟是得他衣钵法乳,这个老和尚称大雄长老……”

众人都只听过少林寺大雄长老之名,他们哪里知道大雄长老乃是少林寺开寺以来第一个能把少林七十二种绝艺练成了三十二种之多的绝代高手。这大雄长老一生练功,足不出寺,是以外间之人从无知者。

钱万贯面色大变,一手撩起长衫,屈膝跪倒。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都不由得怔住了。

但见钱万贯神情肃穆而哀伤,双眼中泪光闪动。

众人又是一怔,虽是不知其故,但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感动,顿时被哀肃的气氛所笼罩。

乡老伯轻叹一声,道:“敢是因我提及他的法号,以此触动了你的哀悼情怀?”

钱万贯道:“老祖师曾对晚辈言道,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但知道他的人只有一位,将来如若有人说得出晚辈的武功源流,便须全心恭敬,宛如见我。晚辈触念祖师遗言,顿觉音容涌现眼前,是以悲不自胜。”

这一番话说得情深似海,孺慕之思溢于言表。众人都感到鼻子发酸,甚是哀伤。

乡老伯惘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且起身。我异日见到那位老友,定把此事转告于他。”

钱万贯站起身子,仰天长叹一声,道:“敢问乡老伯,晚辈如何能谒见宣老前辈?”

乡老伯举手指住管中流,道:“他就是宣翔的弟子了,不过你问他也没用,天下间只有我老头子知道宣翔在什么地方,也唯有我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钱万贯眼中露出爱慕的光芒,向管中流瞧一下,接着向乡老伯道:“老前辈可肯指点明路?”

乡老伯仰首寻思一下,道:“可以,等大会过后,你可跟管中流同去见他。”

他转面向管中流道:“你师父前两天跟我说,他且回到他弟弟处居住,命你于大会结束之后,带同王元度前去见他。”

这乡老伯的秘密只有王元度一个人晓得,管中流虽是见过师父,可是其时宣翔并没有泄漏他身份秘密,是以管中流自那时之后,日日焦盼师父出现。

他闻得此言,自然大喜过望,但也暗暗惊讶乡老伯如何识得师父?

梁一苇暗中透一口大气,心想既然谈起来都有关系渊源,便不愁“百钱庄”会被捣毁了。他主持此地赌局,事情甚多,便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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