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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好结后缘凭佛子,历经险阻遇渔人

且说一条人影,趁着外面拼命之时,闪入房来,一直走向石轩中身边,原来是小尼姑净因,只见她急急忙忙地将手中两粒药丸,塞入石轩中嘴里,便又惊惶地跑出房去。

片刻间,那两粒药丸在他口中化开,随着津液流入腹中。石轩中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来,定一定神,便发觉事有蹊跷,猛然从地上坐起来。

他虽然稍为觉着头晕无力,但此刻却急急地望向床上,只见朱玲仍然躺在高叠的背垫上,并无异状,只是双目紧闭,脸色泛青,心里稍慰,忙走到床前。

外面杀声骂声阵阵飘来,使石轩中一怔,付道:“这尼姑把我蒙倒,如今却在厮杀,想是她们自己人火拼,我此时气力未曾完全复原,这处再耽待不得,还是走为上着。”

他决定了,便不理会外面是什么人在拼斗,举目四顾,只见左面一扇雕空玲珑木格的门,门上光滑滑的没有栓锁之物,却是严闭着。他忙将朱玲用被裹好,抱起走向那扇门,只见那边房间人影一闪,定睛看时,原来是净因小尼。她面上带着惊慌之色,急急来替石轩中开门,原来这道门从那边栓着的。

石轩中走过去,净因小尼指着后壁一扇窗子道:“石施主你从这窗子出去,沿着暗廊一直走,便可到后园。那后园靠墙边,有一间马厩,你的马便在那里,只是后园那扇门,是半尺厚的硬木制成,用大铁链锁住,怕出不去!”

石轩中认得这小尼是那失手打碎汤盆的小尼,料她不会相诳,便谢道:“蒙小师父指点,异日石某必要报答!”

净因小尼合什道:“佛祖慈悲保佑,施主一路平安……”她说完,立刻转身溜走。

石轩中用手肘一幢窗门,跟着跳了出来。外面原来是一条弯曲的暗廊。他拽开脚步,疾如流星,直扑向后园,且喜这廊上一个人都碰不到。

走出一个拱门,便是后园了。他得着净因指点过,便直奔向后园靠墙那排屋子,果然是座马厩。再游目看时,马厩旁边后园墙上,有一扇大门,门上除了用一支粗粗的方木嵌住外,还有好几个铁环钉在门上,用一条铁链穿过锁住。

石轩中走过去,腾出一只手,去摸那锁头,估量自己无法扯断,心中不禁烦躁起来。

他把朱玲放在地上,好在是用被裹住,并不妨事,自己便动手先把横嵌的长木托下,然后双手抓着钉着的铁环,坐马运劲,用力一扳,只听“吱吱”连声,这两个铁环移动了一点点。

这门上一共钉着七八个铁环,他忖道:“即使能够把这些铁环都拨出来,我的气力都消耗完了!”于是焦躁起来,忍不住一掌打在门上。只听暴响一声,那门纹丝不动。

声响过后,远处有人大声问道:“是谁在那里呀?”石轩中大吃一惊,但接着又敲一下脑袋,自己骂自己一声,疾然伸手,把背上的青冥剑拔下来。原来他一时着急匆忙,却把背上插着的青冥宝剑给忘掉了!

只见在这黑暗陬角里,青光连闪,呛呛之声过处,门上的铁环铁链都被他削个粉碎,随手一推,那两扇半尺来厚的木门,应手而开。

他立刻将剑还匣,正待到马厩去牵马,忽地几道黄光射过来,把他照个一清二楚,跟着锣声一响,几个人扯开喉咙叫道:“有喊,有贼!”都是女声,在黑暗中更觉尖锐刺耳。又听一个女人叫道:“啊!是那借宿的,他逃走啦……”

石轩中这际转念道:“我目下气力未曾恢复,又被朱玲赘住,不宜动手,且逃走再算!”想罢,弯腰把朱玲抱起来,夺门而出。

前面不远,黑压压一片大林子,他微笑一下,急奔过去,钻人林中。

林内更加黑暗,空气似乎十分潮湿。石轩中闭起眼睛,等了片刻,睁眼看时,便依稀看到树影幢幢,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向树林深处,正走之间,忽然手中的朱玲挣扎了一下,似乎还痛苦地呻吟半声。

石轩中想道:“她大概又是开始痛苦了,我得赶快替她推揉穴道才好!”想完,寻到一颗大树根下,将朱玲放下,然后用左手探人被内,打朱玲外衣缝隙间,摸了进去。一下子便触着她滑腻暖软的胴体,这使他骤然一震,如触电般,全身血液也迸腾急流。

他的手从朱玲胸前那圆滑软嫩的肉球下,接到“归阴穴”,便聚起一点纯阳真火,运向掌上,在穴道间推揉,其实他不必运纯阳真火,那手掌早已经跟他全身一般,炙热无比了!

按完“归阴穴”和“锁心穴”,手掌便游移到小腹间的“血仓”。“气海”两穴。正当他焦急忧虑而又心醉神驰之时,忽然听到轻微踏折枝叶之声,他谛听了一下,便知道有好几个人正向这林间搜索,而逐渐移近他这处来!

他眉头大皱,心下着忙,因为他此刻正在替朱玲推活穴道,决不能起而应敌,并且他也不想让敌人发觉而动手,那样很容易被敌人绊住而令朱玲受暗算。

搜索之声渐近,虽然仅是极轻微的声音,也不能瞒过他,他想道:“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戒条,为的是怕被暗中的敌人暗算。这些人竟敢入林搜索,谅必不比等闲……”

正是人急智生,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方法。左手仍然在推揉着,右手已在囊中取出一物,又在地上摸索到几位合用的小石粒。之后,仔细察看四周树木的位置。他在林中耽了好一会,渐渐看得清晰。

那几个人原来就是方才在慈云庵大闹的玄阴教徒。那时除了那个和白虎真人交手的一个,怪招刀法已被白虎真人摸熟,拂尘飞舞处,追得不住后退之外,其余三人都占了上风。

这当儿庵中已发觉石轩中抱了朱玲逃走,急急鸣钟报警。妙云乘隙一瞥房中,大叫道:“真人,那两人逃走了!”白虎真人不觉一愕,心神微分,排尘的招式便见缓慢。

那些人也听到了,倏地大呼连声,都退出圈子。这一下动作,可使白虎真人迷糊住了。

这些人中有一个大声问道:“他们从哪里走的?”

妙云自然知道从后园那边走的,一时也没思索,答道:“就从这后面走的!”她还指指方向。

那些人都怒叫着,一窝蜂向她指的方向急急扑去,这里白虎真人等还隐隐听到他们道:“……又让那小子溜跑了……”以及咒骂着急之声。正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都目送着他们飞纵的身影,莫名其妙。

那些人经过后园时,不知石轩中没有牵马,便向林中搜索,就快搜到石轩中藏身之处。

石轩中也不想想,要是这些人能比得上银梭徐元盛,脚下焉能发出这么多枝叶踹碎之声,只不过他们是玄阴教中人,以为白凤朱玲落在他手上,以致发急穷追。打那山坳请大夫时起,那癫头王九便是玄阴教一名小卒,听到那年轻大夫形容朱玲美艳的话,色心大起,便叫了几个无赖,打算暗算石轩中之后,夺得朱玲,一偿淫欲。哪知这年纪轻轻的俊小子,如此厉害,还迫得他找了一匹马来。

先逃的无赖,找到另外两个玄阴教中人,捏说石轩中寻事把王九打了,于是那两人便赶快来看。这两人原是玄阴教里一凤三鬼中,厉魄西门渐的家丁,他们曾经跟主人见过白凤朱玲,原来这山坳中,是厉魄西门渐的老家,他隐身在碧鸡山,但仍有些教徒在此,这些教徒都是他本家人,因为西门渐在玄阴教中,是个大大的人物,所以这些并无出色本领的人也能加人玄阴教。

这两家丁一见朱玲的脸,急忙拦马询问,被石轩中一鞭震住,没敢做声。待他走后,才急忙通知两个在教里正办事的教徒,便是竹林截夺的郝三和陈四。这两家丁一面又骑马去碧鸡山报告,只是路途遥远,这刻他们还未到山中哩!郝三陈四两人栽了跟头之后,立刻去报知别地的小头目,那头目便纠集另外三个人,在玄阴教中,也是头目的地位,每人除了本身各具武功之外,另有鬼母传授下来的一套怪招,方才对付白虎真人和法慧庵主等,所使的便都是这套怪招。

书归正传,且说石轩中此时,沉气凝神,如临大敌,等到看得真人影晃动,指上暗中使劲一弹,一粒小石子倏然打出,却不向人影打去,而是打向二丈外一根树枝上,只听微微“勒”地一响,那小石子忽然折个九十度角,向一个人影直射去。

那人发觉之时,闪避不及,被小石打在肩膊上,疼得他叫了半声,赶快又咬牙忍住。

这种打暗器的手法,乃是内家上乘武功中,一种名唤“回缘手”的功夫变化出来。

起初这一程,劲力内敛未发,只一触到别物,立刻发出力量,转弯急射。又是奇特,又极厉害。石轩中这种内劲尚未到家,故只能打中敌人而不能打穴,而且以他这种劲力不足的手法,碰到高手,自然一无用处,最多吓人一跳而已!

石轩中跟着抖手打出两粒小石粒,暗袭另外两人。那两人听得同伴被袭之声,都小心戒备,这时各自挥动兵器把小石子挡住,却是不约而同地,向小石子打来之处,急横过去。这一来便着了石轩中的道儿,他们焉能发现敌人踪迹!四个人凑在一块儿,悄声商量着。

石轩中见时机成熟,一扬手,一支黑黝黝的铁管抛将出去,跟着拾起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预备发动。那些人忽地听到侧边不远处,一阵微嘶之声,冲向林中,活像有人急窜而过,衣襟带起拂风之声。哪用再商量,都跟声急扑。只听那声音蓦然转弯。逃向另一面,便也跟着转折追去。接着数丈外枝叶“嚓啦”一响,似是有人穿技冲叶而去,于是都急喝叱出声,四人蓦地分开,向最后发声之地,包抄围截!

石轩中见他们已离开这里,此时已替朱玲按摩完毕,便缩回手,抱起朱玲,一阵轻登巧纵,又打原路走出树林。

只见慈云庵后园那门边,人声隐隐,灯火摆动,大约是庵中人发觉门边地上,被石轩中用青冥剑削成寸断的铁环和铁链,于是惊诧地察看。

石轩中见无法到马厩去,暗忖道:“林中的人,已被我用救命潜踪术引开,末后加一块石子,更是维妙维肖,此刻不会回来。我且到庵前看看,若有机可乘,再盗马远飘,不然这样抱着她,定然走不远!”

他沿着慈云庵的围墙,转到前面来,四下静悄悄并无可疑征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了盗马的念头,抬头看看天上星宿,辨认定方向,朝南疾奔。

飞掠了十余丈远,眼角发现侧面疏林里,几团黑影蠕动着,极似马匹形状。他止步注意一下,真是有四匹马,栓在树下。石轩中大喜,一纵身落在那几匹马前。这时哪管这些马是谁的,解开一匹马,飞身而上,双腿一夹,那马撒开四蹄,竟自急驰而去。

这时不过二更时分,他一阵急驰,在这天之内,他已领悟出许多控制马匹之法,故此放心前奔。

到了天亮时,已跑过百来里。他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立地神采奕奕,只是感到跨下的马,已经是变成疲赢地慢走着。再看看怀中的朱玲,面上并无痛苦之容,只是满颊通红,发着高烧。原来朱玲是因为昨天傍晚时,下马休息一会,衣服忽然敞开,被风寒侵体,当时只打个寒噤。但本来将退的风寒,又得势猖獗了。

他此刻已可以见到不远处,有条宽大的官道,只因天色黎明,只有极稀少一两个人在走着,他不敢有投宿的念头,勒马踌躇了一阵,便转过一个山坡后面。那山坡长着极丰茂的草,石轩中下马,让那马啃草休息,自己和朱玲躺在柔软的草上,自个儿瞪眼看着鱼肚色的天,那儿有数点白云悠然飘移着,于是他神往地沉在遐思里。

歇了大约一个时辰,又抱起朱玲,跳上马背。他小心地避开官道,落荒而行。渴了便饮山泉,饿了便向那些孤立的农舍,买些饭面之类充饥。晚上便睡在疏落的树林里。一路无事,第三天晌午时分,已到了宣长冈附近。

他一路打听着,竟寻到宣长冈,原来那宣长冈是个总名,有十余个乡村都是属宣长冈。

这些乡村都是靠近那条水流湍急的河边。石轩中打听到这条河称做南连江,源头出自离此数十里远的几座大山,往下流便注入汉水。

石轩中想道:“那隐士断不会住在这些乡村里,必定是在这附近风景好的地方。我不知这隐士的姓名,只好胡乱问问,若是天可怜见,便教我寻着这隐士,治愈玲妹妹的病!”

这次他较为精乖了,一径策马入山,寻到一片大树林,便下了马,把朱玲放在地上,心中想道:“我先将玲妹妹藏好,自己再去寻访隐士,如若有人追踪寻仇,也伤不了她!可是此地人迹罕至,定有野兽出没,我得想个法儿,别让野兽吓着她!”

当下仰头四望,见四下巨大的古树,枝叶都参天高耸,蓦然跳将起来,有了主意。

只见他矫健如大鸟盘空,一霎间已纵上树去,以绝妙的身法,在树枝间往来跳跃,最后在一枝大树枝叉处停下,略略端详了一会,撤下青冥剑,把树上坚不合用的巨枝削断,另外又斩几枝树枝,慢慢架叠好,再铺一层树叶,居然变成一张大床铺。

他满意地跳下树,抱起朱玲,小心地爬上来,这临时的床铺离地三丈有多,寻常人也难爬上来,他把朱玲放好,熟练地替她按摩了一会,现在他已晓得可以隔着衣服推穴,这样不致使自己血脉贲张,心神摇荡而难自持。又给她服下一粒护心丹,朱玲的热度早上已经退了,这时软弱地睁开眼睛,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方?”

石轩中告诉了她,并且说:“你已发热昏迷了两日,现在只要求到石螭丹,立即可以将你治好!”

朱玲寻思了一刻,道:“石螭丹……我好像听过,现在头脑昏胀,一时想不出来。我看你最好把我送到碧鸡山去,师父定能治愈这伤势。”

石轩中面色微沉,忖道:“你一回山,我们便成了仇敌,可是……我能永远留着她么?师父的遗命又怎样呢?”

朱玲忽然记起那天晚上的事,便道:“那夜在慈云庵里,你被妖尼迷住,后来来了一个恶道,叫做什么的白虎真人,他把你夺去了,我正着急时,忽然我们的教友出现,之后我就晕过去,未知你是怎么救醒的?那些教友又到哪里去了?”

石轩中道:“原来那些人是你教里的人!我还以为是你的仇家哩!”于是将一切情形由洛阳起,直到现在为止,都详细说出来。

朱玲展颜笑道:“那山坳是大师兄的老家呀!怪道有人认得我,大约是大师兄家中的人!”接着又变作怒容道:“那癞头王九该死,日后见着大师兄,着他把这厮杀了,方解我恨!”

石轩中听到她一连喊了几句大师兄,而且现出欢容,立刻触着心病,满怀不悦,没有作声。只听朱玲又道:“若是那时大师兄在家,恐怕你跑不了哩!”

石轩中粗糙生涩地道:“我才不怕哪!日后非找你的大师兄见个高下不可!”

朱玲见他不快之色,形于面上,以为他是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赶快柔声道:“我并非说你功夫不及大师兄,他功力虽佳,但仍难赢你的宝剑。我不过是说,你抱住我,不免妨碍动手!”

石轩中听到她仍然称赞大师兄,更添上一根刺在心上,道:“我不用宝剑也行!”

朱玲伸出手来,在他面上抚摸着,柔婉地道:“啊!你这人真是……犯得着跟他动手么?自古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你教我怎办?”

石轩中更加不悦,暗想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不过和他一般,并无分别!”

当下默然不语,心里一阵惘然!

朱玲以为他听信了,便嫣然一笑道:“我想,你不必去再求什么丹了,人家岂肯将名贵的灵药送给你?再说也难打听,不如把我送回碧鸡山去,省得你麻烦!”

石轩中见她开颜一笑,宛如一朵美丽的花,在顷刻间绽开盛放,心底添上几分爱意,然而同时那妒恨怅惘之意愈深,觉得十分难受。执拗地摇摇头,没有答话。

“好吧!你试试看,若是太过勉强,最好罢手!”她说完,叹了口气,只因石轩中神色固执,她不愿拂逆他的好意,只好由他去。

石轩中霍然起来,道:“你宽心躺一会,我就去就回!”

朱玲点头时,他已飘身下树,跨上那匹马,蹄声急响间,他已驰出林外。

石轩中郁着一股气,却说不出来,狠狠夹马,那马负痛长嘶,撒开四蹄,奔驰得越急,顷刻间,便到了南连江畔。

他放缓缰辔,沿江走着,那江水峻急地奔迸涌流,原来这河床不深,底下都是大小不等的石头,水流冲击,便显得湍急奔腾。河边水浅之处,有些人在捕鱼。他仔细看着,终不曾看到特异之处,便信马前走。

过了一处村庄,河边都长植着疏落的大树,风景变为恬静幽美,约模走了一箭之路,瞥见前面江边一颗榆树下,一个渔人,坐在树下垂钓,另一只手中持着一卷书。

石轩中忖想一下,便催马去到那渔人身后,翻身下马。那渔人虽知背后来了一骑,却不理会,管自吟哦着。石轩中不敢扰动,站着倾听,只听那渔人吟道:“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炉!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已在,烟柳断肠处!”

他的声音虽然苍老,但音调铿锵,倍极苍凉,流露出一片去国沉郁之思,无可奈何之慨!

原来这首词,调寄“摸鱼儿”,乃南宋末期大词人辛弃疾四十岁时所作,这辛弃疾年二十三时,自率义军数千人,渡江归宋,平生以气节自负,功业自许。历任提点刑狱、转运使、安抚使、大理少卿,兵都侍郎等官职,所至理财整军,凌厉振奋。但为当路所忌,未能尽展其才,于是一腔忠愤郁勃之气,发而为词,故此能在翦红刻翠(原文误写为“翦江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上述那首词,是他四十岁时所赋,上半阙指出他自己岁月空度,未能尽展长才,胸中极为不平。下半阙表示贤路阻塞,纵然有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汉武帝时陈皇后失宠,退居长门官,闻司马相如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与相如,相如为作长门赋,代陈后表露心中悲怨,汉武帝读后,复幸陈皇后。)也难使主上起振奋用贤之心。他在这一年论盗贼札子中也说道:“臣孤危一身久矣!荷陛下保全,事有可危而杀身不顾。”又云:“生平则刚折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顾恐言未脱口而祸不旋踵。”所以他词中说:“娥眉曾有人妒”,这个一代奇人,不为主上当世重用的积郁,都抒发在词中。

(校注:《四库总目提要》称稼轩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特起,能于翦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

石轩中脱口叹道:“诗可以怨,怨固宜也……”

渔人蓦地回首,嗔目道:“国破山河照落红,岂只怨而已!咄,你是什么人?”

石轩中施了一礼,道:“老丈请了,在下石轩中,有所求而来此,未知老丈是否可指点明路?”

渔人道:“你想求些什么?莫非要遗臣孽子的头颅?”原来此时正是康熙后期,一般心存明室的孤忠遗烈,大都隐退各地,以避缇骑耳目。

(缇骑:为逮治犯人的禁卫吏役的通称。)

石轩中道:“老丈差矣,石某虽不预闻天下事,但也不至作异族鹰犬,同室操戈,在下此来,乃因一好友身罹重病,闻得此地有位隐士,合就石螭丹灵药,欲来求取,以救敝友一命!”

渔人道:“你那贵友可是大明忠臣遗裔?”

石轩中摇摇头,渔人道:“那就休提了!”说完,回首重钓。

石轩中恳求道:“但盼老丈指点明路,在下感恩不忘!”

渔人自去垂钓不理睬他。石轩中耐着性子,不住好语哀恳,那渔人只是不理。

石轩中坚毅过人,并不灰心,静静地立在那渔人背后,一直站了半个时辰。

只见那渔人老是将上钩的鱼,放回江中,他心里不禁奇怪起来,更要看个究竟。

又伫立了半个时辰,陡然那鱼丝猛动一下,水面翻起一个大漩涡,红光一闪。跟着,那鱼丝直扯向江心。

渔人此时神情紧张,立将起来,手中的书抛在地上,双手持竿,前臂筋骨虬突,似是用力把持。

那鱼丝忽走忽停,阳光照耀中,映出闪闪金色,不类平常鱼丝。石轩中益发好奇地注视着。

江面上又翻起一个大漩涡,红光一闪,直游出去。石轩中这时看得清楚,原来是尾大鲤鱼,浑身红鳞闪闪,煞是奇观。这尾鲤鱼怕没十多岁小童般大,只见它一个劲翻腾挣扎,激起满江波涛,水花冲天。只一刻,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沾湿了!

石轩中斜眼一觑,见那渔人已渐呈不支,脚下直陷入干土岸地去。那鱼丝扯得笔直,看来快被那鱼震断。渔人面上沁出汗珠,表情显出十分着急!

他眉头略皱,计上心头,捡起一枝枯枝,倏地探身搭在那鱼丝上。

那渔人立觉手上一轻,只见那尾大鲤鱼仍在江心翻腾,同时又注意到石轩中那技枯枝,不住地震动。看清楚是用内家真力,传到那鱼丝上,只在这微小的震动幅度中,便消却了那鱼拉扯之力。不由得既诧且佩,凝目无语。

石轩中道:“老丈,这尾鲤鱼有用处么?”

渔人道:“有用处,有用处,烦老弟你帮忙捉住!”

石轩中见渔人叫他做老弟,心中一笑,道:“这个可以,但老丈也得助我!”

渔人无奈道:“好吧!你先捉上来,我便将那人姓名居处告诉你!”

石轩中回首,见那渔人面有诡异之容。眼珠一转,道:“请老丈先告诉我,在下立刻把这鱼捉上来!”

渔人此时深恐再说下去,那鲤鱼逃掉了。只好道:“好罢!我告诉你,你替我捉鱼,彼此扯平,你说公道不?”

石轩中点头,道:“这样甚公道。”

渔人道:“你欲寻访之人,就住在黄土庄上,自称为愚叟,复姓公孙,单名璞,日常杜门不出,你到那庄上一问便知。”

石轩中称谢一声,左手接过鱼竿,抛掉枯枝,运劲力一扯。那大鲤翻腾正急,蓦地被他扯近半丈,差点离水,倏然红尾一摆,急急沉入江底。

石轩中暗中运劲,待大鲤下沉之势稍衰,乘隙一扯,双手交替收丝。眨眼之间,红光一闪,那大鲤已被扯出水面。说时迟,那时快,石轩中已经将手臂往后方空中一挥,那尾重逾百斤,体大如重子般的红色大鲤鱼,已随着他的手挥处,疾飞上来,抡向身后的岸土上,发出“啪哒”一声大响。

两人忙回身看时,大鲤鱼已不会跳动,只剩下那蒲扇般大的尾巴,微微摇颤,日光之下,满身红鳞,光华耀眼。忽然两人都“呀”地惊叫出来,一宗奇事惊人,使这两人都愕然瞪眼。

欲知何事惊人,以及石轩中求药结果,孤剑斗鬼母等紧张情节,请看下章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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