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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雌雄莫辨女儿芳心

钟荃冷眼一瞥,不由得心中生出不平之念,付道:“早先全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如今事不关己,立刻便变成且瞧别人死活的态度,哼,这些人哪心中愤慨未毕,忽地掉头去瞧那位白衣秀才只见他正好溜目过来,四目一触,但觉他的眼睛清澈异常,隐隐带出冰冷的味道。

钟荃不知怎的,像是察觉到有白衣秀才,正在注视自己的动态,即是看他有什么举措,来解决这场纠纷。

‘哦并没有这个责任呀!”钟荃自慰地想:“像有功名的秀才,应该挺身说句话才对么,净是等我干吗?”

忽然听到后座的老人含糊地低声道:“别哭,乖乖别哭,也别做声……”苍老的声音,掩饰不住心中惶惊恐惧之情。

陈公子嘻嘻地走过来,怒声道:“干脆全都锁起来,逐个儿鞭打。”

钟荃心中一阵激动,一方面是极为怜悯那一老一少的可怜遭遇,一方面却似是忍不住那白衣秀才的挑战。

再不犹疑,霍地站起身躯,大声道:“是我扔的骨头。”

全楼立刻寂静无声,连那陈公子和捕快等人都瞪眼瞧着他,一时没有做声。

他的眼光扫过那白衣秀才,只见他已低下头,并没有瞧他,这可令他有点失望。

眼光再扫过那一老一少,只见那老人张大嘴巴,呆瞪着他。

他安慰地向他们微笑一下,便抬眼去瞧那陈公子。

王虎在那边嘿他冷笑一声,大步闯跨过来。

这边的捕快大声道:“这就对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牵累旁的朋友啊,老兄你贵姓大名,咱们交个朋友。”

钟荃望着走过来的捕快,诧异地付道:“难道这公人也敬重好汉子么?”口中答道:

“我姓钟名荃,头儿你贵姓?”

那捕快堆出笑容,走到切近:“我姓张,你就叫我声张头儿吧……”

话未说完,右手抖处,呛嘟卿标出锁链,朝钟荃当头套干。

钟荃怔怔然任他套住,随即用双手持住链子,大声道:“你怎么啦?到哪儿去都成,但不必这样锁住我啊。”

陈公子走过来,猛然扬丝鞭,照头抽下,口中怒骂道:“你这死囚,差点把本公子的眼睛弄瞎。”

钟荃本想躲避,但终于没有移动,任得那丝鞭直抽在额颊上。

陈公子连抽了四五鞭,钟荃反而垂下头,没有丝毫反抗。

那个老人哆嗦在座中,眼角却噙住两点老泪,钟荃不忍再去瞧他,也没有去看那白衣秀才。

终于在扰攘喧闹中,两个公人把钟荃锁走了。

酒楼上的客人,被他们闹完之后,似乎又恢复了食欲和谈兴,许多都高谈阔论起来。

那白衣秀才侧耳听着,知道了那陈公子,敢情是本省上一位抚台最宠信的文案师爷陈卓儒的儿子。

那陈卓儒外号叫做赤练蛇,可知是多么阴毒。这时,那抚台已经合老致仕,新换了屈天援上任,目下还行用这赤练蛇陈卓儒。

是以他的儿子在洛阳城中,仍然那么骄横。尤其这个宝贝,生性下流,最喜和公门的捕快等交游吃喝,染上许多下流的强梁气。

目下把人锁走,不知在私下得受多少不堪的苦头。

那些人概乎言之,白衣秀才听得眉毛紧皱,目中南哺自语道:“钟荃,他便是钟荃?真难令人相信。”

须知钟荃所穿的衣服,在这通都大邑便极像是个乡愚,尤其是面目淳朴呆板,更加使人瞧不进眼内。

窗边的一老一少,赶忙付帐下楼。那伙计道:“老人家请吧,那边穿白衣的秀才相公,已替您老先付啦!”

老人愣然瞧着白衣秀才,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秀才一笑起座,径自下拨。

可是他并没有走远,在街上等候那老少两人。

老人一见到他,连忙行礼道谢,一面要还给他银子。

白衣秀才笑道:“我不知你们是什么来路,但看你老人家的神色,似乎有极沉重的心事。方才那个挺身认罪的人,乃是我的朋友,不过他没有认出我来。

“我想,他既然肯为你老人家代罪,必定跟你们有点渊源,我便先替你老付帐,以介能够见面说话。你有什么困难,不妨告诉我,准保替你们解决。”

敢请他也知道那块惹祸的骨头,不是钟荃扔的,而且还知道是这老少所闻的祸。

那老人更加愣住了,白衣秀才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微笑道:‘叫、弟弟你叫什么名宇呀?”他的手甚是洁白丰腴。

那孩子清朗地答道:“我姓刘,名字是雨生,这个是大叔阿福……”

老人叹了一声,仍然没有答腔,脸上却表露出不安之容。

白衣秀才道:“以你看来,那个用鞭子打人的家伙,应该得来点什么惩罚?”

刘雨生眼珠微转,想了一下才道:“他该死。”语气甚是郑重,并非小孩子信口咒骂之意。

白衣秀才呵呵笑道:“好,雨生你说得好,就是这么办。”

他抬眼瞧着老人道:“你既然不敢放心把困难告诉我,也就罢了,若果有什么意外,须要帮忙的话,可以着人捎信到北门的立都观里给我,我姓陆,若我不在,可以把活留下。”

老人呐响地说不出话,显然甚是为难,尤其人家这么通情达理的态度,使他心中也觉不安。

那白衣秀才微笑摸一下刘雨生的头顶,便飘然而去,眨眼没人人丛中。

刘丽生天真地道:“大叔,这个叔叔长得很好看,像是个女的……”

“刘胡说。”老人制止道:“这位相公不过长得斯文秀气点罢了。你方才棒的骨头,惹来一场大祸,幸亏这位相公的朋友为我们出头,方才幸免这场祸事,你得好好记住那位恩人的姓名……”

“我记得,”小孩子叫道:“他的名叫做钟荃。”

“好像是吧?你认得字,千万记在心头。”他忽然惊醒地看一下周围,再道:“我们走吧,别耽搁到太晚,可不大方便。”

老人阿福携着刘雨生的手,向东面走去,转眼也消失在人丛中。

且说在酒楼上被公人锁捕的钟荃,默默随着公人走下楼去,几个人前呼后拥地将他带出街上,路人都纷纷避开,让他们走过去。

那除公子手摇折扇,骑在马上,威风十足地押后走着。

钟荃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暗自对自己不住地苦笑。

要知让公人镇住在街上招摇而走,并非出风头之事,实实在在不容易忍受,尤其是钟荃那种身怀绝技的侠义道。

不论是在思想或行动上,俱可以天地鬼神而无愧,竟然以罪犯身份出现在闹市睽睽众目之下,那种滋味谁都可以想象得到。

他的脚步忽然趔趄一下,大声问道:“你们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那捕头儿一扯链子,怒叱道:“你找麻烦么?再做声便掌嘴。”

后面那公人早已掏出铁尺,一顶钟荃的腰喝道:“快走,别多罗罗嗦,替自己找麻烦。”

钟荃并没有反抗,顺脚走着,心中却忿忿忖着:“那姓张的早先还说交个朋友,呸,是什么东西啊!”

走过一条僻静的横街,转到另一条较为繁闹的大街。

街上的人们见到后面马上的陈公子,都连忙躲开,生像见到瘟神凶煞似地。那陈公子在马上却顾盼自豪,手中的丝鞭抽得噼啪乱响。

钟荃心中虽燃烧着愤火,但行动上并没有反抗,嘴角带出一丝冷笑,横心想道:“等会儿若是教我发觉你们这些臭东西竟敢假公济私,草菅民命,将我弄到暗无天日之处,擅用私刑,我拼着名列官家黑籍,也要为民除害,将你们这些万恶东西治得生死皆难。”

那些人哪知这个毫不起眼的乡巴佬,竟然是武林导人,要取他们住命,出弄死蚂蚁还容易,死祸临头,还毫不知觉。

依旧耀武扬威地推他前走。

也是那些人命不该绝,忽然一个人长衫飘飘,手中也持着一柄白色折扇走出街心,就那么大马金刀地一站,挡住这千人的去路。

张头儿呀一声,钟荃也哎了一声。

敢情这人俱都认得,乃是现任抚台的公子屈小山。

屈公子折扇一点张头儿道:“我的朋友犯了什么事,要劳驾你们又锁又拿?”

张头儿纵使阅历十足,也不知这乡巴佬,会是闻名极盛的屈公子小山的朋友,禁不住愣住不会答话。

展小山踱着方步走过来,对钟荃一揭道:“小弟不知钟兄枉驾入城,有失远迎,致遭小人之辱,谨愧无地。”

钟荃连忙还礼道:“不敢当得屈兄此言,小可未及立即建府拜候,因生波折,自招之祸,岂敢扰人。”

他们这里一寒喧不打紧,却把两名公入僵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钟荃屈身行礼之时,颈上铁链响声不绝,更是使他们无所措手,又不能打岔摘开那锁链。

陈公子不过是抚台幕友的儿子,比起屈小山乃是抚台公子,立时黯然失色,哪敢再倔强神气,悄悄策转马头,溜之大吉。

屈小山等那张头地摘下锁链,问明两人姓名,以及起事因由之后,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那位陈公子比皇上还要贵重啦,一根骨头扔着,便指派官人锁拿。

“依我看来,两位拿的不是官家俸禄,却是陈某厮养的了。”

两名捕快连声不敢,求屈公子饶过这一遭。

屈公子鼻孔哼一声,没有回答。

钟荃见四下围看的人甚多,亟欲立即离开,便替他们说情。

屈小山道:“既是钟兄说情,快给我滚。”

两名捕决连忙抱头鼠窜,屈小山里住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然后邀钟荃一同回府盘桓,钟荃见他为人方正.毫无纨绔公子习气、也就欣然同行。

两人一同到了抚台府邸,屈公子因爱清净独自在后花园的一座精致小轩居住,此时同住轩中,在书房中落座,自有家人送上香茗果点等物。

钟荃将方才个中原委说出来,屈小山知他实因不忍老人小孩受罪,挺身代之承认,这种舍身为人的侠义精神,的确令人肃然起敬,更添了几分钦佩。

话匣既打开,谈起文事,钟荃自幼得铁手书生何涪指点文墨武道,也算得上是个通人,却也禁不住非常钦佩屈公子是博雅才子,胸中自有实学。

钟荃的武学是屈小山亲眼所见,尤其那幸免金蛇之厄的王林,因同伴惨死而必须扶柩送返,是以离开了屈公子。

但他未走前,曾经极口称道钟荃的武功,简直是天下难睹,言下之意,大有世上已无敌手之慨。

于是屈公子也认定这钟荃的武功,已达妙诣天人的境地。两人一文一武,互相佩服,而且又是磊落方正的脾气,更加谈得投缘,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屈小山命人去通报方通镖局的邓小龙,说明留住种整长谈,是晚不归镖局。

看看已亥牌时分,便命厨房弄几味精美酒菜,以助谈兴。

喝不了两杯,忽然家人来报,说是抚台大人有命,命屈小山去见。

屈小山抱歉地清钟荃暂且独酌,便悄然去了。

外望不惯饮酒,尤其是问酒,便推盏而起,在轩中徘徊一下,便走出轩门。

却见园中以至园外,戈来巡弋,不由得诧异起来,想道:“抚台府邸,虽是一方大吏所居,甚是重要,但似此太平盛世,又何须戒备如此森严?俨然有如临大敌之慨。”

心中正不很,却见屈小山跟着一个挑着灯笼的家人,匆匆走来。

他一见钟荃在轩外张望,便道:“抱歉得很,钟兄故是坐得问了?”

钟荃连忙否认,他又追:“造才家又见召,原来乃因近日本城屡屡发现飞贼,专门滋扰官邸大宅,家父因敝友王师父已离开,特地嘱咐多加小心。

“小弟乘兴说出兄台在此,只怕那飞喊不敢来,否则那飞贼定然难以脱身。

“家父得知钟兄有如此绝技,亟欲一识颜色,着小弟立即来请,小弟违拗不得,只好冒昧请钟兄同走一遭……”

他还有好些客气话未说,钟荃慨然道:“既是屈兄老大人有命,小可应该拜见,就请屈兄引路。”

屈小山见他十分赏面,不由得满怀高兴。因为他也知这等武林导人,脾气与常人大是不同,别说是抚台大人,便是皇帝老头也请不动。

然而钟荃居染爽快应允,这面子可直不算小了。

钟荃他实在并不深知官场中人,那种奸狡无情和险诈,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越是官大,越发道行高妙。

若果换了何清,也许便不允谒见了。

钟荃认定屈抚台乃是屈小山的父亲,属于尊长的辈份,自己实无理由拒绝不去。

他们到了后府,那屈抚台正在小花厅内等候,打烛高悬,用得四下甚是明亮。

钟荃以后辈子便之礼厮见过之后,在一劳落座,抬眼打量这位屈抚台时,只见他也像屈小山般清清秀秀,颌下留着三绪流薄的长领,更显出有一种读书人的秀气。

而且还有一种端正的气度,只这么一瞥,种整心中已认定这位屈天经大人,定是一个清廉不阿的好官。

屈天经是老于宦海的人,稍稍注视钟荃一眼,便十分满意地暗中点头。

他痰嗽一声,然后用成严的声音道:“适才听小山说起种袭允驾留敝宅,共知钟荃兄乃是当世奇人,下富荣幸之余,渴次一睹风采,蒙钟兄不存移驾图见,幸何如之。”

钟荃有点局促地谦逊几句,屈大人又遭:“武技之道,下它虽是门外汉,但一接风仪,已深觉钟兄乃是异人,们此已属可佩可嘉。”

几句话把钟荃说得受用得很,态度也自然了不少。

屈大人再向钟荃询问了几句关于武林派别等闲话,然后皱眉道:“先前还在担心小山独个儿住在后园那等僻静之处,是以多派卫兵巡夜之外,特地还叫他来嘱咐几句。”

钟荃接住话题迟:“此事小可正想请问大人,究竟是什么飞贼?胆敢在名部大邑里,明目张胆地滋扰生事?”

屈大人道:“这个飞贼可不和普通的贼一般,真个能飞来飞去,就像鸟儿般长着翅膀,近数日来,洛阳城里没有一家巨邸不被他光顾过,而且还伤了不少人。”

他顿一下,叹口气又遭:‘本省最伶俐能干的捕快都调到本城来,但据说那飞贼却不是他们所能为力。”

钟荃不由得哦一声,付道:“这飞贼本事真不小,把这位封疆大吏也闹得愁眉不展,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来路。”

屈天经察言观色,又道:“据说那贼一手点穴无人能够破解,下宫新履重任,正以为悉心整顿吏治,庶几黎民安居,但被这飞贼一闹,威信便难树立,是以数日来寝食不安。”

钟荃没有说话,心中却暗中立定主意。

再闲扯了几句,便辞别归房安歇,钟荃和屈小山回到后花园轩中。

钟荃将此意告知屈小山,打算在二更时分在城中各处暗中查踩一下,或者那飞贼出来活动,能够碰上也未可料。

屈小山自然欢喜自己的朋友能够为父亲分优,先向他道劳致谢了。

钟荃在房中练了一会儿内功,睁眼时已打过了两更,当下推房而出。

果然见到屈小山秉烛夜轩厅中等候,钟荃微笑道:“方才听到外面有声响,料必是屈兄在此。”

屈小山将准备好的酒壶,斟了一杯与他,神色甚是郑重。

钟荃接过来,一饮而尽,豪气地笑道:“我去了,屈兄请回房安歇,不必等候。”

屈小山用羡慕的眼光,送他欣然飞逝在黑暗中,这才悄然回房。

钟荃但觉豪气凌云,径自踏校飞行出后园。他的身法奇快,加上今晚恰好没有月亮,那些简戈巡逻的卫兵,哪能发现他的踪迹。

这巡抚府邻乃是处于城心,因此他决定绕府而走,只将圈子逐渐放大。

他乃是重身练功,故此目力极佳,已是夜能见物。

因此不时发现暗处,有黑影伺伏,偶然还可见到兵刃光影,料知是那些捕快们,大举出动伺候飞贼踪迹。

本来想戏弄他们一下,可是想着屈抚台那种焦灼的心情,便收拾起此心,没有开那些人的玩笑。

查探中回旋飞行,不觉到了二更时分。身形掠过一座府第园子,猛见府中一处屋顶上,一条白影飘飘闪过。

虽然仅是眨眼即隐,但他已看出是个穿着白衣的夜行人,身手那份迅疾,的确可以穿用这种惹眼的夜行衣。

他心中一动,连忙赶去,一径跃登这府中一座楼上,这儿已是全府最高之处,放眼四望,哪里还寻得到白衣人的影子。

“那夜行人虽然轻功佳妙之极,但我已是当机立断,抢得这最好的位置,无论他走向哪方,总不致逃出我的眼睛,可是如今却鸿匕冥冥,真是怪事。”

转念又忖道:“莫非他下屋去了?我且到那边看看。”

黑夜中忽然闪出光亮,原来是府中一间房中,亮起灯来。

这房间布置得甚为华丽,此刻华灯高悬,一个白衣人正立在房中,看样子是刚刚把压低的灯火拨亮。

床上睡着两人,锦帐没有放下,故此看得清楚。

一个是个女人,云譬蓬松,脂残粉腿,睡态正浓。

另一个是男人,正是那赤练蛇陈卓儒的儿子。

他侧首向外,被灯光一射,眼皮动了一下,口中含糊地陪了一声。

那白衣人除了一身宽大的白袍之外,另有一条白纱巾,连头带脸裹住,只露出两只鸟溜清澈的眼睛。

这人在房中放眼四望,终于在一幅条轴停住眼光。

那是一幅金碧山水,可是设色粗劣混乱,一望而知是冒充风雅那一流的人所画。

他走过去,一手把这幅画扯下来,然后撕破,将下面的压轴取出来。

啼啼的撕画声,把床上的人惊醒,那陈公子一张开眼睛,吓得啊地一叫。

里面那女人翻个身,白嫩的手臂伸过来,正好掩在他嘴上。

陈公子咿唔摆头,想甩开那女入的手臂,却不会用手去拨开,直是一副惊慌至极的神态。

那白衣人从从容容走过去,也没开声说话,修然竖轴一撞,陈公子哼一声,便不会动弹,但两只眼睛仍然睁着。

床内那女人依然未醒,那白衣人本来举轴作势,卒之收回势子,没有伤那女人。

要知方才这白衣人一轴撞下去,正是武林所谓打穴的功夫,使的又是重手法,无怪普通武家不能解救。

白衣人弃掉手中画轴,一径翻箱因拒,似是找什么。

但结果丝毫不取,而且有些珠宝之类掉在地上,他也用脚尖愤愤地踢开。

终于那白衣人空手离开,但并没有立即离开这座宅第,却是逐个房间窥探,年之又在一个宽大的房间内,拨亮了灯火。

这次床上的两人,一个两目深陷,干干瘦瘦的老头子,唇上留着两撇灰白的须。

另一个却是极年轻的女人。

那老头子甚是醒睡,灯一拨亮,立刻睁开眼睛喝道:“什么人?”

那白衣人这次比风还快,倏忽间已到了床前,伸手一戳,也是以重手法点了穴道。

只因点的不是死穴,那老头子仍是睁开眼睛,只动弹言语不得。

床内的女人哼一声,睁眼欠身欲起。

那白衣人毫不避忌,一手按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撕下她身上薄薄的衣服,立刻露出雪白的上身。

他的动作非常快捷利落,转眼又将那女人手脚绑捆住。

当他绑扎那女人之时,她身上的薄被自然甩开,因此露出赤裸的上身和大腿,仍然有着浪漫惹人的气氛,却不甚雅观,尤其不是侠义道应为之事。但这白衣人似乎不计较这些。

钟荃一直尾随着他,伺窥他的行动。

起初还以为他有什么淫秽歹念,怒从心起,身形已在欲发未发之间。

及后一看,这人并无绩念,只不过顺手撕些衣服来塞住那女人的嘴巴,和捆绑住她罢了,是以忍住不动。

不过,这情景连他也不得不移开眼睛,不敢去看床上惹人情思的粉腿酥胸。

说实在话,钟荃只是见到床上一团雪白的肉体而已。

那白衣人随即又满房翻箱倒柜,作出找寻什么东西的模样。

这老头号原来正是赤练蛇陈卓儒,历年所蓄甚丰。

这里大概是他宠爱的小妾的房间,故此值钱之物甚多。

可是那白衣人一眼也不看那些银纸珠宝,尽在翻寻什么,而且非常鲁莽大意,并非细细检寻。

神望看得诧异,忖道:“这贼人武功之优,是我生平少见,总和我曾遇过的劲敌不差上下,以这种身手做贼,当然没意外之惧。可是他两番都不取那些问服的珠宝银纸,那么这样地翻箱倒柜,为的是什么呢?这真是奇怪又奇的事,我倒要跟着看个水落石出。”

忽听外面廊间有轻微的步回声。

这时房间箱柜互碰的声响不小,尤其在这种静夜,更能够传出老远去。

钟荃不在房中,当然不会为房中之声所掩,是以听得清楚。

转眼见那白衣人仍然未觉,尚自去打开那些锁住的大箱。

只见在廊间同出一条人影,蹑足走来,光影微晃,乃是手中绰住一柄利刀。

钟荃咬唇微笑一下,忖道:“是了,姓陈的已是有身家的人,尤其结怨不少,定有聘请护院之人,这人大概便是为姓陈的护院。”

但见那人蹑足走近,房门半掩,透出明亮的灯光和异声。

那人在房门外伤眼内窥,急忙探手取出一支钢镖,作势故发。

白衣人在房中检查好久,所有的箱箱都打开了,失望地走出房门。

他一跨出门口,吃了一惊。门外站着一人,张眉瞪目,左手倒持着明晃晃的单刀,右手举起,掌心平托着一支钢镖,正作势向着自己。

他使个身法,已错开四五步之远,眼光到处,那人神态依然那样子托镖欲发,但毫不动弹。

白衣人使的正是内家中移形换位的身法,这种上乘内家心法,许多门派都会,但若非内轻功都臻上境,不能练成。

并非识得练法便能够学会和使用。比方昔年星宿海西宁古刹的革胜老禅师,早识得练般若大能力之法,但他并没有练成,全寺弟子也不能练会,只有白眉和尚待到传授而练成。

这一比便可知武林中原本有好些炒指天人的心法奇功所以失传之故。

而也更知钟荃的根骨,已入绝品之选,是以小小年纪,便学得那先天真气的初步功夫。

且说那白衣人眼珠一转,已知内中另有原因。那房门的人分明是意图以赠袭自己,但不知是谁在暗中用上乘暗器打穴手法,将那人无声无息地制住。

是以出房门之时,吓了老大一跳。

他而易一跃,已上了屋面,放眼回扫,此刻夜风舒徐吹拂,天上是流星数点。

他深吸一日殊友的清凉空气,像在欣赏夜色似地,徐徐四望,但哪有一丝异状?

他不服气地做哼一声,跳上屋去,在房门那人身旁检视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悟地向黑暗的屋顶望一眼。

随即并指一震,那人扑倒向地上,刀镖脱手,和石地相碰,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这时钟荃本藏在一处屋脊之下,见他加上一手,把那人点倒地上,正在不明其故,只见白影一闪,已到了屋上,跟着如一缕白烟般,向西北疾驰而去。

他等那白衣人走出一段,便展动身形,尾迫下去。

只因他已判断清楚这白衣飞贼,武功极高,而且轻功甚是超卓,是以不敢迫近,以防波他发觉。

转眼之间,超过一条街,那白衣人忽地失去踪迹。

钟荃小心地打夯面绕过去,心中估量那是住在这附近,故此忽然隐没了。

到了相近之处,只见全是陋屋窄巷,一种霉臭的气味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周围,敢情这里乃是洛阳贫民集居之地。

他看了两眼,忖道:“那白衣贼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吧?随使他拾起一点儿珠宝银子,都足够住在堂皇毕丽之地。”

正付想间,身形不免较为显露,四面张望。

台听背后哧地一响,回头一瞥,但见在后面三丈许的一道巷尾上,站着一人,浑身白衣飘飘,不是自己所造的人还有谁。

那白衣人向他招手,钟荃心中一跳,诧想道:“这败真个大胆,居然不怕尾随着他的人咧……”

其实他方才自己用暗器打穴的手法,点住意图暗算白衣人的护院,不啻表示自己已经尽见白衣人所为。

加之这白衣人武功如是之佳,哪会像普通的赋人股,胆小如鼠?

钟荃跃了过去,临到切近,不禁又在心中征了一下。

那白衣人此时徐徐将掩面的白纱巾解下,露出庐山真面目,赫然是酒楼上所见的那位俊俏的白衣秀才。

骤眼一看之时,使钟荃又浮起那种熟悉之感,但仍想不起是谁。

那白衣秀才笑道:“钟兄你的暗器打穴手法高明极了,我没有发现暗器,大概是用砂石之类吧?”

钟荃点点头,起初大奇这白衣秀才何以知道自己的姓氏,继后立即记起自个地曾在酒楼报出名字,便悄然地再点点头。

“可是钟兄却露出了昆仑独门点穴家数,我若不再来那么一下,恐怕那飞贼的嫌疑,会给你顶替去了。”

白衣秀才说完,跟着呵呵轻笑,声音甚是圆润,却听得出是强自压粗嗓门。

钟荃不知所措地啊一声,他的确没有想到此着,怪不得这白衣秀才才临走还来那么一手。

他道谢了一声,神态说话却有点不大自然。

只因钟荃本是衡屈巡抚之命,试图追捕飞贼,此刻反倒要向赋人道谢,岂不滑稽和荒乎其唐?

白衣秀才却道:“你也不必言谢,倒是你被那公人锁走之后,怎生脱身的?还有你那两位朋友安全到达了么?”

钟荃楞一下,反问道:“我的什么朋友?安全到达什么地方?”

“那老人阿福和小孩子刘雨生不是你的朋友么?啊,原来不是,你完全是仗义辇人认罪,那真令我敬佩哪。依我的脾气,当时就得把那帮仗势凌人的混蛋大大教训一顿,但你却默默跟着走了,而且还挨了几鞭子。”

钟荃禁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但当然没有留下鞭痕。

当时他已经运气护住,便拿稍钝的刀,也不能割破皮肉。

“你在半路上离开那干人的么?”白衣秀才又关心地追问,钟荃忽然不局促了,这位白衣秀才同情的慰问和声音,使他起了引为同道的心。

一时忘掉方才围捕贼身份而生的嫌隙。

“不,我在半路上碰见一位朋友,他的面子可大着咧,于是那两个公人连忙走了。”

白衣秀才哦一声,好像已经明白他会有这种朋友之故。

他道:“今晚我特地找到这姓陈的家里,替你出气,早知你自己也来了,我应该留给你出气才是。”

钟荃不知所措地干笑一声。

“兄台你贵姓大名啊?”他随即像是逃避什么话题般问道:“洛阳城中传说的飞……便是兄台么片

白衣秀才笑一声,道:“我们见过面的呀,你这么快便给忘了?”

钟荃立刻非常窘迫,呐呐道:“你是,是的,小弟也觉得面热得很。”

他又笑一声,道:一洛阳城的飞贼不错是我。”

“可是兄台并不拿什么东西,以往也是这样么?”

“嘿,难道你耳闻之言,说我偷了东西?”

“不是,不是,小弟……是才到洛阳,早先才听那位朋友说起,但没有说明情形。”

“我当然没拿到什么东西。”他傲然表明道:“我只是要找寻我的失物。”他的态度忽然暴躁起来,已经没有压抑住嗓门,因此变得尖锐刺耳,一点也不像男子汉的口音。

钟荃愕然道:“原来这样,可是听说你伤了人呢!”

他尖声哼一声,道:“那些混帐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是乌烟瘴气,我发现了,看不过眼,便点住他们的穴道,教他们瘫痪一生。我可没有做错,像方才的两个东西,我有没有错,你说……”

钟荃只好摇摇头,心中却一味苦苦地思索这位奇怪的白衣秀才是在哪儿见过面。

“我要走啦,你不必再跟着我,我住在北街的玄都观中,你可是住在万通镖局?”

钟荃心中像闪过一道光亮,直着眼睛道;“你……你便是陆……”下面的话,竟说不下去。

他霍地转身,一跃而起,却传来一阵笑声。转眼间,化为一道白影,欣然而逝。

一时但觉事情已成定局,反倒松弛许多。

那道姑直着眼睛瞧他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半晌,那道姑才道:“钟施主请等一会,待小道进去询问一下,有没有姓陆的姑娘,因为本观辟有静室,常有虞心的太太姑娘们歇宿拜神,小道并不得知清楚。”

说完砰地关住门,匆匆进去了,这当儿又使钟荃不安起来。

只隔了一会儿,脚步声传出来,那门呀地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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