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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因祸得福

朱机伯跟李公衡低声商议道:“看来冷水全然失效,据我所知,粪便可以解救这等毒力,不过此举不免使老先生大大屈辱,李兄怎么说?”

他们就站在乡老伯身边,是以王元度和阿闪都听不见,但乡老伯却听得明明白白。

李公衡道:“咱们设法把王元度引开,免得他见了心下不安,事后咱们也别泄漏出来,便不妨事。”

他夂走江湖,阅历极丰,心想哪有用粪便解毒之理?分明是用这等厉害手段试探那老头子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倘若他是假装昏迷,听得此言,那是非立刻起身不可。

朱机伯和李公衡四只锐利无比的眼睛都注视着乡老伯,哪怕只是极微小的反应也别想瞒得过他们。

可是乡老伯仍然动也不动,简直是当真昏迷不醒一般。朱机伯道:“那就依计行事,只须先单独在乡老先生身上试验,便知泼粪解毒之法是否有效?”

李公衡招呼一声,六七名大汉奔入来,他道:“速速把昏倒地上的客人抬回床上。”他亲自抱起乡老伯,走入房中。

阎王印武季重陪了王元度和阿闪去侦视管中流他们,一面询问经过情形,朱机伯趁此机会把蓝峦弄到一边,道:“那乡老伯武功之强,当世无两,有他撑腰的话,天下无人能动王元度一根汗毛。”

蓝峦沉吟一下,道:“朱机老这话很有见地。”

朱机伯又道:“况且此老深悉本坞一切,据他说曾经暗入本坞多次,则此老身手之高,可想而知,再说卓世兄这次有意压倒群雄,独占鳌头,倘使失手击毙王元度,此老定必出头闹事,那时节谁也接他不住,本坞威名可能当着天下英雄之前付诸流水。”

蓝峦点点头,道:“一切凭朱机老裁夺。”

朱机伯道:“兄弟再试探一次,倘他仍无反应,便立下毒手除去此老。”

他沉吟一下,又道:“为了防备万一,此老仍是假装昏迷,又须不让别人查出致命之因,兄弟拟用‘金针贯脑’手法制他死命,坞主尊意如何?”

这金针贯脑手法极是歹毒,除了日月坞之人,谁也查验不出。乃是以一枚长达四寸的特制金针,突然从天灵盖骨缝中刺入,对方立刻毙命,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纵是武功极高强之人,倘若在熟睡被人以此手法暗算,也无法暴起反击。因为当他感到疼痛之时,便跟着失去知觉而死,而那天灵盖上的骨缝乃是人身最凶危脆弱的部位,谁也不能把功夫练到该处。

朱机伯迅即走入房中,向李公衡说道:“粪便即可送到,但倘若老先生略有回醒之意,还是不要使用灌粪之法为是。”

李公衡道:“在下瞧不出半点回醒征兆,朱院主最好亲自查看一下,免得白白使老先生受苦。”

朱机伯手中已多了一根金光闪闪的长针,走到床边,道:“很好,让我查看一下。”

李公衡一见他手中金针,便知自己猜想得不错。他深知日月坞眼下在全国武林中势力强大,无人敢惹,但这乡老伯的突然出现,宛如天空中彗星一般,光芒强烈得使人不能正视。此人一出,武林中的均势局面便从此被打破和混乱起来,因此他也极为赞成除去此老。

朱机伯一手按住乡老伯额头,用拇指翻起他的眼皮查看,另一只手的金针悄悄移近他天灵盖上面,对准那道极为窄小的骨缝。

这等“金针贯脑”的手法说时简单,但施展起来却大是不易,一则须得武功高强,认位奇准才行,二则须得有特制的金针,尖度和硬度都十倍于普通的钢针,加上内劲贯注,才能毫无阻碍地从骨缝中刺入,直贯脑中。要知人身四肢百体以脑壳的骨头最是坚硬,寻常刀剑不易伤毁,何况一枚金针?所以一旦刺不准骨缝而是刺向头骨,那是决计无法得手。

这刻连朱机伯这等深沉老练之人心中也甚是紧张,只因那乡老伯不比寻常之人,这一针如若刺得不准,乡老伯可能受刺激而回醒,那时节生死祸福殊难逆料。换句话说,对付任何人都可以失败,但对付这乡老伯却万万失手不得。

金针的针尖已对准了天灵盖上的骨缝部位,朱机伯提聚内劲,贯注针尖之上。他乃是当今高手之一,心中紧张是一回事,但出手时准快有力,却定要万无一失。

就在他手中金针欲落未落之际,房门步声响处,一个人走了进来。

乡老伯以为是日月坞的手下把粪便取来,可就顾不得再查看对方心意的想法,双眼一睁,精光暴射,呵呵笑道:“别忙,我老人家自己醒啦!”

他说话之时,眼光瞥见朱机伯手中金针,但一吋间还没悟出对方奸谋毒计,更不知道自己临死还生,无异已到鬼门关打了一转回来。

奔入房间之人却是王元度,他大声道:“小侄早就知道老伯没事,若不是老伯出手相救,小侄早就死在敌人手下了。”他乃是怕乡老伯把人家戏弄过甚,以致对方下不了台,结下仇怨,所以突然舍下别人,迅快赶来,却不料这番仁厚用心反而救了乡老伯一命。

朱机伯定一定神,徐徐收起金针,道:“区区正想再用点手法试行解救老先生,殊不料老先生功力通玄,不夜岛的毒香全然无效。”

他和李公衡一同退出房中,王元度正要开口,却被乡老伯摇手阻止了。但见这老人面色凝重,侧耳倾听外间声息。

他耳目之灵自然远不是常人所能料及,可是朱、李二人何等机智,对此事一字不提,只谈到如何对付不夜岛卫步青、田若云二恶之事。

乡老伯虽是听不到什么,但仍然大感疑惑,心想:“他们不曾传令下去着那送粪便之人停止,而又不闻有人入院,可见到此刻尚未送来,难道此举是假的不成?我早就怀疑他们何故对自己如此殷勤关心了……对啦!这疑问只须从那根金针就可查明。”

他低声向王元度说道:“你若是得晤蓝明珠,可向她探询日月坞有没有一种使用金针杀人的手法。”

王元度答应了,当下说道:“还有许多人昏迷不醒,乡老伯可有法子解救么?”

乡老伯道:“待我瞧过之后才知道能不能解救他们。”他这话显然毫无把捤,因此王元度便不多说。

两人出得房外,那威仪赫赫的阎王印武季重迎上来,道:“敝坞主已率众缉拿恶徒,实是无暇留下,特别吩咐鄙人向乡老伯问安。”

乡老伯笑一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倒还硬朗,武兄替我上谢坞主,并且告诉他说,他的关心,我老头子几乎受不了。”

武季重自然晓得内中文章,但这刻只好诈作不知,转眼望向王元度,问道:“那卫步青一身诡奇秘技甚多,这次使的毒昏想必是最厉害的一种,而且专门对付高手的无疑。乡老先生功力通玄,不消说得,但王兄和另一位姑娘据说毫无反应,不知是何缘故?”

这武季重虽是日月坞中三院院主之一,但他在武林中声名极盛,身份非同小可。眼力也迥异俗流。他早就观察出王元度虽是武功过人,成为年青一辈中出类拔萃的高手,可是若然说到以功力抗拒迷醉神智的毒香这一方面,最少也得具有四五十年的精修功夫才办得到,尤其是还有阿闪未曾中毒昏倒,此中想必另有他故。

王元度拱拱手,道:“在下当真不知是何缘故,心下也正在纳闷,待得查明之后,自当奉告。”

武季重便不多说,告辞而去,这里乡、王二人到各房中巡视,最后停在管中流的房中。阿闪道:“我用过冷水浇面、捏人中、点穴道等等手法,他都没有反应。”

乡老伯点头道:“若足如此容易解救,我老头子当初也不会感到不妥而忙忙运功抗御了。”

王元度问起她送讯经过,这才知日月坞为何忽然高手云集要对付不夜岛,敢情阿闪刚好赶上,撞破对方奸谋毒计,而蓝明珠也因而幸免于难。他这时才大大地放心,又问道:“阿闪姑娘你直到此刻体内仍无异状么?”

阿闪道:“是呀!你也跟我一样,真奇怪。”

乡老伯笑一笑,道:“阿闪,你可曾服食过一种巨蜂的蜂蜜,那是很珍贵的东西。”

阿闪讶道:“有呀!我们宫里养得有一群躯体很大的毒蜂,名叫海盗,真是厉害不过。身体再强健的人被螫上一下,登时就疼得昏死,不久就毒发身亡。解这蜂毒之法,便是用这蜂蜜合药制炼成一种浆液,但我因时时要接触蜂群,所以喝过一小杯纯蜜露,那些恶蜂就不敢螫我。”

乡老伯听王元度说过云丘老人以恶蜂迫他练成“修迷密步”之事,又知云丘老人原是冥鼓宫长春女的丈夫,阿闪正是冥鼓宫中之人。他们有这一点关连,想来想去,只有这蜂蜜一事牵扯上,果然所料不差,王元度也顿时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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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老伯弄明白他们不是凭本身功力抗拒毒香之后,这才说道:“我且用一种奥秘手法使昏倒之人内息自然而然地运行,生出力量,或能把毒质排出体外而醒。此举是不是有效尚未可知,就先拿管中流试一试。”

阿闪道:“假如无效的话,对他身体可有害处?”

乡老伯道:“我是运玄功逼出一点纯阳真火透入他经脉要穴之内,引导他本身真气运行。此举虽比不上你服用蜂蜜那般增长功力,但也可以抵得上他数载苦修之功。”

阿闪大喜道:“那就请你老人家施展。”

乡老伯笑道:“你处处袒护他,可想嫁给他么?”

阿闪双颊泛起朵朵桃花,但旋即消失,坚决地摇头道:“我不嫁给他。”

乡老伯、王元度都不禁一怔,心中大惑不解。阿闪又道:“我这一生决不嫁给任何人的。”

王元度听了略感安慰,想大哥对她已经很有情意,倘若她是因为罗敖有夫而好事不谐的话,大哥定必十分失意。若然她只是终身不嫁,那就好商量了。

乡老伯已开始运功施术,但见他骈指向管中流腹部穴道点去,相隔尚有半尺,便陡地停住不动。

乡老伯的指尖距管中流穴道虽是尚有半尺,但别人却彷佛瞧见他指尖上射出一缕淡淡的白气,乍现便逝,之后他手指仍然虚虚指住他腹间穴道,凝神运功。但见这位老人面色渐渐涨红,呼吸也较为沉重,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管中流面色如常,但呼吸却变得更加均匀细长,似是恬畅无比,酣沉大睡。

过了一炷香之久,乡老伯呼一口气,收回手指,道:“不行,须得另想办法。”

他和王元度走出房外,此时院中尚有火光,乃是南阿洪先前所遗留,但火势已弱得多。他们走下院中商议,王元度道:“设若无法救醒他们,明晨的几场比赛就来不及参加了。”

乡老伯道:“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或者可以向大会申述理由,延期举行。”

王元度道:“大会规定得明明白白,决计不能借此延期举行。”他愁眉不解,心乱如麻,只因这些好友们都是受到自己连累,若然不能解决,那可真是遗憾终身之事。

乡老伯忽然道:“瞧,那是什么?”说时,指着墙根,这时在另一堵墙边火炬的火焰大大跳跃几下,蓦地熄灭。

王元度在这一瞥之下,已瞧见是个小小的玉鼎,心中一动,道:“莫非那是卫步青遗下之物?”

乡老伯道:“大概不错。”走到墙边,先凝眸瞧看,黑暗中仍然瞧得真切,果然是个小鼎,鼎盖镶嵌得有珠宝,极是贵重。

揭开鼎盖一瞧,鼎内有一些灰烬。乡老伯道:“这就是毒香点燃后遗下的灰烬了,可惜全都焚点成灰,无法查看那是什么药物合成,如若不然,或者还可想出对策。”

王元度取起玉鼎,嗅闻一下,但觉清香扑鼻,头脑为之一醒,他灵机忽触,问道:“会不会就是解药?”

乡老伯沉吟道:“药物之性千变万化,或者经过火热后,药性相交也未可知,不妨试上一试。”

他们拿着玉鼎回房,扶起管中流,把玉鼎置放在他鼻子下,只眨眼间,管中流就动弹了,跟着打个喷嚏,睁开双眼。

王元度顾不得跟他多说,赶紧拿了玉鼎解救别的人,不久工夫全部救醒。

此时离天亮已不久,乡老伯下令众人打坐调息,以备明晨出战。因此大家都不再絮聒,略略得知昨夜经过之后,各自归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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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广场上挤满了天下各路英雄豪杰。没有人得知昨夜发生如此巨变,因此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今日的比赛上。

第一场是柳昭出阵,他在台上一亮相,但见长身玉立,不少人都暗中喝采道:“好一个美少年。”

他的对手便是第一场出阵得胜的使棍少年,姓张名旋。双方撤出兵器,柳昭手中的缅刀寒芒映日,气势上已压倒对方的齐眉棍。

交手不到二十招,柳昭就已取胜,当下第二组上阵。王元度一干人微起骚动,敢情这一组上台的两人,其中一个乃是面目尖瘦的书生,报出姓名是辛立,此人正是那个被吕杰杀死的奚勇的师兄,也就是卓辽击败的贺亮的师弟。这一派武功诡奇高强,据乡老伯判测,乃是天下三大隐秘之地的摩天寨的年轻高手。

他使的是一双银钩,气度阴沉带煞,对手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相貌憨直可爱,姓卢名良,使单刀。

这两人在台上一站,高手们早就瞧卢良远不是辛立的敌手,而那辛立流露出的阴鸷之气,更令人担心卢良的性命。

在双方动手之前,一位公证人特别向辛立说道:“本场尚属初赛,大会规定甚为严格,动手之时记着点到为止,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触犯会章,以致遭除名之罚。”他想是也瞧出此人心黑手辣,所以特别提醒他。

辛立只点点头,神色间甚是冷傲,使人瞧了十分不舒服,幸而那公证人度量甚大,不以为意,否则大会规则中有一条规定“不得对公证人无礼”,如若无礼,公证人有权取消比赛资格。

两个年轻人开始比斗,双方各立门户,辛立连连冷笑,好像对方不堪一击一般,卢良虽是性情良善,但少年之人总有火性,心下大怒,挥刀便攻。

辛立双钩并不封架,单以身法闪避,一连避了七八招,又发出冷笑之声。

卢良被他如此侮弄,气得热血上涌,大喝一声,奋身猛扑,刀势凶猛无比,直到这时,辛立才使钩招架,但见他钩法奇诡,功力深厚,毫不困难地便抵住对方刀势。

二十招一过,王元度等人个个眉头大皱,心想这辛立真是十分可恶,明明占了上风,却故意时露破绽,让对方有反击的机会,其实这刻已大可取胜了。

台上的辛立向来心毒手辣,在塞外之时动辄杀人,性情甚是残忍,这时早就安下杀死对方之心,但为了不触犯会规,所以必须等候时机。

又斗了十余招,蓦然间刀光闪处,劈入钩影之中,群雄眼看此是卢良改败为胜的绝佳机会,登时采声雷动,辛立嘴角泛起阴毒的笑意,身子向后一仰,左钩缩回来似是要封架敌刀,右钩早已蓄势运力,刷地掣出。

钩尖直奔敌人小腹,使得凶毒无比,表面上看来他是在死中求生的情势下使出这一招,因此纵是杀死了对方也不触犯会章,事实上这只是他布下的陷讲,一步步把对方赚骗入阱中。

辛立钩势方发,王元度等人都大为震动,失声惊叫。

但见红光连闪,宛如好几道鲜血喷溅出来一般,但事实上却是四名公证人同时发出手中红旗,直向钩尖电射。这数支红旗其实是镖枪,用意正是防止流血,而这四位公证人皆是暗器能手,出手又准又快。

辛立的银钩被四支镖枪射个正着,登时荡开,这时锣声已起,双方分开。

公证人宣布辛立得胜,大家都透了一口气。第三组跟着上场,两个少年都差不多,激斗了四十余招,才分出胜败。第四组便是吕杰这一组,他前日首开记录,杀死了对手,无人能够忘记,现下一见他现身,全场顿时寂然无声。

吕杰态度举止间都自然流露出谦让的风度,只因他曾经当着天下英雄杀死了敌手,心中甚感不安,这正是人生的磨炼。大凡有愧于心的人,定必会表现得格外谦虚退让。

这次他较易击败了对方,并无流血惨剧,这连他自己也松一口大气。

第五组在锣声中上台,此时太阳已移到碧空当中,人人都感到燠热,不过大家的兴致很高,没有离场歇凉去的。

先上台的一个长得粗眉大眼,神态慓悍,手中拿着一把两尺长的钢骨折扇,精光闪耀,这件兵器一亮,全场微起骚动地议论纷纷。

原来眼下在武林中有一个家派称为桃花派,此派之人行为诡邪,武功绝高,可以谈得上当今声名最盛的邪派,该派的根据地江川北一处叫做“桃花洞”的地方,所以称为桃花派,派中之人都使钢骨折扇,扇子两边都画上桃花,是为桃花派标志。

群豪一瞧此人乃是著名桃花派弟子,都暗起骚动,但听台上宣布这慓悍少年姓平,名天虹,他的对手姓苏名英,使的是十三节银鞭。

平天虹意态冷傲迫人,刷地打开手中折扇,高高举起,但见正反两面都画有数枝桃花。

群雄见了心想你何必自亮招牌,谁还瞧不出你是桃花派弟子?但听平天虹冷冷地道:“在下手中这件兵刃业经验明,其中并无古怪,本来敝派的独门兵刃另有妙用,但在下为了参加今日盛会,特地另行打制,谨此声明。”

他似是丝毫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宣布这话之时,连一句客气尊称的话都没有,群豪见他如此骄狂自大,无不大起反感。

但那平天虹果然练成了惊人艺业,拼斗之时,只见他手中钢骨折扇忽点忽扫,手法奇诡,功力深厚,五招不到,便把对手苏英的十三节亮银鞭击落尘埃。

他得手即退,竟不趁隙作伤人的打算,王元度暗自颔首,忖道:“这人虽是邪派人物,但还非穷凶极恶之辈,尚有可取之处。”念头刚刚掠过心中,却听乡老伯说道:“你们有哪一个能够猜得出这平天虹何故不伤对方么?”

鲁又猛道:“乡老伯弦外之音竟是说这平天虹本来心狠手辣,现在却因别的缘故不伤人是不是?”

乡老伯道:“哈!你这莽小子也变得聪明啦!”

胡元道:“早先四位公证人已露过一手,平天虹敢是自知不易得手,所以索性大方一点?”这话一出,许多人都同声附和。

乡老伯缓缓道:“你们不是与他一路之人,自然猜不着其中道理。我告诉你们,那平天虹自负之极,眼高于顶,觉得那苏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肯取他性命。”

众人都不禁愕然,没有一个想到竟是这等道理。王元度说道:“他这等用心虽是过于狂妄,但此举却很有英雄气概,还是可取的。”

这刻比赛已暂行停止,须待下午才继续举行,大家都涌到膳堂进食。乡老伯他们却是在特备房间中用饭,饭后大家分散在三个房间之内休息。

乡老伯对王元度说道:“桃花洞我未去过,但从少林、武当两派名家口中,曾经听他们提及这一派,说是这一派的人虽然邪气得紧,但武功上却真有独到之处,此所以能够称雄一时。刚才我瞧那平天虹的扇招手法,得知他功力甚是深厚,可知这一派的内功别有蹊径,是以能够速成,再者他出手攻敌之时,完全是走偏锋的路子,可知必练得有不少奇险招数,一旦发觉不敌,还可以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一点你不可不防。为了万全起见,有时明明找到空隙,定可击败敌人之时,却宁可轻轻放过。”

管中流插口道:“若是不把握机会一举败敌,如何能够获胜?岂不是永远没有结局?”

乡老伯道:“关键就在此处,你放过了两三次机会之后,他定然甚感迷惑不解,到了这时,你才突然不放过机会,他在首鼠两端的情况之下,便不会使出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毒手了。”此计正合兵法之道,管、王二人大为佩服。

休息到午未之交,外面人声渐噪,这一干少年人在乡老伯领导下步入广场,到达固定的位置坐下。

第六组乃是鲁又猛上场,他顺利地击败对手,第七组束大名也轻易取胜。第八组是卓辽的那一组,但他没有上场。第九组胡元,第十组王元度都轻渡此关。

这一日赛事结束,群豪都满意地散去,由于每组五个人,所以虽是以淘汰方式,但每组都须赛斗四场,才剩下一个参加最后决赛的十位高手之列,到今日为止每组只斗了两场,但群豪已大致瞧出这十组的高手是哪些人了。

这天晚上,他们睡了个好觉。乡老伯声明过,今晚若有事故发生,唯他老人家是问,这些少年英雄们无不十分信服他的本事,所以个个安心酣睡,补偿昨夜的睡眠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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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会开始之时,他们都显得特别悠闲,因为他们今日只有一个柳昭上台作二次出赛,其它的人按规定只须赛斗三场。人人都过了两关,只等明日过最后一关。

柳昭是第一组,他不负众望地轻取一城,然后参加大伙儿的观战,人人感到十分轻松自在。

午膳之时,柳昭道:“诸位发觉一件事没有?那就是日月坞似是对我们十分冷淡,连柳儿姑娘也不来啦!”

乡老伯听王元度说过田若云暗算蓝明珠之事,料想因此受到严密保护,所以反而不能自由行动,当下道:“我晓得她们主婢遭遇到困难,但详细内情还未知悉,待大会完毕后再问问她。”

没有人知道柳儿这位清丽娇美的姑娘正遭受生平梦想不到的折磨,甚至连蓝明珠也不知道。原来她这刻被关在一口大木箱之内,屈曲着身子,又十分闷热,简直使她痛苦得不想活下去。

蓝芳时咬紧牙关不放柳儿,她算计过此事,若是柳儿失去踪迹,便没有见证人得以证明她陷害妹子。蓝明珠纵是向父亲举发,但当时守卫之人却可以反证她确实是带了一个侍婢进去,后来又带一个侍婢离开,虽说是仍然可以推测她运用掉包换人的诡计,但若是没有人证,还是可以抵赖。

不过她又得考虑到许多后果,譬喻说蓝明珠为了柳儿的性命,很可能不敢告发自己,因此她不敢贸然杀死柳儿灭口,只好把她锁在一口大木箱内,点了她哑穴,使她做声不得。

柳儿受到的最大折磨乃是在她身子永远是那个姿势地屈曲着,不能伸直一下,这使得她心灵上感到无比的痛苦,较之闷热或是疑虑的痛苦还要大得多,她这种想舒展一下四肢的欲望强烈到可以答应任何条件的地步,换句话说,她的意志已经崩溃了。

但她却又晓得自己绝无这种机会,因为蓝芳时坦白地对她说得明明白白,起码在最近十天八天之内,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只须想想看,十天八天在一个身遭苦难的人看来,会是如何的长久的时间?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晓得再想就非发疯不可。

假使她现在能够动弹,第一件要做之事就是杀死自己,免得再受这等活罪,她痛苦得昏昏沉沉,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清晰的语声,彷佛在耳边说的一般。这声音道:“柳儿听着,我猜测得出你一定被锁在木箱内,但这个房间之内贮放的大木箱多达百余个,又都用上佳锁头锁住,我若是一一拧毁查看,既费时间,又留下痕迹。”

柳儿简直快活得要死,她听出这口音正是那位神通广大得不可思议的乡老伯,不过他说到此处,不免又令她十分着急,怕他放弃搜寻而去,这一来她可能活活困死此处,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但她着急也好,快活也好,都无法作丝毫表示,只能用心倾聆。

乡老伯道:“现下我传你一种奇妙心法,除非是像你现下这等困境之人方有希望练得成功,因此,这个灾难对你或者反而是福而不是祸。”

柳儿急得直在心中叹气,忖道:“天啊!我哪里还有心思练什么功夫呢?”

但她愿不愿意都不相干,乡老伯根本不知,他的声音又传入柳儿耳中,道:“你若是练成这种功夫,将来便不怕任何人点你穴道了,当你自行解开穴道之后,我会估计出时间前来接应,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救出,让那恶毒丫头提心吊胆地熬日子,好,现在你小心听着口诀。”

乡老伯把口诀详细说出之后,又复述了三遍,然后说道:“以你的聪明智慧,想必已能记牢,我不妨告诉你,这种奇异内功心法妙用无穷,只有这入门第一层最是难练,尤其是已有武功底子之人,练时要他完全不涉及本身已具的内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你眼下穴道受制,本身武功无从施展,再者不管如何困难,在你反正全无别的事可做,非坚心一志地继续尝试不可,所以只有你居于这等困境才有希望炼得成功,我去了,回头自会来此接应。”

之后,声息寂然,柳儿想来想去果然是除了照练之外,无事可为,当下便依诀修习,凝神默观忖想。

有了事情要做,心境便没有先前那般痛苦,但不久便有新的痛苦发生,原来这种奇异内功十分困难,她连连失败,直到她完全灰心放弃时,最少已尝试过数百次之多。

她暗暗对自己说道:“算了吧!我宁愿死了也不再练啦!唉!每一次的失败就像挨了一刀似的,我胸口内的那颗心无疑已经粉碎啦!”

在漆黑一团中不知过了多久,失败时的惊悸痛苦渐淡,反正闲着无事,心想这种功夫果然难练之至,若不是乡老伯所传,我定会认为不可能练得成功。他说得对,我若非处此境地,早就中止了,焉能连续试验百数十次之多?我且再练它几次,瞧瞧是不是真的绝望?

她依法默观忖想,假想丹田中有一股真气升起,依法运行,突然间感到丹田果然冒起一道凉气,跟着她心意运行,霎时间四肢百体都感到舒畅万分。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乡老伯的声音道:“柳儿,现下天快亮了,你若是练成第一步功夫,穴道已解,可敲一敲箱壁。”

柳儿一抬手,果然能动,欢喜得流下眼泪,轻轻敲一下箱壁。这样乡老伯很快就找到这口箱子,用准备好了的钥匙开了锁,掀开箱盖。

柳儿眼泪汪汪望着乡老伯道:“您老的恩德比我的生身父母还要大,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万一。”

乡老伯一手揪她出箱,道:“有话到外面说,天快亮了。”

他微笑一下,又道:“我算得很准,你实在不负我的期望。”箱子照旧锁好,不久,两人已到达前面的院落,乡老伯道:“你且睡我的床铺,我把经过约略告诉你。”

她听话地躺下,四肢伸得直直,道:“贱婢真像从极可怕的噩梦中挣扎醒来一般,唉!那滋味比死还要难过百倍。”

乡老伯道:“你能练成这门功夫的第一步,自解穴道,得以逃生,算得上是奇迹了,从这一门功夫的难练程度来推测,可知你是多么的痛苦,才会不怕失败,坚志苦练。”

他停了一下,又道:“这门功夫称为‘九转返魂功’,这名称有两种用意,一是表示练到第六转以上,死了也能返魂回生,一是表示若要练成这门功夫,有如死后返魂一般的困难。”

柳儿不禁笑道:“这功夫的名称起得贴切极了。”

乡老伯道:“因此,倘若你不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怎能当得住百数十次的失败打击?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是谁救你重见天日的?”

柳儿讶道:“这不是您老么?”

乡老伯摇头道:“不是我,是柳昭。他在中午之时突然提起你,饭后沉思好久,悄然入屋,直奔内宅,我老人家瞧出有异,暗暗跟踪,见他直奔内宅,便现身把他拦住,问他有何企图,他说他不知怎的感到你好像有难,所以非去查个明白不可,我瞧他意思十分坚决,只好担承下来,由我去查,免得闹出乱子,使他失去出场资格。”

柳儿听了这话,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动,忖道:“我在被困之时果然时时想到他,他居然生出感应,可见得他心中并非没有我。”

她虽然聪明伶俐,十分美貌,又尽管蓝明珠拿她作姊妹一股看待,但她终是丫头身份,毫无地位,因此,她想到自己竟能在柳昭心中占一席位,那种感激可真不是笔墨所能形容得出。

乡老伯又道:“我见到蓝明珠,听知一切,便向蓝芳时侦查,居然被我查出一点头绪,得知你在木箱之内,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不必再说。”

不久,天已大亮,柳儿愁道:“假使大小姐潜来搜查,如何是好?”

乡老伯点头道:“这倒不可不防,她怕你作证,定必冒险四下搜查,你除非这刻就离开此地,但天色已明,行动殊为不便。”

他沉吟一下,笑道:“有了,你乔装为男子便行啦!好在你已乔装过的。”

柳儿道:“但大小姐还是认得出我的。”

乡老伯道:“笑话,有我老人家在此,她焉能认得出你?赶快换上男子衣服,戴上帽子,把鬓角剃一剃,然后再设法改易容貌,包管她当面再三端详也认不出你。”

柳儿不信也不行,不久工夫,已变成一个年轻男子。

乡老伯命她躺下,双掌按在她面上,霎时间双掌炙热无比,不多时他收回掌,道:“行啦!你照照镜子便知。”

她揽镜一看,但见自己面色紫黑,本来低的地方高起,高的地方阔陷。整个面部的肌肉都在他奇功之下变换位置,面目全非。

乡老伯又道:“你不必担心,十天以后,自然恢复原状,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们商量妥当,外间已有声响,乡老伯带了柳儿出厅,最先就碰见了柳昭,他第一句问道:“乡老伯,柳儿姑娘的下落找到了没有?”

乡老伯指一指柳儿,道:“问他便知。”

柳昭转眼望去,但见是个丑陋少年,大是不解,道:“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可肯赐示柳儿姑娘的消息?”

柳儿见他如此关心,本来想戏弄他一下的心思顿时消散无踪,道:“多蒙柳相公关心,柳儿在此。”盈盈拜倒,满心充满了感激。

柳暗讶道:“什么?是你?”

乡老伯立刻把内情说出,柳昭无限欢喜,又无限怜惜地拉起她身子,道:“谢天谢地,现在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其余的人陆续出来,得知昨夜有此巨大变化,都十分惊异。王元度向柳儿说道:“在下歉疚良深,只因未能及时把蓝大小姐的阴谋通知明珠姑娘,累得你受此一场大苦。”

柳儿道:“不敢当得公子这话,婢子因祸得福,已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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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点,大伙儿出到广场擂台边落坐,这一日他们都须出场比斗,所以已不似昨日般轻松。

第一场柳昭上阵,他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手之时,全身功夫似是突然精进了不少,二十招不到就击败了对手。

第二组是摩天寨的辛立出场,这个书生装束的少年高手上次蓄意杀人,被四名公证人掷旗阻止,此事人人印象甚深,所以都特别留神的瞧着。

乡老伯说道:“奇了,他昨今这两场都没有杀气,不知是何缘故?”

果然分出胜负之时,辛立的对手丝毫无损。乡老伯道:“此事迟早查得出原因,现在你们留神瞧瞧那使剑少年的手法路数。”

乡老伯说的那个使剑少年,乃是第三组刚刚上场的两个少年之一。长得头大身细而又十分丑陋,这等长相最易记住。今天的比赛已是各组的第四次也就是最后一场比赛,在前此的三场中,每一个能参加今日比赛的无不都上台显露过身手。因此这个丑陋少年众人俱都见过,但也许是前次他的对手强,轻易取胜了,所以大家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这一回这个姓云名军的丑少年的对手乃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杭州铁鼎周的关门弟子。那铁鼎周是有一次在庙会上与数十武师因故拼斗,他没有携带兵刃,当即抓住庙前一只巨鼎的鼎足,抡舞如飞,把数十名围攻他的武师全部击溃。这一役之后,武林人都称他为铁鼎周,名字反而湮没无闻。

他这个关门弟子姓郭名威,长得身高体壮,使的一对镔铁锏份量极沉,舞动之时,老远就听到风响之声。

常言道是“一刀降十会”,那就是说臂力特强之士拼斗之际占得许多便宜。这郭威两臂哪怕没有千斤之力,那对铁锏使得威猛无俦,只要被他砸扫上身,最少也是伤筋动骨的重伤。

云郭二人动手之初人人看好郭威,独独乡老伯叫众人留神观看云军的身手,这一干少年高手连忙凝神瞧着,但见云军一味剑走轻灵,仗着飘忽多变的身法闪避对方的沉重双锏。

但他们可不敢轻忽小视于他,耐心定睛细看,二十余招之后,忽见他诡异之极地攻出一剑,竟从如山锏影中攻了入去,直取郭威胸胁等数处要穴。

这一剑使人感到极是惊心动魄,因为他的剑法固然是十分诡奇凶毒,而最骇人的是他此时身子尚在对方双锏威力笼罩之下,倘若郭威拼着同归于尽的话,则这云军纵然能杀死对方,但也不免被敌手双锏砸死。

全场群豪绝大多数眼见这等凶险情势之时都冒出冷汗,仅有极有限的少数高手们能够瞧出云军这一剑非徒以凶险取胜,其实这一招难在人剑的配合以及这份胆色信心。虽说云军这一剑事实上可以早一线刺死对方,因而自己最多受点外伤,决不致于赔了性命,可是若非胆力过人,信念坚强,这样的一剑实在极难使出。

那郭威虽是勇猛无比,但这等换命的打法却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顿时一阵胆寒,全力斜闪开去。

剑光刷地打闪,血光暴现中,两人已分开丈许,全场群豪都升起惊讶议论之声,但见那郭威左臂齐肘部断去一截,血流如注,四名公证人倒有三个飞身而下,落在他身边,齐齐出手急急替他止血,扎住血脉及伤口。

台下又有大会执事人员上去,把郭威弄下来。

云军当郭威还在包扎止血之时,曾经走到他旁边,说了一声“小弟很对不起郭兄”,话声简短有力,一听而知出自真心,但全场群豪大都认为云军太过心狠手辣,连柳昭他们也都如此评论。乡老伯道:“且等今日比赛完事之后,我老头子才跟你们细说,现在是吕杰上场了。”

擂台上已公布第三组云军获胜,第四组吕杰出场,他的对手是洪泽湖马家子弟,激斗了六十余招,吕杰即已取胜。

第五组先上台的是个外表瘦弱,其貌不扬的少年,手提一口单刀,也是平平无奇,接着现身的却是傲气迫人的桃花派年轻高手平天虹。

公证人报出姓名,那瘦弱少年姓谭名化,好像有点怯意的向平天虹拱拱手,道:“还请平兄不吝指教。”平天虹只瞅他一眼,连话都不答。

双方立好门户,平天虹丝毫不把对方放在心上,手中特长的钢骨折扇使个虚招,一领对方眼神,随即变虚为实,扇尖一沉,直戮对方胸口。

谭化单刀一拨,身躯趁势左闪,手法平淡之极,不过时间倒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单刀拨出之际正好是对方扇指劲力已发的那一瞬间,因而平天虹虽是不想吃他单刀撩中,但其势已成,也是有所未能。

扇刀相触,双方内力迸发,谭化噔噔噔连退数步,显然内功造诣远不及对方。

两人乍分又合,谭化手中单刀忽斫忽劈,攻了四五招之多。他每一招都没有半点出奇制胜的手法,极是朴实平淡。可是尚幸时间拿捏得特别精确,使得平天虹一时之间,只能见招拆招,无法施展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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