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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不同凡响

颜峰和凌玉姬一齐暂时平静下来,转目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只见此人长得肥矮,身上一袭布衫,甚是褴褛破旧。头顶早已秃光,双眉白如霜雪,面颊却红得像婴儿一般。

此人的长相虽然并不凶恶,可是面上严冷的神情以及双眸之中闪动着如冷电般的神光却有种极为震慑人心的气度。

颜峰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矮胖老头道:“听你的口气,毫无尊贤敬老之心,可见得你为人何等狂傲自大。你不要管我老头子是什么人,但这位姑娘不肯跟你走,你怎能强迫于她?”

颜峰暴声道:“我劝你少管闲事,除非你活得不耐烦。哼哼,你以为练过几十年武功,就可以把年轻一点的人不放在眼内了么?”

矮胖老头缓缓道:“老夫素来深信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的古训,虽然此生尚未吃过败仗,可是仍然不敢恃技骄人。”他停住口,严肃地微笑一下,道:“你本以为此地除了这位姑娘之外别无他人,可是老夫一直在你身边,你却丝毫不知!这还不说,事实上此地已有无数高人异士纷纷赶到,目下除了老夫之外,还有别人伺伏在侧,而且不止一个,你可查得出来?”

这话一出,不但颜峰和凌玉姬讶异四顾,连暗中的无名氏也十分惊异,凝神查听之下,却不曾发觉除了自己外,还有人未曾露面。

那矮胖老头等颜峰查看了一会之后,才道:“你发现不出可疑之处,心中恐怕不大服气,老夫再举一件事,也许你心服口服,赶紧参加夺宝行列。”

颜峰这时锐气已失,道:“老丈请说!”

矮胖老头微嗟一声,道:“以你天赋资质之佳,世所罕见,加之性格阴鸷深沉,能屈能伸,实在是能够成为大器的人才,可惜心地过于阴诡。”他说了一堆题外之言,才转入正题,道:“老夫要举出之事,那就是关于这位姑娘。”

颜峰“哦”一声,道:“她怎么啦?”

矮胖老头道:“你以为出手就可把她擒住,但老夫却不以为然,如果你能擒拿住她,老夫拂袖就走,决不多管闲事,你不妨试一上试!”

颜峰虽是聪明机智都高人一等的高手,但此刻却被那矮胖老头的话弄得大感茫然。他外表上却神色不动,暗暗用心寻思。

过了片刻,那矮胖老头霜眉一皱,道:“怎么啦?快点动手呀!”

颜峰微微一笑,道:“老丈之言颇足惊人,然而区区却不敢轻易相信。”

那矮胖老头道:“既是不相信,那就出手一试!”

颜峰道:“话虽如此,但区区若出手之后,能够把凌玉姬姑娘抓住,老丈虽是拂袖而去,不管这宗闲事,可是此事传出江湖,区区一定被人耻笑,笑我愚笨容易上当。”

矮胖老头道:“这话也有一点歪理,老夫不勉强你出手试验就是!”

颜峰道:“老丈虽然收回成命,区区仍然要出手一试!”

矮胖老头被他激得有点着恼,道:“你这人反反复覆,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峰道:“区区向凌姑娘出手相试之前,先要请教一下老丈高姓大名以及老丈的绝学秘技。”

那矮胖老头道:“如此甚好,老头的姓名以后自会知道,目下不必先说。至于较量武功一层,只不知如何一个动手法?”

他一口答应了,可就使得颜峰不敢自傲,想了一下,道:“区区意欲先请教一下老丈的绝学手法,以十招为限。十招之后,再请教老丈的内家功力。”

矮胖老头坦然道:“就是这样,你动手吧!”他说完之后,既不运功调力,也不立起门户,仍然闲闲散散地站在当地。

颜峰道:“老丈,恕区区放肆了。”大步踏前,举掌迎面切去。

他这一掌除了掌力沉雄凌厉有异于常人以外,招式手法甚是普通。但事实上这一招奇奥异常,第一点是脚下所占方位灵活异常,进退自如。其次是掌势劈到敌人面门之际,变化奇幻繁复,不论对方用什么手法,这一掌都可以迅速变化,制敌机先。

那矮胖老头等到他掌势迫近面门,方始微微一哂,上半身向后退后开大半尺。

他的动作如白云舒卷一般,甚是自在无碍。旁观之人只见到他好像随着对方掌势向后退让,速度不快不慢,恰好和对方手掌一样。

颜峰忽然感到这一招的无量精微变化都因对方头面后退之势而全盘化解,顿时一方面感到骇讶,一方面不大服气,口中低喝一声,手掌微微缩退数寸。

那矮胖老头的头面好像被他手掌磁力吸住似的,自自然然地向前移动了数寸。

颜峰大喝一声,奋力发掌击去,掌力如山涌出,声威甚是威猛。

掌力到处,矮胖老头已早了一线横移两尺,是以一击落空。

颜峰人随掌走,冲出数尺,疾然转身,再向对方扑上,这一回施展怪异诡辣手法,掌劈指扫,眨眼之间,已经攻了五六招之多。

那矮胖老头晃来闪去,身法又稳又快,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上去虽无惊世骇俗的工架,却极具神效。颜峰招发如风,却毫无用处。

颜峰用尽全力,改用长攻硬打的手法,每一拳一掌都发出锐烈的啸风之声。

矮胖老头这时才举手封拆,却也只单用一只右手,轻描淡写地扫拍粘引,对方那么强猛凌厉的内力都像山间微风一般掠身消逝。

转眼间已超过了十招,颜峰仍然不肯罢手,改用另一种神奇招数,双手双足都用上了,身形大起大落,纵跃腾挪,攻势之猛烈,一似碰上强仇死敌,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一般。

矮胖老头单手随意扫拍,便尽行化解了颜峰攻势,又拆了七八招之后,这位老人家似乎被对方激出火气,霜眉一挑,突然双手齐出,左手先粘开对方急攻而至的那股掌力,右手迅快拍出,口中同时沉声喝道:“好个不知进退之辈,老夫非给你看点颜色不可!”

他右手出处,迅快如电,颜峰面色微变,但觉自己纵然用尽全力,也无法及得上对方这一掌速度。当下仍然勉力出手封架。

只听“砰”地微响一声,颜峰连退四五步之远,面色如土,瞠目望住对方。

那矮胖老头道:“现在可服气了?”

颜峰深深吸一口气,道:“晚辈当然服气。”他此时突然改口自称晚辈,可见得此言的确不假。

他接着道:“不但晚辈服气,相信天下武林之中,能够与你老平辈往还的,只有寥寥三四位而已!你老一定是帝疆四绝之中的葛老先生无疑。”

矮胖老头微微一哂,道:“除了直隶颜家之外,恐怕别无他人能够说得出老夫姓氏。”

他的目光移到那位白衣美人面上,话声一顿,接着道:“不对,不对,这位姑娘也识得老夫来历,对也不对?”

凌玉姬怔了一下,突然转身向墓门奔去,身法迅快异常。

颜峰怔了一怔,叫道:“凌姑娘……凌姑娘……”喊叫之际,也自放步追去。

这两人一前一后,转瞬之间已奔入墓门之内。

矮胖老头望住墓门,摇头叹息一声,忽然仰头侧耳,似是聆听什么声音,接着就走开一边,在一块山石上坐下。

过了好一会工夫,远处渐渐传来步履之声。

又过了一阵,山路上出现了二男一女,不久就走到墓门之前。这个女子也是一身白色罗衣,面上遮住纱巾。

那矮胖老头眼中露出微怔的神色,凝目望住那位白衣半面美人。

陪同这位姑娘一道来的一个是素净宽袍的中年人,另一个却是相貌威严、身量高大的人。

他们看看墓门,又看看那位老头,之后,低低相议几句,那位白衣美人便款款走到矮胖老头面前,敛衽道:“请问老丈这墓门出现多久了?”

矮胖老头道:“大约有两三个时辰之久!”

那位白衣美人的声音跟刚才入墓中的那一个一般无二,她接着又问道:“老丈可曾见到有人进去么?”

矮胖老头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可曾见这墓上刻着什么字?”

他答非所问,使得那位白衣美人怔了一下,才道:“当然见到啦,上面刻着‘财神之墓’四个字啊!”

矮胖老头道:“这就是了,既然是财神之墓,还能没有人抢着进去么?”

那位白衣美人道:“请问老丈,那些进入墓中之人,其中可有一个少年,长得如此这般的么?”她所形容之人,正是无名氏。

矮胖老头立刻应道:“老夫知道他在那里,但暂时不能奉告。”

白衣美人道:“为什么呢?”

矮胖老头道:“因为老夫有个条件,那就是要瞧瞧你的真面目!”

白衣美人做出吃惊的动作,那边的两人一齐走过来,那个素净宽袍的中年人道:“这位姑娘就是眼下名满江湖的凌玉姬姑娘,她一向不以全貌出示世人。”

矮胖老头嫌他多事似地望他一眼,道:“你们是谁?”

那位素净宽袍的中年人道:“这一位是十二金钱叶葆叶大侠,区区乃是罗门居士。”

对方“哦”了一声,道:“你们且退开一边,别看轻了老夫等闲不到江湖走动,其实老夫识得这位姑娘之时,你们还未成名呢!”

叶葆肃然道:“老丈的话似乎值得斟酌,假如老丈识得凌姑娘,她怎的不认识你老?”

这十二金钱叶葆虽是享名甚盛的大侠,口气中却甚是尊贤敬老,毫不自矜身份。

矮胖老头道:“这就是老夫要看看她全貌之意,现在你们可以退开一点了吧?”

罗门居士失笑道:“老丈之言差矣,想这位姑娘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老丈焉能在我等出道之前就认得她?”

矮胖老头道:“你们两位少管闲事行不行?”

罗门居士道:“老丈无理取闹,自然令人难以缄默!”

凌玉姬道:“居士和叶大侠不要再说了,我们入墓去瞧一瞧,不就明白了?”

矮胖老头道:“等一等,你还未曾给我看过面貌呢!”

凌玉姬柔声道:“老丈请不要迫我!”

矮胖老头站起身,霜白双眉皱起来,道:“难道你要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出手扯下面纱么?”

凌玉姬还未回答,罗门居士和叶葆是时发出一声冷笑,罗门居士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等横蛮之人,你这一把年纪算是白活啦!”

矮胖老头道:“老夫劝你还是不要出口伤人的好!你们若是知道老夫是谁,一定不敢如此放肆!”

十二金钱叶葆朗声应道:“我等只知道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决不管对方是王侯抑是寻常老百姓!”

罗门居士道:“凌姑娘尽管先走,这儿有我们呢!”

凌玉姬道:“好吧,你们最好不要动手!”她轻移脚步,正要转走开。

那矮胖老头低低喝道:“站住,还有你们两个,赶快给我走开!”

罗门居士移步拦在凌玉姬与那老头之间,道:“老丈最好不要逞强动手!”

那矮胖老头也不发急,缓缓道:“你们两位一齐站好,如果你们连手全力抵得住老夫一掌,那就一切都不必多说,若然被老夫一掌迫退,你们就先行入墓,等她进去……”

罗门居士和十二金钱叶葆相顾一笑,正要答话,忽然一声朗喝道:“两位且勿答允!”

这一声朗喝横空而至,人随声堕,却正是俊美潇洒的无名氏。

凌玉姬喜叫一声,奔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道:“我找得你好苦,天幸终于见到了你。”

无名氏向她微微一笑,道:“我们等一会再谈吧。”他转眼望住罗门居士和叶葆两人,道:“两位不可造次,这位老前辈乃是……”

叶葆忽然插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道:“无名兄不必说出这位老丈的来历,叶某早就说过不管他是何等身份之人,都不能不管这件闲事。”

罗门居士接口道:“叶大侠说的不错,你们两口子且退开一旁方是正理。”

无名氏急得“唉”了一声,道:“两位不必执拗。”

罗门居士接口道:“纵然这位老丈来头甚大,但他如果一定要尊夫人除下面纱,无名兄如何措处?”

无名氏怔了一下,道:“那时我只好尽力周旋了。”

罗门居士笑一笑,道:“可见得你虽然明知这位老丈来历不凡,仍然不肯束手被辱,对也不对?”

矮胖老头突然讶声向凌玉姬道:“你居然嫁给了这个小伙子么?他可曾见过你的全貌?”

凌玉姬道:“老丈这话好生奇怪,他是我的丈夫,自然看过我的全貌。”

矮胖老头道:“这就对了,由此可知你的面貌并无见不得人之处,现在把面纱除下来吧!”

罗门居士和叶葆各以一手相拉,另一手向前伸出,齐声道:“老丈如果坚持的话,那就请你发掌一试。”

那位矮胖老头缓步上去,道:“老夫这一掌拍出,如果你们抵挡得住,脚步不移,就算老夫输了。”

无名氏本想立即道破这位姓葛的矮胖老头就是帝疆四绝之一。可是突然又想到那罗门居士及十二金钱叶葆听知对方来历之后,被他盛名所镇,心神不能收摄,反而因此输败,岂不更糟?

他犹豫了一下,那位帝疆高人已经徐徐伸掌,向那两人伸出的手掌拍去。

他的手掌方出之时,连微风也不曾带出,可是转眼之间,陡然间风起云涌,沙飞石走,声势之威猛,委实惊人之极。

这股掌力一碰到那罗门居士及十二金钱叶葆手掌之上,发出“砰”的一声。

只见这两人上半身微微一摇,立时止住。

矮胖老头掌势缓缓向前推去,虽是逐分寸移动,但到底仍然是向前进迫,顷刻间,那罗门居士及十二金钱叶葆的手势已被他压得缩退了大半尺之多。

他们都流露骇然之色,无疑已猜出来人身份,只因宇内武林之中,除了帝疆四绝之外,还有何人具有这等盖世功力?

葛老头掌势仍然向前迫去,口中洪声道:“两位小心了,老夫要作最后一击啦!”

对面的两人不敢开腔做声,默默地运聚全身功力,原来他们的手掌虽是被迫向后缩退,其实一半是他们想利用这一点空间消卸对方威强奇重的内家真力。

葛老头突然大吼一声,宛如猛虎出林,声震四山,大吼声中,掌势迅快推出半尺。

狂飊起处,刮得近处的凌玉姬站立不住,向后直退,无名氏纵过去,猿臂轻伸,把她拦肩抱住。

罗门居士和十二金钱叶葆各各同时运足全力抵挡对方这最后一击。只见狂飊潜力漫体而过,衣服都几乎裂飞,拂拂急响。

他们的身躯都剧烈地前后摇晃起来,各各摇晃了四五下,终于稳不下来,各各退了四五步之远。

矮胖老头哼了一声,道:“岁月推移,物新人老,想不到老夫毫无寸进,而武林中的人却提高水平,功力修为大有进境。”

他转眼望住罗门居士和叶葆两人道:“你们可先入墓去等候,老夫决不会伤及这位姑娘!”

罗门居士低叹一声,道:“帝疆绝艺深不可测,我等一辈子也别想踏入帝疆之内。”

叶葆道:“老前辈高姓大名,可能见示么?”

矮胖老头道:“老夫姓葛,那几位老朋友都管我做矮神。”他口中提及的老朋友,自然是指帝疆四绝的其余三人。

罗、叶二人于是转身向墓门奔去,转眼之间,已隐入墓中。

矮胖老头转眼望住凌玉姬,道:“姑娘可以把真面目见示了吧?”

凌玉姬仰看无名氏一眼,见他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心头一震,道:“好吧……”

那位矮胖的矮神葛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倒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无名氏讶声道:“玉姬,你为何答应了他?莫非你也震于他的威名?”

凌玉姬道:“不是……我……我……”她的理由是怕无名氏因她而出手,万一不幸丧生在对方手底,岂不比除去面纱还要悲哀痛苦,但这理由却不好说出口来,所以支吾了半天,却说不下去。

无名氏决然道:“你用不着说了,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他推开凌玉姬,举步走到矮神葛老人面前。葛老人微感惊讶,道:“你用这番举动,可是表示老夫必须两次出手么?”

无名氏道:“不错!”

他霜眉轻皱,道:“难道你比刚才两人还要高明?”

无名氏道:“他们两位都是当今名手,区区那能比他们更强?”

葛老人道:“这就奇了,既然你不比他们高明,何以又要老夫出手?须知这等动手相搏之事,并非儿戏,可能身遭伤亡之厄。”

无名氏淡淡道:“区区知道道理,但大丈夫理应庇护妻子,焉能眼看着她被外人欺负?此所以区区不自量力,也要与老丈放手一拼!”

葛老人点头道:“这话说得也是,你真是个风骨峥嵘的好汉。哦,对了,他们都喊你做无名氏,这样说来,这个财神之墓就是你找到的,对也不对?”

无名氏道:“正是区区及另一位朋友发现此墓。”

葛老人道:“你为何自称无名氏?又何故不即入此墓?”

无名氏凛然道:“老丈如果先讲明不再向贱内啰唆,区区方能奉告一切,否则的话,我们目下尚是敌对地位,那就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说了。”

葛老人沉吟一下,望望凌玉姬,又仰首忖想片刻,才道:“老夫心中有点疑惑,所以非看看尊夫人面貌不可!”

无名氏道:“区区也许猜得出老前辈心中的疑惑,是不是因为早先和颜峰一道入墓之人,与贱内装束一样?”

葛老人道:“不错,她是谁?”

无名氏道:“起初区区也几乎错认她就是贱内,但后来见她举手投足之际,分明是练过上乘武功之人,因此才得知她不是贱内。”

葛老人道:“她到底是谁?”

无名氏道:“区区也不知道!不过看她能够指使那一干封爵高手的情形看来,可能就是名震天下武林的美艳夫人。”

凌玉姬在后面惊讶地“啊”了一声,道:“原来夫人已经到过此地。”

葛老人道:“据老夫所知,美艳夫人用面纱遮面,她一向以姿容绝世而自负,怎肯遮掩起来?此所以老夫大惑不解,是不是她的绝世容颜被人毁损?”他的话声突然转为凌厉,隐隐流露出火气。

无名氏道:“这就奇了,老前辈刚才为何不揭开她的面纱一看?却在此迫着要看贱内全貌?”

葛老人道:“老夫的事用不着你管!”

凌玉姬突然道:“夫君啊!贱妾就把面纱解下给他看看好么?”她在一旁听了一阵,见他们说来说去,那一方都没有让步之意,所以忍不住开口。

无名氏剑眉一耸,怒道:“你敢解下面纱的话,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葛老人也怒道:“你这个年轻人怎的如此专横?老夫乃是年逾九旬之人,就算看她一看,也没有什么要紧,但你却迫她不许把面纱解下……”

无名氏道:“这是区区个人之事,与老丈无干!”

葛老人道:“谁说与老夫无干,你这一拦阻,老夫岂不是看不到了么?”

无名氏道:“不错,老丈你休想看到她的面貌!”话声未歇,他突然伸臂抱起凌玉姬,直向墓门奔去。

葛老人冷笑一声,随即微微一怔,举步追去。原来他本以为无名氏脚程最多不过像罗门居士等人一般,谁知他迅快如风,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是以一怔之下,赶快动身追赶。

但见这葛老人宛似长虹电射一般,晃眼之间,已赶到无名氏背后五尺之内。

无名氏蓦地停步转身,怒目望住葛老人,口中道:“玉姬你先奔入墓内等我……”

凌玉姬怯怯叫声“夫君”,无名氏怒哼一声,她立时不敢说话,举步向墓门奔去。

她离那墓门尚有丈许,刚刚跨出两步,耳中已听到葛老人沉声道:“姑娘最好不要再走……”凌玉姬宛如中魔一般,停住脚步。

葛老人接着道:“尊夫不识进退,妄想阻老夫去路。如果你再向前走,老夫急于要截住你,而尊夫则出手拦阻,那时老夫势必要施展辣手把他击开。若然有所伤亡,实在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

凌玉姬一听当真是有理,她最怕的也就是无名氏不幸被对方一举击毙,所以这时才会乖乖停步,这时心惊胆战,娇躯轻轻发抖。

无名氏厉声道:“你快点进墓去!”

凌玉姬左右为难,惊骇之下泪珠双垂。此刻她既不敢举步前奔,生怕丈夫被杀,但又不敢不听无名氏的话,实在无法自处,于是不由得急出眼泪。

无名氏接着凛然喝道:“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立即把你休了!”

凌玉姬心头大震,悲声叫道:“夫君你小心啊!贱妾自然听你的话……”

这时,她猛下决心,准备万一无名氏被对方击毙的话,自己也立即自杀身死。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法子,只因无名氏的性格与旁人不同,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如果目下不听他的话,非被他休弃不可。

她抱着与无名氏殉情偕亡的决心,毅然举步向墓门奔去。

葛老人霜眉一耸,洪声道:“你真敢不听老夫的劝告?”

凌玉姬脚步一滞,但随即接着向前奔去。

葛老人霜眉笼罩住一股怒气,眼中射出炯炯威光,突然举掌向无名氏推去。他虽是轻描淡写地随手推去,但内力奇重,出手之快逾于闪电。

无名氏举掌一拍,登时把他一推之势化解。葛老人惊噫一声,再度出手向他推去。

这一推之中暗蕴奇奥擒拿手法,变幻莫测。无名氏面上一片冷漠淡然之色,疾然发招,掌扫指拍,使的乃是凌玉姬传授十二散手中的“西风残照”之式,暗暗含蕴修罗七诀中“粘引”及“拦劈”两大诀。

葛老人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被他凌厉手法迫得横移一步。

他停住手凝望住无名氏,洪声道:“好家伙,原来是凌波父凌兄的传人。”他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接着道:“尊夫人也姓凌,是巧合抑是真有渊源关系?”

凌玉姬已经奔到墓边,提高声音道:“启禀葛老前辈,凌波父乃是家父。”

葛老人哼了一声,道:“这样说来,凌兄已经不但选中快婿,同时也找到得意传人了。”

凌玉姬道:“他尚未见过家父。”

葛老人道:“胡说,他的手法从何学得?”

凌玉姬高声道:“是我依家父平日所教转而传授他的。”

无名氏厉声道:“你不必再说了,快走入墓去!”

凌玉姬不敢哼声,退入墓门之内。

无名氏大声道:“你入墓之后,不论奔入那一翼之内,先取一件宝物,如果我万一落败死了,你就再多取几件,便可封闭在内。”他话中之意,也是要她保存清白,宁愿一同丧生,也不让别人揭开她的面纱。

葛老人朗声一笑,道:“好,好,想不到并非凌兄亲传之人,便接得住老夫两招,假以时日,凌兄可以命你代他出手了。”

他的话声之中,似乎含有酸溜溜的醋味,可见得无名氏已引起他满腔嫉妒。像他这种盖世高人,居然也忍抑不住,更可测知此事在他眼中竟是何等重大。

无名氏这时那有心思去体会对方情绪,他只知安排好后事,然后对这个盖代绝世的高人,作以卵击石的一战。

他摒弃一切闲思杂虑,专心一意凝望着这个矮胖老头,双脚微微分开,不丁不八地屹立地上。

这副气度风采和架式摆出来之时,已自有一种超尘的高华气度,宛似一代名手无异。

葛老人低低哼一声,还未动手之际,目光忽然向墓门望去。无名氏因是背向墓门,所以瞧不见发生了何事,不过他从对方面上却看得出必定有什么可怪的景象。

他为了小心起见,所以动也不动,沉声道:“葛老前辈可是见到什么景象?”

葛老人收回目光,凝视他道:“你自家不会看么?”

无名氏道:“区区功浅艺薄,岂敢分散心神回头瞧看,但区区相信老前辈绝非是故意引我分散注意力,是以特地向老前辈询问。”

葛老人摇摇头,道:“你这种心性根骨,老夫恨不得收你为传人弟子,可惜被凌兄抢先了一步。”说到这里,他眼中又射出似是嫉妒难禁的奇异光芒。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刚才乃是有人走入墓门。”

无名氏接口道:“如果是普通的武林人物,老前辈一定不会留神瞧看,只不知这个值得老前辈分心之人是何等样之人?”

葛老人道:“你猜得不错,这人就是一直伏伺在你旁边的一位妙龄女尼。”

无名氏道:“老前辈可是因为她乃出家之人,居然奔入财神之墓而感到奇怪?”

葛老人摇头道:“不然,先前我对她还不甚注意,但眼下却大感疑惑。第一,老夫现下已知你一身功力并非泛泛之辈,可是她一直伏伺在你身侧,你却一点也不晓得,可见得她的一身武功,别有出奇拔俗之处。第二,她既是武林中高手之流,定然听过老夫名头,目下老夫既然要与你动手,她不但不伏在原处瞧看这场争斗,反而趁机奔入墓去,岂不是大大耐人寻味之事?有此两点可疑之处,老夫才能猜得出她是何等身份之人。”

无名氏沉吟一下,道:“老前辈剖析入微,见解超卓,区区甚感佩服,但最后的结论,却使区区大感茫然。”

葛老人道:“这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因你不晓得武林人尊崇敬服的帝疆四绝,却还有使他们敬服之人。”

无名氏睁大双眼,道:“这真是武林珍贵的秘辛,尤其是出自老前辈之口,自是绝对可靠!”

葛老人道:“那人就是神尼伽因大师了。”

无名氏啊了一声,心中一方面记起马痴欧阳老人提起过伽因大师,另一方面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在何处见过一位老尼。但他用心思索了好一会工夫,仍然记不起那日前赴洛阳之南大悲庵的往事。这件事似乎已经在他记忆之内抹掉,只留下一点点痕迹,却无法想得起来。

只听葛老人道:“老夫猜测这位女尼大概就是伽因大师门下,但她为何要奔入墓去?难道伽因大师的门下,还勘不破‘贪’字这一关?”

无名氏道:“这个可说不定,假使她抵受得住财神之墓的诱惑,她定然要留下瞻仰老前辈的绝世神功。”

葛老人道:“她的事不必再提,现下我们回到正题上。”

无名氏朗声应道:“区区明知与老前辈动手相搏,无异于螳臂挡车,但区区决不畏怯,目下已经准备停妥,老前辈即管赐教!”

葛老人沉声道:“你这句螳臂挡车并非没有道理,以老夫这种身份地位,自然不能把你当做平等地位的敌手,因此老夫有个较为公平的方法。”

无名氏道:“老前辈如果有法子公平较量武功的话,区区今日虽是战死,也没有丝毫怨恨!”

他不但气宇旷朗,同时在应付之间,不亢不卑,恰到好处,真有一代名家风度。任谁也能够看出他假以时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葛老人起初露出甚是激赏的神情,但随即双眸中又射出奇异的光芒。

他冷冷一笑,道:“不管你怨恨不怨恨,老夫不妨预先告诉你,那就是你这一辈子也别想闯入帝疆之内,与老夫等数人争雄斗胜!”

无名氏凛然道:“那也不见得,除非我无名氏不下这等决心则已,如果下了决心,那怕是天下武林中人都认为高不可攀的帝疆,区区也敢闯踏入去!”

葛老人面上毫无笑容,冷冷道:“很好,你几时下这决心的话,可在今年重九之日,正午时分,抵达黄山始信峰顶,那时你自可见到老夫等四人。”

他微微一哂,接着道:“老夫只怕你这决心无法下得,奈何奈何……”

无名氏忽然之间泛涌起前所未有的雄心壮志,但觉豪情直冲九霄,忖道:“今日武林之中,谁不认为能够与帝疆四绝争雄斗胜乃是至高无上的壮举?我如果活不下去,那便罢了,如若还活得下去,为何不攀登这个最高的峰巅之上?”

此念一生,其它一切都不再考虑,朗声道:“老前辈这话未免太看小了天下之士,区区除非活不成,不然的话,今年重阳佳节之日,定然前赴黄山始信峰头便了,只不知老前辈相信不相信?”

葛老人定眼望他一会,道:“你如果不死的话,老夫倒是相信你有此胆量……”他忽然怔了一下,沉吟不语。

无名氏道:“老前辈可是忽然记起其中尚有困难之处?”

葛老人仰天想了一下,道:“想我们帝疆四绝每隔三年便会面一次,互相印证武功,这数十年来会面次数已记不清楚,每次我们总是不分高下,力尽而散,从来未曾有过第五人涉足其间。”

无名氏听了这话,并不觉得其中有何困难,当下默默不语,等对方再说下去。

葛老人接着道:“而你却是第一个被我们认为有资格参加黄山之会的人选,虽然目前功力火候未足,必须假以时日,但这已是我们都想不到之事。日后老夫向他们谈起,一定教他们十分吃惊。”

无名氏这才恍然明白葛老人刚才怔了一下之故,敢情其中并无困难,只不过此事令他们感到出乎意料之外而已。

他的满腔雄心壮志似乎更加踔励奋扬,朗笑一声,道:“区区目下已决心踏入帝疆绝域之内,不论何等艰苦险危,此志不渝!”

葛老人道:“那是以后的事,现下你先得闯过老夫这一关!老夫今日要考较你手法招数和内功两门,前者以五招为限,后者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无名氏道:“老前辈的意思,可是说如果区区捱得过五招一香的话,就不再追究了么?”

葛老人道:“不错,如果你接得下这五招一香的话,老夫就拂袖走开,不再坚持揭开凌姑娘的面纱!”

无名氏道:“好,一言为定,老前辈请赐招!”

葛老人道:“我们换个地方,到左边崖侧那块空地上再动手不迟!”

无名氏神采飞扬,豪壮地应道:“区区悉听老前辈吩咐,换个地方!”

他们举步向左边走去,一会儿工夫,便到那块空地上。

墓门之内的甬道中,那位绮年玉貌的净缘女尼刚刚伸手拦住凌玉姬,道:“女施主可是要往墓内走去?”

凌玉姬道:“是的,师傅何故拦阻于我?”

净缘女尼道:“女施主可知墓内危机重重?前此那一干高手全部失陷在内。”

凌玉姬轻叹一声,道:“我目下还怕什么危险,此去正是要自困在墓中啊。”她虽是掩住半截面孔,可是颦嗟之间,依然动人之极。

净缘女尼呆一下,道:“女施主长得如此美貌,无劫魔障难消。你的意思甚佳,然而万一无名氏捱得住那葛老施主的五招一香,而你已被困于墓中,岂不是又凭添艰劳险阻?”

凌玉姬道:“师傅有所不知,那位葛老伯乃是当今帝疆四绝之一,武功何等高强精深,除非他手下留情,不然的话,无名氏焉能幸免……”

净缘女尼道:“那也说不定,无名施主的一身武功,时下已列一流高手之内,不一定就会输败。退一步说,纵使他实在敌不过对方,但葛老施主乃帝疆四绝之一,也许爱惜无名施主的资质而下下杀手。”

凌玉姬摇手道:“不,不,葛老伯一定用尽平生功力对付无名氏。”

净缘女尼讶道:“女施主这话有何根据?”

凌玉姬道:“葛老伯虽是当世高人,但他见无名氏乃是家父女婿,又足可承传寒家独门武功,日后将可代替家父与他们争雄逐胜,这一点已足以令他妒火中烧,无法自遏。何况无名氏年富力强,不出数年,必可把他们一一击败,这一点也容无名氏不得!”

净缘女尼修眉轻耸,道:“这话很有道理,贫尼早先看无名施主出手,果是功候未足,难与葛老施主抗衡,假使他学会贫尼师门的无相神功以及大悲佛手,那就准可以走上三五十招而不败了。”

凌玉姬那有心思听她的话,趁她凝思之际,突然闪过她的手臂,向墓内奔去。

净缘女尼轻诵一声佛号,倏然间身形已移到凌玉姬前面,拦住去路。

凌玉姬收脚不住,一直撞入她的怀中,净缘伸臂拥住她,柔声道:“你不要操之过急,先看清楚无名施主是不是已经落败身死,才作最后打算不迟。”

凌玉姬流下珠泪,悲声道:“天啊,我的命太苦啦!”

净缘女尼修眉一耸,似是触动什么心事,但转瞬间便安详如恒,微笑道:“你别哭啦!你看,这面纱也湿了。”

她伸手把凌玉姬的面纱解下,凌玉姬没有一点抗拒之意,净缘望住她那张国色天香,娇艳绝世的面庞,不禁呆一下,才用衣袖替她拭泪,然后又替她挂上面纱,道:“你有这么美好的容颜,何必遮掩住,反倒使世人猜疑动心,千方百计要揭下你的面纱,惹来一身麻烦?”

凌玉姬道:“这是家父之命,我岂敢违逆!”

净缘女尼道:“那么你又何以肯被贫尼得睹全貌?”

凌玉姬道:“师傅不是男人,另作别论。唉,现在我恨不得丢掉这块面纱,免得无名氏为我用性命与人相搏。”

净缘女尼拥住她走到墓门口,柔声道:“贫尼去瞧瞧他们动手的情形,你千万不要走入墓去!”

凌玉姬道:“恕我不能答应师傅之命,试想如果无名氏死在葛老伯手下的话,葛老伯一定赶来揭我面纱,我如果不早一步先行入墓,到那时怎来得及?”

净缘女尼道:“贫尼可以挡他一阵。”

凌玉姬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道:“师傅美意盛情,我凌玉姬只好等来生才报答。”

净缘女尼道:“贫尼家师就是伽因大师,女施主家学渊源,想必听过她老人家的名头?”

凌玉姬“啊”了一声,道:“少师傅原来是神尼传人,我当然听过神尼的大名。”

净缘女尼道:“现下你可肯在此处暂候片刻么?”

凌玉姬迟疑一下,颔首道:“我等候就是。”

净缘女尼立刻飘出墓门之外,凌玉姬叹息一声,突然转身向墓内奔去。但凌玉姬才走了丈许,眼前人影一闪,净缘女尼拦住她前面。

她再次把她拥出门口,道:“女施主不是答允过等候片刻的?”

凌玉姬含泪道:“实不相瞒,我一来不晓得师傅是不是真的神尼传人,二来我知道无名氏一定难以逃生!所以无法等候。”

净缘女尼道:“凌姑娘万万不可如此!唉,贫尼只好无礼放肆了。”她突然举起玉指,迅快地轻轻点在凌玉姬身上。凌玉姬只觉身躯一紧,四肢及全身都不能动弹。

凌玉姬道:“师傅何故点住我的穴道?”

净缘女尼道:“贫尼怕你乘机入墓。”

凌玉姬道:“师傅何故这等垂爱?”

净缘女尼道:“有两个理由,其一不便告诉你,另一个却不妨先说一说,那就是假如无名施主渡过此厄的话,贫尼将假女施主之手,把师门的无相神功及大悲佛手两种绝艺传给无名施主,那样他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可与帝疆四绝争雄逐胜了。”

凌玉姬道:“纵然我困死在墓中,师傅如有传技之心,也可以亲自传给他啊。”

净缘女尼怔一下,才道:“女施主最好不要追问,贫尼绝不能与他相见。”凌玉姬疑惑忖思时,净缘女尼已经奔了出去。

且说无名氏和那帝疆四绝之一的葛老人到达崖侧那片空地之后,互相对立,相隔五尺左右。

葛老人道:“你小心了,老夫要发招出手啦!”

无名氏凝聚全身功力,道:“区区敬候赐教。”

葛老人踏前一步,口中喝声“好”字,突然一掌迅快劈去。

无名氏施展出凌玉姬所传十二散手中的“龙虎斗”之式,暗蕴修罗七诀中“借势”“圈打”两大诀,也自掌劈指扫,以攻为守。

只见这两位绝代高手手掌翻飞,身形盘旋进退,快逾闪电,眨眼之间,各各变化了七种掌势。

葛老人大喝道:“果然身手高明,现在是第二招啦!”

无名氏看他掌势奇异,尤其是掌上内力之强,平生仅见,心头一凛,急急使出十二散手中护身救命的绝招“仙人遁”。

这一招表面上似是奋力进击,与敌偕亡,其实明攻暗退,错眼之间,已脱出对方掌力笼罩范围之外。葛老人喝了一声,运起神功,跟踪追上,第三度出手攻去。

掌势出处,地上砂飞石走,四周两丈以内木折草偃,声势之威猛,人寰罕见。

他这一掌无疑已存下毙敌之心,是以毫不容情,比起前两招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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