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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千里追逐

邓当一身武功何等高强精妙,即使是邪教中仅有的几个凶人也无法在三五招之中稳占上风,因此众人一见这位白衣女郎如此厉害,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便都瞿然注视。

这一瞧之下,群雄这一方面精神大振,铁柱宫方面却人人震骇,士气陡降。原来白衣女郎正是铁柱宫以前的宫主武芳佩,她的芳姿武功,一如往昔,只有头发的式样改变了,无复如昔日的宫装高髻。她使的是一把金色短剑,剑身较平常所见之剑厚阔一点,此刻在她手中宛如一条金蛇,毒辣凌厉兼而有之。

邓当任何招数出手,都被她的金剑克住,简直没有还手之力,他俊美的面上热汗沁出,显得又是忙乱,又是惊骇。

武宫主冷冷道:“邓总管,你有几条性命,还敢与我动手?”

邓当陡然奋起神威,剑法一变,刷刷刷一连三招,竟把败局扳回不少。

武宫主咦一声,道:“原来还有几手我不晓得的剑法,怪不得如此大胆!”

邓当道:“属下大胆放肆之罪,任凭宫主发落,但眼下宫主却须先击退来犯本宫车驾的敌人,属下始能俯首认罪。”这话也就是说武宫主如果不击退敌人,那就不必当她是宫主,更不须服从她的命令,邓当正因想到这一点,才会勇气突增,使出武阳公最近传授的剑法,勉力抵御。

武宫主冷笑道:“很好,我先取了你的性命,再问问别的人可敢违抗?”

那边厢向慎行已跃近马车,右卫张猛踏前一步,喝道:“退下去!”向慎行长剑刷地刺出,遂道:“你凭甚么?”

右卫张猛左手钢盾贴护右胸要穴,蓦地挥动厚阔银剑斜砍敌首。他这一出手,钢盾随着身形向对方剑尖撞去,自家的阔剑却发挥出无可抵御的威力,果然一出手就把向慎行迫退数步。

向慎行一提真气,正待再度扑攻,目光一掠,只见马车旁边的窗户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庞,睫毛上似乎沾着晶莹泪珠,眼中尽是愁惧之色。

他不知何故突然中止了扑攻的动作,右卫张猛早就屹立在原来位置,一望而知对方只要不威胁到马车,他决不出手。

华劭发出号令,马车蓦地向左方驶去,一径离开大路,冲入崎岖不平的河岸荒地中。四卫都跃上拴在车边的坐骑,紧紧护着马车,迅快驰去。

马车一动,那十多名特技好手纷纷上马,随后驰去,周奔雷一面驾车,一面照顾着“枪矛刀剑”等四兵的坐骑,驰出数丈之后,长鞭连挥,但听劈啪之声不绝于耳,那四匹空马都一齐转身向主人驰去。

四兵齐齐施威,迫退迎面敌人,一转身齐齐跃上坐骑,迅即觅隙冲出。

杀声震天中,忽听劲箭破空之声划空而来,劲道之强,极是骇人。

这支长箭闪电一般疾袭武宫主,迫得她偏身急避,邓当趁机跃出圈外,几个起落,便奔落荒野,一匹健马横刺里奔到,他一跃而上,双腿一夹,紧紧跟着马车追去。

当马车落荒驶逃之时,那边云悦老僧温老大等七八名高手已被镖箭迫散,这刻只有温老大一个人来得及拦截他们去路。

前卫林钧身躯向前俯伏,半截身子斜出鞍外,催马向温老大迅急冲去。温老大虽是一时高手,但此生还是第一次得见如此慓悍猛恶的气势,心知无法拦得住他,只好横着跃开丈许。只见那辆马车跟着驶过,车侧左卫马催圆睁虎目地盯住他,他过去之后,便是后卫李严,这四卫皆是天性勇猛之士,武功也走的是慓悍强猛的路子,因此自然而然有一种威态气势,使人不敢轻易挑衅。眨眼间铁柱宫车马已驶出老远,群雄都没有追赶,聚在一起商谈后计。

云悦老僧首先道:“这辆马车不但入水能浮,宛如舟楫,而且还能够驰驶于崎岖不平的荒野之中,设计之精巧,当世无双。”

众人都纷纷称是,武宫主勾住文开华臂膀,低声笑道:“你虽曾是内四堂香主之一,但大概只知道有邓当华劭两总管,还不晓得他们手下有不少奇技异能之士。”文开华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些人技艺惊人,使我大感狼狈。”

武宫主便把四卫五兵以及几组特技好手的内情说出,最后说道:“五兵之中的神箭耿滔刚才发出一箭,救了邓当之围,此人率领弓箭队,最是可怕,须得设法先行杀死,对方力量便减弱许多。”

此时有人查看受伤人数及伤势情形,另外温老大等人仍然围着云悦老僧谈论那辆马车。武宫主说道:“诸位虽是眼见马车设计精奇,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但殊不知这里面人力技巧要占一半,那个驾车之人,便是铁柱宫十名高手之一,姓周名奔雷,擅长驾御控骑之道,天下无出其右。若不是他执鞭的话,那马车决不能在荒野中驶行得如此迅速。”

云悦老僧道:“诸位略事休息之后,便须继续追赶。咱们目下有武姑娘助阵,深悉对方虚实,比起第一次得手的机会自然大得多,至于受伤的人,便暂时留下休息调养,好在此事乃是武林共襄之举,不愁没有同道参加,所以咱们这一方实力有增无减,诸位若无异议,就如此进行。”大家都不反对,于是留下八个受伤的人,大众纷纷上马沿河追去。

铁柱宫方面也伤了两人,加上前次受伤的共是四名,战力又减弱了一点,再者他们眼见群雄人人奋勇进扑,置生死于度外,可以想见对方有必欲擒下单云仙的决心,邓当苦苦筹思良策,马车内的单云仙和华劭也在谈论此事。

单云仙仍然极力劝他们舍下自己,但华劭自然不肯答应,邓当也跃到车上,参加商计,单云仙见众人个个忠心拥护,渐渐说不出劝他们舍下自己的话。

此时马车驰上一条平坦大路,速度甚快。邓当道:“咱们既然不能前赴嵩山,也不能回返宫中,那就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

华劭道:“不错,幸好这次大家带的金银及干粮都够多,这方面不须忧虑。”

单云仙缓缓道:“倘若要奔避敌人,咱们便专拣深山无人之处走去,只要找到险峻可守之地,就停下来歇息或过夜,敌人攻得急了,咱们便走,如此或行或止,主动之机在我,对方疲乏难支之时,自然停止追击我们。”

华邓二人大喜道:“宫主此计甚妙。”

单云仙又道:“可惜华总管不能出战,大大削弱了实力。”

邓当道:“只要有机会的话,属下定必全力帮助华兄疗伤,请宫主放心。”

单云仙瞧出邓当这一次说的是真心话,大感宽心,便集中精神寻思一件事。

邓当跟华劭研究逃亡的路线,初时主张北行,渡过黄河,再向北走,只要越过河南省境,踏入山石,便都是山野丘陵。这条路线固然很好,可是他们却考虑到一点,那就是窜入这等险峻荒凉,人烟稀少的地方,万一武阳公有心驰援,也极难联络得上,再者他们都隐约晓得武阳公业已南下,这一北走,岂不是把距离拉得更远?再说掉头向南逃亡的话,由于敌人料想不到,开始时可以教他们上个当。

主意已决,便改向南窜,车马行程甚是迅速,数日之后已逃入伏牛山脉区域。此时坐骑已显出不支之态,他们在山中寻到一处地方,细加观察之后,便卸鞍歇息。

一路上他们都尽力赶路,绕避村庄市镇,不论昼夜,都没有卸鞍休息,都是略憩即走,把行踪弄得极是飘忽迷离,目下已在群山之中,这一处歇脚之处尚可据险拒敌,所以准备休息半日和一夜,预计到翌日早晨动身之时,牲口都可完全恢复。

单云仙第一次离开马车,缓步走到一道山泉旁边,掬水梳洗,四卫如形随影般紧紧守护,寸步不离。

她略事洗盥之后,回头一瞧,只见烟火冲霄,不禁大惊道:“他们竟生火造饭,这炊烟岂不是要把敌人引来。”

前卫林钧躬身道:“宫主有所不知,事缘这一次带出来的箭数目甚多,皆是上品雕翎雀柳好箭。黏贴雕翎的胶怕湿,须以火烘,再者弓箭手所携的良弓俱忌霉湿,稍一不慎,便有朽解之患,因此迫不得已生火取炭,以便烘弓焙箭。”

单云仙道:“原来如此,我怪错他们啦!”举步走回去,但见岩穴之内已经铺好厚褥,供她歇息。

邓当命人出猎,此时已捕杀不少飞禽和山中走兽,便在火上烤烧,香气四溢。众人饱餐一顿,轮流休息,单云仙吃得饱饱的,不知不觉沉沉酣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惊醒,睁眼一望天色,已是昏暮之际。她忽然感到不对,急遽地坐起身子,向外面望去,只见人人都刀出鞘,弓上弦,离此十余丈远的第一道防线,传来紧密的弦声和喝骂声。

四卫屹立岩穴外面,凝神戒备,她不觉轻轻叹口气,起身出去。

前卫林钧道:“敌人追到,以致惊扰宫主清睡!”

单云仙道:“仍然是那些敌人么?芳佩姊姊可在其中?”

林钧道:“她虽在队伍中,却没有出手前冲……”说时,微微流露出忧色。

单云仙道:“你们都怕她么?”林钧道:“昔年武姑娘得宠之时,老山主把所有手下之人的武功弱点破绽都密传于她,并且教给她克制手法,因此属下等谁都不怕,就单单怕她一人。”

张猛接口道:“虽然最近老山主已传授精妙手法给属下等,可是动手相搏之际,总会不知不觉使出以前苦练过的招数手法,其时武芳佩姑娘定然不会错过良机,一举制我们死命!”

单云仙道:“不错,她不但在气势和心理上已震慑住你们,况且武功高强,实在不易抵挡……”她沉吟一下,又道:“华总管呢?”林钧道:“华总管到前面督战,咱们一共有三道防线,总可以防守得住。”单云仙道:“我出去瞧瞧!”

她在四卫拱护之下,走到第二防线,暮色中但见数丈之外便是一道天然的石门,甚是狭窄,石门两边的岩石不特高直数丈,而且外面陡峭,里面却可以供人上落和藏身。耿滔亲自把守石门,极少发射,此外两边巨岩上各有三名弓箭手,居高临下,不让敌人迫近。

华劭见她出来,便道:“这等天险之地,敌方人数再多,武功再高,也难得手。”

单云仙低声道:“敌人短时间之内虽是不能得手,但等到明日视线清晰之时,可以设法从崖上攻下来,那第二道第三道防线都是咱们人力布置而成,决计当不住他们猛扑之势。”

华劭道:“宫主不必过虑,咱们最多见一步走一步,他们舍得拚命,咱们就奉陪!”

忽听耿滔暴喝一声“着”,远处便有人惨呼一声,华劭道:“瞧来耿滔比我们还有用,对方已经伤折了三人之多!”

单云仙心想此举徒然迫得对方一步步走向拚命之路,可是这刻却不便说出这话,挫折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们的勇气。

远处传来怒骂之声,隐隐听到甚么剥皮拆骨的句语,大概是对方又死了一人,激起他们的怒火。

单云仙叫邓当过来,道:“我们非立刻离开此地不可!”

邓当道:“还望宫主赐示情由。”

单云仙道:“此地只宜暂守一时,目下夜色已临,自然对咱们有利,可是等到天亮,咱们就很难逃得出重围了。”

华劭讶道:“宫主的意思是……”单云仙接着道:“我的意思咱们立即准备,此地只要三人把守,其余通通束装上鞍,马蹄用厚布包扎,冒险从左侧的险峻小径逃走。”

邓当沉吟道:“此法极是冒险,万一敌人已分出高手在那边堵截,咱们就得伤亡甚大。”

单云仙道:“那边的岗哨至今没有警讯传来,据我猜想对方还未发现此路,须知对方纵然有诱咱们入伏之心,但连伤三人之后,决不会仍然按兵不动。”

华劭道:“宫主别忘记武芳佩姑娘及文开华姑娘都是才智过人。”

单云仙笑道:“你们大可放心,她们虽是智谋出众,可是对方那一批人份子复杂,不像以前她们带领你们之时指挥如意。我敢断言她们虽是沉得住气,但其它的人一定不能忍耐,定会从那条险道夹攻。现在既然毫无动静,非冒险一试不可。”

华邓二人心服口服,立刻下令,不久这儿只剩下耿滔和另外两名箭手把守。

其余的人都牵马踏上险道,由枪矛刀剑四兵在前头开路,悄无声息地穿过险狭山路。一路上果然没有人拦截,等了一会,天色全部黑齐,耿滔及两名手下赶到。大队人马摸黑逃窜入山中,虽然天黑地暗,山路崎岖,却难不住这些武林豪客,那周奔雷更是施展出一身本领,马车驶行得甚是平稳。

天明之时,他们已逃出甚远,单云仙下令众人留意各处可供据守歇息的地点,纵是绝路也不要紧。

走了一程,果然找到一处地方,乃是一处高岩洼陷的巨大洞穴,右边七八丈远便是一个水潭,崖上一道巨大瀑布冲泻而下,封住道路,那个水潭一直通到洞穴之前,宽达六七丈,左边峭壁插天,底下靠潭水之处有一条只有尺许阔的窄路。任何人想到达那潭水后面的岩洞,非从这条狭路通过不可,否则就是泅水而过,但想泅水的话,除了硬穿过瀑布,就是从正面攻上对面潭岸的巨岩上,那些巨大高峭的岩石伸延到左边狭窄石路边,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险关。这处地方只须守住正面,左右后三方都不是人力能够飞渡得过。然而此地的缺点正也在此,敌人固然极难攻入,他们也很难逃出。

邓当查看过四下形势,皱眉道:“这是一处死地,咱们进驻之后,万难冲出。”

单云仙道:“那潭水流入岩洞之内,生像一道小河,咱们沿着这道河水或者可以出去。”

邓当道:“这岩洞极是高大宽广,河道从当中穿过,直入洞底,属下进去瞧了一下,洞底石壁挡路,再也无法进入,这道水流深入山腹之内,说不定有十里八里的长度,属下相信人马无法沿水出去。”

她点点头,道:“脱困之法慢慢再想,目下你们先去准备粮食准备坚守一段时间,须知咱们人马尽皆疲乏不堪,急需休息,如果勉强奔逃,等到牲口完全倒下,人也差不多了,其时敌人一旦赶上,咱们都只好束手被擒了。”

华邓二人深知这是事实,倘若昨夜敌人不曾追上,好好休息过一晚,便又可以支持四五天的奔逃之苦。但昨晚不但没有休息,反而竭力逃走,如今人人皆有困倦疲惫之色,果然非休息不可。

单云仙又道:“我想来想去,必须找到这么一处妥当地方,才能让华总管养伤,你也可以专心助他运功疗治内伤,等他好了,我还有一个办法,是不是行得通却要到那时才知道。”

华邓二人只好依从她的主意,下令布防,一面又挑派数人出猎。那些弓箭手在耿滔指挥之下,砍了数十根巨竹堆积岩洞之内,此外又搬运了无数大小石头。

晌午时分,各事布置就绪,起火烤烧野味饱餐一顿之后,人人倒在石头或地面呼呼大睡。

单云仙的行宫设在岩洞最深之处,靠近滚滚而流的河水,四面架起布幔。华劭就在不远之处跃坐运功,他仗着功力深厚,这数日的辛劳艰苦竟不曾使伤势加重。

到了日暮时,敌人已经追到,守紧出路,这一回他们深具戒心,先派人手四下踏勘,直到确知那壑谷当真是绝地之后,这才着手进攻。

文开华显得愁眉不展,房仲用尽心机也探不出她何故发愁,虽是百般劝慰,仍不中用。她已经不管运筹帷幄之事,这责任自然而然落在以智谋著称的武宫主身上。她决定不蹈险强攻,宁可费上十天八天甚至一两个月的时间,困住对方。

群雄大多数赞成此计,认为对方纵然还有长箭暗器可用,但总有一日饿得全无力气,束手就缚。于是齐齐动手布置障碍,以大石或巨木填塞道路,使马匹不能通行。他们先选十八人,分为四组,日夜轮流佯攻,消耗对方镖箭,连带使他们不能安心休息。

双方都采取久战之计,局势顿时沉闷,耿滔破开巨竹,削成长箭,末端夹着叶为箭羽,这等粗制之箭自然远远比不上雕翎箭。须知箭中以雕翎箭为上品,角鹰翎箭次之,鹧鹞之翎为箭羽又次之,鹅雀之翎是最下品。雕翎箭发射之时,去势快疾,又能抗风,不歪不斜,威力最大,因此这等以箬叶为羽的竹箭,虽以强弓挽射,亦不能及远。不过铁柱宫这一方有了这许多的竹箭和石块,夹杂在劲箭暗器中使用,仍然极具威力,而且用个三五日不虞匮乏。

晃眼过了两天,群雄方面折损了两三人,原来都是性情暴躁之士,不耐慢慢围困,强行冲上,被镖箭射杀。文开华更是愁虑,心想邀约武林群雄擒拏单云仙,和消灭铁柱宫势力之举,本意是设法使单云仙脱离那邪派四凶人的罗网,顺便减削武阳公的力量,正是一举两得,那知局势演变之下,无法控制,眼下群雄这边伤亡了十人以上,其中各家派都有,这一来已激起了公愤,若是擒住了单云仙,各派决计不肯轻轻放过了她。眼下她虽有纵放单云仙之心,也无法办到。再想到日后与赵岳晤面之时,这件事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铁柱宫这一方战志甚是高昂,原来单云仙见邓当忙于帮助华劭运功疗伤,无暇督战,心想这些人到底是为了自己卖命,便不住的慰问他们,四下巡视,众人都被她绝世容光所摄,没有一个不是深愿为她战死的。

又过了三日,华劭伤势已完全复痊,邓当经过两日调息运功,也恢复了原有的功力。他们分班巡视督战,实力大增,部属们的信心勇气也为之高涨,不过敌方也增加了援兵,华山派有三名女尼以及十多个武林知名之士赶到。

这一日早晨,单云仙召见邓当华劭二人,道:“我们坚守下去,还可支持几日?”华劭道:“属下与邓兄商讨过,认为尚可苦守八日至十日之久。”

邓当补充道:“设若敌人攻势猛烈,可以再守八日,如若敌方压力并不增强,则可望多拖两日。”

单云仙道:“不管八日也好,十日也好,到守不住之时,敌人一定攻入此地,双方以短兵相接,近身肉搏,是也不是?”

华邓二人齐齐应是,单云仙沉吟一下,道:“到了肉搏之时,你们唯有使出全身所学与敌周旋,但以我瞧来,芳佩姊姊这一关你们就很难过得。”

华劭慨然道:“属下学艺未精,力有未逮,死在刀剑之下也是没有法子之事。”邓当道:“武姑娘深知属下们所学武功的长短利弊,这一关果然无法闯得过。”

单云仙道:“这也不一定是没有法子之事,我或者可以帮你们的忙。”

邓当恍然如有所悟,但接着便摇头叹气,道:“不行,宫主对此也无能为力。”单云仙道:“这话怎说?”

邓当道:“属下还记得宫主昔日被血手印程宾及丁狼婆二凶所困之时,曾经发挥绝世天聪,指点属下应用何等手法,可以略挫这两大魔头,事实证明果然成功,因此属下对宫主胸中才学极感信心。”

单云仙道:“既是如此,为何又说不行?”

邓当道:“武姑娘的武功手法虽是奇奥莫测,但宫主却定必深悉于胸,还难不倒宫主,然而宫主虽是研创出对付她的手法,可使属下等得逃毒手,可是宫主可曾想到自己安危?”

单云仙缓缓道:“原来你们是为了我会落在敌手,所以纵能逃命,仍然认为无用?”华劭道:“邓兄所虑极是,依属下之意,宫主不必费神研创甚么手法了,反正属下等宁可死在此地,也不愿眼见宫主被掳!”

单云仙微笑道:“我自然有法子不教他们擒捉得住。”

华邓二人闻言精神一振,面泛喜色,邓当急急道:“请宫主速速把逃走之法赐告,属下等才能安心。”

单云仙道:“这法子很简单,我等到敌人攻入此地之时,便跳落洞内溪流之中,随水而逝,虽然不免淹死山腹之内,可是敌人决计不能擒捉住我,连尸体也找不到,你们瞧此计好不?”

华邓二人都皱起眉头,华劭失望地道:“原来宫主并无逃生之计!”邓当道:“此计虽然比没有好些,然而下属等纵能逃生,但日后每一想起此事,如何能安心偷生苟活?是以宫主此计也是不行!”

单云仙心想这两人对自己如此忠义,姑不论他们是由于暗恋自己抑或其它缘故才会如此忠心,总是教人感动之事。想了一想,便笑道:“此计我只是说着玩的,以我推测,你们只要虔心苦志听我的话去做,咱们仍然有机会杀出重围。”

她说得十分认真,华邓二人不禁信了几分,单云仙也不多说,先把邓当遣出,只留下华劭。她本身武功虽然不行,可是一来天资极高,悟力过人,二来她这一年来跟武阳公在一起,父女之间许多话都不便提及,诸如有关她的母亲玉环仙子以及赵岳这两人,双方都避免触及,所以往往谈论武功,武阳公乃是举世第一人,见闻广博,谈起天下各家武功以及本门武功的得失,如数家珍。日积月累,单云仙对武功之道已经极有心得,只不过本身无法使用而已。

她自然深知属下的武功得失利弊,因此按照华劭武功之长教他十二个散式,这些招数都是个别独立,不是连贯的动作,可是在华劭这等高手,只要拨通诀窍,练熟手法,便随时随地可以施展出合用的招数了。这十二个散式之中,除了专门对付武芳佩的手法之外,还包括武阳公特创的破少林武当等奇奥手法,三门四派的高手只要碰上这等招数,非败不可。

华劭学了一日,才记牢这十二散式,却还得加以苦练和请单云仙随时指正,短短的十天八天不知练得成几招。可是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只好拚命苦练,能练成几招就算几招。

翌日轮到邓当,单云仙传他的散式达二十四招之多。这二十四招的手法繁杂,架式轻巧,发劲用力都与华劭的路数不同,原来华邓二人的武功路数一是沉实刚健,一是轻灵跳脱,大有分别,此所以单云仙传授的招式也全然有别。邓当较为颖悟聪明,但招式较多,所以能不能在十天八天之内全部练成功,也是一大疑问。

从这一日起,华邓二人便专心修习单云仙所传的心法绝招,他们越是进步,就越是发觉这些招式具有极上乘奥妙的威力,因此信心陡增。这一来他们督战之时态度神色都更为坚强有力,部下见他们如此,深受影响,信心也增强许多。

此时群雄方面达一百以上,不过高手仍然是那些人。连日围攻之下,群雄方面又折损了七八个人,铁柱宫方面不但毫无伤者,连以前受伤的数人也都痊愈了,可以参加防卫。

他们的食物早就感到缺乏,后来从潭中钓鱼补充,才勉强维持下去。但食物虽是解决,镖箭暗器却越来越少,那些竹箭快将用完,人人都晓得一旦镖箭暗器用罄,便是肉搏突围的时候,因此一方面忧虑镖箭用光,一方面又巴不得快点用尽,以便狠狠的大杀一场,总比目下这等沉闷的局势强胜得多。

第十日的早晨,华邓二人巡视之下,暗器已经用光用尽,只还有数十块石头。竹箭用完,雕翎箭还有十余支而已。

邓当道:“目下已是一决生死存亡的时机,对方人数较多,咱们可能有被冲散之虞,若然如此,冲出去的人便急赴襄阳会合。”

他锋利有力的目光逐一扫过手下们,只见人人都没有惧色,不觉雄心振奋,长笑道:“本宫雄霸天下多年,诸位决计不可灭了老山主的威名!”

众人都轰然而应,华劭发出号令,众人纷纷守住岗位,一共分为三道阵线,第一线便是潭边入口的窄路前面,若然敌人冲过此关,便退到窄路尽头。是处怪石林立,通路险隘,易守难攻,第三道防线便是洞府入口之外,该处因地势平坦宽阔,洞府入口又大,所以除非是结集全部人力才能堵得住,群雄若能攻到第三线,那就稳操胜券,并且出现残酷激烈的屠杀场面。

群雄方面派出高手三人佯攻,不见对方发箭,便逐步迫近,这三名高手是于二姐大方禅师和白沙道长,本来只不过是例行进攻,引诱对方发箭,后面则有武芳佩房仲和温老大等三人接应。

铁柱宫方面剩下的雕翎箭都收了起来,准备在突围出去之后阻止追兵之用,因此那白沙道长等三人一直逼到两丈以内,仍然没有镖箭攻袭,只有几块石头砸来,却阻不住这几位高手。

大方禅师诵声佛号,道:“敝派有两人一伤一死于这些强徒箭下,我佛慈悲,恕弟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为世除害了。”

于二姐尖声道:“若非杀尽这些恶徒,怎能消得咱们心头之恨……”话声未毕,邓当飘身落在他们面前,冷笑道:“少冒大气,今日谁杀死谁还未知道,不信就试一试。”

后面接应的三人已经赶到,武宫主一瞧这邓当毫无畏惧自己之色,便知必有道理,当下且不上前,先看看他的虚实再说。于是举手打个讯号,后面便没有人冲上来,要知这是十多天以来第一次迫近潭边入口,因此这一次接触较为小心,群雄不敢涌上,以免中了对方诱敌之计,乱箭施威,以致伤亡惨重。

大方禅师明知对方功力深厚,武艺超群,但他也是少林寺少数几个高手之一,焉能示弱,提杖上前,道:“贫僧先领教阁下绝艺,且看阁下怎敢如此自恃?”

邓当眼露杀机,冷冷道:“好,本总管先拏少林开刀……”话声未歇,心中转过一念,暗想自己学得破少林四式,到底是初次上阵,若然须得连使四式才杀得死这个和尚,则别的和尚便窥出古怪,此后便不易得手,不如换个辈份更高的云悦老僧上来,此僧的性命才值得演露绝艺。此念一闪即过,大声道:“和尚你虽是少林好手,可是本总管第一次正式出手,总得找个辈份较高之人,有烦和尚去把云悦老和尚叫来!”

武宫主眼睛连眨,心想这厮口气好大,说不定真有甚么出奇制胜的手段,可是一时之间却无法猜测得出,只好再瞧下去。

云悦老僧也感到不对,大步走出,洪声道:“老僧来也!”

他辈份比大方禅师高,是以大方禅师只好退避一侧,云悦老僧抗着方便铲,左手打个问讯,道:“邓总管气概惊世,老僧甚为佩服!”

邓当道:“闲话少说,本总管决意取你性命,可要小心在意……”话声中一剑刺去,云悦老僧方便铲疾封门户,“叮”的一声,剑铲相触,两人各自震退一步。这邓当年纪虽轻,可是一身武功比昔年铁柱宫内四堂香主还强,这刻虽是震得退了一步,但才退便进,振腕一剑疾刺出去,口中喝道:“果然不愧是少林寺长老,功力深厚得很。”

这一剑去势迅快无比,云悦老僧刚刚站稳,敌剑已到,无法封架,提铲旋身闪避。

邓当占取到先机,剑招立时有如长江大河般滚滚使出,眨眼之间,已把云悦老僧迫退六七步之多,离开武宫主只有四五步远。云悦老僧被他这一连六七剑杀得头上冒汗,大是惊心,心知一时三刻之内,无法平劣势,心念连转,寻觅出奇制胜之法。

群雄方面眼见邓当武功如此高强,都惊得呆了,武宫主那么机智果断之人,这刻也迟疑不决,不知自己应当出手替下云悦的好?抑是再等一会,瞧瞧云悦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邓当连接又攻出七八招,气势更为凌厉,云悦老僧头上汗水已滚滚流下,可见得他是何等吃力和焦急。

武宫主蓦地下了决心,正待出手,忽见邓当跃开数步,弹剑长笑一声,道:“少林长老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一着大出群雄意料之外,无不愣然,云悦老僧抹一抹头上汗水,道:“邓总管剑上造诣果然十分高明,老衲甚为佩服,不过……”邓当冷冷道:“不过怎样?”

云悦老僧神情肃然,道:“不过若是老衲还有机会跟总管交锋放对的话,自然格外小心,料想邓总管再不会如此容易便占了先机。”他乃是一派长老身份,说话甚有气度分寸,毫无强辩之意。

邓当心中也暗暗佩服,当下望了武宫主一眼,道:“大师这话果是不错,兄弟虽然有意跟大师再度交锋,但恐怕武姑娘不耐烦观战。”

武宫主冷冷道:“我说过这话没有?”邓当陪笑道:“姑娘没有说这话,这只是在下揣测之言。”

他越是钉紧了武宫主下功夫,武宫主心中就越发疑惑,但一时之间又测不透他的用心。云悦老僧道:“既是如此,便请总管再行指教。”

邓当面色一沉,道:“大师若是坚持再战,咱们便须分出生死才许罢手。”

云悦老僧当着群雄面前,焉能不接受对方这种挑战?当下道:“很好,只要贵宫之人守诺,老衲这一方的同道朋友也不会出手干涉。”

武宫主心中暗暗一叹,忖道:“云悦大师已中了对方圈套啦!但邓当的武功还未高到足以稳赢云悦大师的地步,难道这其中有甚么古怪?这真是教我难以置信。”她缓缓后退,其余的人也跟她退出两丈左右,免得妨碍这两人的生死拚斗。

邓当立个门户,气度沉凝之极,云悦老僧被对方这等气势所迫,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心念一转,仰天长啸一声,增强威势,接着挥铲猛扫,采取主攻之策。邓当侧身让开,顺手还了一剑,两人登时激战起来,只见云悦老僧运铲如风,隐隐发出风雷之声,足见内功深厚,腕力极强。

他一连猛攻了十四五招之多,陡然间被敌人长剑刺入铲影之内,大吃一惊,幸而功力深厚,硬生生撤回方便铲,脚下使出移形换位的功夫,才避过这一剑之厄。

老和尚头上冒出热汗,但在这等关头,他不但不曾慌乱,反而迅即横下心肠,决计以数十年精修之功与敌人一拚,他雄心一奋,呼呼呼连攻三铲,把对方迫退数步。

群雄眼见云悦大师反击,齐声喝采助威,采声中邓当突又使出一招奇奥剑法,竟在云悦大师得势之时反攻入去,剑势凶险无比。

云悦老僧勉强闪开,但衣袖已被剑尖划破一道口子,他本人固然大感讶惑,武宫主却比他还要震动凛骇,心想这一战到目前为止,大势已定。

邓当巧妙地封拆对方一连几招煞手,突然间又一剑刺出,呛的一声,云悦大师方便铲竟被长剑震起尺许,露出前胸空隙,邓当大喝一声,长剑剑心搠入,这一剑快如闪电,云悦老僧无法封架,只好用尽平生功力向后跃退。

但他到底不及剑快,身形落在丈许地上之时,左胸口冒出血迹。云悦老僧挺立如山,神色丝毫不变,徐徐道:“邓总管武功高强,老衲甘拜下风。”

武宫主跃落老和尚身前,瞥视他伤势一眼,道:“大师既已负伤,请回去上药包扎。”

邓当一时查看不出这一剑刺了多深,眉头轻轻一皱,心想武宫主既已出来,说不得只好放过这老和尚一命了。他漂亮地拱手道:“大师请吧!”

云悦老僧淡淡一笑,转身走去,邓当又道:“武姑娘可否允许在下歇息一会。”

武宫主冷哼一声,道:“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说罢,转身回去,其余的人都跟她退回。

云悦老僧徐步走到群雄把守的山崖后面,突然间脚步踉跄,摇摇欲仆,大方禅师和另一个中年僧人赶紧扶住他。那中年增人道:“师兄你怎么啦?伤得很重么?”

群雄一听这个素来沉默寡言,好像满怀心事的中年僧人居然是云悦老僧的师弟,都大感惊讶,原来少林寺目下以“云”字辈最高,凡云字辈的和尚,都是长老身份,没一个不是六旬以上的人。

大方禅师满面悲凄仇恨之色,连连叹气,云悦老僧微微笑道:“大方不必如此,咱们佛门弟子岂是爱惜皮囊之人,老衲得到解脱,未尝不是佳事。”

他的目光移到中年僧人面上,又道:“云飞你可曾瞧见对方的剑法么?”

那中年僧人茫然摇头,道:“小弟该死,竟不曾瞧着师兄的交手情形。”

这时武宫主等一众高手都环立四周,听了这话,都感到奇怪讶异,心想这和尚不知有甚么心事,连师兄跟敌人约好作殊死之战也不曾观看?

云悦大师有气无力地道:“这可不能怪你,一梦师兄曾说你极是专心壹志,不为外物所移,果然说得不错,唉,他的剑法似是早就能攻破为兄的招数,难道……”说到这里,口中突然喷出鲜血,停口闭目。

云飞和大方等十余僧众一齐跪伏,喃喃诵经,梵音经声之中,但见云悦老僧长长吐一口气,随即垂头不动。群雄无不洒泪悲伤而又仇恨盈胸,但这刻大家都寂然不动,一直等到云飞率领弟子用粗布包起云悦遗体,这才纷纷议论。

武宫主跟文开华房仲等人计议了一阵,等到少林众僧忙过,才把云飞大方二人请到一边,武宫主先说过安慰之言,才道:“大师可知对方剑法来历么?”

云飞点点头,道:“现在已晓得啦,那是武阳公研创的破少林十八式,贫僧连日都在研思推究他的破式手法,所以连先师兄动手的情形都不曾瞧见。”

武宫主道:“原来如此,敢问大师可有抵御之法没有?”

云飞大师长叹一声,道:“没有。那武阳公盖代奇才,举世无双,贫僧远远不及……”武宫主道:“既是如此,大师便须暂时忍抑心中悲痛,不宜出手。”云飞茫然点头,道:“姑娘说得是。”

大方禅师忍不住道:“弟子愿意以身试法,好教师叔瞧瞧对方剑法的奥妙。”云飞道:“这也可以。”他好像没有甚么主意,也不曾考虑到大方的生死安危,许多人都暗皱眉头,心想这位和尚怎么搅的,竟没半点筹策之才?

武宫主压低声音,说道:“咱们除非以多为胜,若是单打独斗,只怕害多利少……”她心中转动着一个念头,那是设法把邪教诸凶引来,借这几个凶人之力杀死邓当等人,但这话不能当众说出,免得泄露了用心,无法使那三凶上当。

文开华眼见单云仙那一方已把事情闹大,无法收拾,暗忖唯有以釜底抽薪之法,或可保存她一条性命,便插口道:“倘若一梦大师肯出马的话,这邓当仍然不必放在心上!”

云飞大方都望住她。文开华又道:“一梦大师的武功是我亲眼见过的,造诣之高当世罕见。若然他老人家应允出手,定能扫荡妖氛,解决这一场武林战祸!”

云飞大方听得她力赞一梦头陀,都露出受用的神色,但旋即现出为难的神情。文开华何等聪明,微微一笑,道:“诸位劝驾之时,只须请他为云悦大师报仇,功成即退,其余之事,不须劳动他老人家。”

这话仍是暗示一梦头陀,不须涉及单云仙之事,文开华料想一梦头陀不肯下山之故,定是由于他与单云仙稔熟,加上赵岳的故人之情,自然十分不便,但这么说法,一梦头陀可能中计前来,事实上他一旦下山出手,便很难抽身避开了,有他在场,单云仙的安危自然可以想象得出。云飞果然听从文开华的话,派了四名僧人把云悦遗体运返嵩山少林,自家写了一信,呈交方丈师兄。

午膳之时,武宫主和向慎行在一起,他们吃着腌制的鹿肉和干粮,掬饮山泉,虽是别有一番风味,但多日以来即是如此,也不免厌得不大想吃。

武宫主只吞了一点点,便不再吃,向慎行关心地道:“你独当敌人锋锐,最是吃力,若是不能饱餐养力,实在不妥……”她轻叹一声,道:“我见文开华情深义重,处处为单云仙打算,便觉得有些计谋手段使用不出。”

向慎行道:“倘使咱们能把赵兄找来,许多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武宫主道:“现在把他找来的话,反而不妙,你想咱们这一方死伤了许多人,各大门派与及武林各地同道都对这一帮人马仇恨丛集,尤其是这一次邓当出手,大家都全把仇恨记到单云仙的账上。”

向慎行讶道:“这是甚么道理?”他脑海里突然泛起单云仙的美丽的面庞,那是当日他冲近马车之时,她从窗子露出面孔,匆匆一瞥之下,留下的印象。

武宫主道:“这道理很简单,相信大家不久就会想通,这就是对方突然选择了这么一处绝地,坚守了十多日之后,邓当才孤身出战,试问他们为何如此安排?邓当为甚么在十余日之后才出战?”

向慎行大惊道:“难道邓当在这十多日之中,得到单姑娘指点武功招数,所以胆敢出战?我记得你们说过单云仙不懂武功。”

武宫主道:“她本身虽是不曾修习武功,可是以她的天资才智,却有本事指点别人,邓当的破少林绝招就是她传授的。”这时她心中充满了对单云仙的妒很。

要知武宫主性格与文开华大不相同,譬喻当年她爱上赵岳,后来见得不到手,追到武当,竟投掷注了剧毒的瓜菓,打算毒死赵岳,她的想法是自己既然不能得到,别人也休想染指。而她对单云仙的感情也跟文开华完全不同,一则是单云仙夺去了她在武阳公跟前的位置,二则她与赵岳最好,似乎尚在文开华之上。

这两点冲突已足以使武宫主生出加害之心,何况她有意报复武阳公,若是把单云仙拏下处置,武阳公定然痛苦不堪。此外,能够杀死邓当等人,也是打击武阳公最佳之法。

向慎行道:“我可想不出其中有这等曲折的道理。”

武宫主微微一惊,忖道:“对啊!这道理别人怎想得出?”她一涉想到武阳公居然把平生武学精华,全都告诉单云仙,而当年并不曾如此对待自己,更加激起了妒忌仇恨,默然寻思。

群雄凭借大木巨石堆积路上的屏障,一直严密戒备对方突然冲出。

过了午时,只见对面石崖后转出一人,身量雄伟,年约四旬上下,相貌甚是威严。

此人手提一柄寒光闪耀的长刀,洪声道:“在下华劭,甚愿诸位之中,有高人赐教几手!”

群雄方面无一不知铁柱宫的华邓两总管之名,但此人自从受伤之后,未曾露过面出过手,如今突然现身挑战,都不觉惊凛。

此时负责率领数十人把守关口的是温老大白沙造长两位高手。温老大道:“咱们暂时别理他,等通知了武姑娘再说。”

正要派人去送讯,白沙道长道:“且慢,咱们若是事事都问过姑娘,岂不被天下同道小觑了?”

温老大为人城府甚深,性格阴沉,当下淡淡一笑,道:“道长有何高见?”

白沙道长奋然道:“贫道自愿出战此人,温兄若肯为贫道押阵,那就感激不尽。”

温老大念头速转,想到赵岳对单云仙之情甚深厚,若是让白沙道长出战,遭遇不幸,那时武当派定然对单云仙十分仇恨。当下说道:“道长出手的话,这厮定然劫数难逃,但对方诡谋甚多,上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单打独斗,这一回说不定有意窥测咱们虚实,乘机突围。”

白沙道长沉吟一下,道:“温兄这话有理……”刚刚说了这一句,便听到华劭的声音道:“难道诸位连话也不敢回答么?”

这位全真高手气往上冲,朗声道:“大胆狂徒,谁还怕你不成?”说时已起身转出岩外。温老大眉头一皱,也起身出去,一面打手势命洗老五过来。

白沙道长回头道:“温兄定要向武姑娘送讯么?”温老大微微一笑,道:“兄弟深信道长定可打发那狂徒,何须送讯?”白沙道长这才泛起笑容,道:“贫道还须倚仗温兄声援……”温老大道:“道长不必客气,兄弟嘱咐他们略行布置,免得中了敌人之计。”

他向洗老五吩咐了几句如何改变布防,以便塞住他和白沙道长离开了的空位,最后又道:“你们不可送讯与姑娘,待白沙道长击败了华劭,好教她惊喜一下。”

洗老五道:“小弟遵命!”转身自去。他果是立刻遣派人手布防,但自家却迅快抽身去通知武芳佩文开华等人,原来这洗老五为人甚是聪明,一听大哥特别嘱咐不可送讯,便晓得温老大正是要他送讯,反正武宫主她们赶了来,白沙道长也不会晓得。

白沙道长在武林中声名虽盛,但却不是武当派一等高手,然而这一次他率领四名青字辈的弟子参加这一役,千里追逐,前此数战之中,显得剑法精奥,内力深厚,使得群雄都暗暗惊佩,对武当派这股力量刮目相看。

片刻工夫,所有轮到休息的人都闻讯赶了来观战,武宫主等人藏起身形,先瞧瞧华劭的虚实深浅,再定应付之策。

华劭跟白沙真人都是猛汉,干脆利落,一见面就各自刀剑幷举,杀做一团。白沙真人使出武当正宗内家剑法,招式绵绵不绝,攻守兼备,群雄见他凝重沉着,剑无虚发,不由得都宽心大放,喝采吶喊。华劭这刻只使出他原有的武功,那柄长刀使得风云变色,凌厉无匹,比起对方高古精严的剑法,别具一种威猛气象。

他们只斗了五十余招,华劭的刀法越见勇猛凌厉,直是攻多守少。群雄眼见白沙真人屈居下风,吶喊之声渐渐低弱,有些人偷偷窥看武宫主的面色,只见她平静如常,似乎战局并不如外表般使人担忧。

果然惊涛骇浪中的白沙道人守得稳如铁桶,一任华劭刀影千重,从四方八面强攻硬打,依然坚守得住,阵脚不乱,看看已坚守了二百招以上,局势渐见缓和。

原来武当派的正宗内家心法,乃是以气脉悠长独步武林,久战之下,便显出神妙,但这刻同时也显示出武当派盛名不虚,奇招妙着,迭出不穷。这是自从二十年以前,紫心道长过后从来未有的现象,武当派打紫心道长败于阴风崖时起,便一蹶不振,直到青岚道人得蒙紫心道长纳输功力,才异军突出,震动武林。可是这终究不是正途,非是一般的武当门下可以效步修练得到,直到目下白沙道长这一战的表现,大行家如武宫主温老大等人便知武当派行将重振威名,可以预见高手辈出的局面。

白沙道人扳回劣势之后,全身功夫益发施展得流畅如意。华劭但觉对方剑势越来越见威猛,内力奇重还不说,长剑上似乎暗蕴一股炙热之气,极是厉害,每逢刀剑相触,这股热力便从兵器上传过来,使自己的功力削减,此所以在激斗了二百招之后,他抢制到的优势完全失去,反而暗暗被制。

华劭已经试出了对方造诣惊人,练有奇功,凭自己的真正武功,若是不能在一百招之内取胜,便再无制敌死命的机会了。

他心中惊骇交集,泛起了无穷杀机,把单云仙再三嘱咐,不得杀死对方的话抛在脑后,蓦地里长刀招数一变,竟荡开了绵密如网的剑光,疾劈入去。

白沙道长武功的突飞猛晋原因有二,一是武当派得到秘府中刻在壁上的秘功心法,补足了从前的阙失,是以内功修为上得以一日千里。二是白沙道长以性情所近,修练本门秘艺“离火罩”奇功,已有了七八分火候,所以剑上有一股炙热之气,从兵刃上传袭过去,削减敌人功力。

目下忽见敌人刀光如雪,猛攻上身,心念闪电般一转,已经明白这是武阳公专破武当的秘传手法之一,果然大具奥妙威力,暗暗一凛,百般无奈之下,施展出“离火罩”功夫,剑尖一股奇热劲道激射出去,反袭敌人,同时之间侧身急闪。

那华劭走的是迅猛路子,刀势一发,如雷霆下击,无可抵御,那白沙道人闪的虽快,但左边身子已在刀光笼罩之下,万无生理。

这一招过后,人影倏分,白沙道长左边身子鲜血涌出,把道袍染红了一大块!

温老大迅急抢出,十指上套着的钢爪发出迅急风声,猛袭华劭。

另一方面群雄这边抢出四五条人影,奔到现场,其中一名道士扶住白沙道长,急急问道:“师叔,还支持得住么?”白沙道长勉强挺起胸膛,站稳了身子,武宫主很快查看过他的伤势,眉头一皱,道:“道长不可用力,以免伤口迸裂,无法医治。”

那道人当即扶了白沙道人退下。文开华才问道:“他伤势如何?”

武宫主道:“很严重,但也不严重,须得敷药之后才能知道。”她随即转眼望住激战中的两人,只见温老大手法凌厉,又当对方内力损耗甚巨之际,是以节节进攻,抢制了先机。

对面涌出邓当以及“枪矛刀剑”四兵,此外那神箭耿滔则现身在远处的高岩上,手执弓箭。

武宫主盘算了一下,叫道:“温兄暂退片刻,容我说几句话。”

温老大虽然明明占得主动之势,可是他亲眼看过少林武当两派高手均是在占得优势之时,敌人奇招忽出,以致落败伤亡,是以深具戒心,闻言即退。

华劭趁机也迅快后退,与邓当等人会合。武宫主冷冷道:“汝等若是有意突围,这刻便是大好良机了。”

华邓两人对望一眼,邓当便应道:“在下等不敢作此大胆之想。”

武宫主道:“很好,那么你们回去告诉单云仙,便说她把各门派的破法绝招传授与你们,实是不智之举,眼下少林武当两派就决计不能饶恕她!”

华劭等人退了回去,武宫主诸人也转身去瞧看白沙道人的伤势。

白沙道人面色苍白,僵卧不动,伤处已敷药包扎好,由于流血过多,所以上药之后便沉沉睡着。据武当的道士们说,刀口甚深,相当严重,可是能不能渡过危关,还得看内脏是否受伤而定,倘若对方这一刀砍中时,刀上的内力不曾震伤内脏,便多半可以康复,若然内脏受伤,便无法挽救了。

武宫主道:“白沙道长没有当场倒地,可见得功力深厚无比,诸位之中最好分出一人迅即返山报告,若能携来灵药,白沙道长纵然内脏受伤,我也能保他五日之内不致断气身亡。”

那四名武当弟子中立刻分出一个,匆匆动身起程去了。

到了晚上,文开华跟房仲任君麟两人道:“武宫主今日此举显然有意加害单姑娘,我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行,便是悄悄离开此地,来个眼不见为净。”

房仲默然不语,任君麟讶道:“表姊,你这是甚么意思?”文开华道:“我既无力阻止,只好逃避,你不大明白其中因果,自然不易了解……”她含情脉脉地望了房仲一眼,又道:“房兄若是不反对的话,我就马上离开。”

房仲叹了一声,道:“我晓得有些事无法勉强,好吧,你自家小心保重,但愿咱们还有相见之日。”

文开华凄然一笑,起身欲行,陡然间一阵晕眩,险险跌倒,幸得房任二人各各抓住她一边手臂才站稳了。房仲的手迅即移到她腕脉间,紧持不放。任君麟道:“表姊,你敢是身子不舒服?”

文开华道:“这两日我偶然会感到头昏心跳,但只歇一下就没事了,这也是我离开之故,试想上阵交锋之时,忽然头昏的话,岂不危险?”房仲缓缓放开手,道:“你离开这儿也好。”话声中蕴含着一种绝望灰心的味道。

这位曾经名列铁柱宫内四堂堂主的玉轴书生房仲,突然间表现得如此绝望凄凉,倒教文开华一时测想不透。便问道:“房兄于此间事毕,将赴何处安居?”

房仲道:“现在还不能决定,但我敢打赌,咱们这一别恐怕永难再见的了!我真想目下就走。”

文开华听出话中有话,但无法迅即猜想得出,便道:“房兄的话未免过于武断,目下姑且不论,我希望你暂时别走,得便好照应我的表弟他们。”

任君麟道:“我已经闯过江湖,表姊还不放心么?”文开华一笑,道:“好,我走啦!你们都要保重啊!”她摇摇手,悄然而去,片刻间已隐在黑暗之中。

房仲满怀怅惘,心情萧索,长叹一声,任君麟拉他一道回到人多之处,房仲突然间走到云飞禅师面前,双膝跪倒。

云飞禅师惊道:“房老师为何行此大礼?”一面拉他起来。房仲道:“在下深感世情虚幻,日月易逝,意欲请禅师见怜超度。”

云飞禅师微笑道:“房老师气度冲虚,贫僧早就觉得乃是道中人,老师此意良佳,佛门中行将增添一位护法,实足喜慰!”

这件事很快传扬出去,人人皆知房仲投在少林门下,祝发出家,但只有任君麟一个人晓得,房仲是为了表姊文开华之离开而看破世情。

翌日文开华离开之事武宫主才知道,但她也不在意,专心率众严密布防,由于群雄方面实力减弱极多,因此武宫主命人收集了无数枯木干草,堆积在险狭山路上,又准备了许多桶油及硫磺等物,一旦纵火,火势将布满在这一条数十丈长的山路上。

铁柱宫方面凭高遥望,得见这等布置,那敢冒险冲突,如此一连耗了六七日之久,双方都不曾接战。

这一日近午时分,负责守望的一位武林豪杰匆匆奔回,向武宫主报讯道:“对面山腰出现了三人,步伐轻快无比,瞧来不似是咱们的朋友。”

武宫主一问这三人装束,心中大惊,忖道:“这三人敢情就是林落红谢无我和丁狼婆三凶了,他们这刻现身,分明是一直暗暗跟踪着我们,现下忍耐不住,相信是有意出手对付单云仙他们……”

她原本有意假藉三凶之力消灭邓华等人,但眼下形势又不相同。往昔云悦大师和白沙道长未曾受伤,文开华也不曾离开,高手如云,其时若是与三凶合力攻入,不愁被掳走单云仙,必要时还可与他们一拚。可是目下白沙道长命在垂危,全仗她的独门手法提住一口真气没有死去。云悦和文开华一死一走,她这边实力大减,若是到了要紧关头,恐怕只有眼睁睁瞧着单云仙被掳的份。她虽是想得很多,但面上却不露一点神色,迅即把云飞禅师温老大房仲向慎行等十余高手召来,低声说出此事。

云飞禅师道:“贫僧自幼出家,许多事都不懂,姑娘瞧着办吧!”

温老大道:“色鬼林落红和黑狐谢无我两凶都是著名的残害妇女的恶魔,咱们宁可亲手杀死了单云仙,也不能让她落在这些恶魔手中。”

在场的都是侠义之士,闻言大觉有理。武宫主道:“诸位既是放弃让这三凶拚掉铁柱宫力量之念,便须准备腹背受敌之厄。现下咱们人手大感不敷,顾得对付三凶,就无法抵挡铁柱宫之人突围。”

房仲缓缓道:“最可虑的是咱们人数甚多,若是腹背受敌,只怕伤亡极惨,在下认为倘若咱们全力对付三凶的话,那就索性放弃铁柱宫人马,倘若他们突围,便由得他们逃走,咱们只专心一意对付三凶。”他停了一下,瞥视众人一眼,又淡然笑道:“在下若不是幸蒙云飞大师允许拜列门墙,诸位恐怕要对在下这番谈话生出怀疑之心了。”

向慎行道:“房兄未免多心了,其实房兄之计极是,咱们眼下正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之际,既是无法两全其美,只好放弃其中之一。”尹仲道:“在下赞成房兄的话!”

武宫主陡然间泛起妒念,心想:“这些人一致赞成宁可放过单云仙之计,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使然?嘿!嘿……”她在心中冷笑两声,杀机盈胸。

此时单云仙的命运就系在她一念之间,假使她主张利用邪教三凶的力量击溃铁柱宫人马,众人也不会不赞成,只因人世间并无绝对之事,她只要使用一点谈话的技巧,就足以使别人觉得这么办也很有道理。她沉吟一下,道:“咱们先去瞧瞧,总之,原则上避免腹背受敌便是了。”

当下与一众高手迅速奔到山坡,只见三道人影正向坡上驰来,一个是面蒙黑巾的黑衣道姑,一是满面凶相的老妪,还有一个则是个中年长衫客。

他们眼见群雄人数不少,拦住去路,便在数丈外停步,色鬼林落红那对色眼瞇成两条长缝,死盯着武芳佩,泛射出邪淫之光。

丁狼婆厉声道:“你们以过百人手,仍然无法收拾下铁柱宫之人,耗费不少时日,早知如此,我们还是自己动手的好。”

武宫主道:“三位前辈此来敢是有意攻打铁柱宫人马?”

黑狐谢无我道:“这得瞧瞧你们如何安排了,倘若你们自认失败,愿意放弃,那就让我们主攻!”

林落红两眼没有须臾离开过武宫主的面庞,笑嘻嘻的接着说道:“听说武阳公眼力奇高,等闲之人瞧不上眼,姑娘曾经得他收为义女,果然姿色绝世,人寰罕见……”他在这时候忽然说出这等话,太以离谱,足见他的外号实在没有起错。

向慎行怒道:“你这是扯到那儿去了?”林落红目光一转,瞧他一眼,道:“你是昆仑派姓向的小伙子么?这就奇了,本人夸赞武姑娘的姿容,你该当欢喜受用才是,何以反倒有不豫之色?”

谢无我冷笑一声,道:“你的声名太坏,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别人只有戒惧之心而无欢喜之情,好啦!咱们还是谈谈正经,你们有甚么打算呢?”

房仲朗声道:“我们敢请三位暂时离开,待我们得以全力对付铁柱宫人马。”

丁狼婆叫道:“我们不离开你怎么样?”

温老大道:“三位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有些话咱们彼此心照不宣,保存和气岂不是更好?”

丁狼婆怒道:“甚么心照和气,你们快快滚蛋,别惹起老身怒火,都给掐死,快滚……”

武宫主美眸一转,但见林落红眼中淫邪之光越来越盛,不禁大为惕凛,忖道:“若是容这色鬼活在世上,早晚会找到我头上来。”这切身的利害迫她下了决心,冷笑一声,应道:“我们滚蛋也行,但三位却须施展一点手段让我们瞧瞧。”

她独自越众而出,体态婀娜,向林落红招招手,道:“久闻落红掌乃是外门奇功中的一绝,今日特意向林先生领教领教!”

林落红快步迎上,色迷迷地瞅住对方,道:“姑娘好说了,以姑娘的绝世姿容,林某人情愿臣服石榴裙下,既是姑娘有命,林某自当遵嘱献丑。”话声甫歇,武宫主面含秋霜,手中金剑刷地刺出,招式毒辣异常,但剑上功力却不见得如何高明。

色鬼林落红心中大喜,猱身欺入剑圈之内,双掌忽拍忽拏,使出一路诡奇手法,但却是以夺剑擒人为主,原来这林落红前此放过了文开华,已经觉得十分遗憾,为之失眠了许多夜,这时一见武宫主的姿容,便立定心肠要先把她拏住,至于单云仙则还是以后之事,决计不可放过目前的人。他练了一甲子以上的功夫,功力深厚无比,这一路诡奇手法只瞧得群雄人人凛惕,各自盘算对策。

林落红陡然间长笑一声,道:“武阳公手下向来没有弱兵,姑娘想以诈术取胜,未免把天下之人瞧的太笨了……”他开口谈话之时,手法一变,招数飘忽迅快,双掌有如数十只蝴蝶穿花飞舞,登时把武宫主紧紧裹住。

武宫主心中大惊,暗忖我实在不该把这些老奸巨猾估计太低,目下已失先机,恐怕无法平反败局。要知她一身武功虽是十分高明,可是比起这等成名六七十年的邪教高手,仍然尚有不及,一上手时全力争锋也未必有取胜之机,何况诈弱诱敌,自失先机?

向慎行挺剑扑奔出去,丁狼婆厉声笑道:“好俊的小子,正是老身的美食……”一幌身拦住了向慎行,碧爪忽抓忽戳,一上手就把向慎行迫的连连后退。

温老大刷地跃出,十指戴上钢爪,叫道:“咱们且斗一斗爪上功夫……”扑入战圈,使出秘传五阴爪法,另是一种气象。向慎行得他助战,才略略缓了一口气。

群雄这边人数多出不少,玉轴书生房仲和于二姐齐齐跃出,却被谢无我拂尘截住,大方禅师挥动禅杖急急驰援武宫主,谢无我宛如一缕黑烟般从战圈中蹿出把他拦住,紧接着拂尘招数连袭房于二人,变成以一敌三的局面。

群雄这边剩下云飞禅师尹仲任君麟查刚姜三姐岑老四和洗老五等,还有一位华山派的女尼玉佩在场。云飞禅师目注丁狼婆的碧血爪手法,十分入神,竟忘了出手。

尹仲挺剑疾扑出去,意欲驰援武宫主,但半途中竟被丁狼婆卷入战圈之内,那姜岑洗三人关心温老大和于二姐的情况,所以不暇理会武宫主。

林落红情知机会稍纵即逝,施展出全身功力,紧紧进逼,他若不是心存活擒之念,武宫主早就死在他双掌之下了,饶是如此,那落败被擒的结局也不过是指顾间的事。

玉佩女尼自知功力有限,心下大感踌躇。任查二人这刻赶紧奔出,绕道驰援武宫主。查刚最先赶到,出力攻敌,林落红暗恨他过来干扰,左掌运足全力径向他刀锋劈去。查刚见他竟不怕刀刃,反而吃了一惊,连忙变招袭取他臂上穴道。

林落红大喝一声,手掌一翻,发出一股劈空掌力,查刚但感劲力袭到胸口,急急跃退,却已感到一阵剧疼,吐出一口鲜血,四肢乏力,已无法再上。

查刚才退,任君麟已赶到,林落红单用一只右掌紧紧迫住武宫主,腾出左手,运集功力,打算尽快击毙任君麟,这一来武宫主自然感到压力减轻,一面勉力招架,一面叫道:“任兄弟别上来。”

任君麟空手扑入战圈之内,口中应道:“武姊姊别怕!”骈指疾取林落红胁下要穴。林落红何等老练,顿时发觉任君麟功力实在有限,暗暗大喜,呼的一掌反击出去,对敌人点来的指势毫不理会。

任君麟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打法,对方居然不怕自己点穴的指势,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可不敢冒险使足这一招,赶紧收指侧身避开。说时迟,那时快,林落红第二掌快如闪电般已拍到他面门,这一掌的是上乘之作,连林落红自家也十分得意自满,认定对方万万逃不过这一掌之厄!

武宫主眼看任君麟万万难以抵挡林落红这一掌,急得哼一声,金剑凶毒地劈出,她虽是晓得这一刻已来不及挽回任君麟的命运,但在急怒之下,也就顾不了这许多,劈出去再算。

任君麟自家一点也不心慌,但见他双膝以上的身躯倏然向后缩退大半尺,按理说他退这么多或者退一丈都是一样,林落红除非掌势变慢,否则仍然照样劈中,谁知任君麟上身挪退这大半尺的空位,目的却只是腾出空间以便出手,但见他右手疾穿上来,奇巧奇准地抓住林落红手腕,全身内力悉数从五指指尖发出,紧紧扣拏住林落红的脉门穴道。

林落红虽是有一甲子以上的精纯功夫,穴道不曾被闭,可是脉门终是人身要紧部位,但觉半边身微微酸软,急得他运足内力抖腕猛甩。就在他身形微滞之时,武宫主的金剑已经劈到,直取他左胸要害,林落红心中叫一声这番糟矣,万般无奈之下,左掌突然化为下斩之势。

他双手一齐发动,只见任君麟首先被甩出两丈以外,同时之间,武宫主的金剑也被他一掌斩中,下沉了两尺,剑尖赫地刺入他左腿肉迭之处。这一剑虽然不是刺中要害,但也够他疼上一阵,鲜血涌出。

林落红随手一掌劈退武宫主,转身便走,武宫主心想这厮既是败退,在这群山之中,决计追赶不上,不如回转头去帮助别的人对付余下两凶。因此她用数声冷笑送走了色鬼林落红,转眼瞥见任君麟丝毫无恙,便向他竖起大姆指,表示赞佩之意,随即向黑狐谢无我扑去。

此时谢无我以一敌三,对手是房仲于二姐和大方禅师。丁狼婆也力敌三人,对手是向慎行温老大和尹仲。

这两处战况并不相同,丁狼婆似是难以施展,只是缠战局面。黑狐谢无我却占得少许优势,手中黑拂尘活跃非常,指东打西,诡奇无匹,竟是攻多守少。原来丁狼婆的碧血爪外门奇功虽是厉害不过,但恰巧碰上了套着十只钢爪的温老大,双方皆是险恶近身的招数,她便有点无法分心之势。而向慎行尹仲这两人的长剑,路数不同,一个不时从空中俯攻,另一个的七煞剑法毒辣无比。这三人无意之中形成了远近合围之势,迫得丁狼婆全力应付,已谈不到抢制主动之势。

黑狐谢无我却与丁狼婆相反,她本以轻功及奇诡飘忽的手法见长,刚好碰上功力较弱的于二姐和房仲(内伤新愈之故),得以随心所欲地施展擅长手法,大方禅师的禅杖走的虽是威猛沉雄的路子,可是他也是吃亏在功力稍弱,所以克制不住对方的诡奇路数。

武宫主赶去之时,黑狐谢无我左掌突出,拍在禅杖之上,大方禅师吃不住这股巧劲蹬蹬蹬连退七八步,胸口血气腾涌,赶紧站定运功调息。

谢无我击退大方禅师之时,黑拂尘刷地罩落,卷住房仲玉轴,借劲轻轻一甩,房仲但觉玉轴直欲脱手飞出,大吃一惊,运足指力抓牢。说得迟,那时快,谢无我侧身闪避于二姐钢爪之时,借势撞入房仲怀中,肩头一顶,登时把房仲抛开老远。

武宫主的金剑迅快攻到,另外姜三姐岑老四和洗老五等三人也奔到助战。他们加上于二姐都擅长联防之术,四人顿时联结为一体,接住谢无我大半攻势。武宫主得以全力进攻,手中金剑威势顿增,迥非早先与林落红拚斗时可比。

这五人围住黑狐谢无我占尽上风,可惜那南荒门的四人擅守而不擅攻,因此谢无我一时三刻之内,还不至于落败。群雄这方面虽是伤了房仲大方禅师两人,但对方也有个林落红负伤败逃,此刻又占得上风,正是人人奋勇,精神大振。

丁狼婆和谢无我二凶心中已萌退志,须知若论单打独斗,他们都有稳赢的把握。可是群雄方面对他们这等邪教老凶深怀戒心,根本不讲究江湖规矩,来个以多为胜,因此使得对方无法恣意横行。

两下看看激斗了一顿饭之久,丁狼婆熬不下去,厉啸一声,暗暗通知谢无我突围逃走。正在此时,突然一道人影迅快奔到,大声喝道:“林落红来也……”丁谢二凶的精神一振,登时打消逃走之意。

林落红外表相当狼狈,衣服撕毁了一截,原来是上药包扎之用,但他休息了片时之后,腿上硬伤已无妨碍,是以又赶了回来。他一直扑向武宫主,敢情仍然色心未死,任查两少年一齐上前拦阻,但五招不到,查刚便跌出圈外,右手臂骨已断。剩下任君麟一人独斗这个凶人,形势自然危急万分。

那查刚是吃亏在功力不足,兼且搏斗经验太少,碰上这个历尽沧桑的邪教凶人,当时只是判断上错误了一点点,登时就受伤落败。任君麟虽然比查刚更没有经验,但他的神拏手法独步武林,特别是他祖父任野老所传的生死擒拏手更是奥妙无比,十招不到,就靠这生死擒拏手救了三次命。

他每次危急时一伸手就拏住了林落红的脉门,林落红又惊又怒,突然想出一个计策。第十四招上任君麟又陷入危机,他一伸手便扣住林落红脉门,毫厘不爽,林落红这次已把掌上力道潜聚腕间,此次一股内劲冲出,借势甩腕,任君麟站不住脚,飞开丈外。

林落红举步前奔,任君麟又斜截过来,拦住去路。林落红双掌连环疾劈,就在他一掌快要劈中对方之际,忽然又被扣拏脉门,林落红猛一挥腕,把对方甩开老远。

任君麟连番遇险,使得武宫主和向慎行都为之分心,登时形势大变,那谢丁二凶乘机反击,挽回了危局。

林落红故意放慢脚步,好教任君麟再度拦截,这一回他又想出妙计,定可一举击毙对方。

任君麟竟不气馁,仍然扑到,两人接战了数招,任君麟又遇险招,在这生死关头之际,他想也不想便使出生死擒拏手法,一把扣拏住对方脉门。蓦然间感到大大的不妙,原来这一回竟被林落红以深厚内劲甩上半空。

他身形下坠之时,林落红已守候在下面,运足功力迅快拍出两掌。

任君麟勉勉强强地挡过第一掌,第二掌便无法封拆,眼看敌人手掌离他胸口不及一尺,一股劲力已压得他透不过气,心中正想我命休矣,这个念头刚刚掠过,一阵劲风从侧面卷到,只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指林落红腰间大穴。那锐烈的剑风比长剑快一步袭到林落红身上,林落红大为震凛,心想何处钻出这末一个大剑家,想时人已闪开七八尺远。

转眼一瞥,来人竟是个年轻女尼,瞧起来年龄大概不超过二十,长剑的款式一望而知乃是华山派的高手。

任君麟虽然不曾被林落红掌拍中,但那股掌力仍然把他震开数尺,落地之时,血气腾涌,身子摇摇晃晃,竟无法拏桩站稳,那年轻女尼横身伸手抓住他,任君麟身子一歪,倚靠在她身上,才不曾跌倒。

那年轻女尼面颊上透出一阵红晕。她自幼出家为尼,从未曾接触过异性,这刻任君麟强壮的身躯靠着她,阵阵热力透过衣服传来,使她不禁一阵颤栗。

林落红可不管他们的闲账,趁机扑到谢无我那边,眨眼间便把武宫主缠住,两人放对拚斗。

那年轻女尼便是华山派一直不敢出场的那一个,法名玉佩,身材也像一枚玉佩,娇巧纤细。她原本就长得明眸皓齿,相当美丽,这刻双颊染上红晕,益增妩媚之态。

任君麟喘息不住,面色甚是苍白,玉佩女尼轻轻道:“你受伤了?”任君麟叹口气,勉力站直身躯,道:“在下无能,多亏少师傅相救,终身不忘大恩。”他这时才打量清楚她的相貌,不觉一怔,心想这么美丽的少女却出家为尼,真是可悲之事。

她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不怀好意,一阵心慌,低头垂眼,避开了他的目光。道:“施主言重了,这点小事何劳挂齿……”

任君麟察觉出对方害怕自己瞧看,陡然间心情一阵激动,忘了胸口翳痛,冲口道:“但在下这一辈子决忘不了你,真的!”

玉佩女尼骇得身躯一震,显示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任君麟把话说出之后,顿时深悔孟浪,心想我怎可以对她说出这等轻狂浮薄的话呢?这时胸口一阵剧疼,接着猛咳数声,吐出几口鲜血。玉佩女尼大惊道:“你怎么啦?”满面俱是关切之容,伸手抓住他的臂膀,只见对方冠玉般的面庞上,充满了痛苦的神情。

她恨不得能够分担他的痛苦,当即把长剑摔插地上,取出一条素色汗巾,塞在他手中,一面替他推揉胸口,帮助血气运行。

任君麟用汗巾拭嘴边血迹,鼻子中嗅闻得一阵清淡香气,陡然一惊,把汗巾还给她,道:“在下怎敢染污师傅之物?”玉佩女尼面上一热,接回汗巾,见到巾上已染有几点血迹,也不说话,收了起来。

任君麟抬目打量场中形势,只见那少林高手云飞禅师不知何时已经出手,使一柄方便铲,独斗丁狼婆,尹仲似是已经负伤,在老远倚石而坐。向慎行和温老大都转到这边,向慎行助武宫主双战林落红,温老大则率领于二姐等四人同斗黑狐谢无我。

这三处战局之中,只有武宫主向慎行这一对略呈不敌之象,但林落红不想伤及武宫主,所以仍然是缠斗之势,一时三刻之内不会有甚么危险。另外谢丁二人都落在下风,谢无我左冲右突,都闯不出南荒门联防之阵。丁狼婆则被云飞禅师的方便铲杀得遍身大汗,只有勉力招架之功。

任君麟看罢,长长地透一口气,道:“现在的局势不要紧啦……”他忍不住凝视着对方,又道:“师傅的剑法好生了得,在下佩服之极!”

玉佩女尼摇头道:“小尼实在不行,我虽是敝派掌门的师妹,辈份不低,但平生还没有跟人动过手。”

任君麟讶道:“你今日竟是第一次出手么?这真教人难以置信。”

玉佩女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尼一来胆小得很,二来功力不济,所以刚才一直都不敢出手。”

任君麟微笑道:“女孩子家胆子小不算稀奇,何况你年纪又小……”

她摇摇头,不知不觉泛起笑容,甚是美丽可爱。她轻轻道:“小尼年纪不小啦!”任君麟道:“最多十八九岁,还说不小?”她摇头道:“不,已经三十岁啦!”

任君麟吃惊地睁大眼睛,细细瞧她,但见她皮肤白嫩透红,面上线条轮廓仍然微带稚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超过二十岁的少女。当下摇头道:“我不信。”

玉佩女尼本来被他瞧得很不好意思,正要低头避开他的眼光,可是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睁大眼回瞧对方,只见这年轻俊美的男子的眼光纯洁无邪,显然心地一片光明,登时大感安心。她笑一笑,道:“信不信由你,小尼是出家之人,年纪大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任君麟道:“是了,师傅一心向佛,勤修内功,全无妄想杂念,所以能够驻颜。”玉佩女尼道:“大概是这个缘故吧!”

任君麟见她笑靥如花,甚是娇美动人,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黯然怜悯之感,回想起早先她飞身劈出的一剑,功深招精,心情又是一阵摇荡。他忽愁忽喜之色都表露在面上,玉佩女尼见了十分奇怪,道:“少侠身上伤势可是发生变化?”

任君麟道:“不是身上伤势,是心中的情绪。”

玉佩女尼可不敢动问他的心情,任君麟道:“在下觉得师傅实在不该是出家的人。”她掩耳道:“罪过,罪过……”任君麟等她放下双手,才道:“好,在下不提这话,师傅的剑术在下万分佩服!”

玉佩女尼道:“小尼说老实话,当时因为急于救你,所以出剑之时集中了全副心神,一点也不曾涉想到剑式正确或错误,也没有想到这一剑若是失手,有何后果。”她略略一顿,眼见对方微微笑着,好像别有会心,不禁玉面一红,又道:“因此那一剑威力之大,连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现在我想再使出这样的一剑,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了。”

任君麟道:“这叫做奋不顾身,气势特别威强,在下居然得蒙师傅如此关注,实是感激不尽,终身永矢不忘。”

他又是在情不自禁之下,说出这种轻浮的话,只羞得玉佩女尼双颊飞红,不敢抬头。但她心中没有半点怪他之意,反倒觉得这话入耳十分的受用,心里好像喝多了酒那般的飘然,霎时间但觉春风沉醉,阳光灿烂,已经不复是以前的寂寞世界。

这种微妙的情绪任君麟也感染得到,他突然哎哟一声,伸手压住胸口。玉佩女尼连忙搀住他,连连询问,口气中流露出无限的关切。

任君麟有气无力地道:“我心里痛得很,实在站不住脚……”

玉佩女尼道:“那么到那边倚着石壁坐下休息一阵,或者我替你推揉一下。”

他哼了一声,道:“好!”当下由她搀扶着走到右方一处石崖之下,倚壁而坐。

玉佩女尼蹲在他身边,一只手抓住他强壮的手臂,另一只手推揉着他鼓挺坚实的胸部,强健的胸肌在她玉掌之下轻轻跳跃。这种感觉绝不是凭空想象得出的,而她也从来不曾想过,顿时玉颊酡红,芳心跳个不停。

任君麟微微觉得不安,因为他把玉佩女尼哄到这儿,不让她投入战场,此举未免太过自私。可是他又自慰地想道:“她武功不济,出去也是白饶,甚至妨碍别人施展,何必让她出手呢!”念头一转,突然问道:“你们出家之后,还可以蓄发还俗么?”

玉佩女尼如被电触,剧烈地震动一下,然后呆呆的停止了推揉,但双手却没有移开。

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更使任君麟同情怜悯起来,用有力的手掌抓住她的纤手,又道:“你若是不愿回答,那就不用开口。”

他的手掌好像具有无限的魔力,玉佩女尼但觉全身发软,头脑昏醉,喃喃低语:“天啊!我情愿现在就死掉,一切不再发生,同时也不会再有别的变化了!”

任君麟虽然听不清她说甚么,但是却感到她泛现出一种凄艳动人的美丽,由此可以想到她的感觉情绪,也是同样的凄艳动人。

他陡然间感到自己长大许多岁,心中激起一股欲望,另一只手缓缓伸出,有力地抓住她的臂膀,把她拉近自己。

玉佩女尼毫无抗拒之力,眼中露出朦胧迷惘的神色。她道:“原来你伤势发作是假的。”

任君麟道:“不错……”两人的嘴唇相距不及半尺,因此双方的呼吸热气互相可以感觉得到。

他轻轻道:“你能蓄发还俗么?”

玉佩女尼心中大叫道:“我蓄发还俗干甚么呢?你为何不告诉我?”

但任君麟可听不见她心中的叫声,暗暗下了决心,只要她说可以的话,就向她说要娶她为妻子。

两人面庞之间的半尺距离凝固不变,好像在这半尺的空间中有一堵墙壁,使他们无法超越。

过了不知多久,玉佩女尼心中充满了失望的痛苦,还有无限羞惭,突然间涌出清泪,垂低眼皮,缓缓道:“我不能还俗。”

任君麟身躯一震,两只手都放松,心中也是充满痛苦,但她既是不能还俗,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能怪命运不好,不让他们在她未曾出家之前相见。

这角落中发生之事,可没有影响到舍生忘死地激斗的人们。

那林落红突然张口喷出一股炙热如火的气流,袭中向慎行面部,热气从五官七窍透入,向慎行顿时哼一声,翻身跌倒。

这一口热气乃是色鬼谢落红多年苦练的一股真炁,别的武林高手只能运这口真炁遍布全身,以防敌人击中身体之时伤及筋骨内脏,但林落红已能够喷出伤人,不过此举十分伤耗真元,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决不使用。

武宫主最关心的自然就是向慎行,眼见他翻跌地上,大惊之下,偷眼瞥看他的情形。林落红趁机又喷出一口真炁,武宫主虽然已运气护住五官,但因心神分散之故,微露空隙,只觉双眼一酸,泪水涌出,便瞧不真切眼前事物。

林落红猱身猛扑,一手勾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同时之间点中她三处穴道。他手法虽是奇快,但臂上仍然被金剑砍了一下,登时袖破肉裂,鲜血涌出。

他一把挟起了武宫主,迅即奔去。口中大叫道:“兄弟已把武丫头擒住,丁谢两位多使点劲啊!”此话一出,不但已在交手中的南荒五雄和云飞禅师太吃一惊,连先前已经负伤现下正在闭目调息之人无不骇然睁大眼睛。但见人影一晃便即隐逝,去势极快,谁也晓得追赶不上。

上阵交锋不是胜就是败,生死存亡本来没得话说。可是武宫主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落在“色鬼”手中,这就不能用胜败生死来衡量了。云飞禅师急得出了一身大汗,方寸一乱,顿时反被丁狼婆还攻得手忙脚乱。

那邪教高手丁谢二人正当得势之时,陡然间一阵杀声传来,紧接着有数人奔来大声叫道:“铁柱宫人马突围啦!”这几个人都身染血迹,显然经过一番血战。丁谢二凶闻讯大喜,都想对方势难兼顾,乃是可乘之机,正好趁机多杀死几个。

谁知那南荒门五雄联防之阵更为森严精密,先前因武宫主被掳而发生的紊乱情形反而消失。黑狐谢无我连施杀手,都不得逞,心中叫声不好,正要退出重围。那知这一门绝艺妙用无穷,竟像是有吸力一般把她吸住,屡冲不出阵外。

另一边的云飞禅师也是一般心思,闻讯之下,蓦然雄心振奋,决定先击败这个邪教高手,才继续追赶铁柱宫的人马。当下施展出从未用过的少林神功“楞迦金刚力”,运聚方便铲上,横扫出去。这一铲力道雄浑无比,劲气山涌,卷住了丁狼婆的身形。丁狼婆发觉不妥,立即放弃了抢攻之势,一面出爪封架,一面疾退。方便铲过处,击断了丁狼婆两枚长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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