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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他顿一下,正要开口,冷清影欻然欺身扑到他身边,匕首疾如闪电般划他面门。水狼贾胜侧身急闪,陡觉胁下一麻,顿时滚跌地上。

冷清影站在他旁边,冷冷笑道:“你目下只被我点中软麻穴,只要老老实实,把心中鬼胎及当真有关姑娘之事全盘托出,或可免去你无量毒刑!”

水狼贾胜叹一口气,道:“在下以为凭着数十年在江湖打滚的经验,绝不会斗不过姑娘,谁知道姑娘年纪虽轻,却精明能干无比,在下目下已死心塌地甘拜下风!”

冷清影仍然冷道:“你越是拍马屁,就越是显示你另有所图。”

水狼贾胜道:“想不到拍马屁也会出毛病,在下不敢再瞒姑娘,皆因逃得性命的另外两人乃是在下胞弟,是以无奈设法拖延时间,以免兄弟三人,尽皆丧生于姑娘手底……”

冷清影道:“这就是你的鬼胎了,那么还有实情呢?”

水狼贾胜道:“姑娘可曾想到目下江湖上为何对你们知之甚详,并且胆敢谈论之故?”

冷清影哦了一声,道:“除了我之外,还有那些姑娘?”

水狼贾胜道:“还有就是舒倩姑娘和佟秀姑娘!”

冷清影寻思一下,似乎此事出乎她意料之外。

水狼贾胜接着道:“皆因诸位姑娘的尊辈,即是三公他们已正式向江湖黑道下令,凡能擒住三位姑娘,不论死活,皆有重赏。并将三位姑娘形貌特征公告天下!是以在下一听姑娘说话特快,就晓得姑娘必是星公冷央的千金了!”

冷清影突然显得心事重重似地嗯了一声,抬腿踢他一下,水狼贾胜登时血脉通畅,扒了起身。

他站在一旁,似乎还有话说,冷清影烦恼地挥手道:“走,走,我不杀害你兄弟就是!”

水狼贾胜这刻与她离得很近,因此对她的容貌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她峨眉颦蹙,流露出一种动人心弦的可怜表情。

冷清影沉思一阵,抬起目光,忽见那水狼贾胜还站在一旁,不禁大感讶异,皱眉道:“你干什么?难道要等我改变心意么?”

水狼贾胜并不慌张,缓缓道:“姑娘心事重重,因此忽略了身上的伤势……”

冷清影微微一凛,道:“这伤势又怎么样?”

水狼贾胜道:“以在下所知,那万劫火筒的威力全在筒中特制的火药上,不但焚烧之际无法扑灭,而且只要沾上一星,就能焦骨断筋。姑娘身上的伤势如果是常人的话,早就不支倒地了!”

冷清影眼中光芒一闪,道:“这么说来,你竟是在等我伤发倒地,趁机捡个便宜了,是也不是?”

水狼贾胜道:“在下若然有此心意,何不隐身暗处,暗暗窥伺姑娘呢?”

冷清影秀眉紧蹙,挥手道:“不要再噜苏啦,快点走开……”

水狼贾胜躬身道:“谨遵姑娘之命,这就走开。在下有心为姑娘效劳,以报姑娘高抬贵手,饶我兄弟三人性命的恩德,目下暂时率同两弟落脚于前面颖州城内银龙镖局,如果姑娘有所差遣,十日之内,在下等兄弟三人随时可以效命!”

他抱拳躬身之后,大踏步走了。冷清影见他果真是诚心诚意帮忙自己,不禁有点过意不去。

但她随即又想起皇甫维,登时令她神魂颠倒,其它的一切都忘记了。夜色茫茫之中她信步向前面走去,那方向正朝颖州而去。

冷清影虽然一向是机灵多智之人,但此刻因皇甫维不知去向,心中烦闷非常,以致疏忽了身上伤势。她在昨日晚上曾经目睹皇甫维与杜筠在床上缠绵的情景,当时使她妒火中烧,同时又极为伤心失望,于是悄然把乌骨骝牵出客店,径自离开。

她随即发现了神算公子屠元庭及祈门二鬼的行踪,并且见到他们紧张地布置,最后她查出屠元庭的杀着,敢情是放在这六名持有万劫火筒之人身上。这等严密厉害的布置,不用说也是用来对付他们无法克制的强仇大敌,尤其是神算公子屠元庭与辣水仙杜筠的关系,都猜得出他们要对付的正是皇甫维。

她虽是恨极皇甫维,但左思右想之后,仍然设法暗暗击毙一名劲装大汉,便一直躲在地洞之内。直到皇甫维被诱落网,她突然发难以万劫火筒烧死屠元庭。可是她却万万想不到那神算公子屠元庭这等毒辣,居然拖了杜筠一同烧死。

目下她觉得十分心乱的是第一点皇甫维与杜筠的行为,使她觉得仍然不能原谅他。第二点是杜筠意外地被烧死,虽然不是她故意害她,但多少总有关系。因此皇甫维会不会为此事而迁怒于她?

这两点其实自相矛盾,她一方面感到不能原谅皇甫维,所以如果这时见到了他,一定不肯理会他。可是一方面又担心皇甫维因杜筠之死而对她不满,因而不理睬她。

她心中有事,便没有注意路径方向及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感到半边身躯甚是麻木,这时她才忽然记起早先被万劫火筒的一点火星溅着,虽然仗着功力精纯,只烧焦了一点皮肉,可是那劫火却蕴含剧毒,能够侵入血液使人全身麻木而死。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惊呼,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敢情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接着她双脚失去知觉,不但无法继续前行,甚至站不住,滚倒在地上。

天边曙光才露,一道人影忽然落在冷清影身边,斗地停住,片刻之后,那人把冷清影抱起来,急急奔去,转眼间隐没在林野中。

且说皇甫维杀死最后一名箭手之后,胸中愤恨并未因而稍减,而且他想到杜筠之死,乃是因冷清影而致,其中似乎冷清影有意用此法害死她,不然的话,她尽可早一点丢掉火筒而向屠元庭扑去,以她的武功,又是相距丈许的距离,屠元庭绝不可能逃得出她手底。

因此他除了深刻地悲悼辣水仙之死以外,还加添了一种无法排遣的郁怒。

他放步疾奔,也不知向何处奔去,大约走了二十余里,前面有道小河拦住去路,他本来一跃而过,可是忽然瞧见右边数丈之外,隐约有人影一闪。

这刻的皇甫维宛如疯狂了的野兽,杀机满腔,更不寻思,倏然横跃过去。他已拿定了主意,假若那人是个武林人暗暗窥伺他的话,那就送他一剑!

他无声无息地落在那人身后,顿时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同时又见那人站也站不稳,有点东歪西倒,并且频频搥胸哭泣,分明是个醉汉。

于是他收起杀人之心,剑眉一皱,正要走开。忽见那人一脚踢在石上的葫芦上,那个葫芦直滚开去,差一点就掉在河中。

那醉汉踉踉跄跄过去捡拾,皇甫维微微摇头,已看出这人必定会跌落河中淹死。

但见那醉汉摇摇晃晃走到大石边缘,弯腰去拾那个盛酒的葫芦。

陡然间他失去平衡,一头向峻激的河水栽下去,身躯离开了大石时,可就惊惧起来,大叫一声。

皇甫维一直跟在那人身后,这时一伸手抓住那人脚踝,倒着提起来,放在石上。

那人似乎被这一下吓醒了,吶吶道:“谢谢你,谢谢你……”

皇甫维不哼一声,忽然拉起那个盛酒的葫芦,冷冷道:“我可以喝一点吧?”

那人连忙道:“兄台高兴喝多少就喝多少,统统带去也无不可!”

皇甫维拔开葫芦盖,一口气喝了五六口,顿时感到胸中灼热,甚是难过,可是再过一阵,便感到飘飘然,头脑已不似平时那么清楚。

他索性坐下来,又鲸饮了数口,陡然间放声大笑,笑声震得那人连忙用对手塞住耳朵。

他放下葫芦,环目四顾,但见那人虽是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但面目韶秀,举止间文质彬彬,一望而知乃是个循规蹈矩的读书人。

他向那人点点头,道:“这酒真不错,你贵姓大名?”

那人拱手道:“区区姓阮字君直,还未请教兄台上姓大名!”

皇甫维说出姓名,接着道:“你拣了这么一处地方尽情痛饮,当真有意思得很,可惜葫芦内的酒已无多,不够我们放量痛饮……”

阮君直叹口气,道:“区区正与皇甫兄有同感,可惜目下已无法沽酒,不然的话,岂吝与君同谋一醉!”

皇甫维俊目一眨,喜道:“醉乡路稳宜频行,此处不堪行,我向来未曾醉过,可是刚才喝了几口,似乎已感到醉乡之路,确实平稳易行!”

阮君直愕然道:“皇甫兄竟然也是初次饮酒,这真算得上是巧合了,小弟平素也是酒不沾唇,但听说酒能消愁,故尔买酒图谋一醉!”

皇甫维酒意翻涌,复又放声狂笑,阮君直震惊地捂住耳朵,好不容易等他笑声收歇,方敢放下双手。

皇甫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发笑?”

阮君直摇头道:“不晓得皇甫兄为何放声大笑?”

皇甫维道:“我忽地记起早先走到你身后时,心中准备把你杀死,但想不到救了你一命之后,还与你对饮起来。”

阮君直沁出一阵冷汗,伸手取过葫芦,大大喝了两口,那葫芦中的酒十分猛烈,是以阮君直呛得咳个不住,皇甫维一伸手拍在他胸口之上,阮君直刹时气机畅通,咳声立止。

他忽然搥胸长叹一声,道:“假如皇甫兄刚才没有抓住小弟的脚,那就好了……”

皇甫维哈哈一笑,道:“那有什么值得后悔的,我立刻把你掼落河中就是!”

他说得出做得到,倏然起身,迅快伸手抓住阮君直右臂右腿,一下子提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阮君直骇得呆了,皇甫维抓住他悠悠抡了一个圈子;作出要甩向河中的姿势。

阮君直嘶声大叫道:“皇甫兄别放手,把我放下来……”

皇甫维哈哈大笑道:“你要我别放手,又要我放你下来,我不晓得倒底听那一句话好?”

阮君直慌急地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皇甫维道:“你不是想寻死么?”

阮君直连忙道:“现在不想啦,皇甫兄不要开玩笑,掉落河中那是准死无疑!”

皇甫维把他放下来,冷笑一声,道:“千古艰难唯一死,你以为一个人想死很容易么?哼,哼,这世间上尽多自杀之人,可是若果他们按捺得住一时冲动,要他们再活几日才自杀,准保消失了勇气,乖乖地活下去!”

阮君直坐在石上喘息不已,过了一会才接口道:“皇甫兄的话有理,小弟虽是痛不欲生,可是刚才感到却万分骇怕,皇甫兄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我却觉得可能过个几日之后,当真有勇气自杀!”

皇甫维闻言大感兴趣,也坐在石上,抱膝道:“你且说说个中道理!”

阮君直叹一口气,道:“皆因小弟最近已订下亲事,那个未婚妻乃是我父恩人之女……”

皇甫维插嘴道:“大概是那位姑娘长得奇丑不堪,故此你感到人生乏味,是也不是?”

阮君直摇头道:“不是,小弟的未婚妻才貌双全,乃是颖州第一美人!又有才女之称!”

皇甫维道:“莫非是她脾气极坏,远近知名?你料她绝不会好好相夫教子,孝顺翁姑,是以懊恼不安?”

阮君直道:“假如是这样的话,我最多烦恼痛苦,尚不至于自戕轻生!”

皇甫维道:“是啊,这就奇了,她既然性情温柔,貌美才高,你又何以要轻生寻死?”

他的话声微微一顿,接着道:“我倒是猜想出一点道理,但说出来时阮兄不要见怪!”

阮君直怔了一怔,道:“你猜出了么?你一定是听到流言……”

皇甫维微笑道:“我根本不是本地人氏,这还是第一趟到颖州来,城中没有半个熟人,试问从何听到流言?”

阮君直道:“你说,你说……”

皇甫维道:“我想最令丈夫难以忍受的,就是妻子有不贞的行为,只不知阮兄是否碰上这种不幸遭遇?”

阮君直长嗟道:“皇甫兄猜得一点不错,小弟的未婚妻姓乔名诗苹,她的才学美貌,乃是小弟亲眼所见。小弟一向在乔府任西席,是以有缘获睹芳容。自从订亲之后,有一日小弟无意中从她的五岁弟弟口中,听说时时半夜里找不到她的人影,但到天亮时,她又出现在床上。我听了之后,也不敢哼声,直到前几日,我打探清楚她的闺房后,半夜翻墙进去偷看……”

皇甫维插嘴道:“你当真亲眼见到她的丑行么?”

阮君直面上流露出十分痛苦的样子,道:“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她的丑行,但我一连偷窥了两晚,她的床上都是杳无人迹!”

皇甫维哈哈一笑,道:“你也太多疑了,或者她根本不是在那张床上寝息,你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她躺在那儿!”

阮君直坚决道:“我曾经花了重金,贿赂乔府中几个丫鬟,她们都指出同样的房间及绣床形状颜色。一个人的话或者不可信,但好几个都是这样说,叫我焉能不信?”

皇甫维沉吟道:“如果你再三打听清楚,那就不会错啦!其实这件事很易解决,你用不着自杀……”

他接着道:“你把她休了,那样她纵然偷上千百人,都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阮君直叹一声,道:“乔老先生于我父有救命之恩,而且承蒙他看得起小弟,将爱女下嫁与我,我怎能提出休她之言?”

皇甫维暗暗一笑,忖道:“人家说不定明知女儿生性浪荡,恐怕嫁与别人闹出事故,是以才看中你这个老实人,哼,那个乔老头也太可恶了……”

两人又谈了一阵,天色已亮。皇甫维想起借酒浇愁是个好法子,便邀了阮君直一同到颖州城内,先在客店要了房间,然后命店伙打酒回来,两人放量痛饮,终于喝得酩酊大醉,一齐滚在床上熟睡。

这样醒而复醉,醉而复醒,接续饮了三日三夜。这天中午,他们已醒了好久,因为头痛口涩,都不能再饮,总算安安份份地清醒了整个上午。

吃过一点午饭,阮君直突然跳起来,道:“乔府早就定在今日到东郊的妙善观还愿,我非去不可!”

皇甫维懒懒道:“她也去么?”

阮君直一面起身梳洗,一面道:“那是乔老夫人为她许的心愿,她自然要去。”

皇甫维道:“你去了之后还回来么?”

阮君直道:“假如皇甫兄还在的话,自然要来。”

皇甫维道:“我暂时不去,也许再住几日,你随时可以回来,祝你好运。”

阮君直道:“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想得开啦,运气好不好也没有关系,可惜的是我没有能力向她报复!”

他随即出门去了,皇甫维睡到下午醒来,再也睡不着,心中感到十分无聊,忽然记起那阮君直,不知他到了那妙善观之后情形如何?当下起身披衣,略加梳洗,便向店伙问明往妙善观的路径,独自前往。

出了东门,但见路上行人甚多,大半是出城游玩或进香的人,此刻已是游罢归来。

那座妙善观在一个大湖的左边,柳阴掩映,风景绝佳,许多游人荡舟湖中,天光云影,倒映湖中,加上柳绿嫣红,衣香鬓影,好一片升平盛世景象。

皇甫维到了观前,望望那金碧辉煌高大的巍峨的观门,突然觉得俗不可耐,便打消了进观之意。转身走到湖边,雇了一艘船,荡出湖心。

湖中船只穿梭般来往不停,皇甫维游目骋怀,顿觉心中较为宽畅。忽见一艘迎面而来的画舫,舱边的窗口露出一位绝色佳人,素腕支颐,凝望着湖上景色。

这时相隔虽远,但皇甫维已看得甚是清楚,竟不舍得移开目光。

顷刻间,那位姑娘的目光扫到皇甫维面上,也自停了下来,两人呆呆凝视,直至两船交错闪过。皇甫维轻轻嘘口气,忖道:“我见过的女人不在少数,像舒倩、佟秀、冷清影等无不各具风姿,人寰罕见,可是这位姑娘却另有一种动人韵味,竟不在她们之下,以致使我因而失态,只不知她心中又作何想?”

他想了一会,两船相距已远,皇甫维又不便命船家转头跟踪,只好闷在心里。此后,他已无心绪观赏湖景,过了良久,就着船家拢岸。

他沿着湖边向妙善观那一面走去,天色已近昏黄,天空中阵阵归鸟掠过投入林中。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桃林之前,四下甚为幽静。

他已经发觉有对眼睛在愉窥他,可是他装着一点也不晓得,徜徉而行。之后,他停步倚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旁边,举头仰望着遥空。

在他右后侧的石缝中,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紧紧贴站在石缝之内,既不出声,也不移动。

过了一阵,天色渐暮,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道:“先生你一直站在此地,不知是何缘故?”

皇甫维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迅速转身望去,只见在背后大石的一道窄缝中,有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生像是嵌在石缝中似的,甚是好看。

他讶然道:“你……你从石头里面出来的么?”

那个美丽少女嫣然一笑,道:“你一定是看得太多关于妖精鬼怪的书,所以胡乱把人当成精怪!”

皇甫维笑道:“纵使姑娘乃是妖精,区区也不感到害怕。”

他停一下,接着道:“像姑娘这等美貌的妖精,区区愿意多碰上几回!”

少女低声一笑,道:“我本以为先生是个稳重君子,谁知舌涌莲华,竟是个擅长词令的风流人物!”

皇甫维道:“区区一向见到女子就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今日面对着姑娘,却大反常态,心中的话,无法忍得住不说出来!”

少女道:“有这等事么?先生尊姓大名?”

皇甫维说出自己名字,随即也向她请问芳名,那少女道:“我姓乔,字诗苹,自幼因双亲宠溺,任性惯了,是以不知内外之防,男女之嫌,皇甫先生万勿哂笑!”

皇甫维怔一下,忖道:“想不到她就是阮君直的未婚妻乔诗苹,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且试她一试,就知道她是否放荡浪漫的女子!”

要知道那时候风气闭塞,大凡未曾出阁的少女断乎不敢随便和陌生人说话,这乔诗苹居然胆敢先开声,而且毫无羞涩之容,在皇甫维最初的印象中,已断定她不会是循规蹈矩的好女子。

皇甫维当下洒落地笑一下,道:“我流浪江湖多年,早已不拘小节,并非是道学先生,姑娘的举动在常人眼中也许大感惊异,但我却觉得舒服得多……”

乔诗苹喜道:“你当真这样想的么?唉!真料不到世上还有像先生这般洒脱之人!”

他们口中虽是说着话,但四目相投,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皇甫维道:“若然姑娘与区区相处时间较久,就会知道区区不是这样的人了……”

他突然移前一步,伸手握住乔诗苹的柔荑,缓缓道:“我们萍水相逢,转瞬各分东西,人海茫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逢?”

乔诗苹娇躯一震,惋然叹了一声,道:“我们才是相见,怎的便提到日后相逢?”

皇甫维道:“这是事实,说或者不说,都改变不了!”

乔诗苹怅怅地望着他,道:“暂时别提这个,我想知道。你见到我之后。有什么感觉?”

皇甫维不假思索,道:“我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可是,我实在从来未见过你!”

乔诗苹痴痴地注视着他,道:“你不骗我么?唉,我刚才在湖中船上见你一面,顿时神魂飞越,一颗心生似无处安排,因此我才独自走到这处僻静之所,惘然思量……”她说得十分真挚,同时又是那么美丽。使得皇甫维忘了本是做戏,真情毕露地喟叹一声。

他道:“我们这样子大概就是所谓一见钟情吧?”

乔诗苹缓缓点头,动作异常优美动人。皇甫维一阵激动,道:“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流浪,到那天涯海角去,谁也找不着我们!”

乔诗苹出神地想了一会,道:“啊,我刚刚幻想自己跟随着你流浪到远方去,我们晚上露宿在荒野,白日则拖着疲乏的脚步,在漫漫的大路上不停地走……”

皇甫维笑道:“这等流浪法未免太苦了一点啦!”

他接着道:“我不会令你吃这种苦,但我们也不定居在一个地方。”

暮色中这对年青人默然相对,各自沉浸在自我的幻想中。

乔诗苹的面上渐渐流露出哀绝凄怆的神情,缓缓挣脱他握住的双手,道:“我们相逢得太迟了!”

皇甫维哦了一声,从幻梦中醒来,道:“难道你已经有了丈夫?”

她点点头,道:“除此之外,我们简直没有机会多厮守一些时候,因而等会儿我们分手之后,不须多久,我们都记不清楚对方的面容,连回忆也是那么模糊……”

皇甫维道:“我虽然有事,但也不急在三五天,你说怎样?”

乔诗苹正在寻思,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接着,她的红唇和香舌都献给对方。

她已燃烧起青春的热情,宛转地投身在那陌生男子的怀中。这个男子虽然十分陌生,可是他的容貌风度,他的气味言语,都能够令她忘却一切……

暮色更深,她从皇甫维双臂中挣脱出来,匆匆道:“我得赶回观去,今晚你在我家后园园门外等候……”

她像惊鸿般消失在朦胧暮色之中,皇甫维怔怔地站着,心中的感情有如波涛起伏,也像是欢欣渴望,也像是不忍怜悯,过了许久,天已经全黑了,他才举步向颖州城走去。

不久,他回到城中,本来已经走到客店,忽然踅转身,找了一家馆子,先充饱了饥肠。然后,他打听出乔府所在,缓步走去。

原来他忽然觉得不能见到阮君直,不然的话,他就没法依约与她相会。这倒不是因为怕被阮君直缠住分不开身,而是他觉得这件事有点对不起这位萍水之交的朋友。虽则他是抱着替阮君直查探并予以报复的心情,可是他又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和乔诗苹生出共鸣,他只是压抑住非常爱慕地的感情而已,其实却骗不了自己。

他在距乔府不远处一条胡同内踱来踱去,一直等到相当晚了,才举步走出这条胡同。

直到这时,他还不晓得是否应该到乔府后园去赴约,不知不觉已到了乔府后园的园门外,四下寂静异常。皇甫维举手摸一摸那扇木门,忽然轻轻叹口气,已决定离开,不管这一件闲事。

园门陡然轻响一声,迅快打开,门内传乔诗苹的声音道:“你当真来了,请进来吧!”

皇甫维忐忑不安地走进去,园门随即掩上,一只柔软的手在黑暗中抱住他的臂膀,带领他穿过草地和一些树木,便走进一座屋宇内。

转入一座跨院内,只见左首的房间透射出灯光。皇甫维讶疑地转眼望住她美丽的面庞,轻轻道:“谁在里面?”

她道:“没有人,那是我准备好的地方!”

皇甫维忽然感到心安理得起来,忖道:“她居然敢明目张胆招待情人,可见得她一向不是安份的女孩子,我和她即使发生了关系,也没有一点罪过!”

那个房间陈设得十分雅致,靠近窗门的桌子上摆着酒菜,灯烛高照,竟没有一丝偷偷摸摸的气氛。

皇甫维瞧来瞧去,发觉这房间什么都不少,独独缺了一张睡觉用的床。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依着乔诗苹的指点,坐在桌子旁边。

这时他才看到乔诗苹竟是穿着一身彩衣,艳丽得像只彩色缤纷的蝴蝶。

她用纤美的玉手替他筛满一杯酒,自己也斟满了一杯,举起来和他碰杯,曼声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干杯好么?”

这一切是这么富有情调和幽雅,全没半点论俗偷欢的味道,皇甫维微微一笑,道:“你的话动听极了,我该喝三杯才对……”

他说得出做得到,果真连干三杯,豪气迫人。放下酒杯之后,犹有余味地吟道:“好一个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乔诗苹惋然道:“我们天南地北偶然相逢,此次灯下把盏,互诉衷怀,如幻如梦,等到别后,除非是在梦中,那得相见?”

皇甫维道:“你何必说得这么悲惨,只要你愿意的话,我随时可以再找你!”

乔诗苹幽幽地笑一下,道:“不但我不能再邀请你来,相信你也不肯再来找我……”

皇甫维正要辩论,她徐徐举手阻止他说,接着持壶斟酒,曼声吟道:“彩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皇甫维耳中听着她曼声而吟,眼中见她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动人心弦的凄艳意味,当真难以把她当作淫娃荡妇看待。只觉得一阵回肠荡气,万种悲凉都涌上心头。

过了一会,他道:“将来你可会把我们这一段事情告诉你的丈夫?”

乔诗苹道:“不,不,这一段情只有我自己晓得,绝不告诉任何人……”

皇甫维已经被她感动,深深叹口气,道:“不晓得你相信不相信,此刻我心中已充满了分离的悲哀,而且这种绮丽梦幻般的遭遇,此生再也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乔诗苹道:“我从你的眼中,已瞧出你心中的情绪,你不说我也知道!”

皇甫维起身道:“给我吻一下,我立刻就得走啦!”

乔诗苹柔顺地让他痛吻双唇,皇甫维要走时,她却把他拉住,道:“等一会再走行么?”

皇甫维深沉地凝瞧住她,道:“若果这时不走,等一会我也许控制不住自己!”

乔诗苹微笑道:“你放心,若果我不愿意的话,你也没法相强,咦,我真舍不得你走,因为我晓得你这一走我们就永远不能再逢……”

皇甫维忽地瞿然道:“好像有人在外边偷看我们呢!”

乔诗苹道:“不会,谁也不敢胡乱闯来!”

皇甫维道:“我明明听见有人的呼吸声……”

乔诗苹怔一怔,接着便娇柔地笑道:“你的耳朵真灵,大概就是隔壁房间的人!”

皇甫维讶道:“隔房有人,你也敢贸然和我在此处私会么?”

乔诗苹道:“不要紧,那是个女孩子,她不大舒服,相信这一两日之内不会醒转,我明天还得替她找个人来诊治!”

她停了一下,接着道:“我把床铺移进去,今晚准备陪她一夜!”

皇甫维又拥抱住她,这时渐渐觉得她比平生所识的女孩子都要强胜一筹,论容貌她虽是和舒倩、佟秀、冷清影差不多,但她却比她们多几分女儿温柔,而且清雅超俗,不似舒倩她们只懂得抡刀弄枪。

乔诗苹万缕情丝,自从湖上见到皇甫维第一面开始,已然系在他身上,经过一番聚谈之后,更加倾心。两人越来越缠绵热烈,难舍难分……

皇甫维突然把抱起来,向邻房走去,乔诗苹喘声道:“冤家,你想做什么?”

皇甫维没有回答,转瞬间已走入邻房中,只见房中摆着两张床,其一罗帐低垂,寂然无声。他抱着她走向另一张床……

到了床边,乔诗苹忽然用力一挣,皇甫维反应何等迅速,但也几乎抱不住她。

乔诗苹娇喘吁吁道:“放开我,请放开我……”

皇甫维和她一起滚在床上,发出一阵声响。他道:“你不要害怕,男女之间到了最要好时,必定要经过这一关……”

话声中夹杂着衣帛破裂之声,转瞬间乔诗苹已全身赤裸,像只白羊似地绻缩在床上。

她颤声道:“我……我还是第一次……”

皇甫维可不相信她的话,此刻纵然相信,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

乔诗苹还待作最后挣扎,无奈四肢要紧部位,均被皇甫维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房间里回荡着阵阵风雨之声,良久,良久,皇甫维一跃而起,穿上衣服。

这刻,他精神较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健旺,不过,他心灵却大为震动,胸中充满了悔疚之念。原来他起来之后,忽然发觉落红片片,敢情乔诗苹当真还是个处子。这一来形势大变,本来他以为污了乔诗苹,一方面仗着家传采补大法可以增进功力,二方面她反正是淫娃荡妇,一夕之后就远走高飞,如果她真对自己有情,这一手多少总教她痛苦上一段时期!

孰料形势大出意料之外,这乔诗苹居然尚是处子之身,而且又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加之满腹诗书,出口成章。于此也可以了解像她这么一个少女,自然有她自己的绮丽梦想,故此她的一见钟情,实在并非属于淫荡,何况事实上皇甫维长得俊美潇洒无伦,任何女孩子对他一见倾心,绝非奇事!

他烦恼不安地在房中转来转去,鼻中还嗅到乔诗苹衣服身体上的清雅幽香。

过了一会,他觉得无计可施,唯有顿脚一走,逃避此事,当下吸一口气,纵出房外。他连客店也不回去,一径奔出颍州北门,转向东北方奔去。

大约走了两日,便已接近天星坞。但这两日夜中,他时时忘不了乔诗苹的影子。乔诗苹那悦耳的声音,美丽的面庞,淡淡的幽香,以及滑不留手的肌肤,想起来,每一样都足以令他心灵震撼,并且遗憾没有和她道别……但他也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等她回醒道别的话,凭她这些令他迷恋的条件,他一定会把她带走……

于是,他发觉自己那一次真真正正地爱上那个少女,因为他此刻感到万分孤独凄凉,渴切地需要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的芳容,接触到她的芳香呼吸。

另一方面,他也感到十分愧对阮君直,这是由于他们首先相识做了朋友,其次,他当真娶到一个不贞的妻子……

这些心事,使得他雄心销磨,明知天星坞、冷月山庄与太阳谷都在前面,而他却踌躇不前。

那天星坞冷月山庄及太阳谷三地虽然都连接着,但每一处占地方圆在五十里以上,因此事实上三地相距甚远。皇甫维早就从冷清影等三女口中,听熟了三公老巢的地形方向,与及如何布置关卡哨站,是以目下他已处身在天星坞所辖地面之内,仍然不虞会被对方发现踪迹。

不过他仍然谨慎从事,这天,他躲在一座森林之内,动也不动,一直挨到晚上,这才施开身形,向前疾奔,从薄暮之际开始飞驰,直到三更时分,足足奔了百余里路,已绕过天星坞,到达冷月山庄。

那冷月山庄盖建在山边一处陡峭、高峻的石壁之下,屋宇无数,从外面看去,形式与普通的村落没有什么显著区别。

皇甫维直向当中正门奔去,转瞬间已驰近那座大门。

本来大凡潜入敌人老巢,应该舍去正面才是,但皇甫维明知庄内有一道急流,宽达三丈有余,靠山庄中心河边约有数尺乃是沙地,不论是人兽落足其中,脚底沙岸立刻崩散,非滑跌河中不可,纵然身怀上乘武功,但因沙岸无法着力,势难再度腾身而起,再说那道河流宽达三丈有余,能够纵过此一距离之人,环视当今武林之中,委实不易多得!

皇甫维明知冷月山庄之内机关重重,乃是当世七处最险恶的地方之一。可是他伤脑筋的是护庄河外那一环屋宇内的关卡哨站,却不畏惧山庄之内的危险。只因他一来得到过银衣仙子佟秀的指点,二来这太阳谷冷月山庄及天星坞三处均是由“一皇”秘传的“龙蛇虎豹”四图依样盖造,“龙”图没有传给他们,依次是太阳谷用“蛇”图,冷月山庄用“虎”图,天星坞用“豹”图为蓝本盖建而成。

当时“一皇”曾告诉皇甫维说,这四图乃是天下至宝之一,如果依照这四图之中任何一图兴建住所,虽天下英雄云集,亦可高枕无忧。而三公分别兴建的老巢虽是得自“一皇”所传的“蛇虎豹”三图,但只是十之六七,未能尽善尽美。目下皇甫维囊中藏得有那四张图解,因此他进入庄内之后,便可按图索骥,根本不必担心。

但如若他的行踪被关卡发觉,通传庄内,那时候全庄的消息埋伏完全发动,形势就大不相同。只因他虽是谙晓山庄内的消息埋伏,但另外尚有好些由人操纵的险恶机关,最难防范,加之敌人可以变动门户,那时候可能连逃走的路径也找不到。

他小心翼翼地纵到庄门边,那只是一座形似门楼的门户,上面横题着“冷月山庄”四个大字。

皇甫维运起天视地听之术,发觉门上果然隐隐传来低微的呼吸声,顿时忆起银衣仙子佟秀说过整个冷月山庄防敌的要旨是“以虚为实,以实为虚”,她并且曾经说过,这道大门下面没有人看守,反而在上面设有关卡,如果纵跃而过,恰好撞入对方视线之内。

当下他鹤行鹭伏地贴在门口的黑影潜行进去,那道大门只开了一尺不到的一条缝。皇甫维仗着精纯内功,伸展躯体,像蛇一般蜿蜒闪入,竟不曾碰到那木门一下。

门内先是一张三合土的晒场,从大门到最近的屋子,最近也有四丈左右,无法施展特快身法强纵过去。

他凝思一下,忖道:“上面的关卡如果打瞌睡的话,只要略一朦胧,这一点时间就足以让我纵到对面屋宇的黑暗中……且慢,假如对面的黑影中也有关卡,如何是好?”

事实上银衣仙子佟秀确实告诉过他在庄内护庄河以外的屋宇中,处处都设有关卡。那太阳谷冷月山庄及天星坞都养有百余手下,这一批人自然不是那些踏入江湖,曾经得到三公真传的好手可比。不过个个也是耳目灵警,武功不弱之士,本来均是流浪无依之人,被三公收罗,传以武功,授以重禄。并且由于三公均养有百余美女,以供采补之用,经过淘汰之后,都配与这些手下。除了银子美色及收留的恩德之外,再辅以惨酷刑法,因此这一批人无不死心塌地,比豢养的猛犬还要忠诚。

皇甫维甚至考虑到一旦形迹败露,对方暗中调遣人手,突然围攻。以百余人之众,前仆后继,自己武功虽高,也未必能突出重围。何况自己今夜业已一口气奔波百余里之远,本身功力也不过恢复了原有的七八成左右。对方不但人数太多,其中也有不少高手,势必失陷在此地无疑。因此,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忽见一道人影从对面的屋子里矫健地纵出来,奔过晒场,离大门约莫两丈左右,倏然停步。皇甫维心中一震,忖道:“莫非这厮已经发觉我了?”

方自转念并且蓄势运力之际,只听那厮急遽地连拍三下手掌,两轻一重。

接着大门顶响应了两下掌声,一轻一重,那个站在晒场上的人影又拍一下手掌,上面也飘落一下掌声。

经过这一番手续之后,晒场中那条人影轻声道:“小王下来吧,轮到你寻乐啦!”

上面传下一个粗壮口音道:“原来是轮到老李你接我的班,你可是刚从热呼呼的被窝里出来?”

那个叫做老李的人带笑道:“快点滚你的蛋,今晚轮到漆二娘查夜,幸好我老李福大命大,不迟不早,刚好经过她的柳叶刀锋刃之下……”

他说着纵身飞扑上去,但听那小王道:“乖乖,今晚竟是二娘当值么?我还是早点躲到被窝去为上!”

语声中一道人影飘下来,头也不回地向对面的屋宇奔去,转瞬间已隐没在黑暗之中。

皇甫维沉着气等候了好久,然后伸手在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扬手掷出去。

小石落在场左晒边四丈以外,发出“啪”的一声。皇甫维迅快地向右方窜出丈许,站定在晒场之上。

他站稳之后,从从容容地举掌连拍三下,二轻一重。

这刻他面对着大门,可就瞧见在那座大门顶上屋脊内面,另外加建了一道走廊,宛如城墙上的马道似的。这条丈许长的走道上站着的人可以瞧见外面,外面却不易发觉上面有人。

皇甫维目光一扫,瞧清楚形势之后,心中暗暗叫苦。原来他以为这大门第一道关卡既是设在屋顶,一定是个仅足容身的洞穴,那知却是一条走道。这一来如果弄倒那厮之后,实在不易处置,若是点住他的穴道,让他僵立不动,行家眼中,远远就能看出破绽。

走道上的汉子正向石子落地发声之处瞧看,蓦地听到掌声,回转头观看,黑暗中真不易辨认出来人形貌。

皇甫维尽管心中感到为难,但却不肯造次,依他的判断,那上面必有报警的通讯设备,如若急急扑上去,势必不及对方快速,那时警报一旦发出,今晚就别想再在冷月山庄之内活动。再者,惊动过敌人之后,以后要想动手,自然艰困万分。

他紧张地等候对方回复,但见那老李一只手扶着刀柄,一只手举起来搔搔头皮,显出奇怪讶异之状。

皇甫维见他迟迟不答,心中大感着急。突然庄内传出一阵悠扬响亮的钟声。他大吃一惊,心想这阵钟声必是那厮发觉不对,按动机关向庄内告警大疑。

他一对夜眼始终注定在那个老李面上,这时恰好见他目光一闪,似是向庄内钟声发出之处望去。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一线良机,倏然疾纵上去,快如电闪。

那个老李发觉不对,一手急急向墙上揿去。但皇甫维快如电光石火,就在老李的手快要揿到墙上之际,已点中他的穴道。老李顿时有如泥塑木雕般呆立不动。

这种情形并非显示老李不堪一击,连一招也封架不住。事实上老李因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分心去揿墙上的机关枢纽,以致来不及抵御敌人。

皇甫维一举成功,迅即把那老李揪到一边,一手按住他胸口要穴,一手拍开老李穴道。

老李刚刚哼了一声,皇甫维已低低道:“我就是三公旧主人一皇的儿子皇甫维,姓李的估量估量,在我面前可用不着充好汉卖命,我的禁制脉穴的手法比三公他们还要厉害,你相信不相信?”

老李连连点头,看来他已是被“一皇”的威名骇破了胆子。皇甫维接住道:“你明白了就行啦,目下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如有虚假,仔细那无穷活罪!”

老李颤声道:“在下泄漏本庄机密,也是死路一条,还请皇甫公子开恩。”

皇甫维冷冷道:“那你就自己衡量一下,答或不答,随你的便!我首先问你,那钟声是什么意思?”

老李支吾一下,道:“那是本庄通告各处关卡业已全部替换竣事!”

“还有别的意思没有?”他的声音特别阴冷,彷佛已知道对方言犹未尽。

老李打个冷颤,急忙道:“还有就是通知各关卡换班后的口令暗号!”

皇甫维剑眉一皱,道:“胡说,既然用钟声通知,岂不是全庄之人均已听悉,何必又改变暗号?”

老李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阵钟声所代表的意思,只有我们这一批刚刚换班之人听得懂,我们在动身出来时,才由队长处得知今晚钟声的长短所代表的意义!”皇甫维道:“那是什么意思?等一等……”他立刻就制止对方回答,沉吟道:“我怎知你告诉我的暗号是不是真的?”

老李道:“小的性命在公子掌中,岂敢蒙骗?”

皇甫维冷笑道:“你打算骗我入彀么?哼,哼!等到我试出毛病时,已无法取你性命了,是也不是?这算盘虽是如意,却别想瞒得过我!”

老李道:“然则公子有何妙法可以预先测知小的说的乃是实话?”

皇甫维用心思索一阵,冷笑道:“这个还难不住我,但我暂不宣布。现在你先回答我,最近的关卡在那里?”

老李道:“右边围墙过去第二座石墩内,就有一个关卡。”

“那厮叫什么名字?”

老李道:“我们都喊他小刘。”

“很好,目下你仔细听着,我先把你携到外面黑暗之处,用禁制手法教你吃点苦头……”

老李浑身哆嗦起来,道:“公子开恩,小的一定说实话!”

皇甫维道:“可是你说了实话之后,过后被漆二娘查了出来,那时怎么办?”

老李听了更加像得了疟疾似地抖个不住,道:“那时候……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办……”

皇甫维微笑道:“这不是完了吗?看你这副害怕的样子,怎敢对我说实话呢?”

老李抖个不住,吶吶道:“小的也怕公子施展禁制脉穴手法。”

皇甫维道:“你总得选择一条路啊!”老李哼哈数声,道:“小的只求公子开恩,等小的把暗号说出之后,就把小的杀死!”皇甫维皱眉道:“你这话虽是颇有诚意,但我怎知你会不会想到自己反正要死,索性陷害我一下,一来可以报月公佟雷之恩,二来也可报仇泄愤。”

老李被他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弄得头昏脑胀,于是呆如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皇甫维冷冷道:“还是我的办法妥当,我先把你弄出外面,施展过禁制手法,然后以最快速度到另一个关卡去,若然小刘没有留难,我就立刻转回来把你解开,先让你逃出一段路程,方始向此庄动手,你说这法子如何?”

老李道:“小的只好求公子手底略略开恩,不要叫小的过于痛苦难熬也就是了!”

皇甫维道:“这一阵痛苦虽是不易忍受,但你总算得回一条性命。假使你所言不确,庄内虽然被惊动,但你只要一会工夫,就无法救治,纵使是我有心解救,也无从着手,你可听明白了?很好,现在你把那暗号说出来!”

老李道:“刻下的暗号是二重一轻,然后再互换一掌!”

皇甫维接着道:“我经过小刘关卡,忽去忽来,他如出声喝问,如何回答才是?”

老李沉吟道:“这个……这个……啊,有了,公子你只须冷冷喝一声‘少管闲事’,小刘定然以为公子是老庄主座下卫队之一。如果公子行动够快,他看不清楚公子面貌,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皇甫维颔首道:“我看你并无虚言,今晚可以饶你一趟,你如果要离此逃生,赶快走吧!”

老李迟疑道:“小的还有妻儿家小在此,若果小的逃掉,日后他们的苦头就不堪推想!”

皇甫维冷冷道:“不错,月公佟雷为了要其余的人知所警惕,势必以杀鸡儆猴的手段处置你的家人,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老李大概是想起老庄主以及执法之人的残酷严厉手段,身躯连连颤抖,道:“公子最好把小的穴道点住,事后小的虽然仍因无能而受到处罚,但那样也比较弃家出走好些……”

皇甫维微哂道:“我还有一个法子,不过对我本身来说却太冒险了!那就是我们都当作从未曾见过面,你仍然守你的冈卡,我走我的路,我会在其它地方留下痕迹,这一来事后追查起来,我明明是从别的地方潜入,那就不干你的事啦,你道如何?”

老李从来未曾想过这种背叛的事情竟会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骇得怔住。皇甫维此计其实甚为危险,只因对方大可等自己离开此间之后,立即报警,便可立功抵罪。不过这法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万一那漆二娘出来巡查,见到各卡都无变化,庄内自是疎于防范。自己不但时间从容,甚且必要时尚可藏匿在庄中达一两日之久。

他冷笑一声,命老李起身,严厉地道:“你要记着两件事,第一是我身份特殊,纵然你们老庄主有本事把我困住,也不敢对我怎样。第二是俗语说得好,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我随便捏造几句话,你就得饱尝本庄的严刑酷法!”

他站起身,顺手把老李抗起来,接着又道:“你好好站着,不要露出形迹就行啦,我来此目的不过是查看一下,马上就离开……”

老李不敢违抗,也不敢答允,正不知所措之际,皇甫维已纵下晒场,直向对面的屋宇奔去。

他的身法迅快异常,转眼间已跃到那一排屋宇切近。只见这一排屋宇俱与乡间村庄相似,此刻每间屋的门户都紧紧闭住。

对正大门的一间较为高大,式样一看而知乃是本庄公祠。皇甫维自然知道这等形式不过是骗骗外人,其实此庄周围五十里以内,均是月公佟雷的手下。

他一下子就纵到公祠左侧的一间屋门之前,这时陡然微感后悔,只因他竞忘了询问走那一条路最是稳当。

但他已不能转身回去,当下运起天视地听的绝艺,侧耳一听,屋内传出低微均匀的呼吸声。

他不再迟疑,提一口真气飘身飞上屋顶,运足目力迅速掠扫,只见屋后是一条两丈宽的长巷,再过去又有一排屋宇遮住去路和目光。

他一纵身飞落屋后的长巷,灵机一动,并不立即纵起。原来他忽然想到这前面的一排屋宇既然没有机关,这后一排的屋宇定然布置得十分严密。当下依着老李所泄露的暗号连击三掌,二重一轻。只见屋背暗处倏然出现一截人影,回报两下掌声。皇甫维迅速再击一下,那人接着回报一下。

皇甫维一晃身便纵上屋顶,快如闪电般向屋外飞落,眼光到处,屋后竟是一片园林,仍然瞧不见护庄河的影子。皇甫维不管一切,疾快放步奔去,刹时冲入园林之内。

这一片园林有如一条长带般向两端横伸,也不知伸延多长。皇甫维不关心这山园林的长度,却急于晓得有多宽,可是纵目前视,却被一山蔓草荒烟和树林遮住目光。

他踏草拨枝向前走去,大约走了十多步,忽地停步寻思:“佟秀告诉我此庄的布置时,并无提及这一片荒凉园林,难道这是她离开之后方始重行布置?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月公佟雷的心机未免太深了……”

于是他多加几分小心,缓缓向前走去,又走了六七步,忽然感到附近传来轻微的声息,似是人类呼吸之声。他不敢怠慢,扬手连击三掌,二重一轻。右边两丈左右立刻报以两下掌声。接着交换了最后一下掌声之后,皇甫维又向前走去。

突然想起一件事使他停步回顾,只见刚才发出掌声之处并无丝毫人影,同时也没有树木蔓草之类可供藏匿身形之物。

皇甫维心头大震,忖道:“怎的凭我的目力也查看不出那人藏匿之处?像这等高明的身手,除非是月公佟雷才办得到……”

这念头一掠而过,他顿时又警觉不可站立过久,以致被人家认出面貌,连忙开步前走。

走出五六步远,他终于忍不住停步寻思这个疑团,忽然发觉左侧数丈外似乎有人迅疾奔来,立刻弯腰闪到一丛树影之后。

转瞬间一道白色人影迅若流星地掠到,身法美妙,体态翩跹。皇甫维初时差点失声惊叫,原来乍看之下,那道银色人影极似是银衣仙子佟秀。幸而他没有真叫出声,敢情那道人影虽然也是个美貌女子,却不是佟秀。

只见她掠到近处,身形一挫,游目四顾,那对大大的眼睛顾盼间眼波四射,还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拂,甚是动人。

皇甫维垂下眼睛,生怕她发现眼珠的光芒,暗自忖道:“我除了听老李他们提起一位漆二娘之外,便不晓得此庄中还有什么高明的女人。刚才他们提起漆二娘时显得那么害怕,相信必定十分丑陋可布,此女长得如此美貌,必定不是漆二娘……”

片刻间,耳中听到击掌之声,抬目一看,只见那个银衣女子已经向他来路那边走出寻丈,停步击掌。

他急急侧耳聆听,发觉回报的掌声似乎在原地。心中甚感大惑不解,便轻轻纵出来,移步到另一丛树影之后,向那边遥望。

双方暗号交换过之后,那银衣女子曼声道:“是那一个,出来说话!”

皇甫维瞪大眼睛瞧去,他心中甚是急于知道,是以动作间稍为大意,踏在枯枝的脚微微一沉,发出一点声息。

那银衣女子耳目甚灵,立刻回头望来。皇甫维连忙闭眼,免得被她发觉。

遥听那银衣女子哼了一声,接着道:“你一直瞪着眼睛么?”

一个粗豪口音应道:“小的不敢偷懒!”

皇甫维听到对答之声,睁眼望去,只见在那银衣女子面前丈许之处,已站着一个银衣大汉,正在躬身回答。

银衣女子道:“刚才可曾有人走过?”

那银衣大汉仍然躬着身子,恭声答道:“刚才有一个人经过,小的查对过暗号之后始予放行!”

银衣女子道:“你可曾看清楚是什么人?”

银衣劲装大汉道:“小的因见他递的暗号不错,同时又是在指定距离之处,是以没有十分留心,彷佛记得是个中等身量的人,好像穿着长衫,却不是本庄常用的颜色!”

银衣女子道:“他走过多久?向那一边走的?”

那劲装大汉向皇甫维所走的方向一指,道:“他从这边走的。”

银衣美女道:“下一回有人经过,纵然暗号不错,也得出声问出姓名,知道了没有……”她没有理睬那劲装大汉的行礼,径自转身迅疾纵掠,转眼间已出去老远。

皇甫维将所有对话完全听入耳中,颇为怀疑那老李是否已泄露了他的行藏,不然的话,这个银衣美女如何能够得知曾经有人走过?

他一面推想,一面放轻脚步,遥遥钉住那银衣美女的背影疾追下去。

走了两丈许,那银衣美女身形忽停,击掌发声。皇甫维忖道:“原来前面还有一关,如果我等她过去之后,再行通过,势必被守卡之人看破……”

念头一转,更不怠慢,借着朦胧夜色及草木暗影掩护,疾然偏向左侧潜返折去。转瞬间已潜行到那银衣美女后面丈许之处。

他宁可冒险从那银衣美女身后穿过,这样虽然可能被对面的暗卡瞧见或被那女子查听出声息,但比从那暗卡后面穿过而想躲开那银衣美女的目光的危险性却少得多。

她刚刚出声叫暗卡之人现身,皇甫维趁机向前疾移,他使的是上乘移形换位的功夫,行动之际,毫无一点风声。

这时,他已移到那银衣美女前侧的一处树木黑影之中,那银衣美女似是略有所觉,回眸四瞧,皇甫维收敛住呼吸,瞑目不动。那银衣美女两道明亮的目光向四下扫射了一会,并无发现,便又收回落在那守卡大汉身上。

她道:“刚才可有人经过?”

那劲装大汉恭谨异常地躬身道:“小的没有瞧见!”

那银衣美女讶然地哦了一声,挥手道:“回去,睁大你的眼睛!”

那劲装大汉应声跃退数步,倏然间隐没在地下。皇甫维这时才恍然大悟,敢情在这片园林内的暗卡完全安置在地下,怪不得没有法子查得出来。

那银衣美女急如离弦之箭般向回路奔去,皇甫维何等聪明,一看便知这个银衣美女乃是要在两卡之间四五丈的地面之内搜索,若然查明没有敌人踪影,可能转向这边搜查,当下脑筋连转,决定冒险向前一试,只因那银衣美女所查的方向不久就会向这边移到,与其在此被她查出,不如逞险一试。

当下借着暗影贴地向前迅速移动,片刻间已出去两丈左右,估量凭那道暗卡的目光已看不见这么远,便起身迅速向前面奔去。

才奔出七八步,打一排密密的树木中闯出去,只见一道宽阔的河水横亘在眼前。

这道河流宽达三丈,水势平缓,听不到一点流湍之声。河的那边离岸丈许之后,就是一片黑漆漆的房屋。

此刻皇甫维只须安然渡过此河,冲入那一片房屋之内,便有把握在一段时间之内,不被对方查出踪迹。只因他身上带着“一皇”所传的“龙蛇虎豹”四图,这冷月山庄乃是按照四图中的“虎图”建成。加之银衣仙子佟秀曾经提及此庄内的奥秘,印证之下,是以肯定冷月山庄果真是按照“虎图”建造,不过他却不能泅水过去,因为这么一来,任凭是本领再高之人,也无法掩饰水渍遗痕,也就是等如教人家按照水渍追踪。

他知道庄中一共有三道吊桥,可以起落自如,故此庄内之人出入甚是方便,但必须通传暗号,吊桥才会放下,因此,他决无法利用吊桥渡河。

他凭着夜眼沿河向两边望去,只见数丈之外,都有一道石桥伸到河中,但只到了河中心之处就中断,对岸另有一道木桥,此刻已拉起来。他虽是明知对岸的木桥上面一定有人日夜看守,仍然举步向右边的石桥走去。

不仅是在吊桥那一边会有专人日夜看守,在石桥的这一端也势必暗卡较密,严予防守。皇甫维一想到这一点,顿时停住脚步,用尽平生智慧,寻思渡河之计。

那个银衣美女身法奇快,转瞬间已查明两卡之间没有人迹,随即向护庄河赶来。在这一段地面之内,任何一处可以匿藏人踪的暗影均被她查遍,接着奔出河岸。

河岸两端都因甚是平坦,是以尽可一目了然。她运足目力向两边查看,竟然也不曾发现人迹。

她迅即驰向右边的石桥,石桥上有一道关卡,岸上树木后另有两道关卡。她一一吩咐严予防守之后,立刻回身向另一道石桥弛去。这三道关卡俱无异状,她也一一吩咐过。重新跃入那片园林之内,细加搜查。

这时皇甫维敢情仗着内功精纯,已躲入河中水面之下,潜泅过去。

他明知等一会一身水渍,极难瞒得过对方。但目下舍去此途,已别无他法。

他一口气便已潜泅到对岸,暗自欣幸河底没有设上拦江网之类的障碍。

当他潜泅过河之际,已感出此河水流极为缓慢,是以到达对岸之际,十分小心地浮起,免致弄出水声。

这一边的河岸乃是一道沙堤,沙质甚是松软,若有人从对岸纵过来,不管他轻功多高,但一旦跃过三丈宽的河面之后,那口真气势必变浊,急须落脚借力,顺势换口真气,当他落在这道河堤之时,身体的冲力及重量甚是巨大,这道沙堤一定崩散而掉在水中,那时不但弄出极大声响,并且全身湿透,行动时处处遗下水渍。

皇甫维暗中一笑,贴着沙堤冒出水面,耳中除了听到数丈外传来轻微的步声之外,别无声响。

当下提一口真气,悄无声息地拔出水面,落在沙提之上。

此刻他身躯因那一口真气之故,仍然轻如无物,是以蹲伏在沙堤上,仍然没事。

他蹲在沙提上动也不动,身子下面顿时湿成一片。沙堤的沙子得到水份,更加凝实。过了一忽儿,他缓缓舒出腹中浊气,身躯顿时变回原来的重量,但沙堤却没有崩散,只因一来沙子吸水之后比平时凝固,二来皇甫维是逐渐增加重量,并且没有纵下来时那一股冲力。

在他眼前半丈处乃是一道三尺高两尺阔的围墙,此墙似乎包围住整个冷月山庄的中心,或者是沿着这条护庄河而建筑了这么一道围墙,这道低矮的围墙再过去,约将有一丈远,另有一道高达丈半的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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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红色的色狼

    鲁薏丝是史密斯医院中最合作的一个病人,也是最美丽的一个病人,因此在她离开的这一天,每个人都有惜别之感,尤其是胡益谋与胡秀琳父女。鲁薏丝是在史密斯医院中接受戒毒的治疗——其实完全没有治疗,史密斯是个很高明的医生,他说要戒除毒癖,靠药物的消极效能是很微弱的,即使能暂时的戒除了,也很容易再犯。他采取的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治疗法,让患者在心理及意志上去积极抵抗毒物的诱惑,虽然那成功的希望较为微小,但是成功后却具有绝对的效果,这种治疗法只是在理论的阶段,还没有完全被采用。因为那是一种较为残忍而危险的方法。在入院之初。他就跟鲁薏丝作了一次恳切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