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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芳踪何处

百兽神君祈宁怪笑道:“施海,你见过有人这样闪避的么?”

施海嘿嘿冷笑一声,道:“这理由真好啊。”

南斧夏侯山宏声道:“老朽真想不到祈神君有此一手,刚才的想法敢情错了。”

百兽神君祈宁怒声道:“什么好理由不好理由,难道你见过有人这样闪避法么?”

百步穿杨施海心中回味著南斧夏侯山的话,竟把对方之言,置诸不理。顿了一下,这才恍然地“啊”了一声,满面浮起笑容,道:“祈宁你不须大呼小叫,老朽尚有两支破云箭哩!”

这三个人的话,直把在场的人,大部份都弄得莫名其妙。东方乐水却含笑道:“两位别在口舌上失了和气,还是继续为是。”

飞蛇倪盾听了此言,眉头一皱,悄声对郝衡、尹尉等人道:“糟了,东方老头的话大有催促之意,此人一向稳如渊岳,言无不中。他也催促,神君可就输定这一场了。”

尹尉低声道:“小弟怎样也想不出道理来。”

这边的年青侠客陆云也问他父亲子母金环陆玑道:“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玑道:“那百兽神君祈宁侧身避箭,看起来箭虽及体,其实因他在这一瞬间,运功吸气,小腹处薄如纸片。是以事实上施兄的破云箭乃是透衣而过,并没有伤到他的身体,可是祈宁衣服已破,自应认败服输。而他居然说他是故意用此法闪避,此所以施海兄出言讥讽他一顿。”

“但夏侯老伯的话是什么意思?东方老伯何故出言催战?”

“孩子问得好,这一点连为父也没曾参透!”

那边的百步穿杨施海已从箭壶内取下另一支长箭,看起来可没有第一支那么粗,长度却相同。

施海拉满弓弦,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拉弓时那么用力。

夏侯山为人热心,提掖后进,素常待人也十分亲切和蔼。这时低声解答陆云的疑问道:“早先我从祈神君掷过来的金枪上,发现他内力奇重,便暗示施兄不可打那射碎对方钢钹的主意。可是适才我又发现他没有在钢钹上落过特别的功夫,因此施兄的破云箭,可能把那钢钹炸碎。于是赶快暗示他说,我方才的看法错了,请他全力施为。”

刚刚说到这里,百步穿杨施海已朗声大喝道:“老朽这支破云箭所有的手法,乃是汉代飞将军李广嫡传心法,称为‘飞矢没石’,祈宁你小心应付!”

百兽神君祈宁大吼一声,道:“少啰嗦,老夫何惧之有?”他含怒大吼,一旁的虎狒因而同时吼啸,登时平地卷括起一阵狂风,威势骇人。

可是百步穿杨施海并非虚声恫吓,他这一箭射去,碰上巨岩大石的话,能够深没石中。就像汉代的飞将军李广,有一次出猎,见草中一石,误以为猛虎,引弓射之,劲矢没入石中。李广知道是误看石头是老虎之后,大感诧异,因为他虽是猿臂善射,但从未曾试过能够射透石头。果然再试时,便无法射入石中。后来他才发现其中奥妙的道理,从此这心法秘传于世间,直到现在,才由百步穿杨施海亲口说出来。

百兽神君祈宁冷笑一声,心想适才中了他的诡计,以致第二枝箭来时,几乎不曾发觉,这一回决不让他得手。

百步穿杨施海拉满弓弦,正心诚意,全神贯注箭上,蓦地大喝一声,三指一松。一声尖锐异响摇曳而起,但见光华一掣,长箭电闪般飞到。

百兽神君祈宁冷冷一笑,举钹护住左胸。双目却瞬也不瞬,凝视住对方。以他测度对方此箭,虽然向左胸射到,但似乎仍然相差一尺左右,大概也像上一次那样,头支箭擦身射过,威力却在第二支真正的破云箭上。

眨眼间长箭已到,百兽神君祈宁屹然不动,目光到处,却见对方发箭之后,凝立如山,那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教人一见便感觉出这施海全部精神和力量,都跟著此箭飞袭敌人似的。

他心中方自一动,劲风微拂间,对方那支好像射不著身上的长箭,箭镞光芒闪处,已堪堪射在护胸钢钹之上。

百兽神君祈宁不愧是出名的魔头,念头还来不及转,已自微一塌身,登时已改变了位置,对方长箭只能射到他的左肩而非左胸。

双方的人都凝神注视这一刹那间的结果。那南斧夏侯山何等老练,但为了施海的声誉,为了自己的推想,此时也禁不住环目大睁,盯住百兽神君祈宁。

只听“铮”一声脆响过处,百兽神君祈宁身形一歪,退了一步。

南斧夏侯山眼力锐利,看清楚了那支破云箭到处,竟把对方的钢钹边缘射崩了一寸左右的缺口。他登时大大舒口气,向东方乐水道:“杨迅减少一条有力臂膀矣!”

东方乐水颔首道:“真不容易,事前谁能预测这一箭到底如何呢?”

百兽神君祈宁虽然不曾受伤,但面色却陡然变得惨白惊人,凝目瞧著手中钢钹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百步穿杨施海,喉咙中咆哮一声,然后厉声道:“老夫今日折辱当场,没话可说,但只要老夫一口气在,此仇终要百倍清偿!”他回眸向倪盾又道:“老夫今日情形,你们均已目击,如今已无颜留此,贵堡之事,愧未一肩担当。但料想不久,将可再行相见!”

威镇河朔吕雄飞上前道:“神君这就要回山么?”

百兽神君祈宁点头道:“请你过来,老夫有事要告诉你。”

两人去开一旁,百兽神君祈宁道:“你不可与我一同离开,老夫这就赶回邙山,把老夫那只留守山中的碧眼夜鹰和那只原本留以对付死对头千虫老人谷郎的神兽土蝼一同带来,以对付这些仇敌。老夫要你留在此地之故,便因老夫的天山金狒,天性善克百兽,犹其灵警异常,眼力最佳。茅山群峦经它搜遍,尚不见雪人踪迹,则可以确定本来没有雪人这回事。”

吕雄飞道:“可是在下的确亲眼目睹那雪人,把铁甲金枪陶彬挥下悬崖的啊!”

百兽神君祈宁哼了一声,道:“这事老夫也不解,是以你最好多用心机,或许查得出端倪来。”

吕雄飞怔了一下,道:“在下一向坚持亲眼所见的事实,是以从没有转脑筋想向别的方面。神君此言,顿启茅塞。”

百兽神君祈宁长啸一声,迳自带了一狒三虎,向西北方驰去。去势好快,眨眼间人兽均隐没在丘陵树木之后。

东方乐水沉声道:“既然杨迅不在堡中,老朽等也暂且离开,天罡手杨迅何日返堡,老朽等便几时再来寻他便了。”

飞蛇倪盾情知凭此时人手决不敌对方这些高人,忙忙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送他们离堡。

东方乐水在白水堡东南十里处的塔头镇上,早已备有歇脚的地方。此时率著众人,上马驰到塔头镇去。此镇居民颇多,相当热闹。镇民见这一群人男女老少均有,其中有些鲜衣怒马,有些褛褴不堪,形形色色,不觉都投以奇诧的目光。

但这时众人已不须敛藏行踪,是以毫无顾忌,迳行驱马到达一座大宅门前,纷纷下马入屋。大家略事洗盥,便都聚在大厅中闲谈。

东方乐水老谋深算,直到此时,座中尚没有别的人知道王坤便是欧剑川,乃由他派到白水堡卧底的机密。

他刚才由倪盾口中,得悉王坤暗恋杨小璇,此刻又一齐失踪之事,心中大为忧虑,心想好友欧元平慨然命独生子欧剑川不辞艰危,协助自己,又承欧剑川师父少林方丈心印大师允许下山。这两个人如此重情重义,若然欧剑川在这一场艰苦暗斗中,失去性命,尚有话说,但因而闹出这等情爱的纠纷,事情可就大了。

老局主霜眉大皱,暗想心事,那边百步穿杨施海却给几个少年男女围住,纷纷请问他刚才的玄妙手法。

百步穿杨施海道:“说穿了可没有什么稀奇,你们大家瞧一瞧老朽的金弦铁胎弓和壶中之箭,便可发现其中奥妙。”

众人个个察看,施雪影首先叫道:“啊,施老伯的金弦竟有两根之多……”话犹未毕,赵远秋也道:“我看出来了,壶中的箭有些特别粗的,竟是两枝箭嵌在一起!”

“这就是了。”施海含笑说。他又解释道:“此所以老朽能够在瞬息之间,连发两箭。但像刚才第二箭射崩那百兽神君祈宁手中钢钹时,我只能用一根主弦。”

众人这时都明白了,陆云道:“施老伯的弓箭上都有玄妙,加上施老伯的秘传心法,就算敌人知道底蕴,也无法躲得开。”

赵远秋久居南方,和施海较熟,当下问道:“施老伯,今日为何不见孟师兄?”

施海叹口气,喟然道:“孟历已被天罡手杨迅害死,详情此刻尚不能告诉你们。”

施雪影啊了一声,道:“听说施老伯只有孟师兄一位弟子,那杨迅真该死!”

东方乐水忽然向大家道:“目下杨迅爱女失踪,这一查不知几时才查得出来。我等侠义为怀,又听说杨迅为人虽然残暴该诛,但他的女儿却十分娴静贤美。我们也出点力,助他访查一下如何?”

南斧夏侯山道:“东方兄用意崇高,我等本应如此,可是有一点必须考虑的,便是我们一旦分散,单独碰上那天罡手杨迅的话,那厮可能不择手段,甚为可虑!”

一旁的陶澄和李琼一直都默然不语,但听到东方乐水的话后,便露出兴奋之色。陶澄对施雪影、赵远秋等人道:“我看多半是王坤那小子把杨小璇劫走,决不是红船主人端木公子所为!”

李琼见他污蔑王坤,忍不住道:“刚才倪盾说过,杨小璇和王坤互有感情,或许是杨小璇跟他走也说不定,况且杨小璇听说武功极佳,王坤劫得走她么?如说劫走,只有端木公子有此本领。”

赵远秋道:“琼妹说得对,但这么一来,他们既是甘心情愿地一同远走高飞,别说难以寻到,纵使寻到他们,我们应该让那残暴的天罡手杨迅把他们捉回来,用毒刑处死么?”

他们还在议论,东方乐水已提高声音道:“夏侯兄思虑周详,此事果须小心。可是我等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老朽适才想过,若是把大家分成若干路,调配好实力,再约定见面期限,相信不成问题。未知夏侯兄与及各位意见如何?”

夏侯山何等老练,见东方乐水仍然坚持,虽然想不到他的真意其实是要寻出王坤(欧剑川)下落,但已明白内中必定另有道理,便含笑点头,不再谈论。

子母金环陆玑和丐帮长老邓云松都表示赞同。邓云松道:“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位怪人,自称是隐侠冰魂秀士欧剑川。这人面孔黄黄,身矮手长,十分好认。目下此人善恶未分,老朽曾经与他见过面,发觉他功力之高,不可思议。诸位务必留意此人。”

陆玑也道:“这个冰魂秀士欧剑川,老朽也会过,似乎对我等不怀好意。起初我们潜较内力,我以为他不过尔尔,谁知此人深不可测,临走时露了一手轻功,真是骇人听闻,大家必须特别注意才好。”

座中的老局东方乐水,白眉轻轻一扬,忖道:“那冰魂秀士名字叫欧剑川,正与我那世侄姓名一样,难道世事如此之巧,居然在武林中,出现两个同姓同名之人?欧剑川这个姓氏和名字,都不通俗,我可不能相信当真有这等凑巧的事。”

他趁著那些年青人向邓云松和陆玑探询那冰魂秀士欧剑川的生平事迹之时,便整理一下思绪,细细研究心中一些疑问。

当年他失镖之后,追查而无所得,愁闷中到了忘年好友欧元平家中,说起此事。他便把自己怀疑乃是白水堡杨迅的想法说出来,又说苦于没有一个年轻而智勇双全的人,到白水堡去卧底。

欧元平听了,立即慨然告诉他说,他有个儿子欧剑川在嵩山少林寺跟随当今方丈大师心印老和尚习艺。欧剑川从来未涉足江湖,面貌无人认得,正是最恰当的人选。

欧元平不容许他推辞,为了机密计,便亲自到嵩山少林寺,向心印大师说明此事,请求准许欧剑川下山。

在前赴少林寺之前,东方乐水赶紧慎密安排一切,譬如传递消息,都弄得妥妥当当,由欧元平亲口告知他的儿子。正因他们十分机密,欧剑川才能混入白水堡中,安然做了半年有多的奸细。

东方乐水记得在昨日上午,便接到五处从未动用过的飞鸽传出,说是曾在杨迅卧室藏宝箱内发现过那只“玉鹤”。但随即已被杨迅秘密运走,不知所踪。同时又说明下手劫镖的是彭真,自从下手以后,便被软禁在堡内温柔乡中,前两个月已被处死,以免泄漏秘密。彭真在温柔乡中,曾对内中一个美女牡丹说出实话,虽然牡丹的话不能用来定杨迅之罪,但却足以证明彭真曾经被困在温柔乡中。

东方乐水得到这个报告之后,立刻发动部署好的帮手,这时恰好邓云松与陆玑连络之后,得知青松岬秘径乃是白水堡最秘密的出路,同时又由陆玑处得知惨死在青松岬口的人,正是东方乐水布置在那儿监视白水堡动静的孟历,即是百步穿杨施海的弟子。邓云松便将一切详情告知东方乐水。

老局主细加推究,登时认定要是白水堡之人,携带玉鹤由秘径潜行离开,被孟历认出那形状惹目的玉鹤,唯恐失去,立刻出手抢夺,被敌人当场击毙。

敌人因事出仓促,恐怕尚有别的人赶来,慌忙携鹤而遁,竟连包裹木匣的一方黄包袱,仍然留在孟历手中而来不及取走。当然一方面也是包袱上染有血迹,取回也是没用。

东方乐水立刻赶来向白水堡摊牌,另一方面已飞帖请几路好友出马搜查玉鹤去向。

但欧剑川自从那次回报消息之后,便一直断无音讯。东方乐水不久以前听到冰魂秀士欧剑川的名字,便十分奇怪,虽然因那冰魂秀士的外貌决不似这个世侄欧剑川,但却想当面问一问,方始心息。

如今已从敌人口中得知化名王坤的欧剑川已失踪,他老人家怕就怕欧剑川不明不白地遭害,却反而被对方诬蔑,九泉之下,英灵也难瞑目。故此他必须出动所有的人手,帮忙白水堡找寻欧剑川的下落。可是他却不能向众人说明内情,必须等白水堡之事完全解决之后,方能公布。

老局主想了又想,当下请邓云松和百步穿杨施海一路,岭南何家四人一路,子母金环陆玑率领一众男女少侠又是一路,分头去访查杨小璇下落,并且向这三路人马说明,假如见到杨小璇,切切不可现身,尤其是碰上王坤或其他的人,也不可动手。

子母金环陆玑登时明白东方乐水何以要请自己率领男女少侠们的道理。原来因他为武当高手,又是陆云之父,这一班少年男女,谁都不好意思不听他的话,换了别人,就不一定管束得住。

东方乐水和南斧夏侯山两人座镇此间,以便万一天罡手杨迅回来,到此寻他,也不致找不到人。

百步穿杨施海和邓云松都是极老的江湖道,略一商量,便先离开。何家四人跟著也去了。子母金环陆玑率了陆云、陶澄、赵远秋、施雪影、李琼等五人,也匆匆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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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乐水料事如神,当日傍晚时分,天罡手杨迅单骑匹马,来到塔头镇,拜会东方乐水。虽说是仇冤已深,但大家见面时仍然客客气气。

天罡手杨迅单刀直入,道:“东方局主来意,杨某已经得悉,今晚杨某前来拜会,便是请局主忍耐数日,待杨某把小女找回,方始把旧帐清结如何?”

东方乐水拂髯笑道:“理该如此,杨堡主尽可放心先办妥此事。”他顿了一下,忽然问道:“关于此事,杨堡主是否已有线索?”

天罡手杨迅怔了一下,心想对方在江南人面宽广,眼线极多,也许已得到一点消息。因此自己如不坦白直说,对方也许便不告知自己。

“这次杨某栽了个大筋斗,不但小女失踪,连小徒也不知去向。那红船主人端木小贼行踪诡秘异常,只知道他们到了长江,便失踪迹。杨某本要沿著长江访查,但得知局主等驾临敝堡,因此又匆匆赶回。目下尚不知道小女与小徒是一同失踪,抑是分为两路。杨某仅有的线索,便是小徒在东面的金坛曾经留下暗记,但杨某迄未有时间搜索。”

东方乐水轻轻哦了一声,道:“看来此事不易解决,杨堡主是否要约个期?”

夏侯山道:“期限长一点也无妨!”

天罡手杨迅不经思索,立刻道:“我有十日工夫,便足够了!”

夏侯山道:“恐怕不够吧?”

杨迅傲然道:“就是十日,杨某将于该日下午未申之交,在敞堡恭候局主及各位大驾!”

东方乐水本不愿乘人之危,但既然对方坚持,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天罡手杨迅走了之后,东方乐水和夏侯山两人计议一番,决计分头出动,也去访查杨小璇及王坤的下落,忽然发觉厅后传来一点声息。夏侯山以目示意,大声道:“老友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大踏步走出厅外,身形一晃,打右边绕向厅后。那厅后乃是一座院落,老镖师在屋上窥视,只见院中卧著一人,动也不动。

铁矛飞斧夏侯山眼力高明,一望而知那人已被别人制住,僵卧院中,但又认不出是谁,不由得暗吃一惊,隐住身形,四下搜索。

片刻间东方乐水从院门走进来,一见地上之人,便过去瞧看。南斧夏侯山立地纵退,匿在另外一处墙角中。

东方乐水入院后见地上的人,年纪甚轻,大约还不到二十岁,长得一表人材,衣服华丽,却认不出是什么人,心中十分诧异。暗念是谁把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放在此地,还点了昏穴,此举有什么用意?

他知道单靠自己推想,不会有什么结果。早先夏侯山以目示意,暗示他在右边,因此更不迟疑,突然跃向左边院墙,一直搜索过去。

南斧夏侯山手持巨斧,匿在墙角。忽见一条人影,宛如一缕轻烟般疾射而来,心里一方面因此人快得出奇的轻功而大感诧骇,一方面却暗笑此人虽然故弄玄虚,无奈碰上他和东方乐水,终未能逃出掌心。

那条人影晃眼间已飞上前面的墙头,南斧夏侯山从墙角跃出来,宏声道:“朋友留步,夏侯山候驾多时。”眼光一瞥,已发觉那人身材极为矮瘦,但年纪却总在五旬以上。

那人在墙头蓦然停住身形,丝毫不显惊慌之色,两道电光也似的眼神扫过来,瞧见南斧夏侯山一手提斧,一手已捏住一支名震武林的红旗铁矛,立刻哈哈一笑,道:“老镖头你的铁矛发不得,我可不愿意尝试这等滋味!”

此人一开口,南斧夏侯山便明白对方必是玩世不恭的奇人异士,当下收回铁矛,微笑道:“老朽的铁矛也不过是徒具虚名而已。朋友的绝世轻功,老朽一见便已心折!何不下来一谈?”

那人一飏身,飞坠下来,看似飘坠在身前七八尺处,谁知等到他身形站定,竟是在五尺以内。

南斧夏侯山登时含笑道:“敢情是天府神偷应兄驾到,老朽有失远迎!”

那人抱拳道:“不敢当得老镖师此言,应某久仰威名,于今方始识荆,大有恨晚之意!”

刚刚说了这一句,墙上有人接口道:“原来是应兄的杰作,差点儿把老朽和夏侯兄骇住。”

天府神偷应先青以前和东方乐水见过,这时回头应道:“老局主千万别介意,应某有心偷学一招,故此弄点玄虚!”

东方乐水从墙上飘下来,笑道:“我们有什么值得应兄下手的么?”

应先青道:“两位均是镖行中百年罕见的高手,应某想知道两位碰上这等情形,如何应付。果然高明之极,令人佩服。”

三人都一起笑起来,一面向大厅走去。经过那座院落,应先青把地上的人提起来,走入厅中,放在一张椅上,并不解开穴道,便向东方乐水等道:“此人便是杨迅的唯一爱徒邵风,手底十分不弱。早已被我制住,因此不会知道此刻身在离白水堡不到十里的地方!”

东方乐水问道:“适才天罡手杨迅提及徒弟失踪,但尚不知是不是与他女儿做一路。应兄何故把此人弄走?”

应先青道:“说起来话长,我可是代一位朋友把此人送来给老局主的!”

东方乐水道:“贵友是谁?”

应先青道:“便是冰魂秀士欧剑川。”

东方乐水为之一震,登时心中大乱。这刻他已明白此一欧剑川,正是彼一欧剑川。他已听过邓云松和子母金环陆玑详说遇见冰魂秀士欧剑川的情形,正因欧剑川对他们似甚不敬,加上面貌身材均全不相同,这才使他认为是个巧合,决不会就是世侄欧剑川。目下令他心乱的,便是第一点欧剑川何以要对陆玑等上一辈的人不敬?日后实难解释。第二欧剑川既把邵风擒住,不用说杨小璇也在他手中。这件事最是糟糕,以他师门和严父的名望为人,绝对不肯原谅他这等作为。

但他面上丝毫不曾露出神色,却追问道:“如今他在何处?擒捉杨迅的徒弟有什么用意?”

南斧夏侯山一听,敢情这位东方老友识得冰魂秀士欧剑川,忍不住问道:“听说冰魂秀士功力盖世,应兄可晓得他是什么家数?”

天府神偷应先青道:“他是六十年前天下无敌的天眼秀士狄梦松的传人!”

东方乐水嗄了一声,迷惑之极。假如这个欧剑川乃是狄梦松的传人,那就不可能是化名王坤,而为少林寺心印老方丈关门徒弟的欧剑川了。

应先青又回答东方乐水道:“欧剑川听说杨迅的女儿被端木公子劫走,因此匆匆追踪,特地托我把邵风带来。他说邵风的失踪,足可困扰杨迅,或者用来迫他交换失宝,杨迅无法不答应。”

“啊,天眼秀士狄梦松的绝艺,又重现于江湖!”

南斧夏侯山大大惊嗟一声,又道:“冰魂秀士欧剑川可曾把狄梦松的冰魄神爪练成?”

天府神偷应先青道:“也差不多了!”

夏侯山和东方乐水对望一眼,夏侯山又道:“这真是惊天动地的武林大事,但愿这位冰魂秀士与白道上的朋友们全无恩怨。”

应先青眉头轻皱,道:“六十年前旧事,至今余波未息。内情应某也不甚知悉。关于邵风之事,老局主随意处置好了,应某有事在身,这就告辞,失礼之罪,万望两位宥恕则个。”当下辞别离开塔头镇,放开脚程,直奔金陵。他这一去乃是先找欧剑川的父亲欧元平,设法替欧剑川釜底抽薪,免得日后弄出不可解决的大祸。之后还要西赴嵩山少林寺,谒见老方丈心印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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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冰魂秀士欧剑川自与天府神偷应先青分手之后,便急扑长安。

一路上想来想去,觉得这红船主人端木公子真不好找,就算找到,他手下那四人不比等闲,自己大有独力难支之苦。可是杨小璇落在他们手中,真真是件危险不过的事。想到这里便禁不住心急如焚,坐卧不宁。要知杨小璇一个清白女儿,落在这种人的手中,别说贞节难保,纵然那端木公子没有侵犯于她,但传出江湖有谁肯相信?杨小璇那时不死也不成!

这一点最是令他心神不宁,烦躁之极。这时他面上已用易容丸掩住本来面目,不但面黄如蜡,而且身短手长,看起来猥琐之极,路人谁也不注意他。

赶了一夜路,天明时已过了新丰,又走到中午时分,前面不远处已是丹徒。他并没有任何线索追踪那红船主人,但以他想来,那红船速度极快,而且擅破江浪,这一次也许会向东海逃遁。在那茫茫大海之中,谁也无法追上他们。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一切都完了。所以他不向金陵那边追去,同时因红船主人以前曾在汉口生事,这一回多半不会向那边去。

他为了要争取每一秒钟的时间,因此虽然又疲乏又饥饿,却仍然向丹徒走去。

身后蹄声大作,他没有回头张望。这时一个挑著两个空筐的乡人横过他前头,忽然停步向别人打个招呼,以致一个竹筐把欧剑川碰了一下。

欧剑川平日汪汪大度,决不计较,但此刻心情极坏,加上饥饿疲乏,火气特猛。当下一手把竹筐推开,口中怒骂一声“死瞎子”。

那乡人被他这一推,身形打个旋,踉跄数步,总算不曾倒在尘埃。他忙忙分辩道:“我不是故意的。”

欧剑川怒道:“我却是故意的,你想怎样?”

那乡人见他凶恶,不敢坐声,趔趄走开。后面蹄声忽响,敢情四骑早已停在欧剑川身后。

这蹄声一起,四匹骏马扬起一股尘头,擦过欧剑川径向丹徒驰去。但马上四人全都扭转头来瞧这个凶恶的人。

欧剑川眼光一扫,已瞧出这四人乃是武林人物,但面目陌生,装束衣著也不似是江南人物。他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当下也怒冲冲地向他们瞪眼睛。只听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冷笑一声,道:“这厮好横!”

旁边一个年约中旬的人道:“别理会他,我们自己的事要紧。”这两人的语声一忽儿便去远,而且在蹄声纷沓中,若不是欧剑川,根本听不到。

欧剑川从他们的口音中,听出乃是南方人,大概是岭南来的,心中一动,暗想这四人不知是不是岭南何家的人,若然是他们,而又下马向自己生事,那就太好了。不但可以打一场架出出气,而且还可以约在明年到黄山再打一场,顺便解决对狄梦松许下的诺言。

但那四骑眨眼间已驰得老远,他跟著那股烟尘,不久便走到丹徒市街之内。此地当长江运河交会之点,淮河一带商贾货物,均集中于此,是以人烟稠密,甚是繁荣。

他停也不停,一直走到江边,放目一瞥,但见江中帆樯如鲫,舟楫往来不可胜数。码头极多,货物上下装卸,人声一片。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他,时在初冬,江边风大,寒意袭人。码头上的脚伕们赤著膊,扛抬货物,干得十分起劲,否则便会觉得寒冷。除了脚伕以外,尚有不少商贾船伕和一些闲人。

他随意走上一个码头,忽然一声吆喝起自身边,侧目一瞧,却是个面目凶横的大汉,叉著双手,瞪视著他。两人目光一接,那大汉便粗暴地道:“小子让开,你没有瞧见这里正忙么?”

欧剑川火爆爆地反驳道:“我又不碍你们道路,你这副样子要吓谁?”

那大汉乃是本地码头上的一霸,姓赵名深,一瞧这个黄面汉子竟敢顶撞,登时怒气冲天,咬牙道:“小子你敢找事,今天赵爷非打断你几根瘦骨头不可!”骂声中用左掌一晃,右拳已向对方左肘击去。

欧剑川眼睛一瞇,左掌封住对方右拳,右手疾出,“啪”的一声,打了赵深一个大嘴巴。

赵深受了此辱,面子上如何挂得住?同时又知道如果不能打倒对方,今后便不能再在丹徒码头上混,这也就是说除了面子以外,还有一家数口的吃饭问题。于是破口大骂一声,拳出如风,奋不顾身地猛扑对方。

欧剑川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出。这时但觉对方凶横太甚,想来平日必是欺压良善之辈,更不矜怜,退了两三步之后,蓦地冷笑一声,一掌砸在对方肋上。赵深狂叫一声,倒退飞开寻丈,双脚落地时,又站不住,蹬蹬蹬连退六七步,一跤跌在江水里。

他们吵嚷之时,早已引起码头上和附近的人注意,这时见赵深跌落水中,便有人大叫“杀人哪,杀人哪!”又有人喝道:“不可放走凶手,快抓住他!”

欧剑川心头一震,这刻才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落水中,已犯了王法。此地不比在白水堡,不走何待?忙忙跃出码头,奔入市内。

他走到一条僻静的街道上,看见一间小馆子,便钻进去。随便要了饭菜,边吃边想,渐渐后悔起来。心想自己以盖世武功,与那个仅仅会几手的人动手,已经大失身份。况且适才一掌,对方肋骨最少断了四五根,掉下江中,不知有人救起没有,还有自己本是少林高僧徒弟,江南武林名家之后,岂可以随便出手伤人?

总之越想越不对,悔恨交集,连饭也吃不下。陡然间又记起杨小璇遇难之事,心情更加紊乱,便命店伙取酒来,大碗大碗的喝,也不知喝了多少,但觉头脑昏沉,胸闷欲呕。想起杨小璇,忽地悲从中来,竟自放声大哭。

他这一生几乎未曾哭过,如今尽情发泄出来,极其畅快,再也不肯收声。

醉汉哭闹,原是常事,但这人说醉不醉,身形稳如泰山,哭声又宏亮,简直把附近几条街的人都惊动了。不久以后,饭馆门外围了一大堆人。

一个店伙出去劝那些挤在门前观看热闹的人散开,面上带著苦笑,连连道:“得啦,得啦,大家回去吧,小店从来就请不到诸位……”可是围观的人死也不肯散去,而且越来越多。

欧剑川自个儿哭得天昏地黯,他好不容易藉著酒力,把世俗一切顾忌抛开,尽情恸哭,正在畅快之时,如何肯收声止哭。

门外许多人都窃窃私语,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酒汉声音之大,从来未曾听到过。而他醉态之斯文,也是第一。

忽然有六七个人挤入馆子内,店伙无法拦得住,其中四个挤在欧剑川身后,另外有一个站在他桌子前面,大声道:“朋友,去打官司吧,你打死人净哭也不管用!”

所有看热闹的人听了此言,登时升起一阵嗡嗡语声。那人又大声说了一遍,欧剑川仍不理他。

那人拍拍欧剑川的肩头,道:“本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朋友你得走一趟!来,你身边有银子吧?先付了酒帐再说。”

他先抬头向旁边的人道:“兄弟不是公人,但这帐总要付的,烦大家做个见证。”说著,伸手入他囊中取钱。但蓦地面色一变,抬目瞧一瞧旁边和他同来的另外两人。

旁边有人道:“老李,你怎么啦?”

姓李的汉子从他囊中取出一物,却是两面三角旗贴在一起,旁边的两人一见此物,都为之变色。

李姓汉子立即把三角旗放回他囊中,大声道:“咱们把这位朋友带走,官司才有人打!”旁边的两人也伸出手来帮忙。哪知忽然有人喝道:“且慢,这障眼法想骗谁?”

制止他们动手之人,正是和他们一齐挤入馆子中的四人之一,他们都站在欧剑川身后,这话乃是一个中年人所说。

姓李的汉子道:“我们和赵深都是朋友,你们是谁?可是公人?”

那中年人冷冷不语,旁边一个年青人却粗声道:“我们是谁你管不著,等公人来了,自会带他走。”

欧剑川此时哭声渐止,用手扶头,昏然欲睡。

姓李的汉子无言可对,向同伴打个眼色,于是一个人匆匆挤出饭馆去。他等了一会,才道:“大家都是主持公道,兄弟没得话说,等公人来处理好了。”

欧剑川哭声一收,门外的人便散去不少,但前面那些听见什么杀人打官司的话的人们,却不肯散去,因此仍把小饭馆挤得满满的。

等了好久,仍然没有公人来到。早先发过话的年轻人道:“二叔,太奇怪了,为何还无公人来此?”

人丛中有人道:“公人来过又走啦。”

中年人矍然睁目,瞧著姓李的汉子,道:“噫,手眼颇不小呢!”

姓李的汉子诈作听不见,再拍拍欧剑川的肩头,道:“喂,朋友,走吧!”

欧剑川迷迷糊糊地问道:“上哪儿……去?”

“我们去见官呀!”

欧剑川突然抬头,睁大那对布满红丝的眼睛,哼一声,道:“见官?你敢动手么?”

姓李的汉子骇得连连摇手,须知他乃是长蛟帮中人物,适才忽然见到长蛟汉龙两帮帮主所赠的令旗,登时已明白这人便是救过本帮的大英雄冰魂秀士欧剑川。别说他不敢得罪帮主贵客、本帮恩人单单以欧剑川那种神奇的传说,他便有自量挨不起人家一根小指头。

欧剑川四面一瞧,突然哈哈大笑道:“这么多的官兵要擒捉我么?哈!哈!”狂笑声中正要站起,肩上忽然被万斤重般的大力压住,竟然站不起来。

欧剑川到底出身名门,一身武功不比等闲,同时许多地方已变成了本能。

这时肩上一被压住,登时运气抗拒,眼光朦胧地向身后望去。

一个年轻人双手搭住他肩头,手指更扣住他肩上穴道,只要他一反抗,指上便用力扣紧穴道,对方纵有天大能为,此时已等如被废去武功。

欧剑川只朦胧地瞧了一眼,便又狂笑连声,重新要站起来。

那年轻人指头不扣他穴道,仅仅双掌用力,那意思是要硬生生压住他。谁知欧剑川用身躯一点一点向上冒,那年青人面上已露出吃力之色,同时也夹著忿怒之色。这时那年青人更加不肯扣他穴道,敢情已憋上劲,非用力把这醉汉压住不可。

欧剑川仍然能够缓缓站起来,那个想压得他不能站起来的少年,脸庞已变成猪肝色,羞愤交集。旁边的中年人冷峻的脸上,此时也禁不住露出讶色。

李姓汉子倏然把胸前衣服一敞,挺起胸膛,大声道:“朋友们,这位师父已经醉了,好汉不赶乏兔儿,你们冲著我李炳来就得啦!”

在中年人旁边还有两个年青人,其中一个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李炳脖子都红了,怒声道:“李爷在长江上混了十多年,乃是长蛟帮的弟兄,你们打那块石头冒出来,竟敢这等目中无人?”

那少年也怒哼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大响,那张木桌子已震成无数碎片。

李炳骇一跳,像人家这等功夫,自己再横也凶不起来。那少年已冷冷道:“这厮必定也是个贼人,只看这姓李的庇护著他便可想而知。”他的话乃是向那中年人说的。这时欧剑川已站起了三分之二,还在逐寸向上冒。

那少年又道:“二叔,不如把姓李的一发擒住,送到官里去。”中年人嗯了一声,微微颔首,第三个少年蓦然伸掌,搭在李炳肩头。

李炳忙忙沉肩欲退,右手捏拳疾击对方。谁知这些动作只做了一点儿,便自浑身瘫软。

那中年人沉声道:“钧儿不必呕气,我们没时间再厮缠。”

和欧剑川斗力的少年闻言不敢违拗,手指一扣,欧剑川立刻跌坐回椅上。

李炳怒声道:“他就是冰魂秀士欧剑川老师,若果他清醒时,他们禁不住他一根指头!”

那中年人啊了一声,双目如炬,上下打量欧剑川。

关于欧剑川义助长蛟汉龙两帮的事,江湖上早已传遍。是以这位中年人马上明白李炳何以忽然帮起欧剑川之故,同时也知道欧剑川不是他们所想的普通黑道人物。

他眉头一皱,道:“钧儿可把那厮带走,钲儿,你把姓李的放开。”说罢,他自个儿大踏步向馆子外走,那些挤在馆子里看热闹的人,被他双手轻轻一排,立地中分,让出一条道路。

这中年人和三个年青人出了门外,立刻施展脚程,疾如奔马,顷刻间已不知所踪。李炳和两个同伴分头办事,两个尽力钉梢,一个去报警召请援兵。

带走欧剑川的四人,大有来头,乃是岭南何家的人。他们叔侄四个,随意取道丹徒,打算沿江访查,却不料在江边听到有人惊叫杀人,侠心一动,赶过来问清内情,便四下找寻凶手。忽然听到一阵哭声,中气充沛之极,铿锵震耳,知道不是寻常的人便循声找来,恰好和李炳等人一同挤入那间饭馆。

他们也觉得事情令人难以逆料,这个鼎鼎大名的江湖怪杰冰魂秀士欧剑川居然被他们活擒在手中。

那中年人一面领头疾走,一面盘算如何处置。转眼间出了城郊,他专捡僻静的所在走,大约走了三四里路,只见前面一条河流,相当宽阔,河中不少船只往来。

他在树荫下停步,想了一下,便道:“这条河定是大江支流,我们过河也没有用处,不如把这厮带回塔头镇,由得东方兄处置。”

三个少年都不作声,中年人转眼望著一个少年道:“铨儿,你回客店把马匹取来,但必须小心点,别让人家跟来。”

何铨应了一声,立即向来路驰走。

欧剑川此时不知是被点了昏穴而失去知觉,抑是酒醉睡熟,鼾声均匀地响著。

何钧把他放在树下的草地上,向他叔父道:“怪不得我无法把他压住,敢情这厮就是欧剑川,我们把他带回去,邓长老和陆师伯他们一定十分高兴!”

中年人一边听著,一边向河中视察,蓦然低声道:“你们准备一下,这艘大船来得怪,如果是长蛟帮的人,我们不必讲理,一讲理便无法把这厮带走。因此钧儿要特别注意,或者你须先走一步。”

何钧答应了,然后道:“长蛟帮也想拦住我们么?我真不相信河中一艘双桅大船,缓缓向岸边靠拢。船上都是寻常水手,并没有可疑扎眼之人。”

眼见那艘大船刚刚靠岸,两下相距不过三丈左右。船舱中蓦然射出两条人影,来势好快,宛如大鸟横空,笔直飞到何家三人身前之处,方始坠地。

光是这等轻身功夫,已入武林一流高手之列,那中年人心中一凛,定睛打量时,只见这两人身量都差不多高,年约均在五旬以上。一个衣著朴素之极,宛如田间老农,面貌也甚老实。另一个面瘦鼻尖,神情冷峻。

老农装束的人问道:“真的是他么?”这话敢情是向自己同伴问的。

那个面目冷峻的瘦老人道:“不错,此人正是冰魂秀士欧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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