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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见魔君

他本想叫破自己的身份来历,纵然可能因此而误了在白水堡卧底的大事。他此次在白水堡卧底,除了他的父亲和金陵镖局老局主东方乐水两人之外,并无第三者得知,这等机密大事,必须极端秘密。但两害权衡取其轻,假如死在他们手上,可真是死得一文不值!

然而此刻每个人都各施绝艺,战圈之内,杀气冲天,每一招一式,都达到一羽不能加的地步,王坤的嘴巴动一下也不可能,何况要说出话来,更是无法!

他身后已是一片虚空,无可落脚,但对方攻势毫不减弱,继续潜迫力压,王坤陡然一横心,收摄住心猿意马,右手龙纹杖连发三招,荡开一枪二环双剑,左手施展“百步神拳”,吐气开声,一拳捣向赵远秋。这一拳力量沉雄无比,赵远秋只好退了一步,以手中阎王鞭对蔽拳力。

李琼自从上手之后,并没有出过全力,不过她一身武功,已得李春岩真传,故此也不会碍事。在王坤估计中,她是最弱的一环,理应设法全力向她进攻,希望可以夺路逃生。但王坤对这一对李家姊妹最具好感,诚恐自己一旦全力向她进攻,招式过于毒辣,她一个抵御不及,便可能香消玉殒,故此始终没有下手。这时他单单漏了李琼没有防御,李琼微微一怔,倏然皓腕一振,银光如经天长虹般飞射而去,迎面递入。

陶澄等人大喜,叱喝连声,奋力进攻,借此牵制王坤的龙纹杖无法收回抵挡,王坤想不到李琼武功之高,竟然还在众人之上,这一刀戳来,自己已无法闪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边厢的李瑛,眼看王坤立刻要丧命在姊姊刀下,禁不住惊叫一声。陆云左右手金环一齐击落,其快如风。王坤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手中亮银龙纹杖刚一被金环套住,便借力一推,陆云陶澄施雪影都料不到他会兵器撒手,陆云是因出力向后猛拉而退了一步,陶施两人则被龙纹杖的两端迫得抡剑运枪,先保自身。

王坤兵器撒手时,左手同时一拳向赵远秋捣去,迫得赵远秋不能前进半步。然后抽回右手,以大擒拿手法,迳扣李琼脉门,兼夺兵器。他的动作既然快如电闪,神速已极,可是李琼仍然比他快了一线,明晃晃的刀尖,已到达他心窝。

李瑛小眼一闭,不敢观看,却听姐姐“哎”了一声,忙又睁眼瞧时,只见姐姐已退开半丈,双手空空如也,那柄银刀竟已到了王坤手中!

这些动作说来费时,其实不过眨眼工夫。王坤夺得银刀,心中极为感激李琼,要不是她故意在最后的一刹那,突然煞住刀势,纵有一百个王坤,也得死于当场!

李琼既然退出战圈,但陶、施、陆、赵四人,依然力攻不休,三招不到,王坤已被施雪影的利剑刺在左肩之上,血光崩现,跟著大腿上被陶澄金枪挑了一下,破绽血流。王坤心知不妙,突然大喝一声,倒纵而起,身在半空,然后低头找寻落脚之处。

石崖下本有一块突出的岩石,约比石崖低七八尺,但却在王坤左面丈七八之处,王坤在空中一眼瞥见,暗自叫声“苦也”,身形已开始下降。

李琼心有不忍,拼著被他们说话,突然从地上捧起一块大半尺见方的石头,喝一声,双臂振处,那方石头夹著悠悠风声,直向王坤身上砸去。

王坤暗中大喜,觑准石头来势,左手推出去,掌心一按到石上,内劲一吐,那方石头直向潭中急坠,他的身形却借力飘高两尺,然后向右面斜斜飞落。

石崖上喝打之声纷纷大作,原来陶施陆赵等四人,早在李琼银刀被夺之际,看出她有暗救王坤之心,此时一见王坤又因李琼的助力,飘向岩上,知道若让王坤平安落在岩石上,那就等如纵龙入海,放虎归山,大家的心思都转到此处,不约而同地俯身拾起两把石子,权充暗器,一齐向王坤袭击。一时满天石雨,罩住王坤身形!

王坤心中暗暗凛骇,弯弯的银刀挥处,舞出万道光华,护住全身。那大蓬石雨触及银光,立即纷纷反激回来。王坤脚尖一探,恰恰落在石上。崖顶小石仍然如骤雨般电射不休,俱以内家重手法发出,又劲又急,沉重得有如铁锤。王坤自知这种护身刀法,只能支持片刻,念头连转,突然横心长啸一声,双足一顿,身形破空飞起。

石崖上众人大大吃惊,都停住手不发石子,原来王坤乃是向飞瀑纵去。啸声摇曳破空飞去,姿势极是美观。

李瑛惊问道:“姐姐,他这是干什么呢?”

“他是自寻死路,也可以说是死里求生,反正他在石上挨不了多久,必被石子打落潭中。”

说到这里,王坤已飞到挂天白练似的瀑布边,只见他银刀向前推出,整个人化成一道银虹,使出“鱼鹰入水”的身法,疾然投入飞瀑之中,晃眼已经不见踪影。

大家都为之怔住,只听瀑声如雷,震响于空山之中。李瑛忽然向石崖侧面纵下去,绕过对面崖脚,到达那水浅而极为宽阔的河边,李琼没有阻止她,心中无端泛起一阵惘然之感,生像遗失了什么东西似的。

施雪影此时颇悔自己刚才做出像男人一般凶狠的行为,轻轻叹口气,蓦然想起一事,便大声道:“哎,那王坤乃是少林出身,适才瑛妹口中未化的桫椤神丹,会不会就是他所赠的?而且瑛妹其时已先一步被人救起,我们在这里不少时候,只见到王坤一个外人!”

大家听了此言,都愣然相对,李琼急忙奔下石崖,去找她妹妹。赵远秋急得大吼一声,道:“假如真是他及时救了瑛妹性命,我们却恩将仇报,还算得是人么?”

众人心中都悔疚交集,沉默片刻,李琼提著妹妹的银刀,已回到石崖来,她道:“河上没有他尸体漂流的影迹,也许真个被他穿瀑而入……”话犹未毕,突听“仙翁”“仙翁”数响琴声,从如雷般的瀑声中升起来!

李琼又惊道:“这琴声中含著浓重杀伐之音,他大概是进洞去了!”

施雪影尖声道:“我们得想法子救他一次才行!”

武当派的陆云沉声道:“我们怎样过去呢?”这个问题,登时难倒了这一干少年英侠们。陶澄猛一咬牙,不声不响地伸手一攫,把李琼手中银刀夺在手中,然后道:“琼妹,对不起,恕我无礼。这柄银刀借我应用一回。”声音十分坚决。

李琼明知他借用此刀,乃是冒险冲破飞瀑之意。见他说得十分坚决,知道无法拦阻,心中登时生出钦佩之意,心想陶师兄到底是风骨峻峭的侠士,生死之事,丝毫不放在心上。当下忙道:“陶师兄,小妹记得本门刀法中,有五招连环手法,颇合冲破这万钧坠力之用,希望陶师兄先研究一下!”

陶澄慨然笑道:“琼妹不曾拦阻,足见知己之情。那五招连环刀法,就请教我。”

大家都不敢说什么别的话,李琼当即口述手比,把那五招秘传刀法传给陶澄。陶澄潜心体会,不消多久,便自学会。复又练习了数遍,已甚为纯熟。

众人拥著陶澄,走到崖边,陶澄见大家都流露出不安之色,便豪气地仰天长笑道:“诸位兄弟姊妹,请拭目看我把那长发瞎眼怪人生擒出来!王坤能够进去,我也必能进去!”

长笑之声未歇,但见他双臂一振,身形破空而起,轻飘飘落向崖外丈许处的那块突岩,脚尖一探,身形稳稳钉住,纹风不动。他换一口真气,收摄心神,完全贯注在右手刀上,蓦然化为一道银虹,电掣也似的向飞瀑射去。

大家都紧张得很,只见他到达白茫茫的水幕边时,银刀一挥,涌起森森光华,立时破瀑而入。

李琼立即向石崖下奔去,剩下施雪影、陆云和赵远秋,都瞪大眼睛凝视著那道白茫茫的飞瀑。陶澄以意运刀,使出李家秘传的“崩天陷地攻坚连环五式”,身刃合一,化成一道银虹,星飞电驰般冲入瀑布水力之内,这五式刀法果然神妙,去势速度竟有增无减。

晃眼间已穿过厚达四五尺,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身形尚在空中,眼前竟是一座宽广宏大的洞府。

在那洞府门内不及一丈之处,一个长发破衣的瞎眼老人盘膝而坐,面前一方白石上,搁著一面古琴。王坤浑身湿淋淋的,站在长发瞎眼怪人右面,被那怪人扣住左手脉门。

那怪人指甲长达一尺,此时仅以食指拇指的长甲尖端,扣在王坤脉门上。陶澄甚觉奇诧,暗想弹琴的人,都不能留甲,似那怪人指甲如此之长,如何能够抚弄弹奏?正想之时,身已经坠在地上,离那长发瞽目怪人不及一丈,离后面的飞瀑也仅有五六尺远。

陶澄刚刚换口真气,正想如何设法抢救王坤,忽见那瞽目怪人狞笑一声,那一头披垂及地的长发,突然都竖起来,宛如张开一把雨伞。

陶澄暗中大凛,敢情这个瞽目怪人的气功,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连毛发末梢能够贯达。以这种惊世骇俗的功力,自己纵然过去砍他一刀,未必能砍得动他!惊骇中蓦然想起一个人来!

只见那长发老人怪笑一声,道:“给我滚出去!”左手一挥,一股潜力疾撞过去。

陶澄明知人家的功力,已能够在一丈以内,用独门真气伤人。故以不敢怠慢,右手银刀一招“开天辟地”,斜斫过去。左掌一招“孤雁南飞”,发出全身真力,封住上盘。

果然那长发瞽目怪人的无形潜力,仅仅袭向上盘,两下一触,“蓬”地一响,陶澄闷哼一声,身形直向后面飘飞而去。这一下不是陶澄家学渊源不比等闲,见多识广的话,先以手中银刀破去对方潜力锋锐之点,然后才用左掌封蔽,势必头面皆裂,尸横就地。饶是这样,他仍然吃不住那股极巨的潜劲,身形向后倒飞开去。

陶澄暗自叫声“我命休矣!”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原来他此时向后退飞,势道甚猛,必定冲入瀑布中。这还不要紧,最惨的是他已变成平卧空中的姿势,因为刚才仅是上半身受到压力之故。以这种姿势冲入瀑布中,便无法施展李家秘传“崩天陷地攻坚连环五式”的刀法,那还能不死么!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王坤响亮地大喝一声“打”字,一道银光疾射而至。

这时正是讲究平日修养功夫的重要关头,陶澄只要因为生死临头,以致心慌神乱,这时不可能看出王坤脱手射出的银光,虽然是一口锋利银刀,但却是刀柄在前,刀尖向后。

好个陶澄不愧是当今峨嵋前辈高人之子,忙乱中目光一瞥,已看出其中蹊跷。突然一脚踹出去,脚底一触刀柄,但觉刀上的力道又稳又重,趁机使出“巧燕回身”法,双脚先是一沉,变成直立姿势。然后已滴溜溜转个身,面对飞瀑,手中刀光匝身涌起,刚好及时施展出“崩天陷地攻坚连环五式”,人也冲入瀑布之内。

王坤为他出了一身冷汗,见他居然已化险为夷,以刀光护体,破瀑而出,身法之妙,应变之佳,真值得大大喝采。可是他为人沉潜多智,反而失声嗟叹道:“真该死,小可意欲赶快结束他性命,谁知反而救了他一命。”

那长发瞽目怪人对他似无恶意,突然松开指甲,涩声道:“先把刀捡回来!”

王坤唯唯领命,过去把银刀捡起。一刀在手,心中念头连转,一方面趁这机会冲出瀑布,但一方面又舍不得放弃取得那面古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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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早先在外面时,他忖测形势,知道除了强自冲入瀑布,或可死中求活之外,如若稍缓须臾,非死在众人如雨的石子之下不可!在此之前,他老是拿石子向瀑布投掷,正是要试出这瀑布的确实冲力,本来已有几分把握,及至冲到瀑边,他练过少林寺七十二样绝艺,刀法本也甚佳。当即使出少林刀法,破瀑而入。在那绝急绝猛的水力中,收摄住心神,连使七八招,奋力一挣,居然挣出瀑布坠力之外。

这时一身皆水,眼睛也有点睁不开来,突觉一股大力吸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冲了七八步之多。

一股阴风袭到身上,他举臂一架,同时勉力睁目观看,才发觉自家已站在一个发长垂地、浑身破衣的瞽目老人侧边。那老人五只奇长的指甲,已疾扣他的脉门。

王坤乃是少林寺老方丈心印大师的关门弟子,眼力绝高,忽然想起一人,心中大吃一惊,不敢缩手或是变招,任得那瞽目怪人的长指甲扣在脉门上。

那怪人没有用力,指甲轻得像蚊子落在肌肤之上,几乎感觉不出来。

但见他那双眼皮,习惯地在空空洞洞的眼眦上眨了两下,脸上现出凝神之状,然后微噫一声道:“你身入黑道,但居然还是童子之身,内家功力造诣甚是精深,这倒是老夫平生所罕曾听闻。”王坤不敢胡乱说话,默然木立。

那怪人又道:“王坤,你可是知道老夫来历,故此这般驯服?”

王坤道:“晚辈不知猜得对不对,老前辈可是昔年纵横天下,独来独往的天眼秀士狄梦松么?”

长发老人愣一下,忽然叹口气,道:“想不到事隔一甲子之久,老夫之名尚为武林所知。”

王坤道:“老前辈昔年力敌峨嵋武当华山数派掌门人,声威震动天下,虽然隐遁已久,但英名垂布,可历千秋而不朽。”

“咦,倒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功夫精纯,已算一奇;身入黑道,仍保童贞,此为二奇;谈吐斐然成章,是见读书不少,此为三奇!老夫久已未曾和任何人倾谈过,你除了上述三奇之外,复有一巧!那便是昔年老夫和峨嵋武当等诸派掌门长老苦战,恰好少林寺发生事情,故此诸大派中,独独缺了少林派掌门人,你是少林弟子,和老夫没过节,这真是巧合之事!唉!回想当年,老夫单身匹马,力战诸派长老,本来也不致于落败,后来却因昆仑派的掌门人玉罗汉伏陀和尚赶到,仗著昆仑至宝玉剑,才把老夫打败!六十年后的今日,蓦地提起旧事,宛如一场春梦,红粉佳人久已长埋黄土,玉骨冰肌尽皆化作轻尘,唉!”他长长叹息一声,脸上一派惘然之色。

王坤突然问道:“狄老前辈,久闻您老的‘冰魄神爪’,能够隔空伤人,中者但觉酷寒难当,僵冻而死,但此刻晚辈却不觉出丝毫冷气,莫非老前辈已破有相而入无相之境,收发由心,不肯轻易露出神功么?”

天眼秀士狄梦松眼皮又眨了几下,道:“老夫仗以成名的冰魄神爪,早已和天生的一对天眼,一齐失去!哼,那些对头们以为老夫必死,谁知老夫比他们还长命哩!嘿嘿,你可是以为老夫冰魄神爪已失去么?你且看看这一手!”话声未歇,突然一抬左掌,向侧面虚虚拍出。“轰”的大响一声,一丈之外本有一块突起两尺高的石笋,突然折断,碎石满天飞溅,声势惊人之极!

王坤欺对方看不见,便伸伸舌头,表示心中惊讶!一面暗想道:“若然他肯向右边连发数掌,那块有个小洞的巨岩,必定崩坍。以后便不须冒万死之险穿瀑而入了!”

“嘿嘿!”他又怪笑两声,继续道:“这一手功夫全仗著一口先天真气,可以无坚不摧,就等如道家的罡气和昆仑独得的佛门心法般若大能力相似。”

他说到这里,突然喘起来。王坤瞠目凝视著他,心中惊想道:“他为了示威,竟不惜耗损真元!再来几下,不虚脱力竭而死才怪哩!难道他自家不知道这样做有损无益么?”

正在此时,陶澄突然破瀑而进,天眼秀士狄梦松虽然看不见,但听觉灵敏,冷笑道:“你的对头来啦。”当下吸一口真气,运功掌上,陶澄脚一沾地,还未看清一切情形,天眼秀士狄梦松一掌拍出,陶澄的身形便震得倒飞出去。王坤一看情势不妙,那陶澄虽然对自己不好,但总是同道中人,急中生智,以右手银刀助他翻转身躯,复又飞出瀑外。

老人命他捡刀回来,然后阴森森地责问道:“你何故出手帮助敌人?”

王坤眨眨眼,应道:“晚辈本来想杀死他的!”狄梦松冷笑一声,面上露出骇人的杀气!

王坤见了他的神色,知道早先的心意业已被这一代魔君看破,不禁暗暗紧张,运功调气,准备在对方发难之时,好歹也硬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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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澄破瀑而出之后,对崖上的赵远秋、施雪影和陆雪均一齐看见,同声大叫起来。陶澄出得瀑外,去势已尽,被瀑布冲激而生的风力当头压下,立地翻翻滚滚,直向深潭坠下。石崖上的三人,空自看见陶澄身临大劫,却全无挽救之力。只见白浪翻处,陶澄已无影踪!

三个人都呆在崖上,漫空霏霏水珠沾扑得一身都湿了,兀自不觉。陶澄坠入潭中之后,便一直没有浮升上来。那水潭广及亩许,恶水回旋冲击,水花溅天。别说是一个人那么大,便鸿毛也得被这种回旋翻腾的水力卷入水底。

赵远秋大吼一声,双肩一晃,便要向崖外突岩纵去。陆云一把拉住他,沉声道:“远秋,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冲进去把那恶人杀死啊!”他大吼道。

施雪影道:“陆师兄,别放手,这可不是办法!”

陆云又沉声道:“远秋,我心中的难过,决不比你少。但试想你我如不筹思出一个好方法,贸然破瀑而入,所遭遇的会是什么命运?没的教雪影和李家两位妹妹难以做人,等如迫她们也一同往瀑布里跳,你想想可对?”

赵远秋双睛怒突,道:“我实在忍不住这股怒气!”

正在说时,忽见李瑛跑上崖来,叫道:“施姐姐,陶澄哥被姐姐从河里拉起来,一身都是伤痕,也不会说话……”言犹未毕,施雪影和赵远秋陆云三人已冲下崖去。

绕到那边崖侧,只见河边一块大石上,共有两人。一个是李琼,另一个僵卧不动,正是陶澄。大家纵过去,赵远秋和陆云一齐动手替陶澄控水,但没有控出水来。

施雪影道:“陶师兄岂是被漩涡卷落潭底,撞在潭底的石上,立刻撞昏,故此没有喝进潭水。”说时,大家纷纷取出身畔灵丹,都喂到陶澄嘴里去。

这时众人都松了口气,因为陶澄虽是头破面肿,身上到处青瘀,但这都是硬伤,心窝尚有暖气,看来不致于丧命,因此大家的心情都较为放松。

赵远秋突然大叫道:“有了,有了,我想到一个笨主意,一定能够容容易易地纵入瀑后的洞府。各位可看见瀑布悬坠下来的崖上,旁边有块心形大石磨,此石上宽下窄,体积甚巨,只要推得倒,嵌在流水出口处,这条瀑布不是中断了么?”

众人仰头而望,都觉得此言有理,虽是个笨主意,但只要能够把瀑布截断,起码可以先观察清楚瀑后洞府形势,同时进退也不须冒冲瀑的奇险。

陆云道:“好主意,但咱们等陶澄回醒之后才可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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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在飞瀑之后,可不知外面有这些变故。那天眼秀士狄梦松本已流露杀机,但忽然忍不住喘息起来。王坤暗中透一口气,忽见那天眼秀士狄梦松喘得甚剧,浑身乏力,生机一线,欲绝而未绝。他本是侠义为怀之士,此刻暗觉不忍,想道:“我虽想取他的琴,同时替李瑛出一口气,可是他方才有维护我的恩德,虽然他不知我原是外面那些人的同路,但这番心意仍然可感,大丈夫虽受点水之恩,亦当涌泉以报!”

主意一决,便把银刀插在石地上,伸手入囊,摸出师门至宝桫椤神丹。刚刚取出来,心中一动,极快地想道:“若然他服了此丹,登时可转危为安,化弱为强。那时他举手之间,当之者立成齑粉,我岂不是等如亲手作孽?”

念头一掠即过,立刻把桫椤神丹放回囊中,大声道:“狄老前辈,可许晚辈助你一掌之力?”眼光探处,只见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头发本来只有垂到地上的那截是白色,但晃眼间除了近头皮半尺之处,尚是灰色之外,其余全部干枯雪白,可知天眼秀士狄梦松两番逞强妄发先天真气的奇功,已几乎耗尽仅有的真元。

对方没有回答,王坤暗中一咬牙,缓缓伸掌,按在瞽目老人背上,此时双方都是危机重重,假如天眼秀士狄梦松疑心一起,仗著近百年的苦修之功,将残余气力聚集起来,突然作那最后一击,王坤必死在当场不可!王坤正因深知此险,故此手掌一落在对方背上,心中连动,真想发出真力,立刻把这一代魔君杀死!

但王坤可没有发出真力,那天眼秀士狄梦松也没有突然发难,王坤收摄住心神,引运本身一点元阳真火,聚于掌心,登时由掌心传出一股热气,透入天眼秀士狄梦松背后的“风门穴”,然后化为两股,一向上走,一向下流,晃眼之间,已将任督两脉穿透。

狄梦松长长叹口气,道:“老夫平生不信任何人,但在这濒危之际,却忽然和命运赌了一次。小友你此举虽对老夫无何大用,但心意却大可感。老夫平生不受人恩,你莫教我死后也耿耿不安。”这时,他的身躯已挺直,神气恢复不少。

王坤道:“晚辈因感老前辈出手维护之恩,故而冒昧为老前辈效劳,老前辈切勿放在心上。”

天眼秀士狄梦松沉声道:“小友你先听老夫说完再答话不迟,六十年前,老夫负重创遁至此间,入洞时曾向洞府之神立誓,此后负起守洞之责,有入此洞者,老夫定必将之击出洞去,否则便是老夫绝命之时!老夫平生视人命如草芥,在江湖上纵横了短短二十多年,所杀的人,当有数万以上。但这并非老夫立此誓的用意,真正的用意,乃是藉著此举,要把那几个对头引来。只因能入此洞的人,必是身怀武功之士,故此甚易传入那几个死对头耳中。当初的三十年,老夫专心疗伤练功,近三十年,才日夕鸣琴,希望把武林中好奇而有胆识之士引来。这三十年来,连你们这一拨,其有四次。但前三次那干人都丧命于飞瀑,根本不曾踏入我洞府一步。如今好不容易有峨嵋武当等派后辈出现,可是不瞒你说,老夫恐怕已难以等到那些死对头赶来,小友你虽助我稍延时日,但你只好也留在此处,等老夫油尽灯枯之际,虽然出手击你,也伤你不得。”

王坤暗吃一惊,只因他必须及早赶回白水堡去,以免杨小璇单身赴那天琴峰,不幸遭了雪人毒手。但又不便启齿问那天眼秀士狄梦松还能支持多久,假如他能支持个一年半载,岂不糟透?话说回来,如若不听他的劝告,狄梦松话已说明,出手时势必出尽全力,他已练成“先天真气”,力量出处石破天惊,自己一定接之不住,等于说非死不可。正是走既不行,不走更不行!

天眼秀士狄梦松垂首寻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伸手奏琴,数声便止,但哀婉凄凉,扣人心弦!

王坤问道:“老前辈可以赐告此琴来历么?”

“提起往事,殊堪神伤。此琴乃是冷云仙子沈寒最心爱的宝贝,老夫虽得到此琴,但这六十年的悲惨岁月,也是由这琴主人所引起!”

他停口不再说下去,拍一下掌,晃眼一道金影,由洞内飞射出来,落在两人身畔。王坤惊瞥一眼,敢情是一头老猿,浑身金毛盈尺,高及人腰,双手捧著一盘水果,送到天眼秀士狄梦松面前,狄梦松取了一些,分给王坤一半,道:“六十年来老夫全赖此猿取果以充食粮,可惜它当年曾被玉罗汉伏陀和尚看出灵异,暗中点伤它的气穴,否则六十年后的今日,当世之间能够接住此猿十招的人,恐怕不及五人!现在我们回到早先的话题上。”

老猿奉果之后,便退回洞内。王坤瞧瞧洞右那个山岩洞,即是李瑛最先钻入来的那个洞穴,刚好容那老猿钻过。他又细心地瞧瞧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双腿,却发现不到有什么可疑之处,不过心知他双腿一定已废,否则怎会株守洞中多年而不出去找寻仇人?

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天眼秀士狄梦松的话吸引住,那天眼秀士狄梦松以精练的语句,有力地描述六十年前那幕惊心动魄的经过。他开头便说:“老夫另有一个外号是碧眼鬼王。但这个外号只是在武林人之间秘密地流传,虽是在背后,他们也不敢大声说出这四个字,生怕老夫会突然出现。”

王坤知道这个老人并没有渲染或夸大,因为昔年的天眼秀士狄梦松,的确睥睨当世,荼毒宇内而无人能制。

“……可是老夫的命运,却在一个秋天的夜晚便决定了,那是在一个中秋的夜晚,老夫途经巫山,忽然听到一阵飘飘琴音,从空中飘送下来。抬头一望,但见皓月高悬,银辉满空。那阵琴声,仿佛是在广寒宫中被天风吹送到人间来,我不觉停步,静心细听,但觉这一阕琴曲,哀婉动人,而又暗蕴孤芳自赏的味道,于是我向神女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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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十二峰,隐现于云间,各呈峭丽奇拔之态。这时月明如洗,云雾稀薄,那神女峰高出于众峰之上,孤芳自赏。天眼秀士狄梦松直向神女峰而上,身上一袭白衣,迎风飘拂,显得甚是潇洒。他在峰腰处已停住脚步,放目向峰顶凝望,这时相距甚远,又有迷茫云雾缭绕峰顶,但这些障碍对天眼秀士狄梦松都不成问题。原来他天生一对鬼眼,绿光荧荧,能够透视云雾,黑夜视物如同白昼。自从他内功有成,视力大有进展,只要略一凝神,便可远瞩百里,纤介不遗。

要知人的一身都属阴,唯有双目属阳,神发于目,故双目有“阳窗”之称。那天眼秀士狄梦松天赋异禀,双眼与常人不同,加上他修习的正是玄门正宗内功,故此这一对眼睛能于百里之内,明察秋毫。同时任何人只要他一眼瞥过,终生便可不忘。故此他自称天眼秀士,但他手底极辣,平生杀人无数,故此武林中却称他为“碧眼鬼王”。

狄梦松凝神向峰顶一望,只见在峰顶右后,有株古松,盘空虬旋,形状奇古。松下一方石上,坐著一个黄衣女郎,秀发垂肩,容貌清丽绝俗。峰顶天风吹拂不住,她的秀发和襟袖都随风飘动,仿佛天上仙子,偶然下驻凡尘,端的幽雅清灵。山峰和皓月都因之而生色不少!

狄梦松心中突然一阵震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流过心头,使得他不屑一顾地把自尊自傲都抛弃掉,自觉异常地渺小起来。他知道自己为何觉得渺小,因为他平生随心所欲,要笑就笑,要怒就怒,想杀就杀,想走便走。可是如今,他却不敢冒失地走上峰顶,去和那位正在奏琴的仙女攀谈。他不怕她会凶恶地对待自己,这一生以来,他从来不怕“武力”,可是他却怕走到她面前时,只博得她不屑的一瞥,那真比杀死他还要难过和可怕,那位黄衣姑娘忽然停止奏琴,玉容寂寞地轻轻喟叹一声,两点珠泪沿著玉颊流下来!

天眼秀士狄梦松满腔热血上冲,蓦地施展脚程,宛如长了翅膀的大鸟般,凌空飞上峰顶。在这瞬息间,他心中凶狠地想道:“谁敢对她无礼,令她郁郁垂泪?我一定要杀死那厮,诛灭他的家族戚党朋友!”

他像神龙般突然现身在黄衣女郎跟前,那黄衣女郎的明如秋水的眼睛凝注在他面上,饶他天眼秀士狄梦松半生杀过多少人,此刻却一阵惊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没有做声,秀丽纤长的眉毛轻轻地皱了一下。天眼秀士狄梦松忽然踉跄而退,跌跌撞撞地向峰下而走。原来他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因此不顾一切地飞上峰顶。此刻却已悟出黄衣女郎不过是情怀寂寞,她所奏的哀婉琴曲,不但感动别人,连她自己也给感动了,故此对月洒泪,决不是被什么人欺负!

他走了十多步,忽听琴声响起来,狄梦松登时停住脚步,侧耳而听,琴声只响了七八下,便自声息寂然。

狄梦松想道:“听那琴声,她似乎是在询我来意。但我这么冒失,是不是要据实说出来?她一定会加以哂笑!”

正在思量,那女郎玉指一拂,又奏起琴来。这一回音节苍凉激越,大有轻视世间所有的人的意味。

天眼秀士狄梦松猛然转身,一个起落,已纵到她面前,施礼道:“久闻冷云仙子芳名,今宵幸睹玉容,果真足以傲绝当世,冷向人间!”

她停住玉手,那一泓秋水,又停在他面上,却不说话,天眼秀士狄梦松见她并无嗔色,也没有露出不屑之容,便觉得大胆得多,又道:“狄梦松适在峰腰处,因见仙子洒泪,以为遭人欺负,一时冲动,擅闯上峰。可是到达时忽然惊觉,冷云仙子素来与人世俗相违,应是别有怀抱,故以两颗明珠,少扫胸臆。因此踉跄而退,承仙子下问,敢不掬诚奉告!但求恕我鄙陋,不胜之幸。”

冷云仙子沈寒秀眉轻扬,微微一笑,道:“若非天眼秀士,谁能见我峰头垂泪。秀士不但威名镇六合,竟也是位雅人,竟知我心,兼识琴意。今宵之会,实是沈寒平生幸遇。”

天眼秀士狄梦松听她答得客气,心中狂喜,但极力压抑著,不敢露出神色。冷云仙子沈寒的确够冷,只说了那几句话,便不再言语,也没有抚琴,只幽幽地望著峰下云海。

天眼秀士狄梦松不敢扰渎玉人,悄悄下山。这一别足足隔了半年,他才忍不住急赴庐山。原来那冷云仙子沈寒芳踪最近在庐山出现。狄梦松这半年来,睁眼也见到沈寒那清丽绝俗的倩影,闭眼也是如此,梦牵魂萦,实在抛撇不开。忍了半年,相思之情更加深刻。

可是到了庐山,明明远见冷云仙子沈寒在风景幽绝之处,孤坐奏琴,却不敢现身。冷云仙子沈寒也真奇怪,连奏七日七夜,竟不休息。天眼秀士狄梦松在别一个山头,隔雾遥望著她,七日七夜下来,也自神思昏昏,真元大耗。

冷云仙子沈寒忽然倒在草地上,狄梦松心灵大震,振起精神,匆匆赶过去,喂她一粒灵丹,便又离开。

此后天眼秀士狄梦松竟然跟定了她,每当她力竭倒地,便自现身用灵丹把她救醒。不久,天眼秀士狄梦松痴恋冷云仙子沈寒之事,武林皆已传遍。

事情就坏在天眼秀士狄梦松自己身上,只因他爱上冷云仙子沈寒之后,脾气更加乖戾,半年当中,杀人无数。冷云仙子沈寒自然知道,心中一方面感他相爱之挚诚,一方面又鄙薄他这等凶狠戾厉的天性,是以一直不肯用琴音召他相见。狄梦松却变得更加乖戾。

武林中人本来就不满天眼秀士狄梦松的暴虐,这一来更加激起公愤。其时峨嵋掌门景阳羽士,武当朱雀真人,华山鹰婆余曼,江南风尘异人神乞吕兑,岭南武林怪杰何三省,一齐会商于金陵,决定连袂诛杀这个一代魔君,便查明冷云仙子沈寒去处,布下天罗地网。

这天恰好是清明时节,天眼秀士狄梦松早两日,已跟著冷云仙子沈寒来到莺飞草长的江南。

清冷琴音,从黄山天都峰上飘散下来,千山万壑,都回荡著清音仙韵。

天眼秀士狄梦松独自站在与天都峰并峙的莲花峰上,隔云遥看。忽然俯首寻思道:“怎的她今日似乎怀有心事?”方自寻思,忽然“铮”的一声清响,竟是一根琴弦忽断,声音在晨风中送到这边山巅。

天眼秀士狄梦松越觉不解,抬目遥视,只见冷云仙子沈寒已停止奏弄,竟然抱著那古琴发怔!

忽听身后传来暴响,回头一瞥,只见草坪上一排站著五个人:两个是全真装束,白髯飘垂,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化子,一个老婆婆,双肩上分站著两只红鹰,还有一个是个俗家人,面貌寻常,但鬓发均已点霜沾雪。这五个人凝目瞧著他,十道眼光,都炯炯有神。

狄梦松仰天长笑一声,款步走到五人前面一丈之处,轻蔑地道:“你们来干什么?快给我滚!”

景阳羽士摆一下手中拂尘,沉声道:“秀士不要无礼,贫道等正是要会你,只要你赢得我们五人,别说要我们滚,这天下都是你的!但此刻却不行。”

神乞吕兑怪笑一声,道:“魔君呀,老叫化算出你今日气数已尽,纵然挣扎,亦复徒劳无益!”

天眼秀士狄梦松碧眼微瞪,绿光四射,冷冷道:“你们只可欺欺俗人,在我狄梦松之前,却算不了人物!”

这天眼秀士狄梦松口气好大,须知以眼前这五人的身份地位,均属武林的大家大派,无一不是长老掌门的身份。随便挑一个走到江湖,到处都将受到最崇高的尊敬。

可是天眼秀士狄梦松居然视如无物,而且看他们的来势,早已明白这五人必有联手之议,由此可知天眼秀士何等桀骜自傲的性情。

另外那位全真,正是武当山朱雀真人,他招手一拂颔下白髯,洪声道:“狄梦松你多行不义,滥积杀孽,天下苍生,你视之如草芥。贫道等今日此来黄山,便是本著玄门慈悲之念与及侠义之道,为往昔被害的人们雪冤报仇,更要为日后无数人命打算。”

天眼秀士狄梦松不等他说完,已冷冷哂道:“牛鼻子莫来这一套假慈悲,我狄梦松亲眼目睹过不少玄门修真之士,或是沙门中的弟子,明面上悲天悯人,说得天花乱坠,但背地里奸淫偷夺,无所不为。”

蓦地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话,狄梦松侧目视之,原来是华山派著名高手鹰婆余曼。但见她一头霜发,根根竖起,样貌凶猛之极。在她肩上的两只红鹰,似知主人发怒,也自微展铁翼,作势欲起。狄梦松看得心中一动,暗想这鹰婆余曼素来以性情刚猛著称,不但一身武功,已臻化境,特别是双肩上的一对红鹰,训练有素,那钢爪铁喙,极是厉害,便立定主意在动手时,先除去这两头红鹰。

这时鹰婆余曼暴怒斥道:“狄梦松住口,朱雀真人的话入情入理,你敢用狡词辩驳,足见毫无是非之心!”狄梦松含愠不言,准备出手。

朱雀真人已道:“狄梦松你只见到坏的一面,却不想玄门及佛门的弟子,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假托道佛之名,得以安身和实现其恶行,但这到底不是道佛两门愿意他们如此,你岂可以少数败类,便硬说所有的和尚道士都是坏人。”

他转面向鹰婆余曼道:“道兄暂勿动怒,我等尚望他能悔悟前非,放下屠刀,则天下间多添一个有用的人,才是莫大善举。”

天眼秀士狄梦松冷笑一声,却不知不觉已松懈下来。

“狄梦松,关于为善的道理,你不会明白,贫道无须多所饶舌!贫道等只奇怪像你这么一个好人材,又有超绝当世的武功,如肯行侠仗义,必为千秋万世景仰的大侠。退一步来说,纵然你不喜多管闲事,也大可优游世上,何必动辄杀人,积下如山血债杀孽?”

天眼秀士狄梦松碧眼一瞪,道:“牛鼻子所言虽然有理,但这些道理,只有平凡的人可以适用。像我这种天纵之才,生来便握有生杀予夺之权,当然不能和一般贱民相同。在我眼中,人命和猪狗牛羊的性命,并无分别。”

岭南武林怪杰何三省沉声道:“朱雀真人你虽苦口婆心,但对这等恶人毫无用处,为世除害,就在今朝!”

他的声音十分沉著有力,语声虽低,却字字清晰,远传数里,兄见一身气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天眼秀士狄梦松哈哈大笑,道:“你们若是知趣,只向别人去称侠道义,还可以苟延残生,今朝合该数尽,居然自寻死路,且试试我‘冰魄神爪’是否你们一身俗世武功能抵御?呔!你们可以选择,要一个一个先来试试,或者一拥而上亦可。我狄梦松尚未把你们放在心上!”言罢,复又仰天大笑。

神乞吕兑首先道:“这倒是快人快语,虽然太过自负了一些!诸位且替老叫化押阵助威,容老叫化先接他数招如何?”说时,已甩掉脚下的破草鞋,解下腰间的麻绳,以左手执著一端,绳长五尺,堪堪沾在地上。

这神乞吕兑名满大江南北,乃是隐身风尘中的异人,平生以一支青竹杖,左手的五尺麻索,纵横江湖凡数十年,罕逢敌手。他那支青竹杖和麻索,乃是丐帮二宝,均有来历,不畏水火以及宝刀宝剑。而这次他甩掉脚下破草鞋,一反平生游戏态度,可知这一战的严重和紧张。

峨嵋景阳羽士年纪最高,隐然成为五人之首,此时徐徐道:“吕兄先打头阵,乃是最适当人选。希望吕兄只战五招,同时不吝施展‘神光离合回旋身法’绝艺,也让贫道等得一开眼界如何?”

神乞吕兑肃然道:“谨领羽士法谕,老叫化决不会轻视这个魔君。”言讫转身走将出去。

天眼秀士狄梦松百忙中向那边天都峰头望去,眼光透过层层云雾,只见冷云仙子沈寒,悄然独立在峰顶一棵古松之下,天风吹拂起她的罗衣和秀发,益发显得冰肌玉骨,丰神绝代。她这时似乎有所凝思,秋波投向遥空中,惘然凝住。“她在想什么呢?”天眼秀士狄梦松极快地想道:“她会不会知道,我因爱慕她的缘故,使这些武林高手们得以循此线索而寻获我的行踪呢?”

他最后又迅速一瞥,只见她仍然悄然触立,凝目向著遥天。这幅景象,深刻地留在他心头。神乞吕兑道:“狄梦松,咱们不须多礼虚让,你无妨先动手发招,老叫化已准备好啦!”

天眼秀士狄梦松收摄住心神,碧眼中射出寒冷可怖的绿光,应道:“好,我可以先告诉你,我一出手,便以‘冰魄神爪’攻你上中下三盘,使的是‘抓字’和‘戳字’两诀。你也该知道我冰魄神爪,可在三尺之内,取人性命,你虽有一身气功,却也不可大意!”

神乞吕兑心中有点啼笑皆非,但却不敢有丝毫忽视,一面严阵以待,一面应道:“你放心好了,老叫化的青竹杖和青琐索也能在五尺以内伤人哩!”

鹰婆余曼双肩微耸,那两只红鹰立刻振翅飞上半空。然后折降向地,就在天眼秀士狄梦松和神乞吕兑两人头顶两丈高处,不住地盘旋绕飞。

天眼秀士狄梦松双手一挥,衣袖倏然倒卷至臂上,露出由手肘开始至指甲的一段臂掌,只见那十只指甲,雪白如银,长达尺许,此时全部伸直,宛如十口利剑。他使个身法,已欺到神乞吕兑面身,双爪分处,各取一路。但手法怪异迅疾,不但神乞吕兑身高当冲的人,感觉出他两手均同时威胁中盘,便旁观的四人,也觉出这种无形的威胁,居然比起真正出手袭到还要厉害些。

神乞吕兑杖索齐飞,一攻一守,生似欻然间出现了两条青色的灵蛇,一条盘舞在身前,封架敌爪,一条疾窜出去,反击敌人。这一招攻守兼顾,果然是当代高手的气度,旁观四人,都回声喝采,为他助威。

天眼秀士狄梦松冷笑一声,十指齐张,化戳为抓,一时爪影缤纷,数目化为极多。这“抓字诀”本是“冰魄神爪”最具威力的法门,那十只长逾一尺的雪白利甲,竟能各自为敌,左右手均以一根去抓勾敌人兵器,其余的四根箕张分指敌人身上穴道,指甲尖射出阴寒之气,飕飕有声。这一股阴寒之气,能够透甲穿墙,隔空伤人。武功出色之士,只要被这股阴寒之气,打入穴道,转眼间骨髓血液都一齐凝结,倒地而毙。寻常人不必穴道被伤,仅仅沾上一下,不论在身上哪个部位,也得倒毙,端的厉害无匹,乃是千古罕闻的一种奇功。

神乞吕兑心头大震,心知此时如若退避,则数十招之内,决无还手之力。暗中咬牙横心,突然收回青琐索护身,改用青竹杖横扫敌人双臂。不过这一招在时间上已慢了一点,吕兑自家也知道。故此眼看敌人露出狞笑,双爪原式袭到之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使出“神光离合回旋身法”,右脚大拇指突然撑地伸直,身形倏然便在毫无任何迹象表示中退了半尺。同时右脚其余四指齐齐用力,向右撇去,身形便向左旋开半尺,这退旋两种动作,几乎均在同时之间完成。

说时迟,那时快,天眼秀士狄梦松人在数尺以外,但爪上冰寒之气已到,袭到神乞吕兑身上。吕兑但觉身上一阵疼痛和寒冷,如被无数铁棍尖端撞著似的。

这还是神乞吕兑早已运气护身,体坚如铁。除了武林好手之外,寻常人以刀剑剁在他身上,毫无妨碍。但那天眼秀士狄梦松,仅是十点爪风沾身,便已重逾铁棍,可知他的“冰魄神爪”,无愧为武林诸般绝艺中数一数二的一种。此时神乞吕兑因施展“神光离合回旋身法”,身形错了半尺,故此冰魄神爪那十股阴寒之气,没有击中穴道。吕兑硬挨了一下,虽然又冻又疼,却争取到先机,双臂一振,左索右杖,全是进手的招数。平地陡然涌起两团青云,笼罩住天眼秀士狄梦松的身形。

旁观的四人,出了一身冷汗,这刻才又喘过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为神乞喝采助威。采声中只见神乞吕兑面凝寒霜,神色沉重,青琐索及青竹杖均是全力施为,招数急骤精妙,世所罕见。

朱雀真人微嗟一声,低低道:“吕道友这一身功力,武林中可和他相比的,已寥寥无几。但这个一代魔君却更高明,他只等吕道友锐气稍衰,便可施展毒手,吕道友如不知机退回,贫道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鹰婆余曼听了,突然清啸一声,那两只红鹰闻声便飞得更低,盘旋得也更快。这一来恰好衬映成一幅奇景,上有两朵红云,来回往复地急飞疾旋,下有匝地青氤,中间闪现千缕白气。而那两人的身形,已几乎辨认不出。

神乞吕兑一连抢攻了十二招,猛可巨喝一声,一杖扫开天眼秀士狄梦松,便疾然倒纵出战圈。他退得快,哪知天眼秀士狄梦松早已蓄势待发,刚才让开他的青竹杖,不过是故露空隙,诱他后退。此时突然厉啸一声,突然飞扑上前,竟然比电还疾,眨眼已追上神乞吕兑。

观战的四位武林高人,全都凛然大骇,原来天眼秀士狄梦松这一下身法,奇快绝伦,看起来生似身形随著吕兑青竹杖收回而跟踪扑入。这等功力,如论单打独斗,决不是这一代魔君的对手。他们一方面凛惊那魔君的奇高功力,一方面更为了神乞吕兑的危殆形势而震骇。

神乞吕兑明知对方扑上身来,无奈自己势道及力量已成定局,根本腾不出手脚抵御!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风声劲锐啸鸣,只见两团红云,一左一右,电掣水泻般交叉下击。天眼秀士狄梦松哼了一声,双肩微晃,人已斜斜飘开两丈。神乞吕兑双脚沾地,身形摇晃几下。景阳羽士睹状大惊,方要开口问他。却听空中“呱”的一声惨叫,一朵红云,突然坠跌落地,正是两只红鹰之一。

鹰婆余曼面容惨变,一跃上前,拾起那只红鹰一看,只见头部已炸去半边,竟不知如何死法!另外那只红鹰惊得冲天高飞,却悲鸣不已,四山俱应。

鹰婆余曼悲恨交集,厉声喝道:“恶魔你用什么手法弄死我的鹰儿?”

天眼秀士狄梦松理也不理她,面含冷笑,抬头望著天空中那一点红影,露出意犹未甘之状。

景阳羽士推推朱雀真人,两人分别飞身跃出,景阳羽士落在神乞吕兑身边,朱雀真人却落向鹰婆余曼左方。原来华山派鹰婆余曼,为人孤僻,平生只有一个徒弟,便是目下已扬名天下的姑射仙人何静。但她也不喜何静常在身边。因此陪伴她的,只有这两头俱得人性的红鹰。经过数十年来,情逾骨肉,此刻一头毙在她眼前,死状又如是之惨,实不啻儿女被害那般悲伤惨痛。景阳羽士唯恐她神志未息淀之前,贸然出手,或是对方看出有可乘之机,突然发难,必吃大亏,动辄具有杀身之危。

这时景阳羽士细看神乞吕兑,但见他面色惨白,知是适才虽因两头红鹰援救及时,幸而不遭对方毒手,却已负伤,此时正调元运息,力图恢复。不过因那红鹰惨死,鹰婆余曼凄厉之声,入耳惊心。吕兑必因此故,心神摇动,以致真气转浊,甚是可虑,忙沉声道:“吕道友不可分神,一切均有定数。你必须渡过此关,然后才有力量图谋报复之计。”

神乞吕兑果然脸容一整,转为沉凝平静。景阳羽士吁口气,抬目一瞥,只见岭南武林怪杰何三省已抢出去,意欲动手。他心中一动,想到那何三省虽然也列入一流高手,但在这五人中间,却属最弱。况且最不利的,便是何三省一向以天生神力著誉于世,练成“廿一路大力神拳”,天下无敌。因而平生不用兵器,光凭拳力,可以伤人于十步之内。

然而目下这个对手,乃是称雄一代的大魔君,功力卓绝,古今罕见。何三省的大力神拳,绝难在数尺之内伤得对方,但对方的“冰魄神爪”,却可在三尺以内,取他性命,加上指甲长达一尺,锋利无匹,亦等如兵器。单单论及这一点,何三省已大大不利!

念头一掠却逝,这位得道全真,身形也飞坠何三省身畔,口中朗声“无量寿佛”,道:“何道兄且慢出手,贫道尚有数言,要与这魔君说明白!”

何三省起初以为景阳羽士不让他动手,乃是怕他受害,心中颇感不悦,及至一听此言,便自心平气和,立即停步道:“道长请吧。”

景阳羽士暗中叫声“侥幸”,微一稽首答谢,便步向天眼秀士狄梦松身边。这时狄梦松那对碧眼,已从天空上移到对面的天都峰顶,面上微现讶容。

在那缥缈烟云中,玉貌仙姿的沈寒,兀自倚树凝望遥天,未改姿势。天眼秀士狄梦松心想两峰相隔虽远,但鹰鸣人啸,均可远传数十里,她如何会听不到?既然听到,难道不会生出一点好奇心么?纵然她不赶过来看看,也应变动姿势,有意无意向这莲花峰投以一瞥才对。

但时间已不容他多想,因为景阳羽士已到达他身前。在这五个人之中,他较为忌惮峨嵋的景阳羽士和华山的鹰婆余曼。如今可就少了一个劲敌,因为像他们这等盖世高手交手争锋,情感上务须保持极端平静,最忌心伤神乱,余曼正犯大忌,故而等如少了个劲敌。可是景阳羽士出马,他便不得不稍加小心。当下碧睛一转,冷冷瞅住面前的老道人。

景阳羽士哪有什么话好说,不过随口应付何三省,免得他发生误会。可是现在却非得无话找话不可。他到底是个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物,拂髯微微一哂,便大声道:“贫道虽然薄负虚名,但今朝在魔君你面前,也得自认走了眼,那便是刚才你击毙余道兄爱鹰的手法,贫道竟没看出来。今朝之会,定必要分个强存弱亡,贫道恐怕你一会身亡之后,这一下手法便成了千古疑谜,是以趁在未动手之前,特地问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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