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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旧日香闺魂梦 今朝宇寰风云

上回书中说到曲士英用诡计诱骗董香梅到手,露出胜利者的姿态,说起已将顾御风杀死,并说到白骨令的奥秘,意欲对付七步追魂董元任。董香梅恨在心里,不得不虚与委蛇敷衍他。

董香梅唇边泛起笑容,道:“这话有理……”她打个呵欠,又道:“现在先睡一觉儿好么?”

当下两人赤裸裸地相拥而睡,过了两个时辰,董香梅倏然睁大眼睛,望着转开一边的曲士英的后背。

她一直都没有睡着,太多的仇恨和悲伤,使得她心中没有一刻安宁,同时她早就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也不容她睡熟。

曲士英发出低微均匀的鼾声,董香梅眼中射出仇恨凶狠的光芒。

过了一阵,她陡然伸出右手,运足内力,向他背后的“俞督穴”上疾戳下去。曲士英“哎”的一声,双目大睁,并且缓缓转过身子。

董香梅爬起身,迅速地穿上衣服。

曲士英也起身,可是四肢软瘫,一用力时内脏奇疼难当,只好躺在床上,凝目望着灯下的女人。

过了一阵,她已穿好衣服,并且找出一支锋利的匕首。曲士英皱眉道:“你可是要杀死我?为甚么?”

董香梅银牙一咬,道:“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你杀死了顾御风!他是我的甚么人你可知道?他已经是我丈夫……”

曲士英道:“且慢,他乃是奉师父之命,要骗出你的实话,我杀死他有何不对?”

董香梅突然流下珠泪,恨声道:“今日之事,坏就坏在你对我存心不良,同时一辈子为人心黑手辣,还未弄清真相,就把他杀死,以致无法挽救……”

曲士英闷声不响,面上毫无惧色,他心中一点也不相信董香梅果真会取他性命。

董香梅接着道:“我们已生出真感情,因此他已把内情告诉我,并且设法要逃出父亲的掌握。假如不是你的话,哼,我们也许会有一段幸福的日子好过。”她满面俱是悲愤之容,句句字字莫不真情流露。

那小阎罗曲士英在江湖上阅历多年,眼力自是高人一等。目下一看她这种情形,顿时推翻了早先认定她不会取自己性命的信心。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也泛起无穷愤慨,只因他不惜冒险犯难,踏遍天涯,所为的就是想找到她,一方面可以与她结合,另一方面,也就是要设法保护她的意思。然而谁想得到世事变化得这么奇妙,她居然已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委身于另一个男人,并且已对那男人发生真挚的感情!这刻,他气得真想杀死她之后再自杀,不过事实上当然办不到。

董香梅冷笑道:“你眼中射出凶光,我知道你心中恨不得能够杀死我,是不?”

小阎罗曲士英浓眉一皱,道:“不错,我恨你的心变得太快,一会儿爱这个人,一会儿就爱另一个人……”

董香梅恨意犹新,故意冷嘲道:“你恨我又怎样?目下你一身武功已废,今晚就算死不了,日后的活罪更为难受。”她歇了一下,接着狠狠道:“但你就算想选择受活罪的机会也没有啦!我非取你性命不可!”

小阎罗曲士英爬起身,却又颓然伏在床沿边,恨声道:“我本在考虑要不要设法害死你,目下你这么一说,看来我也不能放过你……”他说话之时,右手食指指甲藉着头颅的掩护,暗暗在床沿上移动,似是刻下字迹。

董香梅没有察觉,冷笑道:“你有本事就害死我,我也不愿再活下去啦!”

小阎罗曲士英微微一震,道:“你说甚么?可是说等杀死我之后,就跟着自杀?”

董香梅道:“假使你的阴谋毒计不能立刻害死我,我就自己弄死自己……”她说得十分平静,生似在谈论别人的生死一般,可见得她心中死志已决。

小阎罗曲士英摇头道:“那怎么行?如果你要死的话,也应该先到榆树庄去,把那枝白骨令取出毁掉,设法差人送给师父,方可自尽。”

董香梅目光一凝,道:“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我必定要死的话,何必害死我父亲?他再对我不好,总是生身之父啊!”

小阎罗曲士英冷笑道:“这样也好,把师父留在人世,等他多害几个人,包括韦千里在内。”

董香梅微微变色,忖思了一会,沉声道:“韦千里目下功夫之高,我父亲根本赢不得他,这一点倒用不着忧虑。”

曲士英接口道:“师父他虽是赢不了韦千里,但他势力遍布天下,如果使用阴谋的话,十个韦千里也活不成。”

董香梅瞿然道:“这话有道理……”她忖思一下,接着道:“这就奇了,你何以用尽各种法子使我不要自尽?”

曲士英发出一阵阴冷笑声,然后道:“这一点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我心中对你恨极,所以务要说动你不要立即自杀,等到你把白骨令取到手中之时,经过这一段时间,那时你决不想自杀,然而其时我布下的毒计已经发动。你想活却已活不成了!”

董香梅冷笑道:“我那时才死又怎样?只不过只差时间上的迟早而已。”

曲士英嘿嘿冷笑道:“这里面差别可大啦!一个人求生得生,求死得死,自然很好。反过来说,想求生时却非死不可,试想多么痛苦?”

董香梅冷笑道:“我不信你这些鬼话,况且你有甚么毒计阴谋可以害死我?难道你在来此之前已料到今晚情形,预先便作安排?”

她伸手抓起曲士英的左手,把那枚“长春子”戒指取下来,顺手套在自己的手指上。接着匕首疾送,一下子插入曲士英背后的“神堂穴”上。曲士英哼了一声,全身瘫软,晃眼便自气绝毙命。

董香梅呆了一会,本要收拾尸体,忽然想起顾御风不知在何处被曲士英杀死,心中难过非常。登时忘掉收拾此地之事,随便收拾了一点衣物及细软,打成一个包袱,便离开这间屋子。

她这一走果真直奔榆树庄,取回那枝白骨令,下文自会提及。且说韦千里与小阎罗曲士英分手之后,便匆匆西行。

他一路远远缀住那九大恶人及七步追魂董元任,是以那一干人走得快,他也走得快,那些人走得慢,他便跟着慢下来。

走了数日,已经踏出潼关,这时他已敢断定这一干盖世魔头乃是西上祁连山,解救那个更为厉害的老魔毒龙尊者。

他本想起先一步,到那毒龙潭去,把那围住毒龙尊者的铁箱弄沉潭底,便可永绝后患。但他又知道祁连山广袤千里,毒龙潭在其中只不过如沧海之一粟,如果未曾去过,怎识得道路?是以他也不急忙,一路上如有机会,就取出背上的屠龙剑,再按着那方竹简上的剑诀,揣摩苦练。

此剑之质极为奇特,硬中带软,越是用足内劲,越变得软绵无力。他本以为得到那方刻有屠龙剑法的竹简之后,就可顺心应手照着练剑,那知竹简上的剑诀文字过于简单,招式则极是繁复奇奥,揣摩了好久,也不过学了五六招,而这五六招也不大满意,总像是尚有缺陷,威力有限似的。

这天到达西安市,那一干魔头忽然都在西安停住,不往前走。韦千里可不敢在市内现身,他兜过古城,在前路等候。每日总听到许多来往之人谈论起那一干奇形怪状的恶人在西安市恣情酒色之传闻,因此他根本不须开口打听,也知道那一干老魔仍然在西安城内。

这一停下来,竟过了五日之久,那一干老魔头们仍然还没有起程之意。韦千里感到大惑不解,他寄居在离官道半里左右一处高丘上的农舍中,每日他都在门前危坐眺望着大路来往之人,只要这一干魔头经过的话,他断无看不见之理。

第六日他照例在农舍前闲坐,一面揣摩那方竹简上的屠龙剑法。

到了晌午时分,他突然惊讶地起身,接着匆匆向官道奔去。

一匹骏马正向西面驰来,一望而知这一骑乃是向西安城进发。

韦千里拦在官道中心,那一骑瞬即驰到,马上骑士见到韦千里,顿时勒住奔驰之势,滚鞍下马。韦千里首先道:“辜大哥,真想不到在此地会碰见你……”

这一骑正是昆仑名手辜云刚,只见他一身劲装,满面俱是风尘之色,显然已奔波过长途。他满面欢愉地拉住韦千里的手,道:“韦兄弟,这次相逢,宛如梦中,你怎会在此地出现?”

韦千里微微一笑,先把他拉到那高丘农舍门前,才道:“辜大哥你要到那儿去,先说给小弟听听。”

辜云刚道:“我与韦兄弟你分手之后,赶回昆仑向掌门人禀报一切,幸而蒙掌门人见谅,并不深责。同时有一件事可以告慰的,就是令友陈进才已被我在返山途中找到,将榆树庄的人击毙,唯恐他又遭暗算,所以一道返山。那陈进才把韦兄弟行侠仗义之事向我掌门人说了,所以兄弟传以昆仑秘传点穴手法一事,反而得到掌门人嘉许,并且答允只要韦兄弟需要的话,这一路手法尽管施用。”他停一下,接着道:“前数日有本门灵鸟传书,得知九大恶人及七步追魂董元任停留在西安,不知有何举动?掌门人特命我下山一查,尽速回报。”

韦千里道:“辜大哥不必再往前跑,这九大恶人的心意小弟完全知道……”当下他把祁连山毒龙潭之事说了出来,只把辜云刚听得变颜变色。

他道:“老弟你不知道那毒龙尊者多么厉害,我却听前辈谈论过。以他一身渊博精深的武功,即使那九大恶人合起来,也不是他的敌手!”他一面俱是震骇之色,是以韦千里也深感严重。

辜云刚略一凝思,道:“这件事虽然不知是否千真万确,但宁可事先防范。我这就赶回天水,以本门灵鸟向掌门人禀告。”

韦千里也觉得兹事重大,事关整个武林劫运,自己一个人实在也没有独力挑起重担的信心。当下两人别过,辜云刚又匆匆赶回头去。

韦千里自个儿又坐了一日,实在揣摩不透这套屠龙剑法的奥妙,心中大感烦躁。

他想来想去,便向农家借了身衣服,装扮成本地人的样子,把屠龙剑法存放在农舍中,暮色迷茫中向西安城走去。

到了城门,忽然发觉形势有异,原来那城门本来没有甚么人防守,可是此刻却出现不少差役捕头,在四下巡来巡去。韦千里乃是有心人,便设法打听个中缘故,不久便探听出敢情这个一向太平宁静的古城最近忽然连连发生奇案,失踪了许多妇女及孩童。因此官方请调来北方许多出名捕头,明查暗访。同时在本城四周都严密巡查出入之人。

韦千里想了一会,举步走入城内,这时天色已暗,他已晓得那一干老恶人住在东城一座大宅之内,便向那边走去。

刚刚走近那座大宅,突然两个公人从暗中出来,拦住他的去路,其中一个问道:“老兄你上那儿去?”

韦千里怔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个公人道:“老兄跟我们过去那边见见老总,只请问几句话,决不耽误你的时间……”

韦千里只好跟着他们走,才转出一条巷子,便碰上另外四名捕头。这四个捕头身上全带着兵刃,看来形势严紧,大有围捕巨匪大盗的意味。

然后又穿出一条巷子,走入一间屋子之内,里面已囚禁着数十人,一望而知这些人的情形都跟自己一样。

一个身量高大,满头白发,但面色却红润婴儿的人走出来,经过韦千里身边时,打量了他一眼,陡然停步。韦千里明明见到他满面忧虑之容,此刻倏然消失,换上一副沉着坚毅的神色。

那位老人突然转身入去,不久,一名捕头带了韦千里到一个房间中,房内已有数人,当中一个劲装大汉气派甚大,两边都有捕头侍立。这个劲装大汉道:“我是北五省总捕头狄雷,朋友尊姓大名?”

韦千里想不到这西安城内居然会有北五省总捕头在此,不由得睁大眼睛,道:“小人姓……”

他姓甚么还未说出,狄雷已经沉声道:“朋友,我要知道的是你的真姓名。”

韦千里道:“总座的话小人不懂……”

狄雷道:“我看你一派正气,决非为非作歹之人,你的真姓名何以不敢见示?”

这人不愧是北五省总捕头,不但心思敏捷,而且口齿伶俐,步步紧迫,不让对方有转念的机会。

韦千里点点头,道:“总座好说了,区区韦千里,路过本城……”

狄雷双目大睁,精光闪闪,讶道:“你……你就是名震武林的第一高手韦千里老师么?狄某失敬了……”他这等深沉多智之人,这时也禁不住流露出讶骇之容,可见得韦千里目下在武林的声名。

接着那个白发童颜的老人出来,向韦千里抱拳道:“老朽吉晨光,今日幸未走眼,放过了当世奇人,并且得与接晤,荣幸之极。”

韦千里哦了一声,道:“老先生就是天下黑道闻名丧胆的南极一老吉晨光了?幸会,幸会!”

这时自有下役搬椅倒茶,吉晨光及狄雷恭恭敬敬请韦千里落座。吉晨光道:“最近西安奇案迭出,老朽及狄兄赶到之后,就知道是甚么人所为,可惜自知武功有限,不敢轻易动手,打草惊蛇……”

狄雷接着道:“韦兄可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两个老江湖对付韦千里乃是用开门见山之法,迫他坦诚说出心意。

韦千里果然无法招架,道:“我虽是冲着那些老恶人而来,但西安怪案乃是适才方始听悉。”

吉晨光道:“韦大侠来得正好,有你老在此,我们就可以松一口气啦,来人,快设筵为韦大侠接风!”

他这一手简直把韦千里硬是当作一伙人看待,迫使韦千里非帮忙不可。韦千里转念一想,如若有法子事先把这一干老魔头杀死,他们去不成毒龙潭,也未始不是釜底抽薪之法。当下便道:“盛筵不敢当得,只不知两位已经筹定何种应付之法?”

狄雷道:“实不相瞒,我们简直束手无策,那干老魔头别说都聚在一起,就算只有一个,也不易应付。幸好七步追魂董元任已经离开这一伙,不然的话,事情更难应付。”

吉晨光补充道:“这一干老恶人虽是难以应付,但他们耳目不灵,如果董元任在此,情势就大不相同,老实说,如果董元任在此的话,我们简直不敢调集人手进城布置。”

韦千里道:“区区虽然可以出手,但对方人数太多,恐难兼顾。况且如果不能一网打尽,只要漏掉一个,七步追魂董元任也算在内,他们到祁连山把毒龙尊者救了出来,那时天下就更无人可以制服他们了……”他扼要地把毒龙尊者之事说了出来,只听得吉晨光及狄雷目瞪口呆,面目变色。

良久,吉晨光叹息一声,道:“怪不得韦大侠强调不能让任何一人漏网,敢情内中尚有这等可怖的后果,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他们三人对着丰盛筵席,竟无法下咽。韦千里忽然灵机一触,道:“区区有个想法,那就是设法把那一干恶人弄得内鬨起来,自相残杀,便可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减少若干实力,那时候才设法正面歼敌。”

吉晨光眼睛一亮,道:“韦大侠的话大有见地,这一宗事恐怕非这么干不可了……”

三人仔细研究一番,直到天明,才各自休息。

西安城中顿时恢复往日情形,没有一个公人出现,似乎已经完全撤回去。

在东城的大宅内此时共计有双首人蛇毕相、南极秃神康宇、长蛇阮伦、矮猿王沈田、胖龙厉七公、海外雾山双凶冯八公、耿九公等七人。

那双首人蛇毕相因要保持青春容貌,是以借助童男童女的鲜血,数十年来,已不知有多少孩子丧命在他魔掌之下。此外,其余的老恶人个个喜啖人心人肉,矮猿王沈田则喜淫妇女。就中只有那南极秃神康宇一个人不干这些事。不过由于多盘桓在一起,他早就见怪不怪,虽是不饮血食肉,也不奸淫妇女,但也不干涉他们的恶行。

这南极秃神康宇在九大恶人之中算是最好的一个,可是早年杀心特盛,不知有多少武林人死在他手中,故此他当年在九大恶人中,也是凶名昭着的一个。不过近些年来已经不大开杀戒,似乎已经逐渐向善。

他们在那座大宅内,由七步追魂董元任挑了十个外精心硬的黑道好手侍候他们,另外雇了十多个下人,以供做些打杂差使。

不过凡是到宅中帮佣之人,无意中发现了那些老恶人的可怖行为,莫不骇个半死,吃那十名黑道好手发觉,立予处死!是以这所凶宅数日来都在僱请下人。

这日下午,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到凶宅应征,一个黑衣大汉见过之后,又引他去见另一个黄衣大汉。那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姓陈名贵,据他说懂得一切杂务。那个黄衣大汉命他试试,果然样样皆能,便把陈贵留下。

陈贵不久就弄清楚这座凶宅内共有八名管事,另有两名总管。每个总管率领四名管事,分两班日夜轮流侍候那七个老恶人。

陈贵见到那七个奇形怪状的主人时,似乎并不十分惊讶。此人虽是面色蜡黄,生似多少年都吃不饱。但他步履轻快,做事迅速妥贴,是以只须一日工夫,便博得全宅的总管及管事们的称赏。

第二日,陈贵便奉派专门负责督点另外几个下人打扫收拾全宅及供应茶水之事。

这一来陈贵便得走遍全宅,他每逢走入老恶人的居室之内,总是十分注意周围的一切,生似小偷般左张右望。但他行动迅速,听觉灵敏已极,远远有人走来,立即发觉,换上一副老实的样子。

三日之后,西安城中又有奇案发生,三名孩童同时失踪,报到官里,一共已有十四个孩子不知去向。

凶宅内大排筵席,厨下由管事们亲自动手烹调,到处飘散出奇怪的肉香。陈贵远远站在一边,眼看那一群老恶人饮酒食肉,畅意大嚼。他眼中不时射出奇异的光芒,似是心中怒火熊熊,难以抑制。不过他也发觉七个老恶人,独独南极秃神康宇另有菜肴,不曾与众一同举筷。这个发现,使他感到万分惊奇,一直密切注视。他已晓得那些大盆大盆香气喷鼻的肉,乃是从几个小孩身上割将下来。却想不到那名列九大恶人之中的南极秃神康宇竟不沾唇。

这一夜凶宅之内,并无事故发生。但翌日早晨,陈贵起来督促下人前往打扫时,忽然发觉那些管事们个个面色沉重,甚至露出恐惧之色。

全宅到处扫完之后,陈贵发觉那七个老恶人之中,冯八公卧床不起,生似染有急疾。与冯八公形影不离的耿九公一直在房中照料,中午时分,陈贵才打听出冯八公竟是被人下毒。

耿九公一直在房中照料死党,中午时见冯八公已恢复神智,能够起身坐着说话,这才放心下来。

双首人蛇毕相恰恰进房探视,冯八公病躯初愈,却显得火气甚大,怒冲冲地道:“老大,你得主持公道,惩治意欲害死小弟之人!”

毕相道:“八弟放心,为兄一定不教你委屈,你认为凶手是谁?”

冯八公哼了一声,道:“还有谁来?厉老七的桃花散入口便知,可惜起疑之际,已经吞了一口。”

双首人蛇毕相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怎么一个想法,但其实我们兄弟九人,一向情逾骨肉。倘使有法子救得毒龙尊者出世,我们目下只剩七人,个个都得到毒龙尊者指点,武功大进,也可以一同称雄于世,何必一定要兄弟相争,互相嫉妒?”

冯八公耿九公同时哼了一声,耿九公道:“老大你怎么说,不然的话,我等八兄完全康复,就一迳去找他晦气。”

毕相露出为难之色,道:“为兄去申诫他一顿就是,看在兄弟多年上头,你们只好忍一回……”

他安慰他们几句,转身出房,走到胖龙厉七公房中,只见他正在午睡,鼻鼾极是响亮。

双首人蛇毕相皱皱眉头,只因这厉七公于出下毒之事以后,还这等镇静,不觉令人莫测高深。他把胖龙厉七公推醒,道:“老七你怎么啦?竟然对老八做出这等事来?”

厉七公打个呵欠,含含糊糊道:“老大别吵我,有甚么事等我睡够了再说。”他一倒落枕上,忽又疾坐起身,道:“你……你说甚么?”

毕相再把那句话说了一遍,胖龙厉七公瞠目结舌,道:“这话谁说的?”

毕相道:“你别管谁说的。”

厉七公冷笑一声,道:“冯老八可是已经回醒?”

毕相点点头。

厉七公道:“我知道一定是他回醒之后,说是被我的桃花散所害,对也不对?哼,哼,我早知道他和老九一鼻孔出气,有意陷害于我。”

双首人蛇毕相矍然道:“陷害?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那就等日后我再看看是非曲直便是。”

这日下午凶宅无事发生,可是七大恶人之间,个个心怀鬼胎,互相警惕戒备。

晚上胖龙厉七公练功之后,正在呼呼大睡,一条人影倏然闪入房内,飘忽如鬼。首先取起胖龙厉七公一件衣服,接着静立床边,似是行功运气,床上的胖龙厉七公鼾声忽然停歇,好像已经警觉。

那条人影不慌不忙举手向厉七公胸口轻轻虚按,厉七公倏地闷哼一声,但胖大的手臂疾扫出来,其快如风。

那条人影出手之后,已退开数步,手中提着那件衣服早已撒开放手,那件长大的外衣轻飘飘地在胖龙厉七公头上三尺处旋转,一时尚未落下。

胖龙厉七公虽是负伤,却仍然挺得住,猛然坐了起身。

他一坐起,头颅正好碰上那件长衣,顿时把他头脸笼遮住,无法见物。等到他扯开衣服,房中已无人影。厉七公扯铃把管事召来,命他去叫双首人蛇毕相。

不一会,毕相已到了他房中,见到厉七公喘气如牛,胸前衣服已经扯掉,露出肥厚的白肉,上面赫然有个青紫色的手印。

毕相大感惊骇,连忙命人去唤南极秃神康宇来,康宇身上伤药最多,一见厉七公胸口掌印,失色道:“这不是沈田的猿公掌力么?”他一面说,一面取出药丸,让厉七公吞服。

厉七公哼了一声,道:“我却以为不是。”

毕相道:“你少说话,好好运功调息一阵……”

康宇替他把把脉息,道:“老七虽然不死,但内脏业已受伤,只怕最快也得六七天才能调养得好。”他说话之际,重新检视厉七公身上伤势,忽然讶道:“老大你瞧瞧,此伤乍看虽似是沈田的猿公掌力,可是果真又有点不同……”

厉七公忍不住道:“这件事是两个人一齐干的,第一个击伤我之后,我一臂挥去,迫开了他,方要坐起,另一个把我的长衫罩了下来,使我无法见物。”

毕相哦了一声,道:“是这样么?”

康宇道:“要不要叫沈田来瞧瞧?”

毕相摇头道:“不用了,即使是沈老三出手,他也可以变化掌力,再说别的人更可以假冒他的掌力。”

这几句话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已说出重重杀机。那就是说这事可能是矮猿王沈田故意变化掌力,嫁祸于别人。也可以是冯八公耿九公所为。除了他们之外,更可以是任何人所为,企图嫁祸给沈田。

胖龙厉七公突然忧形于色,道:“老大你搬过来陪着我吧。”

双首人蛇毕相笑了一下,道:“我在表面上可不能露出来,此事必需暗中侦察。”

到了翌日,七大恶人之间互相疑神疑鬼,冯八公早就复原,但厉七公则无法起床。

中午之际,南极秃神康宇正在打坐用功,他向例是运功调息之时,宛如死人一般。房门口处一个管事恰恰经过,忽然一丝劲风掠过那管事身边,直射入房。

那管事怔一怔,回头望时,竟不见人影。突然风力压体,那管事大骇失色,口头一瞥,只见南极秃神康宇已站在他身边,一只巨掌扬起,欲落未落。

这名管事骇得亡魂皆冒,双腿发软。加上对方那只巨掌未落,已有一股奇重潜力当头压下,因此登时跌倒在地上。

南极秃神康宇因心存戒心,是以一反平日习惯,佯作闭目运功,其实只是静坐。忽然觉察有暗器击到,他随手一拍,击落暗器,却是一节两寸长小指粗的翠竹。

他一晃身已到房门,见到那名管事,立即举掌欲劈,陡然想起对方刚刚回头观望,这等情形,分明是他发觉背后有异,所以转头回去。

因此康宇悬崖勒马,煞住掌势,疾然纵到院门望去,只见一个人缓缓走来,正好是面色蜡黄的陈贵。

南极秃神康宇哼了一声,道:“喂,你过来。”

陈贵望见是他,连忙走前来,垂手恭立。康宇道:“你一路走来,可曾见到甚么人?”

陈贵摇头道:“启禀老太爷,小的没有见到。”

南极秃神康宇眼珠一转,道:“这就奇了,我还以为是你。”

陈贵面上毫无表情,眼光却猜测似地望着那个管事。康宇接着又道:“你可曾见到可疑的事,譬喻人影一闪而过。”

陈贵这回立刻答道:“有呀,老爷不问,小的真不敢讲……”

康宇道:“你见到甚么?”他问这句话时,陡然感到此人话声有一点熟悉。

这个机智绝伦,阅历丰富的老魔头本来算定如果陈贵早先答说碰见甚么人,他首先就可把陈贵拿下,再作道理。只因这陈贵虽然没有露出会武功的样子,可是反应奇快,一叫就来,决不是普通的人办得到,此所以老秃起了疑心。谁知对方竟答说没有碰见过人,登时又泯掉疑念,因为他这么一答,分明没有挑拨嫁祸之意。

此刻陈贵答说见到可疑之事,老秃除了感到对方声音令他感到熟悉之外,并未再生疑念。

陈贵接着道:“小的一路瞧瞧打扫清洁不清洁,就在院子外面时,偶然偏头,忽然如像见到有个人影,一下子就过去了。小的再看时,但甚么都没有,还以为是眼花,所以老太爷不说,小的决不敢提起。”

南极秃神康宇点点头,道:“这话颇有道理,如是他们,你自然瞧不见。”

陈贵露出茫然之色,康宇又道:“那个影子掠过时,可曾看出身量?”

陈贵道:“没有,小的根本没看清是甚么东西。”

南极秃神康宇指一指院外,道:“那边可是沈老四住的地方?”

陈贵连连点头。康宇挥手命他及那管事退下,自己匆匆出去。

不一刻,矮猿王沈田所居的院子先后出现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九大恶人的领袖双首人蛇毕相,接着就是南极秃神康宇、长蛇阮伦、冯八公、耿九公等。矮猿王沈田本在打坐,被他们惊醒,一见个个面色严肃沉重,不由得露出讶怪之容。

毕相开口道:“老四,适才之事,可是你因利乘便,利用我们大家心中不安之时,故意向康老六取笑?”

矮猿王沈田一听,知道又发生事故,但他只能瞠目结舌,无法说话。

康宇哼了一声,道:“这等地方再混下去也没趣味,我连功夫也不敢练,老大你且说说看,这事该怎么办?”

耿九公转身出房,在院中转来转去。矮猿王沈田叹口气,道:“我虽不知内情如何,但我却没有对老六怎样。”

康宇怒形于色,道:“我们这一群人向来敢作敢当,目下个个变成这等模样,我真羞与为伍。老大,恕我康老六失陪了。”

他转身向门口走出去,毕相道:“老六往那儿去?”

“我么?”他脚步略停,接着道:“我回到南荒老窝,从此不再踏入江湖……”说罢,大袖一拂,迳自出门而去。

双首人蛇毕相怒视沈田一眼,沈田满面涨红,突然跳了起身。他的轻功比猿猴还要高明百倍,这一蹦竟至撞到屋顶,才飘落地上。

沈田正要说话,房外的耿九公突然道:“老大,那节小竹枝在这儿拗下来的。”

双首人蛇毕相一跺脚,地上碎裂了四五块大红砖,他转身就出了院子。冯八公皱皱眉头,道:“这怎么得了?老四你真混蛋!”

矮猿王沈田怒气冲天,倏然一掌劈去,口中发出一声厉啸。冯八公长袖一抖,宛如平地飞起一朵黄云,封住沈田的一掌。沈田不过是一时气愤才发出这一掌,这时被对方封住,也就要收手退开。

但冯八公却不肯罢休,左袖疾拂出去,右手也变化招数,食指上长逾尺许的指甲倏然伸直弹出。他一出手尽是煞手毒招,矮猿王沈田不合收招煞势,被他制了机先,顿时难以抵挡,急急闪退。

冯八公明知对方擅长轻功,是以早有打算。对方一退,他就跟进,利用两只长袖远攻,声势猛恶异常。

矮猿王沈田一面左右急闪,快逾掣电,一面发招护身,但他失去机先,功力无法使足,兼且房中地方有限,也不能尽量施展他的轻功。是以数招过处,他已迸出一身冷汗,屡临危境。

这两个老恶人出手时内力绝强,撞得砰訇乱响,强劲的风力把许多家具都震得四散翻倒。

冯八公用尽毕生绝学,源源迫攻,不让对方有喘息之机。这一场恶战,只把角落中的长蛇阮伦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不晓得应该如何是好。

又是七八招过去,矮猿王沈田身形忽然吃冯八公长袖风力卷住,滞了一滞。那冯八公武功何等厉害,第二只袖已经当胸撞入。门外传来毕相严峻的声音道:“老八住手!”

冯八公钢牙一咬,袖上力量撤回一半,“蓬”的一响,那朵黄云仍然击在沈田的胸口之上。

矮猿王沈田应声飞开寻丈,身躯撞在墙上,方始跌下地面。但他一跌即起,似乎没有受伤。

双首人蛇毕相走入房内,道:“老八怎可这等鲁莽?谁也不曾亲眼见到是沈老四,就凭一根竹子以及下人之言,就可相信么?那竹子长在外面,谁都可以折下来。”

矮猿王沈田听到老大偏袒,心力一懈,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倒。

长蛇阮伦忙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给他服了丹药,查看一下伤势,道:“老四总有七八日不能起床啦!”

毕相环顾房中诸人一眼,面色极坏。冯八公心中不服,厉声道:“那竹子可以随意拗折,那么桃花散呢?”

双首人蛇毕相怔了一下,道:“你这话甚可寻味,我看连日发生之事,如果不是我们兄弟所为,那就是此宅之中出了内奸。”他停歇一下,道:“你们都少安勿躁,一两日之内,必可查得出真相。可惜康老六走了,少了一份实力。”

长蛇阮伦撇撇嘴,道:“他走了也好,这次我们重聚一起,他处处别扭,甚么都不和大家一起行动,连举行人肉盛宴时也得另外弄一份别的给他吃……”

这一场内鬨算是暂时平息,沈田纵然不忿,目前也无力报复。

这天晚上,凶宅中被一阵阴森森的气氛笼罩。

矮猿王沈田虽然负伤不轻,但他反而要女人陪寝,因此两名管事由一个总管率领,出去掳劫了一个少女回来。

那个少女只有十七八岁,长得还算不俗。被那几个管事威吓了一阵,早就心胆皆裂,接着就被他们脱掉全身衣服,赤裸裸的推入沈田房中,那房门却在外面锁了起来。

沈田在床上坐起来,咧嘴而笑,招手道:“来,来,你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尽力奉承我老人家……”

那矮猿王沈田眼中射出两道淫邪的光芒,却似是具有吸力,把个心胆俱丧的少女吸得一步一步走到床前。

沈田淫邪地笑了一声,一手把这个少女抱上床去。

那少女尖叫一声,却无力挣扎。正在这时,窗户微微一响,矮猿王沈田到底是武林中有数高手,耳目之灵,甚是惊人。

就在窗户微响之际,沈田狞笑一声,一手抓住少女手臂,看都不看就甩出去。

那个少女被他手掌搭落之际,已经受到强烈内劲袭到内脏,跟着被他甩得平飞出去,劲道极猛,顿时气绝身亡。

这时果然一道人影欻然扑向床前,中途被少女撞来,这人迅快伸手接住那赤裸的少女,低头一看,已知道她一命呜呼。

那人猛一抬头,和沈田打个照面。矮猿王沈田本来已经运功聚力,准备勉强抵挡几招,同时高声呼喊别的老恶人赶来。可是这时一看来人竟是面目俊美,英气勃勃的少年,正是他们的对头克星韦千里,不禁怔了一怔。

那个美少年随手掣出一柄精光耀眼的长剑,蓦地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眩目长虹,劲射床上的老恶人。但听惨哼一声,老恶人左手已断,胸前也穿了一个大洞,鲜血直冒。

这美少年侧耳一听,顿脚从窗中飞出,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矮猿王沈田蓦然缓缓移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床单上写了一个“韦”字,接着惨啸一声,屋瓦都微微震动。

转眼工夫,双首人蛇毕相、长蛇阮伦、冯八公、耿九公等四人冲入房中,一看沈田已死在血泊之中,登时呆住。

毕相看看床单上的血字,转眼望住冯八公道:“现在你可明白了?沈老四如果不是负伤,他就不致于惨死了……”他眼珠一转,道:“召集所有管事下人在大厅中等候遣散。”

耿九公立刻出去传命。过了一会,灯煌的大厅中,聚集了两名总管、八名管事以及十四名下人。

毕相站在众人面前,长蛇阮伦及冯八公耿九公等都慢慢移步,守住大厅可以逃走之路。

毕相道:“我们今晚即将离开此地,故此特地召集你们前来遣散。”他望一望众人,问一个总管道:“通通都在这儿么?”

那总管躬身道:“一个不缺。”

毕相点点头,走到那一排总管及管事身前,每经过一人,就伸手在他们肩上拍一拍。

之后,他冷笑着退开两步,道:“我叫董元任调你们前来之时,已经说过事后通通杀死,免得把我们的事泄漏出江湖。”他说这话之际,生似在谈论一件琐屑小事一般。

但那十名榆树庄之人都面色发白,浑身发抖。他们虽是作恶多端,不知害死过多少人,但此刻自己面临死亡,却怕得要死。

毕相向长蛇阮伦点点头,阮伦陡然间大喝一声,声音强劲震耳,那些下人们都急忙举手掩耳。

前面那一排黑道好手却应声一齐倒下,都气绝身亡,原来他们先被毕相暗运内劲,震伤内脏,再加上阮伦运足气功的一声大喝,顿时伤势迸发而死。

双首人蛇毕相倏地向天冷笑一声,道:“我以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却不料韦千里你仍然混在此地。”

长蛇阮伦及冯八公耿九公都大感讶异,不明白老大的话是甚么意思。

倏地窗户一响,一道光芒疾射入来,落地现身,却是个手提长剑,英风飒飒,面貌俊美的少年。他顾盼自豪地向四个老恶人扫瞥一眼,冷冷道:“我是三危老樵金莫邪门下弟子魏景元,老魔头们不要认错人!”

双首人蛇毕相怔一下,眼光闪动中,扫过那个面色蜡黄的下人陈贵。这时陈贵也和其他的下人一样,似乎骇得脚软无力,难以移动,纷纷蹲跌地上。

他本来因察觉这陈贵与众不同,阮伦大喝之际,众人都急急掩耳,只有陈贵反应最慢,在众人举手之后,他才举手。可是却最快掩住耳朵,个中微妙差别,在行家眼中,却十分惊人。是以毕相当时就认为这陈贵乃是韦千里,面上颜色无疑是蒙上人皮面具。却不道忽然出现一个与韦千里长得一样的美少年,却自称是三危老樵金莫邪的门下弟子魏景元,这话当真教他难以相信。

其余的三个老恶人同时缓缓迫近,魏景元横剑待敌,神色丝毫不变。他朗声道:“榆树庄之人个个两手血腥,一身罪孽,死有余辜,但这十多个下人却是良善百姓,决不容你们滥施杀戮!”

毕相道:“你当真不是韦千里么?抑是故弄玄虚?”

魏景元冷笑道:“你们见到我手中之剑没有,昔年家师曾以此剑,割下你们之中几个人的耳朵。我就是家师唯一传人魏景元,决不虚假。至于韦千里大侠,仗义除暴,一身绝艺得自天授,家师也钦佩得很,我岂敢冒认?”他语声一顿,接着道:“胖龙厉七公也与沈田同一命运,已经死在我利剑之下。现在要轮到你们啦!”

四个老恶人同时怒吼一声,双首人蛇毕相那么深沉之人,此刻也沉不住气,倏然扑去,双臂齐伸,迅如电掣般向魏景元抓去。其余三个老恶人也冲上去,同时出手,全力围攻这个少年。

魏景元左掌右剑,施展出一路精奇招数,但见光芒如雨,裹住全身,左掌的太乙气功不时从剑光中发出。那四个老恶人虽是人人奋勇,却无法攻入。

这时大厅中一片砰訇之声,桌椅横飞,敢情都是被他们的拳风掌力卷飞,连地上那十多个下人也被强劲的风力刮开老远。

眨眼间已激战了十余招之多,四个老恶人攻势越发凌厉,原来那魏景元手中之剑,乃是神物利器,四名老恶人个个都有赤手攫刀夺剑之能,却不敢挨碰上这柄利剑。

但数招之后,那双首人蛇毕相突然掣出从华山夺来的宝剑,只见精芒雷射,抵住了魏景元手中长剑的威力。

另外三个老恶人这时可就有法子施展了,数招下来,魏景元已经岌岌可危。

毕相手中剑势微缓,冷冷道:“若然你师父也在此地,我们非把他活活劈死,难解心头之恨,你今晚也休想逃得性命!”

魏景元手中剑光暴射,又挽回一点劣势,口中朗声应道:“我说出来怕骇破你们的狗胆,家师迟早就会在此地现身!”

双首人蛇毕相面色一变,倏然加强剑势,奋力进攻,口中大喝道:“兄弟们加点力气,杀死这小狗之后,即速上路。”

四名老恶人一齐全力施为,他们个个都具有一甲子以上的修炼之功,何等厉害,顿时声势大振,魏景元身外剑圈渐缩渐细,复陷危殆之境。

角落中那一堆下人个个浑身发抖,那个面色蜡黄的陈贵陡然起身,微一晃身,已落在战圈侧面。

四个老恶人及魏景元都瞧见此人纵到,那长蛇阮伦长臂一伸,宛如灵蛇急颤,抛射而去。

陈贵举掌切去,掌势极快,却没有风声。

阮伦一身“灵蛇功”不畏刀剑,何畏区区一掌,自然不肯收势。但耳中却听到双首人蛇毕相急呼道:“阮老二小心,他可能就是韦千里……”但喝声未毕,阮伦手臂已被陈贵一掌切中,只听他大叫一声,手臂顿时软软垂下,已抬不起来。

这阮伦更绝的是忽然回身就走,他两条长腿何等快速,一下子就跨到厅门。

那陈贵方要追赶,却见另外三个老恶人也急急纵逃,他身形一动,已拦住冯八公。另外那魏景元也缠住耿九公,剑掌齐施,拚命迫攻。

耿九公脱身不得,也施展全力抵御,两下拆了十七八招,蓦听冯八公惨叫一声,砰地跌向二丈以外,僵卧不动。

耿九公心头一慌,同时也瞥见那面色蜡黄的陈贵已经站在旁边,虎视眈眈,更加震骇。

魏景元为了师门令誉,奋不顾身,猛烈进击。但他功力尚未及对方深厚,是以又激战了二十余招,仍未得手。

那边的陈贵举手一抹面,顿时变成美少年,长得与魏景元一模一样。

耿九公时时分心注意,见到韦千里恢复本来面目,心中一震,却听魏景元长啸一声,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精光耀眼的长虹,疾射而去。耿九公惨叫一声,肚腹洞开,鲜血直冒,跌倒在地上。

魏景元收剑走过来,向韦千里一揖,道:“幸得韦大侠出手解围,感激难言……”他说着话时,双目直直望住韦千里。

韦千里也凝目望住他,谦然道:“少侠武功高强,这些魔头们根本不是少侠对手,在下何功之有?”他接着又道:“令师风尘异人,当世奇士,在下心仪已久,只盼少侠引见。”

魏景元道:“家师他老人家月前赴昆仑采药,至今未返,适才在下乃是借他老人家威名,镇吓这些老魔……”

两人交谈数语,却因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待,因此订下后约,先行别过。

韦千里这次设计混入凶宅之内,那南极一老吉晨光及北五省总头狄雷等自然知道,原是商定而行,这回大功告成,吉狄二人自是欣慰之极。

韦千里惦念毒龙潭之事,便要辞别。吉晨光道:“韦大侠如果想知道七步追魂董元任的消息,老朽可以奉告。还有就是狄老弟已经设法着人绘就祁连山地势图,山中各处通路,无不清清楚楚,那毒龙潭的所在,大概就在上面三处划上红圈之处。”

韦千里想不到当真是得道多助,有了那图赶到祁连山去,决计不愁寻不到那老魔。此外,对于七步追魂董元任的消息,他自然想知道。

吉晨光道:“老朽现在供职大内,此次出京,带有去十名大内高手随行。七步追魂董元任离开西安之际,恰恰被老朽赶上,当下派出十二名大内高手追蹑他的行踪。”他停了一下,接着道:“老朽虽然身在此间,但其实日日接到飞鸽传书及八百里驿马急报,是以韦大侠潜入凶宅之际,老朽便知悉董元任已离开开封,取道东南。据报他行色匆匆,而且一路上十分大意,似是心中有十分重大之事。不久,又知道他敢情是兼程赶到榆树庄老巢去,这等举措使老朽感到大惑不解,怎样也猜不出来。”

他长长叹一口气,接着道:“老朽派出的人,均深悉董元任的厉害,是以当他入庄之后,都散在四周远远监视,隔了两日,尚不见他出来……”

韦千里失声道:“这个人老奸巨滑,机智绝伦,难道业已被他逃走?”

吉晨光道:“老朽当时也这么想,但不久续有飞报送到。这才晓得他们放胆进入榆树庄查探,竟发现全庄之人尽皆被杀,一望而知乃是董元任亲自下手,然后再发现在庄后一处山谷之内,有一具尸体,就是那天下黑道总盟主董元任……”

原来当日董香梅把小阎罗曲士英杀死之后,就匆匆出门,离开了开封府。她向东南方奔去,晓行夜宿,一路上倒没有甚么变故发生。此刻,她的表面上十分平静,谁也看不出她曾经在短短的期间之内,经历了人生风暴狂涛。

在她心中只有一片空白,尘世上重要的事情,如爱情、事业、家庭等,对她已经绝缘无份。她所经历的打击和不幸,一时已使她麻木,既不会哭,更不会笑。

第三日早上,她买了一身男装换上,弃钗而弁。由于她江湖阅历极为丰富,加上一身武功,并非普通女子,是以举止之间,谁也看不出原来是个女人,只有矮细的身材却无法改变。

走到下午,她忽然感到身体有点不适,但她也不在意,不过却提早投店休息。经过打坐调息之后,似乎好得多了,于是便和衣倒在床上睡觉。

第二日早上,睁开眼睛,只见曙光映窗,外面已有客人走动之声。她忽然第一次泛起无限凄凉孤寂之感,觉得天地虽大,人海茫茫,但自己活在世上,却只有一个人,无依无靠。逝去的往事怆然难以忘怀,但未来的岁月却只有一片空白,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流下两行珠泪。

触动了心事之后,便觉得好像已经没有气力再支持她行动,一切都是无聊空幻,又何必挣扎?

客店的店伙看看日已晌午,店中客人已经走光,但这位客人却毫无动静,不由得嘀咕起来,先去拍拍房门,见没有声音,便从窗缝中偷偷窥看。却见那位长得俊秀如美女的年轻客人兀自躺在床上,面上泪痕斑斑。

店伙看看这客人虽然还没有出事,但这般情形却不大妙,当下出去打个转,然后又回来拍门,大声问那客人要不要茶水。董香梅怒声把店伙斥退,然后又陷于沉思和无尽的悲哀中。

又过了一夜,她竟发起烧来,浑身痠软无力,更几乎连起床解手也难以支持。

她那里知道这是她遭受了极度的刺激,加上数日来旅途劳顿、风霜交侵,原先心力未懈之时,还可支持。及至她感触身世,被无尽的悲哀所淹没之后,可就支持不住,但觉浑身都不舒服。

店伙老是想请她走路,以免病死在客店中,不特于店誉有关,同时还得惹上报官验尸,出钱买棺等等麻烦破财的后果。

董香梅开始时并没有注意,直到数日之后,她的病恙竟无起色,仍然不能动身。那店伙当面直说,要她搬出此店。

她起先觉得一阵昏眩,因为她想不到穷途末路,万念俱灰之际,还有这么一下打击。但过了一会,厉声道:“滚出去,大爷有钱住店,你敢赶客人出去?”

她伸手入囊,原想取出大锭银子镇压这店伙,但触手却只有几颗碎银,大概只够付这几日的房租饭钱,实在已无余款,不由得呆住。

那店伙何等精明,一见她的手伸不出来,便猜得此人阮囊羞涩,当下眼睛一瞪,发起横来,大声道:“开客店的自然要客人光顾,可是想来这里要装病赖死这一套,我看你趁早收起来!走,我替你把行囊送出门外。”

董香梅气往上冲,双臂微抬,忽然感到一阵痠软,无法运力使劲,不由得忿消气散,黯然长叹一声。

那店伙动手动脚,就要把她扯下床来。房门外突然有人咳了一声,店伙回头一看,只见一人摇摇摆摆走进来,却是个年轻汉子,身上穿着一件长衫,长得一表斯文。

店伙认得这人乃是昨日来投店的游方郎中,当下面孔一沉,道:“许先生最好少管闲事。”

姓许的郎中拱手道:“在下听说这位兄台身染疾病,特地进来瞧瞧。”

店伙一时发作不出,甩手扭头走出房外。

董香梅又轻叹一声,那许先生道:“兄台不要把刚才之事放在心上,大凡流浪江湖的人,终必会遭遇这等境况。”

董香梅目光扫过这年轻走方郎中,见他长得眉目清秀,一派斯文,尤其是适才在紧要关头解围,心中实在对他感激。当下应道:“多谢先生指点……”

许先生道:“在下略通医道,兄台既是贵体不适,在下切一切脉息就知道了!”

董香梅暗自忖道:“我本是女扮男装,月讯逾期不至,大概是些妇女暗病。这郎中不晓得内情,只当我是男人,胡乱下药,岂不更糟?”

于是连忙婉拒道:“承蒙先生垂注,不胜感激。但在下只不过是旅途困顿,疲倦过度,所以要静养一下,不烦先生费心……”

许先生睁大双眼,道:“想不到兄台也是读书人,谈吐高雅,敢问兄台贵姓?”

董香梅不经思索,道:“在下顾御风,以前读过几年学塾,实在谈不上高雅二字。许先生台甫怎样称呼?”

许先生道:“在下贱字子攸,多年来屡试不第,因而灰心仕途,因善祖传医术,尚足以养身餬口,加以性喜游山玩水,所以离家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倒也逍遥自在……”他在椅上坐下,打开话匣子,竟和董香梅滔滔倾谈起来。

这许子攸足迹遍及宇内名山大川,谈起来头头是道,加以他擅于词令,董香梅本来是佯装有趣,后来却当真听入了神。她也告诉他说曾经当过镖客,所以走的地方也不少,并且说些武林轶闻与他听,两人谈谈说说,倒也投契。

董香梅经过这一阵闲谈,心中也减了几分郁闷。这许子攸本是世家弟子,胸襟开阔,这一谈得投契,觉得董香梅并非凡俗之士,有心交这个朋友,便到柜上关说一切开销由他负责。这一来店家自然不再派人向董香梅囉囌。

董香梅满心感激,她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超群拔俗之士,更想不到自己居然以男人身份,在江湖上交上这么一个清雅的朋友。

又过了四五日,她的病状仍无起色,全身发软,丹田中一口真气硬是提不上来。

这天中午,许子攸和她闲谈了一阵。董香梅黯然长叹一声,道:“我倒愿意这病永远不好,那就可以和许兄在一起,时时领益了。”

许子攸讶道:“你好了之后,我们结伴浪迹江湖,傲啸风月,岂不也是人生快事?”

董香梅摇摇头,道:“我好了之后,一定得去办一件事。之后,我的寿元已尽,再难与许兄在人间相见了。”

许子攸便听得莫名其妙,道:“顾兄这话怎说?”

董香梅道:“这些事你越知道得多,便越发危险,倒不如一点也不晓得。”

许子攸问来问去,都问不出原因,心中暗暗纳闷。当下劝她睡一会儿,自己却在一旁看书。

等到她睡着之后,许子攸丢下手中书卷,悄悄伸出三指,按在董香梅腕脉寸关尺之上。如是平日,董香梅自会惊醒,可是她目下真气不调,百体不适,是以直到许子攸按诊好一会,才突然惊醒。

许子攸满面迷惑之容,向董香梅不住打量。董香梅双唇紧闭,故意不言不语,看他有甚么话说。

过了一阵,许子攸皱眉道:“我是就脉论脉,你天癸过期已有多久了?”

董香梅芳心一震,道:“许兄别开玩笑,兄弟不是女人,何来天癸月讯?”

许子攸面孔一板,道:“常言道是医者父母心,你断断不可对我隐讳……”

董香梅见他词色坚决,怔了一阵,道:“你先说给我听听。”

许子攸道:“你的脉息显示怀孕有喜,此时最经不得疲劳及大喜大怒之事,但你似乎已遭受过打击,心气郁结,再加上辛劳风霜,以至心脉枯弱,血气雍滞。全身乏力,时有发热之象……”董香梅双目圆睁,心中说不出是甚么滋味。要知这许子攸越是说得对,就越是证明怀孕之事千真万确。

许子攸最后道:“兄弟与你盘桓多日,一直都没有看出你是女子。现在可就觉得你面皮皙白,头发丰盛以及眉毛过细种种征象,分明真是个女子。”

董香梅转身向壁,道:“你胡说。”

许子攸没有出声,起身出房去了。他走了之后,董香梅忽然十分后悔,生怕把他激走。自个儿痛苦地想了许久,终于大声唤茶房来询问。

店伙道:“许先生出去抓药啦,你老敢情还不晓得。”

董香梅心中一块大石才放下来,等了好一会,但觉岑寂难耐,时间好像比平日长得多。

许子攸最后来了,带来一碗汤药。董香梅只好服下,她再也不敢把他激走。

第二日,他们搬了一个客栈,两人只要了一间上房,董香梅睡在内间,许子攸住在外间,以便就近照顾。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日,董香梅已感到病好了大半,但她又逃避甚么似的,竟不想痊愈。

她早就把头上帽子解开,露出一头浓黑的青丝,反正许子攸已晓得她是女身,所以用不着紧紧扣住那顶帽子。

可是自从她回覆女人面目之后,许子攸的目光中就时时闪耀出奇怪的光芒。他几乎日夕都坐在她床边,与她说东说西,偶然也问,她的身世遭遇。

董香梅是个过来人,自然看得出他的目光中含着甚么意思。她非常害怕这种眼光,可是暂时又不愿失去。同时对于许子攸涉及身世遭遇的问话,总是不好意思不答。就这样渐渐地透露出来。最后,许子攸已经完全明白她的身世及悲惨往事。

他们仍然很谈得拢,对于许多事物的见解,几乎大半相同。许子攸不但学问渊博,见解超妙,同时雅擅词令,很平常的事在他口中说出来,便平添无限风趣。这一点正是董香梅最是神往的地方,真是巴不得日日夜夜听他谈古论今。

又过了两日,董香梅终于完全好了。这天下午她暗暗起身试一试脚上功夫,发觉已经完全恢复,竟没有一点病后力乏之状。

她正在走动时,许子攸忽然进来,见到她满房飞腾,宛如蝴蝶一般,不觉怔住。

董香梅轻如飘絮般落在他身前,嫣然一笑,道:“你发呆干吗?如果你也想像我这样,我可以教你,包管不出三年,你就能高来高去。”

许子攸摇摇头,双目却怔怔地凝望住她。他第一次见到她起身,秀发垂肩,风姿动人已极。他道:“学这些功夫有甚么用?反而惹来无尽麻烦痛苦,倒不如不学!你如今已经好了,可是快要离开这里?”

董香梅垂头避开他奇异的目光,低低道:“我想是的。”

许子攸道:“你不能放弃你的决定么?”

董香梅嗫嚅了一阵,道:“放弃了又怎样呢?”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十分后悔。这句话她本不想说,可是却终于说了出来。

许子攸沉声道:“如果你肯放弃,同时看得起我的话,我们就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我如果有你做我的妻室,我就永远都不再流浪。”

董香梅吓得举手掩胸,急急道:“你可知你说甚么话?”

许子攸道:“我要娶你为妻,除非你不肯嫁给我。”

董香梅摇头退了几步,连连说不。

许子攸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头颅,没精打采地道:“我知道配不起你,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董香梅道:“不,不是这个意思,但你可记得我已是残花败柳,岂能匹配君子?”

许子攸道:“这些我早就晓得啦!”

董香梅叹口气,垂头忖道:“你只知道我有个死去的丈夫顾御风,怎知我亦曾失身于大师兄曲士英?这件耻事自然不能告诉你。但我于心有愧,如果嫁给你的话,一生一世都内疚不安……且慢,难道我真肯嫁给他么?我竟然已经忘记了顾御风?我这样做岂不是朝三暮四杨花水性的淫贱女人?”她想到这里,全身沁出冷汗,顿时下了决心。

双目一抬,只见许子攸烦恼颓丧的样子,实在使她感到不忍,此时此际,似乎又不便峻拒。当下道:“我们以后的事从长计议。现在我得动身到榆树庄去,把那枝白骨令取到手,如果那枝白骨令上果真载有克制我爹的手法,我学会之后就有恃无恐了。不然的话,纵然逃到天涯海角,终将被他找到。”

许子攸见事情有了转机,顿时喜泛眉梢,连连点头说好。于是他们收拾上路,直向豫鄂交界处的榆树庄赶去。

第三日早晨,他们已潜入榆树庄地面之内,董香梅本来坚拒许子攸跟着,可是许子攸死说活说,都非跟着不可。董香梅没有法子,只好由他。但这一来可就不敢从正路走,只能翻山越岭,打荒僻山路到榆树庄后面的榆树谷中。

这回重到,风景依旧,人面已非。董香梅在谷中徘徊观望,心中感触丛生。

她在树身起出那枝白骨令时,犹自记起当年她戏弄韦千里的情景。岁月如流,一去不再。不但现实中的事物都随韶光改变,连这些记忆也将渐渐模糊……

那枝白骨令展布开来,旗上白骨鲜明逼真,森森之气使人心生畏怖。

许子攸看了一阵,便和董香梅两人全力动手,先挑断旗面四周的缝口,接着揭将开来。

许子攸道:“假使这里面蕴藏剧毒的话,我们就一齐死在此谷,倒也很妙。”

董香梅道:“别乱讲,我们都死了有甚么好处?我一个人死掉,那是罪有应得,你却无辜得很……”

正在说时,旗子已经揭开,忽然飘落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绢。董香梅一手捞住,低头看时,不由得叹口气,道:“大师兄果真料事如神,他认定旗中必有克制白骨门的绝艺,果然不错!”

许子攸微微一笑,自个儿走到树荫下,枕肘高卧。董香梅展开那幅薄绢,在太阳下全神阅看,半个时辰之后,已把绢上划着的三招连环绝招记得烂熟。这三招完全是针对白骨门秘奥武功手法,是以董香梅一学便会,一会便精,根本无须试练。

当她要把手中白绢收起之时,突然发觉绢上渐渐出现几行红字。她细细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此绢上染剧毒,两旬即行发作。唯一苟延性命之法,乃以一寸金针两枚,届时分插双肩缺盆穴,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方可拨出。此时毒聚双臂,真气无法运集双手,不啻武功已失。”

这寥寥几行红字,起先骇得她面目变色,后来却把心定下,暗自忖道:“我失去武力也不要紧,反正我是死是活,尚未可知……”

她取出火摺,把白绢焚掉,随手摔在地上,转身向许子攸奔去,把这件事告诉他。许子攸大惊道:“待我想想看,有没有法子可以查验出毒性……”

正在说时,突然一阵劈劈啪啪之声传来,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阵阵火焰浓烟,已在草堆中冒了出来。董香梅大惊道:“这火烟一起,庄中之人必定发觉,我们快点扑救……”

当下两人匆匆赶去救火,尚幸火势未大,不久就被他们扑灭。董香梅透口气,道:“虽然已升起不少浓烟,但庄中仍无动静,大概还不曾被人发觉……”

话声甫落,不远处有人接口道:“你这是做梦……”口气低沉威严,冷酷无比。

董香梅浑身一阵震栗,移眼一望三丈之外,赫然站着那七步追魂董元任。

她骇然叫了一声“爹爹”。董元任冷冷道:“闭嘴,谁是你的爹爹?哼哼,最近我有时想起,觉得也许对你过于严厉,但今日才晓得我早该把你处死!”

董香梅真不晓得说甚么话好,董元任已经接着道:“白骨令已经被你所毁,我们要瞧瞧‘令毁人亡’这句本门禁令是否会兑现。你手中的长春子先还给我。”

董香梅默默把戒指除下,抛了过去。

许子攸壮起胆子,拱手道:“庄主请听在下一言……”

董元任冷冷瞥他一眼,道:“你是那贱人第几个姘夫?”

许子攸双眉一皱,道:“庄主怎可如此说法?”

七步追魂董元任仰天厉声大笑道:“我想说甚么就说甚么,这一生还没有人敢制止我!”他的目光转到她的面上,接着道:“你想他怎生死法?是剥皮抑是抽筋?”

董香梅娇躯大震,急急道:“爹爹杀死我就是了,我们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废话,榆树庄中所有的人都被我亲手处死,这厮身在榆树庄界之内,焉能例外?再说,看在你的份上,更不能不残酷一些。”这几句话说得董香梅和许子攸都毛骨悚然。

董元任举步缓缓走过来,首先向着许子攸迫去。

相隔尚有寻丈,董香梅突然跃去,拦在当中,悲声道:“爹爹,我求求你,不要杀死他。”

董元任冷冷道:“我不但要杀他,还要他死在你眼前才算数。”说着,举掌横拨,一股潜力扫卷出去。

董香梅情知如若被他这股内力撞开,许子攸马上就得身受残酷毒刑。她一想起父亲手段之辣酷,便不由得心生惊怖,不知不觉举掌封挡。

董元任一掌没有把她拨开,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大胆的丫头,我就先擒下你,再处置那厮,看你今日有何法子脱身……”喝声中展动身形,扑上前去,双掌连环拍击。他的白骨神功非同小可,董香梅当然深知厉害,急忙招架。可是她的功力怎能与董元任相比,一连两掌,就被震得退了四五步,猛可感到后背已碰到许子攸。

董元任旋风般卷上来,双掌齐发。这一招奇奥毒辣,兼而有之。董香梅无法抵御,口中悲呼“爹爹”。但董元任目射凶光,依旧攻到。

他双掌已递到她胸前寻尺之处,董香梅突然记起早先学到的三招连环手法,这刻正好用来破解。

这原是刹那间之事,她根本无暇细思,只知那白骨令上学来的三招可以破解目前危机,急动掌发,双手随即向上迅推。

董元任突然感到她十只手指,都罩住他双掌腕臂上的穴道,非撤不可。疾忙收势,身形半转,一掌横拍出去。

董香梅也是招发连环,左手一抓一拽,恰好抓中他的脉门,并且把董元任拽得身形一歪。

董元任大喝一声,就势变化招数,手肘猛然撞出。董香梅接着施展第三招,右手推拍,左手斜劈出去。

双方手法都是快极,直如奔雷掣电。董元任方感手肘被她拍得一歪,脖子上的“扶突穴”已吃她左手掌锋劈中。

以董香梅的功力,这一掌万万奈何董元任不得。但这刻鼎鼎大名的董元任却大吼一声,踉跄退开七八步,双目圆瞪,形状可怖之极。

董香梅大吃一惊,怔怔凝望。董元任身躯摇了几下,一交跌倒,就此没有声息。

董香梅急急扑上去,伏在董元任尸首之上,哀哀痛哭起来。她这刻才晓得那“扶突穴”敢情乃是父亲的死穴,所以一击便倒。

许子攸让她发泄心中的悲痛,过了许久,然后抱起她,道:“我们快走,我见到好几个人从那边山腰掠过,恐怕是你爹爹一些手下。”

董香梅听到这话,才从悲痛中清醒。为了许子攸的安全,她只好和许子攸一齐离开这榆树谷。从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董香梅,只因她已脱离了无穷是非恩怨的险恶江湖,静默如同村妇般和许子攸隐居在江南……

且说那吉晨光向韦千里说了许多线索之后,又道:“老朽综合各处所得报告,这才大略明白那董香梅最近一直被董元任追捕,而她却在开封乔装酒店老板娘,结果奉命去愚弄她的顾御风身死荒郊,同时在她店中也发现了白骨门第二高手小阎罗曲士英尸体。据说曲士英临死之时,在床边用指甲刻下‘她赴庄取令’等五个字,而董元任得知之后,立刻赶赴榆树庄去。以老朽猜测,曲士英留字中的‘令’字,可能代表白骨门的白骨令……”

韦千里道:“我知道那白骨令,唉,以前我怎的记不起这回事呢?”他脑海中陡然记起许久以前,那位娇小迷人的董香梅,拿了那枝白骨令,在榆树庄后面的谷中戏弄自己,最后那枝白骨令脱手飞出,深深没入那棵榆树之内的情景。

吉晨光继续道:“那枝白骨令也在尸体不远处发现,业已撕毁。还有一桩事,虽然与韦大侠没相干,但因是在董元任身上发现,所以一发奉告。那就是他身上竟发现一枚戒指,这个戒指乃是……”

韦千里双目圆睁,道:“可是长春子么?”

吉晨光道:“正是,韦大侠无所不知,令人钦佩。这次老朽出京,主要就是因大内发现失去此宝,是以奉旨追查,这一回无意建此殊功,竟是老朽梦想不到之事。”他畅快地大笑数声,又道:“这枚戒指前此已查明是昔年巨盗毒手神狐简立所为,最近方始出世,被董元任得到。”

韦千里道:“这一点我可以奉告,那就是此宝由铁镜飞霜查基率同蜂女范桃红、黑山神杜大云等去取了来,尚未献给董元任时,被我撞上,激战一场,这些人包括关外一星七雄及杀人王娄氏兄弟,全部死在我手中。其时小阎罗曲士英突然出现,我们因以前有过赌约,所以这一回便吃他索走。我想董香梅一定是从曲士英手中取得。哼,说不定她已失身于曲士英,所以才杀死他,之后又被董元任在她手中取回。”

吉晨光道:“韦大侠这一说可就把经过衔接上啦!老朽得赶紧把此宝送回大内缴旨。”

韦千里道:“此事有没有连累到任何人?”

吉晨光微微一笑,道:“老朽奉旨细查此事之际,宝库已有数十年没人进去过,是以遗痕尚在,是老朽认出乃是毒手神狐简立的手法,因此不但没有连累别人,甚且京中大臣都不晓得此事。”

韦千里暗暗舒口气,暗忖:此事既然已经解决,那就差人送个信与田相国就是,想来他老人家一定十分快慰。

他拿了地图,告辞后出城而去,先回到那农舍之中,取回屠龙剑,然后急急向西赶路。

走到下午,天气阴寒异常,不久竟下起雪来。

韦千里也不在意,匆匆赶路,他这一回骑的是吉晨光所送骏马,脚程迅快无匹。

走了一程,远远见到路上有个白发老人佝偻地在雪中前行,似是十分乏力。

他催马到了老人身边,勒缰道:“老丈,你往那儿去?在下可以带你一程……”

那白发老人望一望他,缓缓道:“老朽乃是玄门中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风雪之中,自有滋味。”

韦千里见他答非所问,怔了一怔。

那白发老人接着又道:“看先生你这种神色,似是急于赶路,何必为老朽这种快死的人耽搁行程,先生尽管请吧!”

韦千里笑一笑,道:“如果老丈是往前面去,这路上不大好走,在下以为可以效劳,故尔动问,如若老丈喜欢走走,在下就只好往前赶路了。”

白发老人一直凝目望住他,道:“先生一片好心美意,老朽心领便是。”

韦千里拱拱手,正要催马。那白发老人忽然叫道:“先生且慢,你背上的剑,可是我玄门中降魔至宝屠龙剑么?”

韦千里道:“正是此剑,老丈真好眼力。”

白发老人道:“先生带我一程如何?”

韦千里被他弄得头昏转向,当下把他拉上马背,两人并鞍而坐,然后催马前奔。

那白发老人道:“有道是善有善报,先生一片好心,却恰好碰上我这个玄门中人,识得这柄希世奇珍的来历。”

韦千里疑心微动,忖道:“你如果打甚么歪主意,那就找错人啦!”

只听白发老人道:“老朽曾经拜阅过一部玄门秘典,内中就载得有此剑来历及独特心法,先生仔细听着……”

韦千里吃一惊,正要说话,那白发老人已朗声背诵出要诀微旨,边背边解。

这一来韦千里顾不得说话,连忙静心聆听,用足智慧悟解及记住。

那屠龙剑法他本记得极熟,这时得到白发老人背诵要诀心法,阐释详明,顿时完全了悟。

只一盏热茶时分,韦千里已经通通记住。当下勒住坐骑,跳落地上,拔出那柄通体红色的屠龙剑,按照要诀心法,逐式施展那套“屠龙剑法”。初时剑光呈现暗红色,没有惹目之处,但片刻间,剑光光华渐盛,红芒四射,煞是奇观。

韦千里只觉得这套剑法真是得心应手,而且暗合那套九阴掌法,奥妙无穷,心中大喜。

晃眼那套屠龙剑法使完,收起宝剑,只见那白发老人已经站在路上,含笑望着他。

韦千里恭敬上前施礼,道:“承蒙老仙师指点,在下感激不尽。敢问仙师法号?”

白发老人笑道:“我只是一个平常的玄门弟子,没有法号,若然有缘,日后自能相见。老朽却想不到你已得到这不传的剑法,可喜可贺。目下老朽地头已到,就此辞别!”

韦千里恭容施礼之后,纵上马鞍,朗声道:“但望有缘再晤仙师,在下此去,如能扫荡妖氛,为天下苍生解救一劫,都是老仙师所赐。”

老人一直站在路上,韦千里出去老远,回头还见到老人身影。

不一日,韦千里已踏入祁连山地面。这祁连山绵延千里,峰峦无数。

韦千里按图索骥,直奔一座山谷。那地图上本来一共有三处地方可能就是毒龙潭,韦千里先奔最近的一处,只见山势渐渐开阔,可以猜想那座山谷定然十分广阔宽敞。

他奔到谷口之际,觉得气温甚高,一点不似外面那等冰天雪地,奇寒澈骨光景。韦千里心中已生戒备,当下藉着树木山石掩蔽身形,潜行入谷。却见此谷之内,冰雪极少,草木茂盛,但一望到底,并无潭水,更无人迹。

他微感失望,环目一扫,只见里面还有一个谷口,当下奔入谷中,潜到第二个谷口。这时因树木丛生,更易隐蔽身形。他到了谷口向内望去,只见谷内地方辽阔,草木盛发,花香鸟语,不时传入耳中。当中有个巨大的潭,水色深碧,澄澈明净,映出天上浮云及潭边树木倒影。

在那潭中有个白色的钢箱,约是一丈见方,两边各有一条铁链,延伸到岸。潭岸边共有两人,他们就是双首人蛇毕相和长蛇阮伦,这时正用手中精光闪闪的长剑,向铁链上斫下。

潭中的钢箱突然响起如雷般的震耳声音,道:“是甚么人在谷口偷窥?”

双首人蛇毕相和阮伦都大吃一惊,可是仍然继续用剑斫那道铁链。

韦千里深怕他们放出毒龙尊者,长啸一声,放步奔入谷内。他快如流星般奔入谷中,朗朗大喝道:“毕相阮伦把性命留下。”

那两个老恶人虽是宇内有数高手,但听到韦千里的声音,不免胆颤心惊。

毕相急急道:“现在只剩下一个小环,我片刻就可弄开,你先去抵挡一下。”

长蛇阮伦摇头道:“不行,我打不过他。”

双首人蛇毕相大怒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长蛇阮伦道:“你为何不亲自出手抵挡?”

他们斗嘴之时,韦千里已如长虹飞泻般飞纵而至,眨眼已离他们不及一丈。

直到这时,长蛇阮伦不肯听话,双首人蛇毕相怒不可遏,手中宝剑一翻一刺,快如闪电般刺入阮伦胸口大穴,阮伦大叫一声,顿时仆倒毙命。

双首人蛇毕相挺剑迅疾向韦千里刺去,口中厉声道:“姓韦的,我们兄弟多人的血帐,都得算在你身上。”

韦千里冷冷一笑,道:“你爱怎么样算都可以,今日连你一命也得算上。”

他施展出九阴掌法,运足太乙气功,转眼间已把双首人蛇毕相困在掌影之内。

双首人蛇毕相一身功力非同小可,加上他诡异秘奥的招数层出无穷,看来虽然难以取胜,但三二十招以内,绝对败不了。

但他却急于要设法斫开那根铁链上最后的一环,那时毒龙尊者就可脱身出困,韦千里武功再高,也敌不住这位西藏高手。是以他仍然设法抢攻,挥剑如风,用足毕生功力。那知对方掌法奥妙无穷,不管他如何左冲右突,都出不了如山掌影。

晃眼间已拆了二十多招,潭心那俱白色钢箱中倏地传出雷鸣般的话声,道:“毕相听着本座指点的招数,只要迫开对方,就运剑斩断钢环,以你的功力及眼力,决不会出错……”

韦千里心中一凛,掌势顿时迟滞了一线,潭心钢箱中如雷话声又起:“你用……童子箸佛……天女散花……北海屠鲸……丹凤点头连环三招……”

箱中话声指点招数之际,时间都拿捏得极好,不快不慢。韦千里虽是听到,已无法事先化解。

韦千里早先掌势迟滞了一线,是以被对方扳回劣势,这几招接着使出来,他已无法反击,最后迫得连退一丈二三之远。

双首人蛇毕相迅即转身一剑向铁链斩去,此链乃是毒龙尊者师兄贝迦大和尚特制,只要斩开这处环节,毒龙尊者就可出困。

精芒过处,呛地一响,铁链断开,那具钢箱迅快沉入潭心。

韦千里不管别的事,倏地掣出屠龙剑,疾扑双首人蛇毕相。

两人顿时又战在一起,那韦千里施展出玄门无上降魔要诀屠龙剑法,只见红光电闪,漫天匝地。眨眼之间,一道精光从如雨红芒中飞起,落向一旁草地之上。接着那双首人蛇毕相惨哼一声,双手捧住胸口。

韦千里煞住剑势,厉声喝道:“老魔头还不倒下!”

双首人蛇毕相两眼向侧边草地上的宝剑望了一眼,突然大吼一声,跌倒在地上。

韦千里虽然杀死这个老魔头,但心情仍然万分沉重,望着那边潭岸。

潭水倏然无风起浪,转眼间一道红影从水中冒出来。却是一个须发虬结的红衣和尚,这个红衣僧人冒出水面之后,迳自踏波飞驰过来。

韦千里捧剑待敌,凝神戒备。

那红衣僧人晃眼已到了他身前,只见他身高九尺,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相貌极是骇人。尤其他须发已有四十年未剃,虬结在一起,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仰天朗声大笑,声如雷鸣,四山皆应,威势不比寻常。韦千里这时心中不禁微怯,但面上却不流露出来,冷冷道:“你就是毒龙尊者?”

那红衣和尚点头道:“不错,你叫甚么名字?”

韦千里答过之后,毒龙尊者狞笑一声,道:“本座已有四十年未曾尝过人心滋味,你尚是童子之身,正合本座口味。”

他大掌一伸,宛如蒲扇般向韦千里抓去,韦千里长剑一挥,使出屠龙剑法中一式“无穷碧落”,剑光洪洪划去,封住门户。这一招本应顺势击去,但韦千里过于小心,竟然只守不攻。

毒龙尊者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中之剑,巨掌疾收,厉声笑道:“好小子,且看佛爷的大手印奇功怕不怕你的屠龙剑?”

只见他疾退两步,双方隔得更远,这时那毒龙尊者的左手缩入体内,右手加长了一倍,上拍下扫,掌风之劲烈,宛如狂飙暴起。韦千里被他的声势骇得更不敢施展,一味使出屠龙剑法,紧密护住全身。

眨眼间已激斗了二三十招,韦千里感到全身似是被一种极重的力量罩住,已不能进退自如。尚幸他剑光到处,总能破开一道缝隙,这才不致于被对方活活压死。

他越是不敢施展,情势越发危殆。整座谷中,但听毒龙尊者像旱雷似的狞笑声,回响不绝。

蓦地一声清啸,宛如九天鹤唳,清越异常。接着一群人奔入谷内,韦千里在百忙中闪开眼一看,首先看到那一干人之中赫然竟有徐若花在内。接着便见到一个白发老人,正是传授他使用屠龙剑心法的那一位。此外,尚有龙女白菊霜、青阳道长、雪杖大师、醉乞纪淦等许多人,还有一个就是魏景元。

韦千里见到徐若花之后,突然勇气倍增,抖丹田长啸一声,运足全身功力,施展屠龙剑法。

只见红光倏然大盛,晃眼间已散布开去,反把毒龙尊者困在其中。

韦千里忽收奇效,顿时明白这剑及剑法不但是玄门降魔至宝,而且恰好克制住对面这条毒龙,怪不得称为“屠龙剑法”,敢情天数已定,这条毒龙应该死在此剑之下。

那屠龙剑发出阵阵风雷之声,红芒暴射,光华更是眩目。

韦千里使到最后一招,突然间手指一松,漫天光雨蓦地收歇,只賸下一道匹练似的虹光,缓缓向丈半远的毒龙尊者射去。

毒龙尊者双目圆睁,身躯却无法移动,转眼间那道红光已自飞到,唰地刺入他胸中。毒龙尊者哼了一声,反手握住剑柄,一下子拔了出来。

韦千里凝神聚力,只听后面一阵清越语声道:“尊者如能悔悟,西归亦是乐土……”

毒龙尊者身躯一震,举目望住那个发话的白发老人,道:“你是谁?”

白发老人应道:“老朽三危老樵金莫邪,因受令师兄贝迦大师所托,转告此言……”

毒龙尊者长叹一声,眼中凶光尽歛,五指一松,那柄屠龙剑跌落地上,他接着盘膝坐在地上,双目一瞑,便不再动弹。

韦千里这时才晓得那位老人就是三危老樵金莫邪,忙过去见礼,又见过龙女白菊霜及青阳老道等人。

白菊霜面上浮起歉疚的笑容,过去托起韦千里的手,又把徐若花的手托起,放在一起,轻轻道:“你们的事,我自会向掌门师姐禀告。”

她随即走开,站在双首人蛇毕相尸身之前,垂首凝思。

三危老樵金莫邪、青阳老道人、雪杖大师、和魏景元都过来道贺,只把徐若花羞得双颊飞红,抬不起头。韦千里踌躇满志,紧紧捏住徐若花的玉手,连屠龙剑也忘记去拾回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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