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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鳌大会

当他与蓝明珠谈话之时,蓝家的大小姐蓝芳时,在另一间静室内会见一个雄伟少年。这个少年长相粗犷,眉黑眼大,但广阔的前额和灵活的眸子显示出他智力甚高,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比蓝芳时足足高上个半头,宽阔的肩膀可以抵她两个身子。

蓝芳时泛起难得见到的笑容,亲昵地捏捏那少年的手臂,道:“哎!好结实,气力一定不小。”

那少年傲然一笑,指住桌上一个长形套袋,道:“那是我的兵器。”

蓝芳时随手一拿,竟没拿起来,不觉一怔,道:“这是什么?”

那高大少年道:“这宗兵器名叫浑敦棍,平时沉重之极,但一旦抡舞起来,却又不觉很重,乃是外门兵器之中十分霸道的一种。”

他把套袋褪下,露出两截黄澄澄金光灿然的粗棍,又道:“我要凭这根浑敦棍压倒天下群雄,独上鳌头,你可相信么?”

蓝芳时叫起来,道:“我敢打赌你一定如愿以偿,现在我有一件要紧之事告诉你。”

那高大少年露出讶色,道:“什么事?”

蓝芳时道:“我要你替我杀死一个人。”

他更为讶异,道:“杀个把人不算稀奇,可是你为什么会找到我?”

蓝芳时咬牙切齿地瞧着他,眼中射出忿恨恶毒的光芒,道:“我被人欺负,你管不管?”

那高大少年勃然作色,道:“谁敢欺负你?”

蓝芳时道:“你想想就知道是谁了,我要你在天下英雄眼前取他性命,教天下之人,议论不得。”

高大少年侧头想了一下,问道:“照你这样说法,这厮定是年轻高手之一了?”

蓝芳时道:“正是。哼!他自以为风流潇洒,对我说出种种不堪入耳之言,以为我非得看上他不可,这厮太可恨了。”

那高大少年反而收敛起怒色,但眼中却流露出凶光,一望而知他满腔杀机,已下决心杀死那人。他道:“那厮是谁?”

蓝芳时恨恨道:“姓王名元度,你当必听过此人的声名。”

高大少年点头道:“行啦,我准在台上砸死他,王元度……王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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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场中,人潮拥挤,气氛热闹轻松。许多武林中人,平时天南地北,难得碰上,却彼此慕名已久,这刻都纷纷攀谈论交。有些远在二十年前第一届金鳌大会就认识了,每隔五载相聚数日,别有滋味。

人丛中有些地方空出一个圈子,圈中只有单独一个人或两个人不等,这种人人不敢沾惹的都是当今武林著名凶星或蟊贼,所以人人冷落躲避,自然也有报仇行动在暗中酝酿着。

无情刀管中流和装束奇异的阿闪姑娘走在一起,没有什么目标地随步逛瞧。

管中流纵是恬淡豁达之士,但此刻却老是无法把他师父已到达此地这件事忘记,他眉端含着一缕愁色,但一方面又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心情,陪阿闪说话。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巨大凉棚与南面房舍相接的缺口,望见了水光荡漾的河流。

阿闪道:“我们到河边清静一下可好?”

管中流道:“只要姑娘愿意,在下奉陪。”

两人从缺口走出去,但见河边甚是幽静,前有绵绵密密的芦苇,河岸上则有一排大树,他们在一棵树根停住脚步。

阿闪倚着树身,笑道:“你心中还生气么?”

管中流好生惊讶,反问道:“我生气?”

阿闪道:“我打了你几个耳光,难道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管中流摇摇头,苦笑一下,心想:“我一则早已心灰意冷,不把人间荣辱放在心上。二则我师父已到达此地,他老人家已经晓得我带元度贤弟求见师叔之事,定然不肯轻易放过我,等到见面之时,不知将有何等样的刑罚好受,哪里还有心思记住你的耳光?”他一想及师父,心中就难过欲死,不由得痛苦地长叹一声。

阿闪睁大美丽的眼睛,眼珠子一闪一闪的,充满了惊讶的意思,她已瞧出管中流的的确确没有把这几下耳光放在心上,觉得十分疑惑不解。

她放软声音,问道:“你心中好像很痛苦,是不是?有什么痛苦呢?”

管中流道:“原来姑娘已经忘记了,那就是在下背负师恩之事,我现下只希望老恩师快快出现,施以责罚,不然的话,我心中的愧疚痛苦,总有一日达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阿闪轻轻道:“把这件事忘掉吧!哪里一个人有永远不做错事的呢?”

管中流叹一口气,面上泛起一丝笑容,道:“在下有句话也许会得罪姑娘,所以不知该不该说?”

她道:“说吧!”眼中流露出鼓励的神情,她倒想知道对方能够怎样得罪自己。

管中流道:“说来奇怪,当在下眼中望着姑娘之时,心中痛苦好像能够减轻些……”他耸耸肩,又道:“也许这是姑娘奇怪装束的力量,或者是你真有一种无忧无虑,肆无忌惮的性情使然。”

阿闪喜欢地道:“总之我能使你减去不少痛苦就是了,这话我听了很高兴,哪里是得罪我?好吧!你老是跟我在一起,慢慢就可以忘去那件不快的事。”

管中流道:“要我忘记这件背负师恩之事,只怕得等到将来才行啦!”

阿闪记起他曾表示要在师父眼前自杀之事,心念一转,说道:“你可猜得出我见到你师父时怎么办?”

管中流摇摇头,她便道:“我上去揪他的胡子,迫他宽恕了你,他若敢不答应,我就打他耳光,直到他答应为止。”

管中流大惊道:“我的好姑娘,千万不能这样做……家师的武功深不可测!”她格格笑道:“有什么了不起,最多比你强些而已,耳光还不照打不误?”

管中流须得顾及这个姑娘的脾气,所以不敢一味夸耀师父的本领,免得把她激僵了,到时更是非动手不可,但又不能不教她晓得师父的厉害,否则她毫无忌惮地上前出手,这个苦头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急得连连搓手顿足,筹措不出妥当的言词,几片落叶随风飘落河中,又有一片轻飘飘掉下来,擦过阿闪的前额,落在她鼻子上。

阿闪已向后面略略挪动了一点,照理说,这片落叶应该掉在地上,但这块叶子偏生就黏在她鼻尖上,好像她鼻上有吸力一般。

她皱皱眉,伸手一拨鼻尖上的落叶,手指一触及落叶,忽然感到一阵麻木,手指也弹起数寸。

管中流本已现出惊讶的神色,因为他晓得以阿闪这等身怀上乘武功之人,那片落叶决计不会碰上她鼻尖,每个武功已有成就之人,都有自然而然闪避一切向身上落下的物事的能力,因此,她居然没闪开这片落叶,已经十分奇怪,加上后来的现象,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阿闪见到管中流面色变白,也就恍然大悟,仰头一瞧,树上哪有人影?

她轻轻问道:“你师父来了?”

管中流颔首道:“应该是他老人家,才具有如许精奥的气功,这是一种连少林寺也自叹弗如的奇奥功夫,可以把内功沾在别的物事之上,等别人触及之时,才生出反震之力。”

树后传来一个严冷的嗓音道:“说得不错,这个女孩子只得到岭南冥鼓宫长春女七八成功夫,就敢不把天下的人放在眼中,真真可哂!”

一条人影随着严冷话声出现,却是个神宇高峻,表情肃冷的长衫老者。

阿闪瞪大那双美丽的眼睛,发呆地望着对方,管中流抢前两步,伏身跪倒,行参见之礼。

那老者便是天下皆不知名而实实在在是武林一代宗师宣翔,他原本化装成乡老伯,以精湛内功改易容貌,同时由于性格的分裂,他简直像当真变成两个人,这刻回复原来面目,所以乡老伯具有的气质性情完全消失,道地道地换了一个人。

他理也不理管中流,冷冷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长春女的冥鼓宫与日月坞虽是同列天下三大隐秘之地,但在老夫眼中,简直只是儿戏而已。”

这话自是向阿闪姑娘说的,她柳眉一皱,泛露出杀机,道:“别吹牛啦!我若不是瞧在你是管中流的师父的份上,不给你两个嘴巴子才怪呢!”

宣翔神色严冷如故,别人也不知他心中有没有生气动怒。他道:“老夫知道长春女以独门内功和奇快身法在武林中占了一席。此所以你这女孩子逢人就想打嘴巴耳光,但今日你若是有本领碰到老夫一点衣服,老夫就立刻自杀当场。”

管中流大惊抬头,宣翔目光转到他身上冷冷道:“怎么,你敢是以为她有这等能耐?哼!你犯了大罪,这刻先替自己的性命发愁吧!”

管中流沉声道:“弟子渴念恩师多年,今日得以叩见,虽死何恨,弟子这就找个地方自尽赎罪,还望恩师见怜,略念一场师徒之情,将来别要还在心中记恨弟子,则弟子虽在九泉之下,仍然感恩戴德,无穷无极。”

宣翔对这一番血泪交集之言仍然好像无动于衷,阿闪讶道:“管中流,你可是说你这就要自杀而死?”

管中流因有师父在场,不敢开口。宣翔道:“不错,他非死不可,这只怨他命运不佳,假如老夫比他先死,他就用不着遵命自尽了。”

阿闪喝道:“老头子小心了!”突然间跃到他面前扬手便打,她的动作快得宛如电光一闪,旁人但觉眼睛一花,便瞧不见她的影子。

她纤掌到处,好像已击中了对方面颊,但宣翔居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退开,避过了她这一掌,阿闪心头一凛,再度跃上出手抽扫。

谁知她速度如此快法,宣翔依旧应掌飞开,使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是人呢抑是鬼魂,若然是人,焉能如此飘忽轻灵,宛如缥缈虚无的幽灵一般。

阿闪施展出她最迅快最厉害的手法,一口气连续攻了十四掌之多,到底不能碰到对方衣服,更别说打他耳光了。她只好死了这条心,停住身形,向管中流道:“我服输啦!同时我心中也很难过,因为我无法救你一命。”

管中流大吃一惊,汗流浃背,心想原来她是为了我的性命,所以想打着师父,使师父当场自尽,这样我就可以不死。

念头还未转完,宣翔淡淡道:“老夫其实不是当真要中流自杀,此举只不过设计迫你使出全身本领而已,现在你既是服气认输了,那就走开。”

阿闪觉得难以置信,问道:“这话可是当真?”

宣翔冷冷道:“走,老夫最憎恨不听话的人。”言下之意不啻是说她若敢多言逗留此地,可就有苦头吃了。

阿闪心中当真服气认输,所以骄傲全失,垂头走了。

这里管中流还跪在地上,心中却在揣想师父不知找个什么法子来收拾自己,想必一定是十分痛苦可怕的手段,大概比自杀而死还要可怕的……正在想时,宣翔说道:“起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管中流发觉师父口气很和缓,甚是迷惑不解,当下遵命起身,垂手侍立。

宣翔道:“你去届能压倒天下英雄,为师闻知甚感欣慰,觉得到底不曾白费了工夫。现在你阅历已丰,内功修为方面更为深厚扎实,为师有一个更大的使命要你担承,此举不但对你个人有益,而且为师的平生心愿以至荣辱都付托与你了,只不知你是否愿意为师父吃苦出力?”

管中流朗声道:“恩师只要吩咐一句,纵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之事,弟子也定必全力以赴。”

宣翔道:“很好,这是什么事将来才告诉你,现在为师须得再传你武功,关于你带人去见宣隐之事,为师可以宽恕你,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管中流万想不到结局如斯,不由得感激涕零地叩谢师恩。

宣翔徐徐道:“你所练的刀法称为‘无情刀’,在千百种刀法之中可以当得至高无上这四字,但你还不知道这一路刀法的七大诀,以及如何是最高境界。”

他们师徒在近水处两块石上坐下,宣翔又接着讲论道:“这无情刀七大诀是忍、狠、绝、灭、弃、酷、毒,每一诀有一招代表,像你学过的‘四甲卫轮’、‘灵刀七累’和‘灵飞九天’这三招,一共是二十刀,其实只蕴含七大诀中的三诀。还有未曾学过的‘凝情虚刃’、‘五象列位’、‘飞声八极’和‘千霞叱峰’等四招,这四招算起来是二十四刀。但最末的一招‘千霞叱峰’总领其余六招,可以生生变化无穷,所以一共有多少刀便无法确定了。”

这些话在别人耳中也许不知所云,但在管中流听起来,却有如醍醐灌顶,泛起说不出的舒畅甘美,因为宣翔这短短的一番话已代他解开不少死结。这些武学上的深奥难题管中流反复想过不知多少遍,但总无法解答,所以成了死结,如今一旦解开,心中的舒畅可想而知。

宣翔又道:“现在要说到这一路无情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那就是‘无情’二字,你一方面修练刀法,一方面须得修养胸中一颗心,使它变成坚如钢铁,冷如冰雪,世上任何爱恨、荣辱、生死等等都漠然无睹。刀势一出,连宇宙也要劈开,这时才晋入第一流的境界,可以纵横天下,再无敌手。”

管中流牢牢记住这些话,他虽是至情至性之人,可是他认为并不妨碍他在刀法上的修为,因为他既然能操刀相向的话,这个对手定必有可杀之道。

宣翔开始传以刀法和指点他内功的弊失,到了中午时分,宣翔命他暂时停止,以后自有机会再加传授,又嘱他不得将学艺之事告诉任何人。

他们分手之后,管中流惘然回到人群中,最先被阿闪找到。阿闪拉住他问起后来的情形,管中流支吾过去,与她一同回到王元度等人的休息房间。

午膳已送各房,另外在那巨大的棚内群豪也在进食,王元度得到管中流暗暗告知宣翔已宽恕了他之事,十分高兴,众人有说有笑地用过午膳,乡老伯偃出长辈的派头,叫大家安静休息,准备下午出场。

才交未时,广场中已挤满了人,巨大的石台上四角各插一根铁柱,高约六尺,有一把椅子嵌在顶端,这是四名公证人的座位,一则居高临下可以瞧得更为清楚,二则如此便不致遮挡住台下群雄的视线,三则不致于阻碍拼斗的进行。

四根铁柱上面的椅子都坐得有人,其中一个公证人的椅上趟挂着一面巨大的铜锣,他用力敲一下,锣声起处全场顿时静寂无声。这个公证人大声宣布道:“初试开始。”另一个公证人便宣叫出场者的名字。

这金鳌大会已举办过四届,今次是第五届,所以关于比赛规则众人大都熟知稔闻,再者石台四周的墙上都贴上初试和决赛的规例,人人皆见,故此公证人不必再行宣布。

初试的参加人数达五十名之多,由于其中功力相去悬殊的情形甚多,所以初试的规则严密得多,用意都是减少流血惨祸。

有一位公证人翻动手中的一迭文件,取出其中两张,向台下群雄扬示,人人俱知这两张纸就是生死状,乃是行将出手的两名少年英雄签名画押过,凡是在台上的生死,各安天命。

群豪想到生死状这个名词,顿时泛起血腥森杀之感,凭添不少刺激兴奋。

但见两个劲装疾服的少年上台,先向有生死状的那名公证人报到过,然后走到椅子下面挂着铜锣的公证人面前,那公证人说道:“大会规定,凡是锣声一响,便即开始比斗,再听到锣声,便须立刻停手,任何一方如若趁机进袭,便取消资格。”

那两个少年施过礼,各自分别走向余下两个公证人面前,这两人对角而坐,都持有一支红旗,他们各向前面的少年说道:“本公证人手中之旗乃是辅助铜锣停战之用,如若锣声叫停而双方仍然苦斗不休,本公证人便掷旗入圈,见旗即须停手。”

其实这两位公证人都是暗器名手,这两面旗子乃是打穴利器,倘若他们不听号令仍在苦斗的话,公证人便掷出红旗遥打穴道,务求立刻制止他们。

那五十名得以参加初试的年轻人早就编好次序,一共分为十组,每组五人,采用淘汰方式,每组只取一人。这十人便是决赛的十位入围高手。

王元度这一群人运气不错,都不在同一组之内,因此他们都有入围的希望。而王元度因为得到许多人善意忠告,要他留神那卓辽,所以特地查了一下,得知卓辽不会与己方任何一人碰头。

在台上的两个劲装少年各自取出兵器,锣声一响,便开始拼斗。

他们身手都不弱,互相盘旋窥伺对手破绽。台下群雄全都静寂无声,过了一会,其中那个使刀少年蓦然跃起,挥手迅劈,手法精奇,气势凌厉。

台下暴出喝采之声,但对方使齐眉棍的少年也极是灵活机警,长棍疾扫中,已连退三步,这一来双方距离拉远,他的长棍便反占了优势,呼呼呼一连三棍凶猛扫击。

这两个少年在吶喊喝采声中斗得十分激烈,此来彼往,有攻有守。

群雄想不到一上来就如此精采,人人都十分兴奋,拼命吶喊助威,这些人绝大多数与台上之人俱无渊源,只不过为了激励他们努力争胜,所以叫个不停。

整片广场上气氛热烈紧张,在王元度这一伙人中间,束大名是使棍的,所以每当台上使棍的少年放过可乘之机的时候,便禁不住心痛埋怨。柳昭是使刀的,因此也时时抱怨台上用刀的少年不会抓住机会。

管中流心中却感到又兴奋又疑惑,兴奋的是这等景象气氛使他记起五年前的旧事,疑惑的是他觉得这两个少年武功虽然不错,可是若是他上台的话,这两人都休想走得过十招,这使他奇怪到底是自己武功眼力比五年前大有精进,抑是由于今日上午得到老恩师指点上乘武功,豁然贯通之后,眼力与往常大不相同?

锣声突然一响,台上两少年一齐跃开,敢情这两人尚未有人受伤落败。

公证人宣布使棍的获胜,这是经过四个公证人以暗号交换意见后所获的一致结论。

结果宣判后,赢的一方得意洋洋,败的一方也极力保持风度,一齐下台,但观众的反应却不一样,有的发出嘘声表示不服,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评判得中肯公正。要知这四名公证人都是一时知名之士,又规定必须四人一致通过才算数,只要其中有一个异议,就不能宣判。

按大会规定是第二组上台,如此十组轮流比完第一场,便又到第一组上台,这样周而复始,每组都须比赛三场才剩下一个人围者。如此安排法每组的得胜者都有充分休息的时间,不致于因疲乏而影响了战功。

第二组第三组很快就比出输赢,第四组是吕杰上阵,他一上台,群雄见他胸口绣一个“吕”,背插长剑,便知是武当名家吕一超的后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他在台上的态度举止冷静得出奇,丝毫没有昔日的骄傲自大之气,这一点却是王元度的功劳。

对方是个年纪特别轻的壮健小伙子,使一对钢锏,一望而知膂力过人。但是他的镇定工夫远远不及吕杰,在台上有点踧踖的神情。

吕杰牢牢记住王元度叮嘱他不要轻敌大意的话,一切交待清楚之后,便摆开门户,但见他剑势严谨,一派深沟高垒的气象。

对方双锏一举,踏中宫走洪门,出手猛攻,气态威猛,根本不管吕杰的门户招数,吕杰心中微凛,忖道:“幸而我不曾自傲托大,敢情这厮擅长强攻硬打的家数。”转念之间,剑走轻灵,侧闪开去,趁势反击了一招,两人霎时间斗在一起。

吕杰施展出本门精妙剑术,但见剑气如虹,矫夭飞舞,功力精湛,隐隐已具高手格局,可是对方的双锏也使得十分神奇奥妙,而且能够仗着绝强的臂力弥补内功之不足,恰与吕杰杀个难解难分。台下喝采吶喊之声更迭涌升,情况之热烈,一时无两!

王元度等人都瞧得十分惊讶,他们无不瞧出那双锏少年的手法招数古朴沉雄,别具威力,定然出自当世名家所传,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这少年的师承来历,又见他与剑术高强的吕杰战个平手,精采万分,所以都十分骇异。

王元度正要向乡老伯请教,恰好见到他老人家泛起诡秘的笑容,一晃身已悄悄混入人丛之内。

台上激斗了六十余招,双方气势犹存,还分不出高下,无情刀管中流轻碰王元度一下,道:“幸而吕兄小心翼翼,又沉得住气,若是一上来就轻敌妄进,局面可能早已改观啦!贤弟可知对方的师承来历么?”

王元度摇摇头,管中流道:“这就奇了,束兄知道么?”

束大名道:“小弟正在揣想,尚无所得。”

管中流道:“束兄出身少林,见多识广,居然也瞧不出对方来历,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他们正在谈论,乡老伯摇摇摆摆的走回来,管中流碰了王元度一下,示意他向这老人请教。

乡老伯不等王元度开口,一手抓住他走开数步,低声说道:“你的劲敌还真不少呢!”

王元度道:“晚辈一向深自警惕,不骄不馁,老前辈善意告诫,晚辈十分感激,自当铭记在心中。”他答得不亢不卑,自然而然有一种折服别人的胸襟气度。

乡老伯肥肿的面上涌起善意的笑容,道:“这才是压倒天下英雄的口气,我告诉你,刚才我走了一趟,发现台上那孩子只是陪衬的绿叶,另有真正的高手还未出场。”

王元度大感兴趣,道:“老伯如何查出的?”

乡老伯道:“简单得很,我到四下一转,就找到与台上那孩子有关的人物,他们管喊那孩子做老么,原来他排行第四,是最末的一个,今年只有十四岁。”

王元度惊道:“只有十四岁?假以时日,定必是震惊一时的高手无疑。”

乡老伯道:“将来他的成名是决计没有问题的,现在还轮不到他,他姓奚名勇,是谁的徒弟还未知道,可是他的师父一定不差。”

王元度又不禁惊道:“你老竟也不知他的师承门户,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乡老伯道:“终必会知道他们是什么家数,这一点你大可相信我老人家。”他稍停一下,又道:“那孩子排行第四,还有三个师兄,似乎一个比一个强,总之你须得小心注意才行。”

台上的吕杰久战无功,心中微感焦躁,想起自己第一次出手,就显得如此不济,岂不被朋友们耻笑。此念一生,不禁泛起急功取胜之心。

正当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孩子,不可轻躁贪功,武当心法向来是以气脉悠长以静制动见长,你敢是给忘了?”

这几句话明明是乡老伯的口音,吕杰宛如服下一帖清凉散,心头登时一片宁静,越发沉稳坚韧。

台上四名公证人都凝神观战,直到此刻,他们还瞧不出哪一方可以制敌取胜,他们都是眼力过人的名家,但见那奚勇的气势力道有增无减,似是有必胜的决心,但吕杰不愧是武当名家之后,这刻越发冷静,剑招更见老练辛辣,一望而知韧力过人,毫无败象。这等激烈拼斗自然迭有惊险镜头,因此只瞧得台下群雄又紧张又过瘾,不住的大呼小叫,闹成一片。

乡老伯拍拍管中流的肩头,笑道:“假使是你出手,多久可以获胜?”

管中流觉得这话很难回答,沉吟一下,说道:“晚辈能不能取胜,还须实地一试,才能够知道。”

乡老伯道:“这话在你虽是谦词,然而事实上正是如此,要知那孩子勇力过人,但限于年纪和经验,脑筋也不够快,所以本来不是你们的对手,然而你们随便哪一个上台都不容易取胜,这是什么缘故,我老人家暂时不告诉你们。”

众人都用心揣测老人之言,过了片刻,王元度低声道:“老伯的意思敢是暗示对方得人随时指点,所以手法因人而异?”

乡老伯颔首道:“正是如此,这真是奇怪的事,我瞧你这孩子最是古板方正,怎会第一个猜出对方诡谋呢?”

王元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心想我虽是不肯使用任何不正当手段,可是我仍然十分留心观察世间人心的诡诈,着意提防,才不会轻易上当啊!

乡老伯又道:“对方练就一种独门传声之法,连我老人家也险险被他们瞒过,哈……哈……”

这一来大家都很替吕杰担心,也感到忿忿不平。王元度缓缓道:“此战对吕兄有益无害,咱们只怕不容易遭逢到这种机会磨练自己。”

众人一听大有道理,便减去忿然之心,乡老伯含有深意地睨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的见识气度真不是凡俗之辈所能想象得到,正是最合适我计划的人选。抬眼瞧瞧天色,自言自语道:“时间已差不多啦,他们也该结束了。”

别人不晓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台上的吕杰立刻听到乡老伯的口音,道:“孩子,你最擅长的‘三环套月’准备使用,五招之内,对方必定有一招是双锏齐出,上砸下扫,你此时使一招‘高探马’,诱他后退再攻,但你这一招只使一半,就改用‘三环套月’,可以稳操胜券,不过最好别伤他性命,不然的话,日后祸患无穷,嗯!小心了,他快要双锏齐出啦!”

台上的吕杰才一定神,但见那奚勇虎躯暴起,双锏齐出,左扫右砸,威勇难当。

吕杰胸有成竹,使出“高探马”的招数,台下群雄眼见吕杰施展这等手法抵御,都耸然动容,无不在心中暗忖这番吕杰非败不可。

奚勇面泛喜色,身躯略略一退,双锏化作夹击的招数,凌厉出击。

哪知他招数还未使出,对方剑光暴长,当胸刺入,这一招的变化奥奇之极,有如水中鱼路,空中鸟迹,简直找不到其间丝毫痕迹。

全场突然间寂然无声,人人都睁大双眼瞧看奚勇怎生应付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奚勇手忙脚乱地挡住第一剑,但破绽四现,吕杰剑光如虹,才吞又吐,从左方攻入。

奚勇这刻若是认败服输,便须丢掉双锏闪避,吕杰才能及时煞住攻势,如若不然,吕杰为了不肯失去机先,自然还须极力迫攻。

奚勇不但不曾弃械投降,反而使出一招险着,但见他身子猛歪,堪堪避开剑刺之势,左手铁锏业已翻起斜击敌胁。

谁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一着,顿时采声如雷爆发。

王元度等人却听到乡老伯叹气之声,当时还不明白他何故叹气,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剑光略一擎动,吕杰已跃开丈许。

他的面色异常的难看,全场千余观众也突然间静默无声。

只见奚勇身躯摇晃不定,眨眼间胁下一片血红,四个公证人都从座位上跃下来,三个围绕住吕杰,一个过去抓住奚勇的手臂。

一道人影跃了上台,却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年,一双三角眼下面,长着一只尖而钩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使人瞧了感到此人十分阴险恶毒。

他的三角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向吕杰恨恨的盯了一下,便走到奚勇身边。

奚勇吃力的叫道:“师兄……”两个字,便向前倾跌。那少年一把拖住,向公证人道:“在下是他的师兄,如蒙允许,便即把遗体带走。”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此刻全场寂然无声,所以人人都听个清楚,那“遗体”二字使得所有的人都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台上只剩下四个公证人,他们聚拢商议一下,便宣布时间已届,明晨鸣钟后始行继续。

广场中一片混乱,王元度这一批人回到第一号房间,吕杰显得十分颓丧,别的人也觉得很难找话安慰他。

他们谈了一会有关明日之事,乡老伯这时才进房,说道:“吕杰,今日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杀死了对方,但恐怕也惹下了杀身之祸了。”

吕杰叹一口气,道:“晚辈一点也不怕对方报复,可是如此的一个生龙活虎般的少年,突然间永远长眠泥土中,这个念头使晚辈心中感到十分难受。”

别的人也都正因想到这一点而不安,当下都不禁点头承认他的话有理。乡老伯道:“难过是一回事,但道理又是另一回事,依我老人家的看法,那孩子不是死在你剑下,其实是死在他的师兄们身上。”

鲁又猛叫道:“乡老伯这话怎说?”

乡老伯说道:“倘若不是他的师兄们出主意要他冒险反击,那孩子纵然不肯弃械认输,最多也不过略负微伤,何致于当场惨死呢?”

王元度连忙向众人解释对方有独门传声之法,所以奚勇迭有佳作。众人这才明白,心中略感好过些,天色已暗,柳儿翩然入房。

柳儿仍然作男装打扮,她带领大伙儿回到专门拨给他们数人居住的跨院。

小厅中已摆好一席酒筵,众人分别洗盥之后,回到厅中,只见灯烛通明,一个仪态高贵的女郎揖客入座,她就是日月坞蓝坞主的二小姐蓝明珠。

柳昭见到如此雍容高贵的美人,顿时又双眼发直,也不管旁的人如何,一径在主位旁边的位子落坐,好得亲近香泽。

大众入座之后,蓝明珠先向乡老伯说道:“家父特地命晚辈向您老致歉,皆因眼下十分忙碌,无法分身来谒见前辈。”

乡老伯嘻嘻笑道:“好说了,令尊是当代名家,我这个乡下人怎敢当得起谒见这话?”

蓝明珠接着也向众人道歉过,纷纷落座。酒菜流水地端上来,极是丰盛。但席上管中流、王元度、吕杰、束大名、胡元、柳昭、鲁又猛和阿闪等都是年轻人,个个练过武功,食量自比常人宏大,所以每一道菜上来,几乎都席卷一空。

蓝明珠擅长应对,口角春风,满座皆欢。她发觉自己老是被一双眼睛盯住,初时还不怎样,但有一次向柳昭敬酒时,猛可发现他的眼光中流露出着迷的意思。她芳心中不免感到有点不安,此后就很自然地回避与他说话或敬酒。

管中流也感到有一对眼光不时凝注自己面上,却是阿闪。但他的心情与蓝明珠大大不同,反而时时举目迎接她的眼光,偶尔向她微微一笑。

众人都觉得乡老伯样子不似以前那么难看,而且他善意而含有智慧的笑容使人愿意跟他亲近。这种感情的基础最主要是他们曾经得他指点武功,因此众人都拿他当作师长一般看待。

事实上乡老伯已暗暗修改他的面容,虽然满面疙瘩如故,但是头颅和身躯的比例却相称得多。

他跟这群少年男女毫不拘束地谈笑,但凡有询问及武功上的疑难,他总是很详细地分析解答。蓝明珠忽然笑道:“昨日晚辈派蓝沛驾舟把老前辈和王公子接来之时,蓝沛半途上忽然功力减弱许多,恐怕是前辈跟他开的玩笑吧?”

乡老伯道:“不错,我老人家要试一试元度的胸襟修养,所以使蓝沛自己说出已赶不到的话,瞧他着急到什么程度。”

束大名很感兴趣地问道:“元度兄到底急成怎生样子呢?”

乡老伯道:“他很沉得住气,凭良心说,我老人家若是变作他的话,也会急得跳起来。”

阿闪忍不住插口道:“老伯你好像对王元度特别的好,赞不绝口,其实换了管中流的话,他也一定很沉得住气。”

管中流不由微微面红,暗忖:“她真是心胸坦直不过,纵是对我很好,但又何必当众争执呢?”

果然众人都笑起来,乡老伯反问道:“你如何得知管中流也能够沉得住气?”

阿闪一怔,道:“这个……这个……反正我觉得他的胸襟气度不下于王元度就是了。”

乡老伯认真地点点头,有意无意地说道:“对!这两人都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若是有一日以死相拼,倒不知鹿死谁手呢!”

王、管二人心中好笑,都想我们两人怎会以死相拼?

柳昭一味痴痴地凝望住蓝明珠,越看越爱,恨不得用世上最美丽的词汇来形容她赞美她。他在心中也琢磨过为何这个女孩子使他特别动心?后来发觉这是因为她具有一种高贵清雅的气质,与凡俗之美全不相同。

酒醉饭饱之后,撤去筵席。各人都回到自己房中调息用功,准备明日出手。乡老伯却到王元度房中指点他武功。

阿闪跟定了管中流,两人在院落走动。厅中剩下蓝明珠、柳儿主婢以及柳昭三人。

柳昭是因为晓得明日轮不到他上台,所以用不着紧张。吕杰本来也没事,但他心中难过,多喝了几杯酒,趁着醉意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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