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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小楼春迟

正在转念之际,那边墙头上有人叫道:“那是恶石谷巫婆子,快截住她!”声音入耳,竟是神指丁岚的口音,无名氏心中一动,但仍然没有出手。

接着房内传出一个娇软柔媚的声音道:“道长让开吧,她太厉害啦!”无名氏心头大震,虎目中突然射出光芒。

这一声娇声软语,正是无名氏极力想忘记,而又片刻难忘的凌玉姬的声音。

那老妇冷森森喝道:“那一位高人居然认得我老婆子?”

喝声中双爪迅发如风,忽地伸入对方掌影之中,五指一落,扣住修心道人腕门。

无名氏也不知为何一阵冲动,施展出达摩图解中一招精奥手法,掌力凝聚击向对方面门,但手掌却沉下一点,直取咽喉要穴。

恶石谷巫婆子面色微变,她如果不放开五指的话,其势得伤在无名氏掌下。因此迫得掌指一松,向横跃开一步。

无名氏左手仍然向巫婆子发招攻袭,右手却向修心道人拍去。

巫婆子被他迫开一步,满腔怒火,这时也举掌猛劈。

两股强劲绝世的掌力一触之下,发出“砰”的一声,登时烈风旋卷。房门上的修心道人一半是退闪无名氏的掌招,一半是被这一连烈风所迫,一连退了两步之多。

无名氏身形一晃,抢入房内。他的身法快极,宛如闪电般从修心道人身畔掠过。

修心道人急急发招阻拦时,恰好碰上随后冲入的巫婆子,无意之中,又把这个老妇挡住。

房门口“唰”地落下一人,却是那神指丁岚,只听他沉声道:“道士不用慌张,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话声中伸指疾戳,手法阴狠迅快。

巫婆子哼了一声,回手猛抓,口中厉声道:“原来又是你这厮……”

神指丁岚冷冷笑道:“巫婆子名不虚传,刚才我与你动手之际,一言不发,所以你认不出我的口音。但我招数一发,你看也不看,就知是我。”他口中说话时,双手丝毫不显迟滞,凶猛地向巫婆子背后夹攻上去。

巫婆子武功虽高,可是她吃亏在心神不定。原来她此刻既想转身用心对付神指丁岚,把他当场击毙,以泄心中之愤。却又不想放弃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闯入房内,杀死那凌玉姬。

这个老婆子目下已猜出那个武功奇高的美少年,大约就是她一心一意想找到的无名氏,因此如若被他救下凌玉姬,打后面逃跑,那时即使能够杀死神指丁岚及修心道人,也难泄心头之恨。

她这一委决不下,正好便宜了神指丁岚,趁机使出全身绝艺,抢制了先机,暂时困住对方。

无名氏冲入房门之后,只见还有内间。他一晃身已闪入内房,放目一瞥,房中有具十字形的木架,架上锁住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她的面庞仍然蒙住白色丝巾,秋波一转,见到来人竟是无名氏,不由大大愣住。

无名氏冷漠地望着她,那种神情,好像没有救她的意思。

她那对澄如秋水般的美眸中,突然流露出惊慌的光芒。

无名氏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怕我不肯救你,如果你是我的话,那就用不着害怕了。”

凌玉姬眼中惊慌之色忽然敛去,低低叹一声,道:“你不救我的话,我马上就会死在那个巫婆子手中。”

无名氏点点头,道:“你的话本来不错,可是如果她早知道我不救你的话,她就不会用尽气力,想冲入来取你性命了。”

凌玉姬举目向外面望去,只见那神指丁岚已渐渐控制不住局势,全靠修心道人偶然发出的神奇招数,迫得巫婆子不能回手自保的话,丁岚这时准被巫婆子迫开。

她惋然微笑一下,道:“那么你就走吧,其实那巫婆子就算想亲手杀死我,也办不到……”

无名氏迅速地把她的话寻思一下,登时已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可以用毒针自杀,所以对方无法杀死她。这种形势之下,他觉得纵然对这个女子极是不满,却也不得不先把她救下来再说。

当下更不多言,举手揪住木架上的铁链,运力一拔,首先把她左手的束缚除去。

接着又迅快地把她右手及颈上的铁链扯开,只剩下双足足踝上的铁链,还未拔掉。

凌玉姬突然倒在他的怀中,抽抽咽咽地哭泣起来。

无名氏双手搂住她的娇躯之际,心中涌起一阵激动的情绪,一时竟忘记赶快把她脚下的铁链弄掉。

外面的巫婆子一面动手,一面注意房内光景,正好瞧见那对少年男女拥抱在一起。

她生似受到极大的刺激一般,厉啸一声,运聚起全身功力,猛然向背后的神指丁岚击去。

神指丁岚封架之下竟被她强劲绝伦的内力震开四五步之远,体内真气波荡甚剧。他大吃一惊,急急运功调息,缓住体内这一阵波荡。接着迅即纵起,跃上屋背,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巫婆子一招震退扎手强敌,转回掌势,全力向修心道人猛劈疾抓。

她掌指之上内力沉重如山,修心道人支撑了这一会工夫,早已力竭,登时招架不住,踉跄直退。

巫婆子抢入房门之内,不暇击毙这个可恨的道士,仅仅随手猛劈,又把他震得斜退数步。

无名氏被这一阵猛恶搏斗之声惊醒,回头一看,恰巧见到巫婆子迎面扑到。

只见这位老婆子面容清癯,双颧甚高,满面笼罩住凶狠杀气。那一双瘦长的手上,留着长约五寸的指甲,颜色青紫,一望而知蕴有稀世剧毒。

他已无暇把凌玉姬脚上束缚解除,急忙推开她的娇躯,转身发招,迎击上去。

那恶石谷巫婆子双爪齐飞,骏发踔厉,宛如狂风骤雨,内力之强,招数之毒,武林中委实罕睹。

无名氏不似对方存有拚命之心,是以一上手就被对方这等凶狠打法迫得连退两步。

凌玉姬骇得急急把美眸闭上,不敢观看,可是又忍不住不看,便又睁眼。

无名氏宁神定气,提聚起全身功力,对付这个平生第一遭碰上的扎手强敌。他的手法全部是帝疆四绝之一的凌波父得意绝艺十二散手以及修罗七诀,奇奥之极,加上在天龙寺石墩上刻着达摩嫡传的武功图解,他也参悟出其中三图,这时分由双手施展出来,宛如水逝云卷,风驰电掣,眨眼之间,已自稳住局势。

要知无名氏一身内功乃是传自凌波父本人,上文曾经提过,这一套内功心法,乃是凌波父最近方始参悟,当时特地传授于他,要他转而传授给他一个最亲爱之人。

无名氏无意之中得到当代奇人的心法嫡传,他本人天资极高,加以数年以内,每逢心中那阵莫名其妙的痛苦泛升起来时,就运起内功,进入忘我之境,借此减轻心中痛苦,三年以来,根基扎得深厚无比。

往昔他与别人动手时,因一来经验缺乏,二来十二散手只学得六招,并且不算精熟,所以威力有限。但自从天龙寺一番经历之后,同时又参悟出达摩心法之图解。再加上不久以前和灵隐山人、蓝岳等八九名高手的一场剧战,动手相搏的经验已经足够应用。这时施展开全身绝艺,那恶石谷巫婆子竟无法再把他迫退一步。

两人迅快地互拆了十余招,恶石谷巫婆子心中越发惊凛,暗自忖道:“这厮内功修为之深厚,居然不下于我老婆子逾一甲子的苦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再说他有时使出帝疆绝艺,我老婆子还认得出来,但有时使出的招式,表面上方正简朴,其实暗蕴追魂夺命的威力,看来看去,都不像是帝疆绝艺,此人今日如果不除,我老婆子再活一百年也别想报得夺我爱马之恨。”

凌玉姬忽然柔声道:“这老婆子眼珠乱转,一定是在思量毒计阴谋,夫君可要多加小心……”

她这一声“夫君”,把无名氏听得心头大震,情绪波动,手法为之一滞。

谁知巫婆子却没趁机扑攻进来,反而不知怎地,露出一点破绽。

无名氏熟习修罗七诀,擅长借势伤敌。对方才一露出破绽,他的掌势便如水银泻地,破隙而入。铁掌到处,拍在巫婆子胸口大穴之上。

巫婆子哼了一声,摔开数尺,但却不曾立刻死去,犹自在地上蠕蠕而动。

凌玉姬眼看这等惨状,不由得芳心大震,急急把眼光移开。原来她心肠最是慈悲良善,巫婆子虽是想杀害于她的人,却也不忍目击这老妇惨死。

无名氏心中震动的情绪尚未平复,但他懒得理会,转身先把凌玉姬足踝上的铁链去掉,抬头一看,只见她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极力避开地上兀自蠕动的人。

这一来使他禁不住记起当日在绝壑天牢中被东海狂人栾洛困住时的情景,也溯忆起其时那一段温馨美妙的时光。

他心中突然泛起一种软软的感觉,转身走到巫婆子身边,弯腰伸手,打算把巫婆子的尸体搬出外面。

无名氏双手刚一搭在巫婆子双肩之上,那个老妇人半瞑的眼睛陡然睁开,射出凶恶狠毒的光芒。

无名氏心中陡然一凛,膝盖弯处,压住巫婆子小肚上面。

就在他心头一凛之际,巫婆子十只尖利的指甲已经分别抓住他双腕脉穴之上。

凌玉姬等了片刻,听不到一点声息,忍不住转眼瞥去,只见无名氏俯低身躯,双手按在巫婆子双肩上,右膝膝盖压住巫婆子的小肚,动也不动。

她走过去,柔声道:“你怎么啦!”

无名氏摇一摇头,数点汗珠飞起溅落地上。

巫婆子也是双唇紧闭,目射凶光,凝瞪着上面那张俊美白皙的脸庞。

凌玉姬细细一看,不由得骇得那颗芳心一阵狂跳,几乎跳出口腔外。

原来无名氏的右膝已运足内家真力压在巫婆子小肚的死穴上,只要发力一顶,对方立时气绝毙命。可是巫婆子喂毒十爪也紧紧扣住无名氏的腕脉,她也是只须双爪运力一扣,不但足以抓住无名氏腕上皮肤,剧毒侵入他体内,同时爪上内力一发,也足以闭塞经脉,使他无能运气抗毒,如此片刻间便将中毒身死。

这两人都是处于举手间即可杀死对方,但同时亦将死在对方手底的紧张形势之下,因此饶他双方均是不把性命放在心上之人,却都感到万分紧张,冷汗不断沁出。

凌玉姬骇得面色苍白,几乎昏倒在地上。惊惶中举目一瞥,外面杳无人迹,那修心道人大概是因见无名氏足可抵挡住那恶石谷巫婆子,所以趁机逃走,以免被老观主来到时处死。

她一看不但没有了外援,更深恐那冷酷多诈的老道人忽然现身,那时这两人无法分开,首先遭难的,反倒会是她本人。

危急之下,突然涌起一股勇气,当下走近无名氏身边,柔声道:“你们都不要用力,闹得两败俱伤。我只想请问大婶何以要取我们夫妇性命?”

恶石谷巫婆子双眉一皱,缓缓道:“你叫老身什么?”

凌玉姬道:“我叫你大婶,难道错了么?”

巫婆子哼一声,面上神色可看不出是喜是怪。

无名氏渐渐缓过气力,也能够开口说话,当下道:“她恨我替欧阳老前辈做主,夺走了她那匹火龙驹,所以用你为饵,诱我入网。”

凌玉姬微微一笑,生似心中已有主意,显得动人异常。

却听巫婆子冷冷道:“本来我非杀你们两个不可,但目下我杀死无名氏之后,不再杀你……”

她的话乃是对凌玉姬而发,凌玉姬生恐无名氏一答话,把巫婆子激怒,闹个同归于尽。赶快道:“谢谢大婶美意,由此看来,大婶也是个极有人情味的人,夫君你实在不该夺去她的火龙驹。”

她忽地楞一下,似是想起什么事,接着道:“但我记得那火龙驹是蓝岳向你借来的,蓝岳他一直与我夫君作对,因此我夫君把火龙驹夺走,自然是情理中之事。”

无名氏一听到她提起蓝岳,心头就冒起熊熊妒火,冷哼一声。

巫婆子厉声道:“不对,无名氏明知此驹乃是我老婆子相依为命的老伴,却硬生生夺走,把事情揽在头上,我可有冤枉无名氏你么?”

无名氏道:“没有,不过那火龙驹原本是欧阳老前辈的宠物,欧阳老前辈自从失去爱马之后,孤寂了一辈子。当时我想你既然夺人之爱,那我也不妨让你尝一尝寂寞孤独的滋味。”

巫婆子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反驳回答,呆了一呆,喃喃道:“他有千百匹名驹良马,怎会孤独?”

无名氏道:“欧阳老前辈虽是爱马成痴,但自从失去火龙驹之后,就抛弃了所有的名驹。你要知道,凡是真心钟爱之物,决不能用别的代替。”

巫婆子默然不语,过了一阵,喃喃道:“真心钟爱之物,果真不能用别的代替么?”

凌玉姬插口道:“你们一齐把手放了,慢慢再说好不好?”

无名氏听到她的声音,突泛起一阵刻骨憎恨,登时粗暴地道:“用不着你管,走开……”

凌玉姬怔一下,道:“你怎么啦?”她本来要接着告诉地上的两人说,那玉虚观观主久久不露面,一定是想等他们拚个同归于尽。如果她一点破,巫婆子一定肯放手起身。谁知无名氏妒恨攻心,粗暴地斥她走开,使得她忘了指出玉虚观观主的阴谋。

巫婆子也感到十分诧异,但同时也泛起一阵狂怒,厉声道:“无名氏,你敢对妻子这样,我老婆子先跟你拼啦!”

无名氏粗暴如故地斥道:“不干你事,要拼就拼,谁怕死不成?”

这两人话已说僵,眼看双方剑张弩拔,一触即发。忽地外间传来一点低微异声。这一点声息传入这两名高手耳中,登时听出乃是有人迅急扑入来,陡然在半途停住身形的声响。

无名氏厉声道:“把你的帮手都叫入来,我无名氏谁都不怕……”

巫婆子长眉一皱,还未答话。凌玉姬在一旁道:“那老道人才不进来呢,他正想你们拚个同归于尽之后,好迫我传他武功。”

巫婆子无名氏都怔一下,倏地一团青影电急扑入房来,挟着一道森森青光,直向无名氏后背急落。

无名氏疾忙滚倒,双手一用力,反把巫婆子举起来挡在上面。

那道青色的人影一剑落空,倏忽又起,剑光如冷电掣空,微一闪动,再向两人卷去。这一剑去势毒辣,把地上两人都罩住在森寒光华之中。

凌玉姬骇得尖叫一声,双眸一闭,不忍观看。

地上的两人全是当代一流高手,早在那道剑光复现之际,就看出剑势来路。不约而同地互相借力疾翻开去,是以抢先一线之机,脱出剑光威力范围。

这时他们仍然互不松手,生恐先放手时被对方乘机震死。

那道剑光乍落又起,这时看得清楚,只见一个陷鼻缺唇,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丑恶道士,手掣长剑,再次向地上两人攻去。

那房中地方有限,无名氏和巫婆子已滚到墙边,仍然是巫婆子在上面首当其冲。

巫婆子更不寻思,右手锋利如刀的指甲轻巧一挑,已划破无名氏腕上皮肤,顺势放松向那道士击去。

无名氏但觉腕上微疼,不暇理会那丑恶道士,先转目瞧着手腕,只见上面留下一点乌紫痕迹。

他心中顿时大怒,一面运足内功护住另一只手的腕脉,一面运聚功力,膝头向上一撞。

巫婆子被他膝盖撞了一下,身躯陡地掀飞数尺,口中哼了一声,一听而知受伤不轻。

她正运功迫解那道士剑势,是以另一只手虽是抓住无名氏腕脉,急切间用不上全力,竟被无名氏一下子挣脱。

这巫婆子的武功毒辣阴狠异常,是以招数一发,就把那青衣道士剑势挡了一下。

无名氏跃起身,使出一身绝学,向那青衣道士凌厉扑及,转眼间就把那道人笼罩在掌影之内。

巫婆子仰卧地上,喘息连声,这时她内脏受伤,一身真力已用不上来,是以无法起身。

凌玉姬见到两人分开,虽然巫婆子已伤,却也暗暗欣慰,连忙贴着墙壁走过去,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巫婆子口中。

巫婆子见到她时,眼中凶光暴射,但真气接续不上,全身动弹不得,是以凌玉姬把丹药塞入她口中时,她也无法拒绝。

无名氏虽是以全力困住那青衣道士,但仍然见到凌玉姬的举动,厉声道:“我手腕被她毒爪抓破,剧毒已侵入体内,你还救她干什么?”

凌玉姬惊得呆了,低头看时,只见巫婆子眼中凶光已敛,一时恻不透她是因为自己赠药救命之恩而收起仇心,抑是忙于调运真气才敛去眼中的凶光?

那青衣丑道磔磔大笑,声若枭鸣,接着道:“无名氏你还不赶紧运功御毒,再耽延片刻,大罗神仙也难以挽救你所中的剧毒。”

无名氏听了这话,心中微动,掌势不觉略滞。那青衣丑道手中长剑蓦地一紧,使出一路精奇剑法,隐隐有风之声,反而抢制了先机,把无名氏罩在剑影之中。

凌玉姬空自着急焦焚,却又无从加以援手,心念一转,蹲在那巫婆子身边。

巫婆子森然投她一瞥,缓缓道:“你可是觉得后悔,想取我性命?”

凌玉姬举起玉掌,按在她胸前“紫宫穴”上。巫婆子面色一沉,难看无比。但眨眼间巫婆子双眉大展,眼睛半瞑。

原来凌玉姬此刻正以本身内力,从巫婆子身上大穴攻入,助她复原。凌玉姬她不但练过内功,还精通医道,是以疗伤手法端视伤势如何而变化运用,比起一般武家派秘传的内功疗伤那种呆板手法,自然更具神效。

无名氏激战了二十余招,果然感到右手微微麻痹正是毒发之象。

他心神一分,加以右手转动欠灵,又处在被动之势,顿时更见危殆。

那青衣道士一张丑恶的面上,露出狞恶笑容,同时嘿嘿连声冷笑。手中那柄长剑,招数越发恶毒狠辣。

无名氏手臂上的麻痹已蔓延到肩头,心中大为惊凛。要知以他目下一身功力,偶然让武林好手打中之几拳,也挺得住。可是此刻仅仅被巫婆子抓破了一点皮肤,便抵御不住她甲上剧毒。

青衣道士趁他心神不定之时,“唰唰唰”连劈数剑,光华大盛,其中一剑几乎刺中无名氏肋下要穴。

无名氏内外交迫,无力再支撑下去,心中长叹一声,陡然想起唐人所作“力尽关山未解围”的诗句,但觉此刻情影宛似,一阵黯然。

那青衣道士眼看快要得手,忽然间收回长剑,头也不回,快逾闪电般跃出房外,眨眼失去踪影。

无名氏愣了一下,猛然身后有点声息,回头一看,只见巫婆子站在身后五尺以内,眼中精光闪射,身上内伤生似业已痊愈。

目光移过去一点,只见凌玉姬蹲在地上,不住地轻轻喘息。

巫婆子冷森森道:“我看你已被剧毒侵到肩,尚可自行运功闭住‘天池’及‘缺盆’两穴。”

无名氏不暇多想,赶紧运功闭住那两处穴道,但这一来,整条右臂已无法动弹。

巫婆子又道:“可笑那玉虚观天枭子一见老婆子起身,动作毫无迟滞之象,以为我业已完全复原,生怕死在老婆子一双毒爪之下,赶紧逃走。其实老婆子只恢复六七成功力,绝难取他性命。”

无名氏见她没有向自己动手之意,自然不去惹她,双肩一轩,道:“那厮原来叫做天枭子,总有一天撞在我手中,要他好看。那厮面貌实在丑怪的可怕,怪不得他早先一直不肯转面对人!”

巫婆子哂道:“你懂的什么,先说他的面貌,原本就丑陋惊人,加上昔年与吕飞一战,被吕飞一掌打得鼻塌嘴歪,面皮皆裂,治好之后,更加丑陋。但面目丑陋与他不转身向人却没有多大关系,听你这么说来,你一定曾经与他动过手,而他当时面壁而坐,一直没有转头过来,是也不是?”无名氏点点头。

巫婆子接着道:“其实他是练了一种特别的借力工夫,必须面壁盘坐,方始能把敌人击来的力量全部反震回去。因此敌人武功越高,所遇上的反震潜力更强。总难越雷池一步……”

无名氏恍然道:“原来如此,当时我真被他唬住啦!”

巫婆子又说道:“他这套功夫是在吕飞击败他之后,回观诈死,日日面壁自创出来,用来对付那些日夕想暗算他的道侣门人,正好合适……”

凌玉姬在那边深深呼吸几下,巫婆子转眼望去,只见她已缓缓起立。

巫婆子冷冷道:“你于我虽有救命之恩,但我老婆子不但不杀死无名氏,还传他闭穴抑毒秘法,保住一条性命,再加上以前那一段过节,从此不提,总算偿还对我的恩德……”

无名氏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巫婆子又接着道:“不过无名氏只能活上十天,除非在这十天之内,老婆子擒捉住蓝岳,或者是你们代我把蓝岳杀死,老婆子自会将解药送到。”

无名氏虽然感到她的话奇怪的很,但他心中忽然涌起淡漠的情绪,便懒的开口。

凌玉姬却接口道:“如果蓝岳死了,到何处给大婶你送信?”

老婆子一面走出去,一面应道:“老婆子这十日之内,不离洛阳,你们送信的话,可到广源镖局去说一声,自然会传到我耳中。”

转瞬间房中只剩下无名氏和凌玉姬两人,凌玉姬走到无名氏身边,轻轻道:“你觉得怎样了?”

无名氏低哼一声,淡淡一笑。

凌玉姬对他清楚的很,知道又犯了老病,当下柔声道:“我们且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也待我替你看看伤势,也许不必去求巫婆子。”

无名氏淡然一笑,道:“我没有时间休息。”

凌玉姬讶道:“你有什么事?”

无名氏道:“我要去找蓝岳拚个生死,如果我赢了他,就可找巫婆子要解药。如果死在他手上,那就不必找寻解药,你也解决了难题!”

凌玉姬讶道:“我有什么难题与你之死有关?”

无名氏心中道:“她以为我仍未知道她的全貌已被蓝岳看过之事!照她自己的规矩,凡是看过全貌的男人必须杀死,只有她的丈夫除外。”

凌玉姬见他沉吟不语,心中也满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面慈心软的女孩子,犹疑了一下,便挨近他身躯,一面查看他左手上的毒伤,一面柔声道:“我没有什么难题,你如果真心喜欢那位夏雪姑娘,那就等到把毒伤治好之后,再去找她。”

无名氏淡然轻哂,并不辩驳,心中却暗暗道:“你的问题多着那,除蓝岳之外,还有一事就是早先那恶道提起说是验过是处子之身,这件事真使我想不透你怎能忍受的住。”

他听见她低低叹息之声,低头看时,只见她美眸中一片幽怨。

他陡地记起那位埋骨黄山的凌波父,今晚他前来此地,并非单为了营救她出困,主要先把这个恶耗告诉她,以免她到处流浪,找寻她的父亲。

可是蓦然间却替她感到难过,因为他知道凌玉姬除去父亲之外,就没有一个亲人,此刻已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险恶的世上,当下渐渐浮起同情和怜悯之感。

凌玉姬那里晓得这位名份上的丈夫,心情有这许多变化。她细细查看过他所中的剧毒,盘算了一会,道:“假使你不坚持要走开的话,我便和你找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然后替你放血清毒,倘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很快就医得好。”

无名氏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的问题,我即使死了,只不过像蚂蚁一样,无足轻重。”

凌玉姬迷惑地望住他,道:“但你在别人心中并不像蚂蚁那样贱……我宁愿代替你死,不知你相信不相信?”

无名氏不肯直接答复,道:“我活着有什么用呢?”

凌玉姬道:“你的武功一日千里,目下已经能与天下最难惹的三个人并驾齐驱,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和帝疆四绝一争雄长。”

无名氏长眉一皱,觉得难以决定是否立刻把她父亲已经去世之事告诉她。他身受凌波父救命之恩,并且传授他最深奥神妙的内功心法,因此才有今日的成就。此恩此德,绝难抹煞。因此如果凌玉姬真是他的女儿的话,他可以为她做点事,借此报答。

凌玉姬揪住他的右手,道:“走吧,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

无名氏耸肩道:“眼下洛阳城内的武林高手云集蚁聚,我又没有朋友,住客店更不妥当,何处是安全之地?”

凌玉姬也没有熟悉的人,只好默然望住他。

无名氏寻思了一阵,道:“你跟我来。”

他当先向房外走,外面阒静无人,但他们可不敢冒险打正门离开。且喜无名氏虽是一只手臂麻木不仁,但一身功夫仍在,于是用右手抱住凌玉姬,跃上屋顶,奔到街上。

这时已是四五更之间,街上没有丝毫人影,无名氏抱住凌玉姬迅快向城北奔去,不久,已到了一座镖局门口。

凌玉姬吃惊地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可是巫婆子所说的广源镖局?”

无名氏摇摇头,临到切近,凌玉姬才看清楚那是运通镖局。

他逾墙跃了进去,闪到最后的一进,找了一会,突然闯入一间上房之内。

他来运通镖局就是要找唯一有点交情的胡局主胡冠章。不过他却不晓得胡冠章住在那个房间,找了好一阵,发觉这间上房最是宽大华美,便闯了入去。

无名氏先把凌玉姬放下,伸手挑亮油灯。内间已发出些微声响。

无名氏低声道:“胡局主在不在?我是无名氏。”

内间一条人影闪出来,正是那胡冠章。他一见到无名氏,喜得跪下拜谢。

无名氏连忙拉起他,道:“我一只手已被巫婆子毒爪所伤,现在急于觅地医疗,因此想到胡兄也许有法子可想。”

凌玉姬盈盈走上来,无名氏只好替他们介绍,先说了胡冠章的姓名身份,继即向胡冠章道:“这是贱内。”话声微顿,接着道:“她就是最近颇有名气的凌玉姬。”

胡冠章连忙行礼,说了好多仰慕之言。旋即引领他们,从后门出去,左旋右转,走入一座花园内。

那座花园占地颇大,内有假山流水,影色幽雅。胡冠章指住侧面一幢小楼,道:“本宅主人就是洛阳聚珍庄金老板,他与在下私交甚笃,是以得知这座小楼无人居住。”

他提起聚珍庄金老时,虽然发觉无名氏眼露光芒,却没有十分注意。“贤伉俪且在此处暂候顷刻,在下这就去与金兄讲一声。”

无名氏当然认识金老板,而且明知天下武林高手都在查追的颜家失宝“千里眼”及解谜之钥“玉猫”均在金老板手中。他原想离开此地,可是一则天已近晓,时间无多。二则此举也许会惹起胡冠章疑心,反而泄漏了这个武林大秘密。

凌玉姬低低道:“啊,那幢小楼看来美极了,白天想必更饶佳趣……”

无名氏心意一决,当下道:“如此有劳胡局主了,不过那金老板虽是生意之人,却也不必向他提及我们的姓名来历,胡局主可办的到?”

胡冠章一拍胸膛,道:“这点小事,自然办的到啦!”

胡冠章去了一会,就转回来,手中提了一串钥匙,交给无名氏,道:“两位先上楼去,在下赶紧趁天色未明,亲自去弄些食物清水来,夫人如有特别之需,请吩咐下来,一并办好。”

凌玉姬平生第一次被人叫做“夫人”,心中喜悦之极,道:“岂敢当得吩咐两字,就请局主带个小火炉及木炭来,以备疗伤之用。”

胡冠章急急去了,凌玉姬偎着无名氏向小楼走去,道:“我心中快乐极了,你可知道?”

无名氏淡淡一笑,道:“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快乐?”

凌玉姬轻轻道:“第一是你向别人家承认了我们的关系,我时时怀疑你到底肯不肯将我认作妻子,使我烦恼非常,但以后我用不着再想这恼人的事啦!”

无名氏道:“第二件呢?”他的话声中一片淡漠,纯是敷衍口吻。

凌玉姬却不介意,按着道:“第二是那位胡局主称我为夫人,这是我平生第一遭被人称为夫人,心中觉得又陌生又高兴。”

无名氏只“哦”了一声,两人走了几步,就踏入院子之内从大厅后面登楼。

他们在房间内先把窗帘门帘放下才点上灯,只见房内打扫收拾的十分干净,不似无人居的样子。他们只休息了片刻,胡冠章已带了许多东西来到,放下之后,便匆匆告辞走了。

凌玉姬欢愉地在房中走来走去,过了好一会,才坐在无名氏身边的床沿上,道:“假如这时就是我们的家,我已经十分满足啦!”

无名氏想了一想,道:“那么你还要不要找你父亲?”

凌玉姬怔一下,随即道:“我不知道,也许我应该回去一趟,设法留下消息,好教他老人家知道……”

无名氏脑海中想起那位已死的老人,不禁对凌玉姬深深同情怜悯起来。暗自忖道:“照这种情形看来,我应该和她在一起,那就不必告诉她那个恶耗。至于蓝岳看过她的全貌及天枭子验过她是处子之身之事,我也忍受下来就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一想到蓝岳和天枭子两人,心中就禁不住焚起怒火恨焰。

凌玉姬注意地望住他,见他沉思之际面上的表情忽而坚毅,忽而凶暴,使她甚是迷惑不解。

她轻轻道:“你忘不掉夏雪么?”声音温柔异常,竟不敢流出丝毫妒嫉不满的意思。

无名氏没有回答,她幽幽叹口气,道:“那一天在天龙古寺门口见到你们时,竟是那么亲热,而你未这样对待过我呢……”

她把面上纱巾揭下,露出美艳绝伦的面庞,无名氏看她一眼之后,便移不开眼光。

凌玉姬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含羞一笑,道:“我可是和以前不同么?”

无名氏想起天枭子,忍不住冲口道:“当然不同,你已改变了很多……”

凌玉姬讶然睁大美眸,道:“什么地方改变了?”

她的一频一笑,举手投足,都美到极点,但她越是美丽动人,无名氏就越发难以遏抑心中的妒恨。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淡淡道:“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的缘故吧,我也说不出。”

凌玉姬展颜微笑,接着铺被迭枕,体贴地要他躺下,她自己也躺在他身边,亲昵地挨在一起。

阵阵香气扑入无名氏鼻中,加上娇软的躯体,使他暗暗激动起来,顿时忘记了一切令人心烦意乱的事。

也不知几时,这一对仍然是名份上的夫妻双双入睡,直到中午时分才醒过来。

凌玉姬从胡冠章带来的一大堆东西中,虽然找到面巾等物,便湿点清水,替无名氏擦脸,接着弄点食物,权作早餐。

她服侍得极为体贴周到,神采焕发,眉梢眼孕含着春色喜意,无名氏本来想冷冷对她,后来忽然想到自己不过活上十日,现在只有九日光景,何不索性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这短短的光阴,于是不但一切由得她去管,也不向她浇冷水。

很快又过了两日,两人在闲谈之中,把各自的遭遇都说出来,因此凌玉姬才了解无名氏其实没有爱上夏雪。不过她却没有对无名氏提及蓝岳见过她全貌及怎生查验她乃是处子之事。

无名氏也不触这两个足以令他们破裂的问题,这时他已深深缮恋于无限温馨之中,这种温馨由于仅仅是精神上的契合和满足,更加令人感到回肠荡气,铭心刻骨。

到了第五日的早晨,凌玉姬动手去生火炉,正在引火之时,无名氏把她唤到身边,道:“你生这个火炉,可是要为我放血驱毒?”

凌玉姬道:“正是,我会先用金针刺穴手法,使你丝毫不觉得痛苦……”

无名氏道:“你可有把握,要多久时间?”

凌玉姬道:“放血驱毒之法一定奏效,但放血之后,仍有余毒附在骨上,那时就要看我父亲的干清涤毒丹能不能清除余毒了。至于放血驱毒之法,大约需要一昼夜之久。”

无名氏迷惑地道:“你爹的干清涤毒丹的神效我已见识过,的确十分高明,何以你早不取出试一试?再者你说放血驱毒之法一定有效,只怕余毒附骨,假如干清涤毒丹解不去余毒,又会怎样?”

凌玉姬道:“干清涤毒丹虽然可解千毒,可是对这种专门淬炼的毒爪就没有把握了。假如贸然而试,此药服下之后,就算解不了毒,也能遏制一时,其时表面上似是把毒解掉,其实却潜布全身经脉之内,等到发觉不妥时已没法解救,所以要先用放血驱毒之法。”

无名氏点点头,道:“我懂了,你是先用这放血驱毒之法,保住我一条性命,然后再设法消解余毒。假使干清涤毒丹无效的话,我仍不至于中毒而亡。此意本来甚佳,但倘若灵药无功的话,余毒难除,却有何后果?”

凌玉姬道:“那样的话,你就无法施展武功,变为普通的人一般。最多也不过每年要在床上瘫卧上三数十日而已。”

无名氏微笑道:“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我却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以我这样一个家无恒产,居无定所之人。如若每年要瘫卧床上三数十日,这些日子不知在何处度过才好,即使有个容身之所,只怕到头来仍得饥饿而死。”

他虽然微笑地说着,但话中之意,却蕴含无尽凄凉辛酸。大凡流浪天涯的人,最怕的就是病倒床上,其时贫乏迫人而来,加上无人照拂,潦倒凄凉,莫过于此。

凌玉姬不知不觉流出两行珠泪,满面幽伶之色,另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你何必这样说呢,难道我还会离开你么?”

无名氏淡淡道:“话不是这样说,假使我要靠你养活的话,我宁可不活……”

他淡然一笑,又着道:“再说你身为女子,有什么法子可以挣钱来养活?”

凌玉姬哑口无言,失神地望住无名氏。

无名氏叹口气,道:“假定我愿意任你摆布,也肯被你养活,然而我一旦肯活下去的话,就是个自尊心极强之人,以后的岁月中,我一定变得脾气极坏,专找麻烦,试问你可能忍受得住这种折磨?纵使能够,但忍受得多久?”

难题像波浪般一个个冲涌而至,千古以来,最难解的还是人生之谜。

凌玉姬缓缓道:“这一点倒不须考虑,一个人最多不过活上一百岁,我这一辈子都会像现在一样侍奉你,决不后悔,可是,要我挣钱养家,这问题却不易解决。谁肯用一个面上永远用纱巾遮住的女人?”

无名氏心中泛起一阵难过之感,只因他一方面深深为凌玉姬这种舍己的爱情而感动。但另一方面,提起丝巾遮面,他就想起蓝岳。这两个对立不相容的情绪激起心中阵阵波澜。

凌玉姬发觉他面色很坏,便安慰他地笑一笑,道:“这些事到时自能解决,现在动手解毒要紧。”

无名氏摇头道:“不行!你把干清涤毒丹给我试一试,若是把毒解掉,自无话说。如若不然,我尚可趁这三数日时间,找蓝岳一拼。”

凌玉姬再三劝他都不能摇动他的决定,当下只好取出灵丹,给他服下三颗之多。

无名氏服药之后,便打坐运功。凌玉姬自个儿凝伫窗前,心绪紊乱之极,想了许多,决定亲自离开此处,设法召集瑛姑、楚南宫那一干高手,查出蓝岳下落,把他生擒或杀死,送给巫婆子换取解药。

中午时分,无名氏回醒过来。凌玉姬服侍他吃点东西,然后由无名氏自己解开闭住的穴道。凌玉姬伸出纤纤玉指,替他细按脉息。

良久之后,她困惑地移开手指,道:“你的脉息中既查不出剧毒是否尚留体内,又不似已经痊愈,真教人疑虑难安。”

无名氏欠伸一下,道:“我觉得百脉通畅,全身舒适无比,大概已经好了……”

凌玉姬摇头道:“你之脉偶有失调之象,证明还有点不妥,决不能粗心认为剧毒已解。据我所知,你必须再度运功调息,瞑目打坐,一直坐到明日早晨,那时如果剧毒未解,便可从脉息中查出,如此做法还有一个好处,便是纵使查出剧毒未解,但经过你以上乘内功运行真气之后,毒性可以延缓发作,说不定可多活半个月……”

无名氏道:“既然如此,我再运功打坐便是……”

当他瞑目入定之际,凌玉姬留下一个纸条,说明她要趁他入定未醒这几个时辰工夫,设法找到蓝岳,擒杀后送给巫婆子换取解药。纸条上还说明从他脉息中显示的迹象看来,似乎那干清涤毒丹没有克解的功效。

她悄悄走出那幢小楼,一直向园门走去,到了门边,才发觉园门已锁,无法出去。

她虽是练过内功,身轻脚健,但从未学过腾纵之术,所以不能从墙上翻出去,只好转身向前面那座宅院走去。

穿过花园,踏入一个月洞门,然后沿着走廊向前面急行。这道走廊尽处就是一座跨院,她已无法选择,只好笔直踏入跨院。

院内正面有座花厅,她踏入院子时,恰好见到有条人影走进厅侧的房间内。

她庆幸地赶紧向前走去,目光无意中掠过厅中的柴檀木圆桌上,忽然发现一只白玉猫,眼中碧光闪耀,乍看几疑是活猫。

玉猫旁边竖立着一根精光耀目的钢管,大约有五六寸长。

她大吃一惊,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暗自忖道:“这只玉猫分是爹爹以前说过关于财神钱干所设的‘千古之谜’的解谜之钥。这还罢了,但旁边那钢管,无疑就是武林最近闹得天翻地覆,人人欲得而甘心的颜家失宝‘千里眼’,怎的两件希世之宝,都在此地出现?”

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她已忘了顾忌,举步走上厅上,伸手拿起那根钢管,凑在眼中一看。远处的屋顶忽然移到眼前,不但屋瓦都显现得清清楚,连上面的砂石小洞都秋毫毕现。

她兴奋地放下,目光一转,只见厢房门口已出现一人,正在凝目看她。

凌玉姬吃惊地退了一步,却见那人眼中射出严厉的光芒。

那人身躯肥胖,眉目间一片精明干练之色。这时急速地走上来,沉声道:“站住,你是谁?”

凌玉姬讷讷道:“我……我姓凌……”

那胖子冲到她身边,伸手把那具千里眼抢回去,道:“这是我藏物之地,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你怎会跑进此处?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么?”

凌玉姬道:“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胖子瞇起眼睛,把她看了一阵,道:“我好像未见过你,你把丝巾拿开!”

凌玉姬不觉退了一步,道:“不,不……”一面伸手按住那条白丝巾。

胖子道:“你以为蒙住面做贼就行么?人家还是查得出来的呀!快把丝巾拿开!”

凌玉姬心知这胖子必是本宅主人,也就是杜镇国的好朋友,因此她绝对不能把他杀死,可是如果拿开丝巾的话,又非杀死他不可。

胖子那里晓得这一条丝巾竟关系到他的性命,见她仍然不肯,怒形于色,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喊人来把你绑起。”

他故意停一停,察看她眼中神色。要知这胖子正是聚珍庄的金老板,乃是商场老手,最擅长察言鉴色的功夫。当时就被他看透凌玉姬果然害怕这一着,便接着道:“你可知道门外有七八个家人把守住?我只要叫喊一声,你插翅也跑不掉。”

凌玉姬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果然不敢动念逃跑。美眸连转,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纵然只剩下眉眼在丝巾之外,仍然极为美丽动人,尤其那双剪水秋瞳,竟能把她心中的情绪表露无遗。

胖子见她急得想哭,无端端感到心软,当下放缓了面色,道:“好吧,我暂时不叫人来绑你。”

凌玉姬连忙敛衽道:“多谢老板!”

金老板道:“你知道我是谁并不足异,倒是你究竟从何而来?打什么主意?为何不敢解下丝巾?你把道理说一说,也许我就放你走。”

凌玉姬想了一会,本来她说出是胡冠章带来的人便可没事。但无名氏昨日还谆谆嘱咐她到外面不准泄漏曾经在金老板家中呆过之事,或者无意碰上金老板的家人,也绝不能说出身份来历。言犹在耳,她可真不敢违背他的嘱咐。因此想来想去,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急得冷汗直冒,唯恐这位金老板一生气,命人把她绑起来,并且来揭她面上丝巾,那就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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