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0400000018

第十八章 力尽关山危未解,智推画意气难消

阮均加入战场,那方石头舞得呼呼直响。史思温配合他的凶猛攻势,改守为攻,一时平反了局势,大有起色。

无情公子张咸全不在意,等阮均锐气略挫之后,毒龙棒奇招屡出,内力如山,五十招之后,复又将两人卷在棒影中。

“嘿嘿,青城派铁木鱼绝技,敢情尚未失传,可是天鹤那牛鼻子教你的?”

阮均大怒骂道:“你这恶毒的人,竟敢胡乱提我师公法号……”骂声未歇,“叭”地一响,那无情公子张咸使个怪招,一棒抽在石头上,震得阮均踉跄而退。

无情公子张咸尽力猛攻史思温,却见史思温一味施展那套平生未见的剑法,精严无比,使他无法躁急轻进。

阮均手腕震得酸麻无力,站在战圈外喘息。无情公子张咸好像不将他放在心上,竟没理他。阮均回头一看,只见白娟娟倚窗观看,登时雄心大起。

他正要挥石上前,却见无情公子张咸突然一连数棒,分从四方向史思温进攻。史思温苦战至今,蓦然大喝一声,长剑震出千万缕剑气,完全封住敌人攻势,跟着一招“夜渡关山”,人随剑走,砉然一响,刺穿敌人棒影,跃出战圈。

无情公子张咸明知自己对付这两个敌人,稳有胜算,不过这已使得他颜面无光,只因还须苦战一二百招不等,才有机会可以击倒那使剑的敌人。

他压棒不追,冷冷道:“史思温你的剑法,已经足可独步剑术之林,你师父是谁?”敢情他自负博识天下武术,却认不出史思温这套剑法。

史思温傲然应道:“家师石轩中,天下妖邪闻名丧胆!”

无情公子张咸面现喜色,颔首道:“咳,我怎的没想到是石轩中一脉!”

史思温和阮均迷惑地对望一眼,只因这厮面露喜色,可能正是石轩中的朋友,但如是石轩中的朋友,焉能如此邪恶,不但夺人所好,还下毒手击毙白家三人?

无情公子张咸仰天长笑一声,扬扬得意地在他们前面踱个圈子,蓦然站定,问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史思温没有立即回答,凝视他好一会,才问道:“你与家师可是素识?”

无情公子张咸焦躁地摆摆手,道:“我们不相识,但我正要找他!”

史思温呼一口气,道:“这就是了!”

“是什么?”他微怔问道。

史思温厉声道:“家师侠名满天下,如果早识得你,还任得你肆虐于世上么?”

无情公子张咸怒目睁视着他,道:“你师父有什么了不起?遇上我时,教他明白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此言一出,不但史思温勃然而怒,阮均也不屑地哼一声。

无情公子张咸知他们不服,傲然一笑,道:“这两日本公子身上有事,尚未复原,故而刚才没有施展出真正功力,你们俱是坐井观天之辈,哪知本公子的真正功夫?呔,看招!”

喝声未歇,一棒横扫过去。史思温一招“苍龙入海”,剑尖沉处,疾撩敌臂。跟着便有几下变式,乘隙反攻。

无情公子张咸大喝一声,杆棒上风声陡然锐烈刺耳。

“啪”地一响,史思温手腕一麻,震开数步。只见无情公子张咸杆棒余势犹劲,“呼”一声直扫向一旁的阮均。

阮均自恃力大,运石一架,“啪”地响处,阮均也被震开数步,持石的右手垂下,敢情酸麻得抬不起来。若不是史思温先挡了一记,他手中石头不甩手飞开才怪哩!

史思温大惊,暗忖此人真有深不可测的功夫,这一招看来平淡,威力却大,甚似西康一派武功,专以勇力克敌。

无情公子张咸果真是施展西康金沙一脉的独脚铜人招数,刚勇绝伦。但这一招之后,脸色发青,似是用力过度,身体难以支持。但他仍不歇手,大喝一声,杆棒忽地飞起,由空中直砸下去。

招数刚刚使出,忽见两个劲装疾服的大汉,一掠两丈余,捷如飞鸟,扑到当场。其中一个面目凶残,鼻钩如鹰的大汉,手持狼牙棒,尖锐的狼牙在日光下闪耀出万道寒芒。他大声叫喊道:“公子不宜过劳,小人等来也!”

无情公子张咸毒龙棒一收,微哼一声。

另外那个汉子,面目倒甚清秀,年纪约在四十上下,左手持着一面半尺大的银盾,右手一柄短剑,也自银光灿然。他的身法尤见迅疾,转眼落在无情公子张咸身边,一语不发。

这两人来势神速凶猛,大有动手之意,但吃无情公子张咸不悦地哼一声,立刻收煞住势子,全都卑谦地不敢动弹。

无情公子张咸冷冷道:“你们不奉我命,现身出来干什么?”

那手持狼牙棒的大汉躬身禀道:“公子且释雷霆之怒,小的们本不敢违背公子不许我等擅自出手严命,但公子你这两日玉体违和,而且收拾这两个鼠辈,何劳公子贵手?故此小的们大胆出来,请公子恕谅!”

这时史思温已看清楚这个面目凶残的大汉,敢情只有右手,左臂已断,垂下的衣袖却甚特别,竟然有齐膝之长。

又见此人面目虽然狞恶,但对这无情公子张咸驯如家奴,言语又甚流畅得体,不禁暗暗诧异,想不出这人来历。

无情公子张咸颜色稍霁,微笑道:“你言之有理,那么这两个人交给你们了,这个史思温的师父是石轩中,那个孩子的师公是青城前代高手天鹤牛鼻子。你们将他们擒住,不愁他们的尊长不出来!”

那鹰鼻大汉恭谨地应一声,旁边另外那个面目清秀的汉子,也点点头。

无情公子张咸又笑道:“本公子去将那妞儿一并捉回去!”一言方毕,腾身而起,方向直指白娟娟倚着的窗户。

阮均怒气填胸,暴叱一声,纵起半空,拦截敌人。

无情公子张咸去势甚疾,转眼和阮均撞上,只见他冷冷一笑,双袖一拂,身形在半空居然转闪过去。阮均一石砸去,刚打个空,万点光芒已照头罩下,原来是那个手持狼牙棒的大汉,跟踪跃起来,一棒当头砸下。

阮均闪无可闪,运足气力,举石招架。“轰”的一声,人影分开飞坠落地。阮均暗中凛骇,自忖今番性命休矣。原来他手腕酸麻未消,复又硬架了这一下,石头也几乎抓不住。

那边史思温已和另外那人激斗起来,“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他一上手,已知这个闷声不响的汉子,功力比之拦击阮均的更高,故此长剑挥处,便使出师门的“伏魔剑法”。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今日只怕要栽,因为他刚才硬撩敌人一棒,手腕尚感麻木,此刻接战,真力甚感不匀。

对方右手银剑完全不动,仅以左手银盾护身,招数神妙异常。史思温每一剑都剁在盾上,故此有如打铁般“当当”连响。

事实上假如史思温不是因手腕麻木,以至于剑上好些精微变化使不出来。对方护身银盾的招数虽佳,也将无法抵御他“伏魔剑法”的攻势。

史思温连斫十多剑之后,腕上更觉酸麻。忽听阮均失声一叫,偷眼一觑,敢情阮均双手空空,那块权充兵器的石头,已被敌人狼牙棒砸飞。

那独臂大汉棒法勇猛无比,此时仍不罢休。五招不到,阮均身上衣服已被挂破数处,却没有流血挂彩。

史思温怒骂一声“不要脸”,但自家也觉难支,无法往援。

无情公子张咸横抱着白娟娟出来,她不停地尖叫挣扎。阮均心头大震,微觉慌乱。对方大喝一声,左袖陡然飘飞起来,扫在他身上,阮均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白娟娟见阮均倒地,尖叫一声,纤纤十指,直抓无情公子张咸面门。张咸头颅一侧,鬓角被她指甲刮乱。他怒哼一声,随手将她掷在阮均身上。

她忍住疼痛,摇摇阮均,却见他双目空自大睁,却不言不动。白娟娟她怎知那鹰鼻凶残大汉,使的正是内家“流云飞袖”的上乘功夫,将他穴道拂住,以为他已死了,玉面上垂下两道泪痕。

这时史思温形势危殆无比,原来那闷声不出的汉子,不复固守,左手银盾也开始进攻。这个不出声音的汉子,左右手招数俱自成一家,大有来历。那面银盾,使的正是邪派高手罗刹夫人睥睨武林的“魔篮护身十大招”。

右手这一路短银剑的招数,乃是当今两派的独门武功,一是称霸天下的鬼母冷婀,玄阴真经中的“玄阴十三势”。虽然仅得八招,却已具见威力。一是星宿海青竹老祖的青竹杖法,也是仅得十数招。但两者揉合而用,刚柔各臻极妙。加上他左手银盾,防守得十分严密。史思温简直无懈可击,反而因手腕酸麻之故,封架不及。

但一连三次,那汉子因右手银剑递入剑圈之内,眼看大劫难逃,却不防史思温左手伸指一弹,便将厄难化解。那汉子手中银剑,三次都差点儿把持不住,飞甩出手。这种奇特的局势,看得无情公子张咸和另一个大汉,眉头大皱。

只见史思温忽又露出破绽,那汉子一剑戳去,直取胸腹。这一剑如若挨上,非肚穿腹破,登时身死不可。

无情公子张咸喝了一声,那汉子剑上力景陡减。史思温使出达摩三式中的“弹指乾坤”之式,左手食指一弹。刚刚弹在敌人剑上,忽觉有暗器袭到,这时欲闪不能,微吭一声,长剑撒手,翻身栽倒地上。

白娟娟尖声大叫,猛可起身扑向无情公子张咸,旁边那个大汉一掌把她拨开半丈,仆倒地上。

她又爬起来,头发蓬散,花容惨淡,仍然扑向无情公子张咸。那大汉早一步拦上来,左袖拂扫过她身上,登时拂住穴道,闷声不响地倒地不起。

无情公子张咸刚才忍耐不住,弹出一枚小石,以隔空打穴手法,将史思温打倒。但他性情甚傲,事后颇觉后悔,因此并不高兴。他吩咐道:“吕声你把他们三个搬到船上,蒋青山跟我来!”

独臂大汉先应了,左袖一拂,卷起白娟娟。狼牙棒斜斜背好,将阮均抓起来,用牙齿衔住他的衣服。这才过去史思温那边,单手如提小鸡,直奔湖边。另外那个面目清秀的汉子,不声不响地过来,跟着无情公子张咸,走向白家。

花园一片零乱,花卉佳草都完全糟蹋掉,无情公子果是无情,看也不看,跳入房内。他用脚尖将白家三具尸首,完全踢在一隅,然后指指地上。

蒋青山用银剑在地上划起来,先画一座山,然后在山脚处画了一头豺狼,最后在山顶上画一片云。他虽是随手而画,甚是快速,但那片云,那座山,以及那头恶豺,都画得生动无比,直是一代丹青妙手的格局。

无情公子张咸道:“还得留点记号,好教石轩中他们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等候他们。”蒋青山颔首,想了一下,便画将起来。

这刻在小桃源中的天鹤真人和石轩中,都丝毫不知徒弟们有此大变。

直到下午时,石轩中才发觉不妥,只因史思温为人最为拘谨,决不会去了大半天,而不事先事告之理。天鹤真人却不大在意,因为阮均一向性野,精力充沛,常日东奔西跑。好在天鹤真人功夫精深,不须三餐进食,因此阮均有时会不见了整整一天才回来。

石轩中见天鹤真人不提及此事,便不好意思提起。而他苦练青城绝传的道家罡气,一坐就是半日。是以偶然想起,一旦放过,重新用功,便又是半日时光。

天色入黑,石轩中用完功,只见天鹤真人亲自端了一个木盘进来,盘中有两大碗素面。石轩中大感不安,忙忙称谢。

天鹤真人蔼然而笑,道:“轩中你可是为了均儿那野性未除的孩子,把史思温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因而感到不安么?”

石轩中笑道:“老仙长料事如神,但晚辈之虑,并非无因。史思温天性拘谨,不管均儿如何说法,但他必会抽空回来一禀,然后再去都可!今天整日未见,大不类他的为人呢!”

天鹤真人不再言语,两人进食后,天鹤真人才道:“早先贫道怕你心急,故而不说,如今已食毕,不妨说出来。以贫道测度,他们两人气色晦暗,主在最近遇着凶险。天数如是,贫道亦无法挽回,是以不告诉你。”

石轩中惊道:“那么他们现在一定遇险了?”

天鹤真人面色一正,道:“贫道以为一定是遇了凶险,不过他们俱非夭折之相,相信终必无恙!”话虽如此,但事实上凶险是遇定了,最后能否平安归来,却未可知。这教石轩中如何能不忧虑起来,但他仍然沉得住气,问道:“晚辈意欲出去一搜他们下落,老仙长以为如何?”

天鹤真人道:“他们早上要去看那千载碧兰结实之处,贫道知在何处,反正没有舟楫,不能到湖上去巡视,那一处则陆路可通,我们同去一看,如无异兆,便大费手脚哪!”

他们坐言起行,不久工夫,已走了数里之远。又走了一刻,到达那座村落。方一入村,便已感到不妥。

原来他们一入村子,便见到在村边的一幢屋子,灯光明亮,屋外有两个差役打扮的人,守在门外。

天鹤真人口中诵声“善哉”,遥指那幢屋子,道:“该屋必曾发生事故。”

石轩中现在已非昔比,江湖阅历增进不少,微一忖思,便道:“老仙长说得不错,一则贫苦村民决不会这么浪费灯油,二则那两名公人,守在门外,若有所待,一定是发生人命案,故而等候上司及验尸仵工,查勘现场!”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们得想个法子,进去看看!”

他们迅速地绕到后面,屋后却没有公人看守。原来大凡发生了凶案,官家有人来到现场,则凶手定必早已远扬。是以这两个公人毫不在意,一心等候上司及仵工赶来。

屋内已有两条人影在活动,他们身手极为迅捷,而且因此刻窗门已用木板钉住,外间极难看见房内情形。

他们愤怒地看,堆在屋角的三具尸首,那白家之人,与人无忤,面目甚是善良。此时虽已死掉,看起来仍是那么善良。

天鹤真人乃是江湖上的老行尊,略一审视,便低声道:“他们都是被功力绝高之士,点了死穴。死后才踢在一起,可见那凶手之残酷。”

房内凌乱的情形,显示曾有恶斗痕迹。两人都暗自明白,可能两个小兄弟,就在此地遇难。若非被人擒掳而去,便是恶斗之后,追蹑敌人下落。

天鹤真人看见屋角那盆千载碧兰,叶色碧如上佳翠玉,极是美观。他嗟叹一声,跃过那张木床,将那盆一代仙品拾起,捧在手中。

石轩中低头细看地上留下的记号,最靠近尸首堆放之处,画着一朵云、一座山以及一头恶豺。他心头一震,记得这次出山,已听到江湖上传说,新近两年来,出现一个人,全然不是黑白两道,也不是镖行中人。此人行事毒辣残忍,好些武林中人,碰上了他,无缘无故地送了性命,尸身旁边,便留下这个记号。风闻天下间唯有玄阴教教主鬼母得知此人来历,因为玄阴教的人从未罹此人毒手,其次对于这些凶案,都置之不理。

目下此人复又出现此间,江湖上因不知此人姓名,便称之为“云山豺”。竟然史思温和阮均两人俱被掳去,则可以想见此人功力之高,最少也不在自己之下。石轩中悚然微凛,暗想方今天下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能手,看来日后必有无数苦战的机会。

他随即又发现另外一幅画,此画由上而下,先是一个月亮,然后是日落山头的黄昏景色,下面是一个箭头,直指右方。箭头之下,便是数幢房屋,组成一个村庄。村庄再下面,便是好多个圈圈,衔接在一起。宛如许多个金环,扣在一起。

石轩中看了之后,莫名其妙,正在猜忖,天鹤真人已到了他身边,悄悄道:“贫道久已不出洞庭湖,还是不久以前,武当年轻侠士铁胆吴士陵来谒,曾告贫道以近些年来的正邪高手,那云山豺便是其中之一,轩中你想必也曾听过此人!”

他点点头,道:“这厮果真邪恶残酷,直如凶豺。老仙长请看这一幅意思好像是连贯在一起的图画,竟是什么意思?”

天鹤真人看了片刻,然后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寻思不迟。”

不久,他们在村外一处林子内,相继停步。找了一块平坦大石,坐下寻思。

石轩中首先担心地道:“看来思温和均儿他们都落在此人手中,生命的确堪虞!”

老道人微微颔首,黑暗中可以看到他白皑皑的头颅一上一下地点动!

“若不是已将思温、均儿两人掳走,云山豺这厮焉会从容再留图示意!”石轩中补充说:“但那些图画是什么意思?月亮,落日,箭头,村庄,圈圈……”

天鹤真人慎重地道:“他们两小兄弟昨日早晨曾来此一趟,想已为云山豺所见。今晨交手时,云山豺必已问出他们两人师承来历。那厮一定知道我们都在附近,故此这一半图画,定是留给我们的。”

石轩中道:“老仙长推测之言合情合理,现在就苦于推详不出图意,箭头所指之处,便是洞庭湖,难道那厮在湖中居住么?”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又道:“晚辈想起来了,箭头所指之处,虽是洞湖中,但在地图上,右面却是东方,莫非是说他住在东面的一个村庄中么?”

“大有理由,”天鹤真人道:“这些图画所蕴意思,定是贯串下去。第一个图是一个月亮,第二个图是落日山头……”他沉吟起来,原来心中已略得端倪。

静默了好一会,石轩中道:“晚辈数过那些圈圈一共是十九个,这一图意思最是难测!”

天鹤真人矍然道:“月亮之后,便是落日景象,莫非是表示时间?”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天,只见一钩弯月,挂在天边。他们相视一笑,会意于心。

终于还是天鹤真人说出来,他道:“图中之月,正与今晚之月相同,必是指说今晚,然后又是日落,那就是说,明天日落时分,他在东方一个村庄中,等候我们!”

石轩中长长吁气,道:“既有此约,思温、均儿的性命暂时无忧矣!”

天鹤真人道:“这一点不必过虑,目下反正时间尚多,先猜出那十九个扣成一串的圈圈是什么意思再说!”

他们猜了好久,尚想不出头绪。石轩中建议道:“我们趁着夜色,何不先到那处村庄看看?”

天鹤真人认为是个好主意,两人便向东方疾奔。若果驾舟,则穿过湖湾,不算甚远。但陆路则要绕岸而驰,须多走二十来里。幸而这两人脚程,俱不同凡响,半个更次工夫,已绕到湖湾那边。即是说,由出事的地点,向东直走,穿过湖水,上岸时的起点。他们小心地较正方向,后又向东直驰。

走了十里左右,忽见山麓之下,有个市镇,颇见稠密,房屋甚多。

天鹤真人道:“如是此镇,则我们要细细找寻,颇费时间呢!”

两人到了镇口,天鹤真人又道:“你我分道搜索,不论有何发现,均到此镇对面出口处会合!”

两条人影,欻然分开,各奔一方。不久,在市镇那边会合,石轩中面含喜色,对天鹤真人道:“晚辈又想出那十九个圈圈的含意了!”

天鹤真人见这个一代大侠,露出雀跃之色,不觉开颜而笑,道:“轩中你天资聪敏无比,竟然被你先猜出来,且说来听听!”

石轩中道:“晚辈一入市镇,走过几间屋宇,忽然瞥见一个门口,上面挂着门牌。其时晚辈灵机一动,暗想那十九个圈圈,连环扣住,莫非意指这不能分开的门牌号数?于是找到十九号一看,那幢屋子孤零零站立镇边,甚是宽敞,还有花园等,既清静而又有点阴森森,这等时分,犹有灯光,晚辈不再过去,一径来与老仙长会合,现在一同去查探好么?”

天鹤真人拂髯道:“你想得起是号数,果然天资过人,快去,我们攻其不备,先探明虚实也好!”

石轩中回身带路,一忽儿已到了十九号屋,只见花园乃在左侧,目光穿过花园,可以见到两个窗户中,均透射出灯光。

他们跃入花园,直扑那两扇露出灯光的窗户,悄悄一看,窗内竟是座大客厅,两扇窗户,都属此厅。厅中陈设得十分华丽,壁上悬着不少古代名家真迹的字画。他们想起那些作为记号的画,虽是草草几笔,却甚见功力,便料那雪山豺必是嗜画之人!

厅中陈设虽是华丽,但却雅致悦目,毫无俗气。天鹤真人低低对石轩中道:“若然雪山豺乃此屋主人,则此人胸中,大有学问,以这等陈设手法,非出身世家,而又饱学之士,不能臻此!”老道人言下之意,隐含怀疑之念。

石轩中也犹疑起来,低低答道:“老仙长此言有理,但何以时在深夜,尚不熄灯?又无恶犬守夜,窗户洞开,不怕鼠窃之辈逾窗入屋么?”

两人正在疑惑,忽闻履声,从后面走出来,转眼间,一位贵介公子出来厅中。这位公子面目韶秀,衣着华丽,与这个大厅甚是相配。但他面上含着一丝冷笑,令人感觉到有点凶残的味道。

他大模大样地在当中的太师椅上落座,一个身穿长衫,面目端秀的中年人,手托茶盘,走将出来。这个中年人一盅香茗,摆在那位公子旁边的几上,茶盘中还有两盅,只见他放在下首一个几上,几旁有一张高脚靠背红木椅,铺着绣工精美的椅垫。之后,这中年人便放下茶盘,侍立在那公子身后。

厅外的两个高手,齐齐讶异,只因以他们的功力,进入此园,无论如何,后面的人不会知道。但那两盅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事情如此凑巧,刚刚两个客人,要夜访这位公子?

正在讶想之际,那位公子痰嗽一声。窗外两人又是一震,敢情这一声痰嗽,震耳动心,分明是气功上佳之士。这一来他们都知道事情不妙,那两盅茶难道真是为他们而斟?

那公子痰嗽之后,便冷笑一声,徐徐举盅,虚虚向窗外一比,口中说声“请”字,便啜了一口!

天鹤真人和石轩中都不能相信被人家发现,见此情状,更加惊怪!

那位公子忽又冷笑一声,道:“两位既然驾临荒居,莫非怪罪本公子不曾迎迓,故而不肯坐谈片刻?”

他面对窗间而说,在他们与这公子之间,并无他人。天鹤真人轻轻说一声:“我们栽了……”便朗声一笑,道:“公子果有莫测之神机,贫道等贻笑大方,似已无颜相见。”

那公子一听,以为他们真的要走,双目一睁,光芒闪射。

石轩中已长笑道:“老仙长何出此言,既来之,则安之,不枉主人待客之情。老仙长以为如何?”

厅中那公子接口道:“石大侠果真豪气,天鹤真人遁世年久,故习难忘,致有不情之言!”

天鹤真人与石轩中哈哈而笑,一同飘身入厅,那公子目光瞥过天鹤真人,并不停留,但扫到石轩中面上时,却凝定不动,片刻他才微嗟道:“久闻石轩中武功固然高不可测,风度更佳,如今一见,斯言不诬!”

石轩中见天鹤真人已落座,便也坐下,微笑拱手道:“谬奖之言,殊不敢当。公子清俊神品,复又仙机莫测,石某实在佩服!”

那位公子面上泛起一丝冷笑,开始打量天鹤真人。天鹤真人缓缓问道:“公子高姓大名,可否见示?”

“无情公子张咸,便是区区!”

天鹤真人和石轩中为之一怔,相顾一眼。

无情公子张咸见他们怔住,便笑道:“两位不必怀疑,那件凶案确是本公子所为!”

天鹤真人念一声善哉,微微摇头。

无情公子张咸冷笑一声,道:“你们意是因我留下的记号,与我自称的外号不同,因而疑惑?”

石轩中坦然道:“不错,江湖上传言的是雪山豺,我们也亲见该画,足证江湖传说不假!”

说到这里,后面走出一人,面目凶残,只有独臂。石轩中心头微动,问道:“这两位是尊驾的什么人?可有外号?”原来当他一见那独臂大汉,便感到这人绝似一头凶豺。

无情公子颔首道:“这一问大有意思,这个是地哑星君蒋青山,那是独臂野豺吕声,他们自幼追随先父,如今便是本公子忠心得力的手下!”

石轩中如有所悟,天鹤真人更是微笑点头,这位老道长灵台空彻澄明,闻言早已了然于胸。

石轩中只寻思一瞬,便矍然道:“原来那片浮云,乃无睛之义!音转而成为‘无情’,敢情雪山豺三字,却是你们三人!”

那幅画是一片浮云,一座青山,与及一头野豺,正好是他作三人的外号或名字。

天鹤真人直至此时,才忽然朗声问道:“昔年有一位黑道高手赛苏秦张斯,张公子可认识他?”

无情公子张咸面色微变,但迅即回复常态,然而这些微变化,已瞒不过天鹤真人和石轩中的眼睛。他冷笑道:“你们是来查我底细呢,抑是另有事情?”

石轩中乃是至情至性的人,吃他提起心事,想及此人外号有无情两字,再证诸早先那种残酷悲惨的场面,不由得打个寒噤,暗中替史思温和阮均两条性命之安危焦急起来。他睁目朗声道:“张公子可知拙徒及天鹤老仙长徒孙阮均的下落?”

无情公子张咸点头道:“当然知道,他们自恃师门技艺,得罪本公子,如今已被本公子扣押起来!”

天鹤真人道:“善哉,张公子不愧是好汉行径,行事不瞒旁人,但如今贫道及石轩中俱已到此,敢问公子意欲如何处理此事?”

无情公子张咸冷冷道:“本公子还没决定呢!”

地哑星君蒋青山生怕无情公子张咸说翻了,立刻出手。他随侍这位公子,寸步不离,因此知他前几日在武昌府为一妖媚过人的少妇所迷,纵欲过度,以至功力大减,非再练十余日,不能复原。早上那无情公子张咸,使出一招西康金沙派的独脚铜人绝技,用力过度,面色发青,便可以推知。此时忙从无情公子张咸身后出来,走到天鹤真人椅后。

那独臂野豺吕声,唯他马首是瞻,也出来走到石轩中椅旁。天鹤真人和石轩中若无其事,并不理会他们。

独臂野豺吕声见石轩中丰神俊逸,只像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决不似名震当代的大侠。心中不服,拿起几上的茶盅,五指扣住垫碟,口中道:“石大侠远道而来,请喝杯茶。”

石轩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谦然道:“谢谢你!”单手便来接茶。

独臂野豺吕声暗中大喜,忖道:“我因独臂之故,剩下这只右臂,苦苦练得比寻常人双手更有力,这厮托大,不肯双手来接,合该倒霉出丑,我若挫辱了他,江湖上登时便会轰传一时……”想到这里,石轩中左手已触到垫碟。

天鹤真人久经大敌,心中虽知形势紧张,但脸上仍然堆着微笑。突觉一股大力,从脚下升起,直欲把他托起空中。他暗自一凛,脸上笑容仍不改变。

这天鹤真人凛惊之故,原因是他虽然端坐椅上,但他一身精纯武功,不比寻常。明知那地哑星君蒋青山双手搭在椅子靠背边,运力要托他起来。其时虽是刚刚发现,但他反应何等敏锐,当时已立刻使出千斤坠功夫,压住椅子。哪知他加了重量,但这股大力,依然未受阻挠,直涌升上来。是以他为之一凛,方知这个哑巴虽是下人之辈,但武功之高,出人意料之外。

地哑星君蒋青山暗运真力,由缓慢而改为快速,突然一托。他是个天生哑巴,是以不曾吐气开声。

天鹤真人笑容突敛,身形端坐椅上,纹丝不动。地哑星君蒋青山暗斗输了一场,但他能令天鹤真人笑容敛掉,足见他内力之强,不容忽视。

这边石轩中伸手捏着垫碟边,突然哈哈一笑,已从容取了过来。

当他取碟之时,独臂野豺吕声起先是暗运真力,震迫过去。若然石轩中功力不及于他,这一记就得倒在地上。但石轩中俨如不觉,从他手中扯夺那盅茶过来。吕声见震敌无功,忙又运力回挣,不想仍被石轩中将茶盅取去。他独臂之力,非同小可。但石轩中不论他是震迫过来抑是挣回,照样取将过去。就在垫碟离开独臂野豺吕声五指之际,他可是老羞成怒,倏然放手,掌心吐出。一股掌力,劲吐出来。那茶盅乃是江西细瓷,哪能吃得消这种力量?如若震碎,则石轩中势必一身溅上热茶,同时也可能被瓷片打伤。

这时石轩中却哈哈一笑,手腕一弯,茶盅已移入数寸,同时之间,食指弹出去。这一指有神鬼莫测之玄机,独臂野豺吕声掌心吐出的掌力,沉重得可以洞穿牛腹,但遇上他这一指,立刻消解于无形。

独臂野豺吕声大骇,真不信对方竟有如是精深难测的功力,居然以一指之力,便将他毒辣凶猛的攻势轻轻化解。方自怔愕难言,忽听那无情公子张咸哈哈大笑道:“尔等即速退下,螳臂当车,徒贻不自量力之讥!”

蒋青山这时挣得面红耳赤,仅能将椅子一角托离地面寸许,其余三只椅脚,仍然站在地上。闻言忙忙收力松手,与那独臂野豺吕声两人,一同走回无情公子张咸背后侍立。

石轩中已看到地哑星君蒋青山居然能将天鹤真人所坐之椅,托起一只椅脚,这等功力,已不容忽视。暗忖那无情公子张咸,既是这两人之主,武功不知高明到什么境地!

天鹤真人弃绝尘世多年,极不欲破戒出手,微笑道:“张公子早先没有将师门渊源见告,贫道猜测我等之间也无怨嫌,尚希放回史思温等,不伤和气!”

石轩中微微一愣,想起白家死了三人,足证这厮心黑手辣,正须为世除害,何能轻轻放过?但天鹤真人既然已把话说出,他只好闷在心头,不便驳回老道长的面子。转念日后尚有相逢的机会,便也微微一突,道:“张公子请看老仙长及在下面上,将他们释放!”

无情公子张咸豪爽地道:“区区小事,自当遵命,青山你去把两位小侠请出来!”地哑星君蒋青山领命去了。

顷刻间,只听阮均一面吵嚷,一面走出来。出到厅子,天鹤真人温声道:“均儿何事吵嚷?”

阮均和史思温都上前行过礼,阮均禀道:“均儿对那厮说,如果将我们放回,必须同时把白姑娘给我们带走!”

史思温自觉替师父丢脸,因此羞愧无比,一言不发,退侍在石轩中背后。

天鹤真人问道:“你说的白姑娘,可是那白家的女儿?”

无情公子张咸朗声道:“这位小兄弟之言有理,我这个家仆不能开口答话,故此无法解释必须先禀告后,方可释放。现在我已命他再到后面去,把那位白姑娘带出来!”

果然眨眼工夫,那地哑星君蒋青山,横抱着白娟娟出来。他咿哑连声,一面腾出双手,比划几下。

无情公子张咸道:“他说白姑娘性烈,解开绳索之后,便要拚命,故此不得不将她的穴道点住。”

石轩中听了,心中一阵惨然,登时义愤填膺,不可抑制。突然从椅上站起来,凛然道:“白家三条性命,无辜断送你手,这事可不能算完,今宵因天鹤老仙长乃是世外高人,不愿见到争斗惨剧,又看你释放两小兄弟及白姑娘,俱无损伤一事,暂时搁下。异日狭路相逢,石某可就不客气了!”

无情公子张咸被他凛凛正气的容色所慑,一时说不出难听之言。

五人由陆路回到小桃源,白娟娟姑娘乃是阮均背负着回去。大家在后进丹房中落座,阮均把她放在云床上,天鹤真人微喟道:“贫道毕竟老矣,反而令致正义难申,恶徒逍遥世上!”

石轩中一面拍开白娟娟穴道,一面说道:“老仙长其实毫无责任,那厮虽然不仁,但咱们承他慨然放回他们三人,均无损伤。自也不便反颜相向!”

白娟娟长长呼吸了几口,突然“哇”的一声,哭将起来。大家都没有作声,任得她尽情恸哭,好发泄心中悲哀。

良久,白娟娟倏然起来,口中嘶叫着“爹娘哥哥”一面向外面奔去。

阮均拦腰抱住她,怜悯地道:“白姑娘,请你镇静一点。”

闹了好一会,她才疲乏地安静下来。天鹤真人徐徐道:“贫道带你回来之故,便因你一家具已惨死,官府已知。若然你归家,将必在公堂上抛头露面,饱受折磨,而公人又无法助你缉凶报仇,白姑娘可明白贫道的意思么?”

白娟娟干号一声,双目泪水已流尽,点点血迹,沾在眼角。但她仍然听明白了天鹤真人的话,故此点点头。

石轩中想到白家三口惨死情景,扼腕瞋目,道:“白姑娘你切勿过于悲伤,你的血海深仇,既为石某亲眼目睹,就等于石某之事,假以时日,石某必为你手诛元凶!”

他的语气是那么坚定有力,白娟娟听了,觉得无法不信,便爬在地上向石轩中叩了无数响头。直至阮均遵命把她抱起来,放在云床上。

史思温心中最是难受,自忖若非他的无能,白家血仇,立刻便可清雪。何至于后来还为了他们被敌人释放之故,石轩中虽然义愤难遏,却不得不轻轻放过敌人。

这一夜一来已甚短促,二来史思温怀有心事,辗转反侧间,不觉天色已亮。他到师父房中,禀道:“徒儿昨夜替师尊丢脸,被敌人所擒。徒儿想了一夜,自知武功太差,情愿回到南方,再练十年。”

石轩中蔼然一笑,道:“思温你有此心,足证你前途无可限量,这正是古人所说‘知耻近乎勇’意思,为师听了你的话,甚觉欢喜!”

他稍为歇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拍在史思温的肩上,又道:“不过要知武功固然重要,但江湖阅历也极为宝贵,这次既然踏入江湖,虽受挫折,也不应操之过急,便欲回去苦练。等为师碧鸡山之行完毕,若然为师幸而赢了,则咱们师徒直赴崆峒,清理门户,你便可在上清宫中虔心修炼。若果为师赢不了鬼母,则今后行止,尚难逆料!”

这天,石轩中便向天鹤真人辞行。那白娟娟已得天鹤真人答允,为她安排一切。阮均与史思温依依惜别,直送到岳阳城内,这才回到小桃源去。

石轩中师徒直赴碧鸡山,一路上石轩中常常念及朱玲,偶尔也寻思当晚他与天鹤真人到那十九号屋子窥探时,无情公子张咸何以得知他们来到。有时则想起那个冒自己名字而击毙冷面魔僧车丕的人,不知是谁?

要知那冷面魔僧车丕,乃是当今有数魔头之一,位列玄阴教外三堂香主之职,威名赫赫,天下无人不晓。那个能够将他杀死的人,不用说,又是一位惊天动地的高手,是以石轩中一想及此,相见之心,油然而生!

从这里赶赴碧鸡山,须要半月行程,若是常人,还办不到。石轩中师徒这一路奔赴碧鸡山,并无意外枝节。

其时无情公子张咸,带着两个功力湛深的从仆,也是直向碧鸡而去。他动身早了一宵,故此走在石轩中前头。

那地哑星君蒋青山和独臂野豺吕声两人,马后除了一个包袱,包着衣服之物外。还各有一口尺半长,半尺见方的铁皮箱子。内行的江湖人一看马蹄下的尘土,你可知道这两口箱子,所载均是价值不菲的珠宝金银。但他们却毫不在意,大模大样地疾驰路上。

无情公子张咸意态萧索,只因他是个极高傲自负的人,出道至今,没有什么人不敢碰碰的。但他领教过史思温的剑法之后,便可推知他师父石轩中的厉害,自己纵在状态极佳之际,尚且未必有把握赢得。何况近两日功力大减,这等事不能见嬉。是以那天晚上,他忍口气任由石轩中及天鹤真人将史思温他们带走。

现在他越想越不忿,一面也极度责备自己的内情,这一来意态萧索,心境甚坏。

此时路上行人极多,突然三匹马由后面飞驰追上来。独臂野豺吕声在后面哼一声,道:“公子,又是那一干人。”

无情公子张咸忽然焦躁起来,侧目一瞥,只见那三骑擦过他们身侧,其中一个面目凶悍的大汉,毫无顾忌地斜眼盯住那两口铁皮箱子。

这种情形两日来均有发现,而跟着他们的飞骑越来越露骨。无情公子张咸这两天心中不乐,故此没曾理睬。这时看他们如此猖獗,不由得怒由心起,大声喝叱道:“呔,给我站住!”

那三骑突然爆出大笑声,却不停顿,驰得更加迅疾。

无情公子张咸猛可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直迫上去。他的坐骑乃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只因他人长得漂亮,有点文绉绉的,是以那些追踪的人,一向瞧不起他,只密切调查和注意那吕、蒋两人。谁知无情公子张咸骑术精绝,又是武林高手,腿腰臂力道都是上乘之选,这一策马追驰,其快如风,转瞬间已追上那三骑!

前面的三骑都为之暗惊,但仍没有十分戒惧。路上的行人都诧异地看着这四骑追逐。

尘头飞卷中,只听连续两声惨叫,两个人栽倒马下,余势犹劲,直滚出老远。

不消说这两个栽下马去的人,乃是跟踪无情公子张咸的三骑之二。剩下那个这才知道一路上那么多人都看走了眼,一味以为这个阔公子的两个从人才须戒备,谁知那公子才是煞星。

无情公子张咸突然一纵身,有如一股轻烟,跃到丈许外的那一骑上空,脚尖一点马屁股上,倏然腾身跃回自己马上。手中却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那面目凶悍,肆无忌惮的大汉。

那厮已骇得面青唇白,对方这等武功,真是连听也没听过。而且手段之毒,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人不绝的大道上,杀死了两个伙伴,然后才表演了一手,将自己擒回他马上。不禁心胆俱裂,大叫道:“公子饶命……”

无情公子张咸哼一声,马驰之势已缓下来。他道:“你还想活命么?是什么人命你们来踩道的?”

那大汉吶道:“是这湘北道上的同道们,合议决定的!小人等如知公子……”下面的话未完,张咸一听并无什么来历,随手一掌劈去,那大汉惨叫半声,身躯飞开数丈,登时身死!

后面蒋、吕两人直追上来,独臂野豺吕声道:“公子你留下人命大案,咱们不可再循大道而走!”

无情公子张咸不悦道:“谁敢拦我,都一律处死!”

独臂野豺吕声见他怒火未熄,不敢多言。走了一程,地哑星君蒋青山催马上前,用手势要无情公子张咸折向荒野而走!这时无情公子张咸怒气稍解,想想自己三人虽然武功极高,不畏公门中人,但一来杀不胜杀,二来甚是麻烦。当下只好策转马头,落荒而走。一路上湖泊河流甚多,虽然人烟处处,但因已避开通都大邑,故而无事发生。

走了两日一夜,这天傍晚已到了云梦附近。地哑星君蒋青山坚决不肯让无情公子张咸再连夜赶路,便向一家村民借宿。无情公子张咸睡了半夜,忽然醒来,心中烦躁得很,便披衣起来,直向黑沉沉的荒野奔去。

忽见前面有座山岭,虽不甚高,但数日来已少见山峰,便直奔山顶。山顶那一边,却是一处千仞悬崖,底下深不见底。崖边长着好些古松,黑暗中乍看,真疑是鬼物在旁边窥伺。

无情公子张咸在崖边一块岩石上坐下,略感心头平静一点。忽然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步声,冉冉而来。

他微微一怔,扭头瞧看,只见一条白影,沿着那一头的崖边,缓缓移动。他的目力甚佳,已看出那条白影,乃是个穿着白衣的女子。

那白衣女人在崖边最外面的岩石上,轻移莲步地缓缓走来。其时山风相当强劲,将她的白罗衣吹得直飘出悬崖之外,使人看了心底为她栗颤起来,一似她快要被山风刮下那深不可测的悬崖之下。

外号“无情”的张咸,这时也微感心寒,虽然他也是坐在突出悬崖外的岩石边,但他自己并不须担心,反而看见别人这样,却泛生死一发、奇险无比之感。

那个白衣女人离他三丈左右,便停步不动,落脚处因突出悬崖外,看来生似站在空气中。她有一头丰盛柔软的头发,披垂下来,此时随风飘拂,加添了一种优美的姿态。

同类推荐
  • 劫数
  • 灭绝江湖
  • 金浮图
  • 后羿神弓
  • 十五贯

    十五贯

    这是一个初冬的午后。天气很好,阳光斜射在一所小户人家的北房上,街门开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对着临窗一架绣绷刺绣,偶一抬头,瞥见门外走过一人,年约四五十岁,看神气似想进来,不知怎的又退了回去,面貌没看清,右肩上好似搭着一个空钱袋,像走错了门似的。她想起还有两片花叶子没绣好,绣完还要去淘米,心里一动,精神重又集中到绣绷上面,没作理会。等把末两片叶子绣好,盖上绣绷,舀了点米要往外走,忽又见那人在门外探头,仔细一看,脱口喊了一声:“二妹夫!”连忙放下米箩,赶了出去。
热门推荐
  • 斗罗大陆外传斗罗世界

    斗罗大陆外传斗罗世界

    神界无聊的众神王轮流前往斗罗大陆史莱克学院,作为客座老师教导学生,在它们的干涉下,斗罗大陆开始出现了失衡的情况,影响了世界的平衡。感受到隐忧的神王们在商量之后,决定不再让他们组成的史莱克天团继续。而就在这时,一代神王唐三带着小舞回归,告诉大家,史莱克天团不但要继续,而且更要创造一个全新的斗罗世界!
  • 挂剑悬情记
  • 连环毒计
  • 人在江湖
  • 奥术神座

    奥术神座

    “知识就等于力量。”“所谓神,不过是强大一点的奥术师。”带着一大堆知识的夏风穿越而来了。
  • 斗罗大陆IV终极斗罗

    斗罗大陆IV终极斗罗

    一万年后,冰化了。斗罗联邦科考队在极北之地科考时发现了一个有着金银双色花纹的蛋,用仪器探察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有生命体征,赶忙将其带回研究所进行孵化。蛋孵化出来了,可孵出来的却是一个婴儿,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婴儿,一个蛋生的孩子。
  • 匣剑凝霜
  • 情约
  • 铁骑十七雄
  • 天下第一剑

    天下第一剑

    田歌《天下第一剑》作者: 田歌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连载中……又是一个雨夜!——闪电,照亮了伫立在荒山野岭中的两座茅尾,风雨吹打着屋壁,发由了沙沙声响。这两座茅屋相距约有一二十丈来远,左边的是一座较大的茅屋,右边的茅屋,却是小而简陋的,在小茅屋之前,有一口古井。那个长发的女人,又从屋中走了出来,走向古井。每一个风雨的日子——或者夜晚,他都看见了——看见那个长发女人,走向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