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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虎跃猿腾 同探怪阵 雷轰电舞 尽扫妖氛

话说众人知道妖狐要来寻仇,俱主严行戒备。谢道明道:“听贤侄女所说妖狐神通广大,凡人岂能抵御?人多无用,我们先请贤侄女开了玉匣,取出仙人柬帖,看是如何,再行定夺吧。”灵姑原恐柬帖上有甚仙机,更恐老父有甚应避的凶灾,不便当人泄漏,意欲回房背人取看。闻言只得把玉匣取出,先供在桌上拜了儿拜,虔诚通祝。又请虎王转问白猿用法,知可随意开看,才恭恭敬敬把匣盖打开,立时寒光凛凛,惊人肌发。灵姑定睛一看,贴中只有五寸来长的一把小刀,卧在匣槽之内,宽却倒有两寸。通体均是精钢铸就,寒辉耀眼,光彩晶莹,形式奇古,端的是个神物。别的空无所有,心疑自猿已把灵符、柬帖取出,未便当人询问,不禁看了一眼。白猿知旨,走将过来,伸出一只毛爪,轻轻捏起刀柄,微一提开,现出一点纸角。灵姑忙将纸角一抽,白猿跟着将刀放好,细看那纸只有一张,并无灵符在内,与陈大真所言不符,刚要细看,吕伟已要了过去,看罢,当众念了一遍。

原来束帖乃是两张,外有灵符一道。其中的一符一柬均藏匣槽以内,尚未到取视之时。这一张柬帖全是关于相助虎王抵御妖狐之事,大意是说:“妖狐明晚必来,此行只是窥探虚实,稍败即退。天交子夜,可命虎王择一有明暗的静室,住在里面,身佩古玉符端坐。白猿、二猿随侍在侧,灵姑父女同在外间散坐闲谈,若不经意。黑虎当外室门而卧。妖来,黑虎必然发觉一啸,灵姑立将玉匣飞刀放起,跟踪追出,只是不可追远。

余人准备弓弩,如见黑影,一同发射。虎王、白猿不可出室,以防妖狐暗算,只将清波上人所赐灵符施展,自有妙用。妖狐内丹修炼不易,不到危急拼命,或是自知必胜,决不轻用。所仗厉害的是她所炼妖阵,但须前三日行法布置。当晚见不能胜,必定再来诱敌。若诱敌不成,又生诡谋,反难预防,不妨将计就计,到日带了猿、虎一诱即往,最好算准时地,故蹈危机,免其疑而生心,等虎王应完此劫,恰值妖狐恶孽已多,自然有人解困,百险无妨,事完之后,可去莽苍山隐居。此外,束帖还写有去莽苍山的途径、走法,以及虎王与妖狐对敌的时日、地点,俱都一一开示,甚为详细。另赐灵姑的灵符,柬帖,不到时日,却不许取看。

众人听罢,立即依言部署:把双侠、谢、韩等所居静室让出来,将灵姑前晚藏身的一间给虎王居住,外间住吕氏父女。另由戴中行发令,连谢、韩、张鸿、王守常父子,以及村中一干能手,各备强弓硬弩诸般暗器,均将毒药上好,准备明晚埋伏应用。虎王性做,一听妖狐如此猖獗,众人费这么大事来保卫自己,不禁怒发暴跳,执意率众除妖,不肯潜伏室内,还算平素信服白猿,再三和他分说利害,众人又为劝解,方始忍气答应,不提。

那妖狐眼看得手,忽被陈、涂二人赶来,用太乙神雷震散妖氛,将她逐走,内丹也受了伤,仗着机警,长于变化,侥幸脱险,逃到建业村左近密林之内潜伏。惊魂乍定,想起前情,又急又怕。暗忖:“仇敌帮手如此厉害,这仇如何报法?”正在作难,恰值五虎、随平一行人等走过。

原来妖狐前生在神僧座下听经多年,恶性渐混,转劫以后便来斑竹涧旧居洞穴以内苦修待仇。明知仇敌降生本山,因自己法宝、妖阵没有炼成,又知仇敌有神僧护庇,虽令转世应劫,必然早为之谋,况有神虎、仙猿为助,恐报仇不成,未敢轻动。偶然出门,也只在洞外崖顶上吐纳修炼,轻易不肯远出。

后来路遇红蟒,得知本山有一片山崖,啸聚着不少的豹子,内中还有一虎、一人、两只金星神猱为主。近崖数十里,仿佛有法术禁制,看去无形无质,别的鸟兽俱能随便通行,红蟒却不能擅越雷池一步。只要走近那一带地方,不是找不到路,便是阻碍横生,不能越过。并说它在红神谷受一群野人供养,已特地示意,令他们专掳汉人上祭,打算借他们力量,将仇敌捉来,一直没有如愿。料那统率豹群的必是前生仇人,只是无法去探。妖狐一听,亲去试了试,果然那一带地方不能通过。仇人前生道行深厚,万非其敌;如今转世,还能役使金猱、百兽,法力不问可知,气又馁了好些。意欲叫红蟒去打头阵,授以地行之法,使其穿地通行,前往窥探虚实,相机图报。如见不佳,再行归商进止。

用心颇为阴毒。

也是虎王仙缘厚福,不该遭害。红蟒行至半途,便因残杀生灵,为一过路散仙所败,仗着妖狐传授,遁人地底。虽未伏诛,却被仙法禁闭,困在地底,不能脱身。妖狐等了多日不来,估量红蟒必为仇人所杀,益发胆寒害怕,哪里还敢妄动。直到近日,法术快要炼成,决意复仇,方始出洞探寻。起初数日,因有先人之见,知道虎王崖前设有禁制,恐被惊觉,不肯走近,建业村也并未去过,只在早晚课余之时,偶然隔山凭高远望,观察动静,仍未远离巢穴。昨夜所炼妖阵大功告成,忽生恶念。心想:“此阵如能再加数百生魄,更要厉害得多,不患前仇不报。”初为恶,还顾虑着神僧以前告诫,举棋不定。

后来决定摄取红神谷山人生魂。这些山人俱是以前子孙同族之敌,自己当年也曾几为所害,衔恨多年。暂时先不造此大孽,万一妖阵敌不过仇人,再行下手,也还不迟,于是隐忍未发。

当晚便赶上双猱使王渊装了虎王诱它来窥,以为疑兵之计。妖狐何等狡桧慎重,老远便看出有心做作,料定有诈,还不知是个假的。为了一发即中,打算稳扎稳打,设下妖阵,再与交锋,并没近前打草惊蛇。天明前,白猿直入妖窟,将她诱出,以为妖狐生前受戒,除报仇外决不伤人。能仗仙剑就便除去,固是妙极;设若不能,她见来人是个假的,也必舍之而去,还可使其因而缓兵。不料妖狐已入魔道,恶根萌动,又知虎、猿是个罪魁祸首,哪肯轻放。这时新败之余,心怯仇敌厉害,为恶之意愈炽。恰值五虎等一干人走过,正凑现成,当即尾随下去,几番打算下手,就便摄取。随走了一程,妖狐渐渐听出仇敌近况,并知村中还有多人与他同党,这伙竟是仇人的对头。这一同仇敌忾,才把恶意打消。反正红神谷、建业村两地尽有许多生魂可摄,何必要害这些与自己同病人的性命?又爱上了顾修子女,算知五虎等必走盘谷,不患追他们不上,打算炼完妖法,再来摄这两童男女回洞收为徒,还可盘问虎王真实来历。所以当时没有下手,便即回去,等坐功做完,望见谷中火起,连忙赶去,众人已中山人火攻之计了。

妖狐和山人宿仇相见,分外眼红,又当需用生魂之际,如何能容。当时本想连顾修子女和火中诸人一并救走,不料一人误会,害了大众,一刀砍去,将妖狐激怒,一赌气,只将两小孩救出,就势摄走了数百纹身族人的生魂。她将顾氏小兄妹救回斑竹涧洞内,因寻吃的,又与五虎弟兄相遇,未及救出盘问,恰值陈太真、涂雷二人赶来,将她惊走。

涂雷因妖狐厉害,虎王是个凡人,决敌不过,意欲代他除去,师父又坚执不许。难为陈太真到来,再四强留,除了妖狐再走。陈大真在伏魔真人姜庶门下,得道最早,知道妖狐气数未尽,不该死在自己手内。虎王必须应过这场因果,否则冤孽牵缠,反倒多事。无奈涂雷执意不听,再三苦求,只得答应代为搜寻,到了子夜过去,不问成否,必行他去。涂雷应了,还恐陈太真不肯尽心,乘着师父他出,追随陈太真满山苦搜,斑竹涧一带连去好几次,均未遇上。未一次刚走,妖狐即回,一会又出寻粮。陈、涂二人发现妖气,跟踪追来,尽管手下神速,终于无效。知道再寻甚难,陈太真坚执有事要走。

涂雷无法,只得别去,心还想独寻妖狐除它。偏生清波上人回洞得知此事,把涂雷教训了一顿,不到时日,不许外出,这才快快而罢。

妖狐两次受惊,断定仇敌有了厉害帮手,恐妖法不能成功,紧炼生魂之念愈切。把顾氏兄妹放在外洞,自往内洞行法。偏生顾氏兄妹聪明好动,见师父不在,出洞探看,对坐在树林外山石上,想起父母惨死,放声大哭。被妖人陈惠路过发现,爱他兄妹资质,立用妖法摄走。那妖人乃北邮山冥圣徐完门下,照例事后要留一点记号。妖狐也颇知他名头。妖狐行完了法出洞,两小兄妹已不在,赶出林外一看,见有陈惠名字的符箭,算计走还未久,连忙赶去,已是无及。懊丧归来,行至半途,无心中又遇见四虎中毒,倒地待毙,山人要拿他们去诱毒蝎。妖狐本因顾氏名妹年幼,仅知虎王是乃父仇人,语焉不详,四虎俱是顾党健者,必然深悉,正好救回一询虚实。当下又弄死了好些山人,将四虎救了回去。妖狐起初颇把四虎引为同调,连安置洞外,也是为了四虎蛊毒太深,须多吐纳清新之气,以利速愈,并非有所顾忌,每人还给了一枚仙府薯蓣,原无丝毫恶念。

本拟当晚四虎复原,问罢仇敌虚实,即往建业村窥探。

黄昏时,忽想起那两小孩丢得可惜,无亲人去已久,北邙山相隔太远,就寻了去,也未必是人家对手。大仇未报,又树强敌,甚是不值。盘算至再,终于不舍。见妖人陈惠遗留的符箭仍旧钉在地上,暗忖:“常听人说,冥圣门下狠毒骄横。对方见到这种符箭,如果不服,与他为敌,只消将它毁去,妖人灵感相通,不问相隔千里万里,三日之内,自会寻到原处对敌。如若好好拔起,通诚祈求,再用阴火化去箭上的灵符,那符立即自己飞回,留箭的人必应约而至,和你相见。此举虽然表示不愿,已是认低服输,不论允否,还可商量,至多所求不许,决不致再反脸为仇。如若自甘吃亏,任其豪夺,不敢违抗,那箭无人动它,满了三日三夜,自会飞去。妖人见对方如此顺服,最为得意,除却本是仇敌而外,异日遇上机缘,尚有几分照应。目前仇人势盛,自己孤立,何不试一引他前来,相机央求?如允将两小发还,固是佳事;否则借此和他交接,岂不多了一个支援?”

妖狐也是运数将尽,处处倒行逆施,自速灭亡。它虽出身异类,得道年久,多与妖邪往还,自从前生遇见神僧,听经多年,早已洗手修行,不复为恶。遭劫之夜,神僧也曾一再点化,此时如能自省孽因,不修仇怨,苦求超度,必能仰仗佛法,借这一次兵解,转投人生,重修正果,以它多年苦修之功,仙业何难立致。偏生执迷不悟,始终不舍旧日所修旁门中的根行。竟没想到此生之因,来世之果,精金良玉,经此磨冶,益发坚明朗润。以为内丹尚在,元神犹存,仍可随意修为,故一味苦求,解冤雪忿。当其恶孽未著,只不过虎王应劫,吃一点亏,于官本无损伤,这些年工夫,先是自恃得了神僧应允,安心复仇,可以无忌。嗣见虎王好久才投生,所居又有法术封锁禁制,红蟒复仇,一去不归,渐疑神僧私心袒护门人,并不主张公道,渐怀怨望。所炼法术又是旁门左道,不知不觉还了本来面目,一到运用之时,便非害人不可。山人凶顽好杀,虽有应得之罪,但其居心并非除暴安良,乃是摄取生魂,借以行恶,即此已是罪深孽重。这一结纳妖人,更闹了个形神俱灭,万劫不复。如非佛家最重因果,连虎王这一劫都不消应了。

妖狐和冥圣徐完门下这些妖邪并未见过,只是耳闻,哪知厉害。打定主意以后,先走向插箭之处,恭恭敬敬拜了几拜,将箭拔起,虔心通白。把自己如何倾慕情殷,难得降临,未及迎候,又不知仙踪何所,特借神符传信,请再降临一晤等等,默祷了一阵。

然后吐出内丹,用自炼阴火将符化去。”那符立化成一缕轻烟,裹定那枝妖箭,脱手朝空飞去,一瞥不见。

妖狐震于传言,恐来人词色凶狠,当着四虎过于卑屈,不好看相,箭飞去后一会,便跑向林外高山上等候。并以为妖人隔远,不会就来。谁知陈惠因近年乃师连遭各正派赶杀,几乎全门覆灭,声势迥不如前,都由于门下弟子在白阳山上妖尸无华氏墓中想夺取轩圣至宝,留下一枝符箭,被峨眉门下女弟子杨瑾、凌云风毁去,师徒不服寻仇,惹出来的乱子,见符箭每留一次,总丢一次人,又羞又恼,几次严命门人,以后不是定能如意,不许妄用,违必重罚。先见两小只是凡人子女,林内崖洞又隐有妖气,这一带素无峨眉、青城、昆仑各派中人隐居,留箭为记乃本门习惯,匆匆没有深思,留箭而去。

陈惠飞出百里,忽然想起曾听人说清波上人隐居黑蛮山铁花坞,离此甚近,寻常妖邪不通声气,哪敢在此寄迹。近年各派多喜收徒,一干异派中人只要安分,一样容纳往还。

两小啼哭,必是新来,弄巧许是一个与正派中人有瓜葛的。师父现在处心积虑潜隐炼宝,以为报仇之计,休又给他闯祸生出枝节。收了妖遁,向两个小孩一盘问,听说乃师是一黑衣道姑,拿不定是何路数。一算途程,已飞出了好几百里。恰好左近双钵岭下三清观中恶道无疵道长史渔是个同道,便将两小孩寄在观中,飞回查看。

陈惠久不见箭有动静,心里还在发虚,当是又遇高手。隐身到达一看,正赶上妖狐在林前取箭默祷,不禁失笑,知是一个未见世面的妖邪。又看出妖狐道行颇为深厚,正可收服引为己用。于是收了符箭,跟到林外,妖狐通未觉察。陈惠本可即时出现,为使妖狐迷却多年修炼的善根,并给她一个下马威,好使其胆寒畏服,驱策如意,永不背叛,又耽搁了片时,暗中准备妖法,然后出其不意,骤然出现。

这类妖人在各异派中最是凶恶狠毒,不在妖尸谷辰以下,遇上躲还躲不及,妖狐却反去招惹。她这里正盘算人来如何对答,陈惠妖法已然发动,故弄玄虚,将手一指,立刻来路上火云飞射,恰似正月里的花炮,在遥天空际闪了一闪。妖狐见天边一亮,料是妖人赶来,方讶来得神速,倏地眼前一暗,现出一个装束怪异、相貌狰狞的短衣道人。

初现时,浓烟匝地,黑风滚滚,风力绝劲,以妖狐的道力,都几乎立脚不住。妖狐想不到这样厉害,不由吃了一惊。初见不愿示怯,连忙暗运玄功镇静心神,躬身说道:“贫道不知道友驾临如此神速,未在原地恭候,还望宽宥一二。”

陈惠本心是想先声夺人,吓它一跳,所以把看家本领全使出来。看出妖狐脸上虽有惊容,转瞬却复了原状,镇定如常,身子也未被风刮动,料知不是易与,越发看中。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将本门迷神照影之法施展出来。乘妖狐躬身答话之际,将手微微一扬,就势指着妖狐喝道:“我乃北邙山冥圣徐完门下四弟子陈惠便是。路过此间,见两个童男女在你洞前哭泣,资质不差,甚合我意,已将他们带回山去。你敢强么?”

妖狐先见两小兄妹没有同来,又震于妖人来势,知道人要不回,已然改了主意,专意和他结纳。再加匆匆未及防备,中了妖法,一个寒噤打过,神志已昏,自愿归附,巴结都来不及,哪里还肯说出不愿的话,忙即改口答道:“贫道并非要把那两个小孩索回,只缘久仰徐祖威名,向慕情殷,已非一口,总以仙凡迥隔,无缘得见,私心引为憾事。

昨日在盘谷火窟中救起两个小孩,也是爱他们资质,但自问道行浅薄,难加深造,方欲暂且收容,异日为之别觅仙师,不想被道友垂青,将他们携走。后来贫道发现神箭符记,知是徐祖门下道友所为,颇代两个小孩欢喜。情知道友出入青冥,飞行绝迹,仙踪已远,意欲借这一点鸿雪因缘,请返鹤驭,一表衷曲。倘蒙折节下交,何幸如之。”陈惠见她这等谦卑说话,虽然灵智已昏,却看出她本具诚意,也甚心喜。当下把狞厉词色收起,答道:“道友如此知机,足见高明。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你我同往宝洞一谈如何?”妖狐自是百依百顺,诺诺连声,同回洞内谈了片时。

陈惠本想把它引归鬼祖门下,这一听出她心意,才知树有强敌,道法高强,想结一奥援,助她复仇。并知对头是佛门有道力的弟子,两生修为,夙根深厚,更有清波上人与青城派剑仙为助,暗自惊心。师门每和正派诸剑仙对敌,屡遭挫败,哪敢惹事。再三盘算,不愿在妖狐面前灭了本门威风锐气,假说:“虎王是个无名小辈,就连清波上人门徒都算上,也不值一敌。无奈我奉了师命,有事东海,暂时不能相助。”答应把妖道无疵道长史渔引见给她。并留下一枚信香,如若相须,一焚即至。又给妖狐出坏主意,并传授一些妖法和一道遁神灵符,以备万一危急,可仗此符保了元神,投往北邙山去。

妖狐自是欣喜万状,奉若神明。双方订好后约,陈惠起身作别,妖狐亲身送出老远方始回转。

妖狐归途自恃结交了两个厉害妖党,又学会了些恶毒妖法,本想当晚往建业村一探虎王虚实。行径一条峡谷之上,无心中往下注视,忽发现谷中有了仙法禁制。如在平日,妖狐知道这类禁法下面必然禁得有邪魔鬼怪之类,决不多此一举。这时因与妖人一气,灵智已昏,仅知结党增援,把昔日鄙夷的邪魔都当作了同气之求,哪还分甚邪正。忙住遁法,落下一看,那禁法形迹明显,并不高深,易于为人解破,估量所禁妖物无甚道力,不足引为同调。妖狐本想不管走去,继又想道:“目前用人之际,这东西既遭玄门禁法封闭,能逃入地底躲避,不为所戮,多少总有点用。管它道行深浅,且救出来看了再说。

至不济,用它来惊扰敌人,略分心神,也是好的。”想到这里,便将禁法解去。

等那东西钻出,妖狐一看,竟是以前失踪的同仇患难之交红蟒,好生高兴。因第一次红蟒去害虎王没有得手,证以连日经历见闻,再命红蟒往建业村去,无异自寻死路。

起初想将妖阵设在西大林,那里森林蔽日,四外高山峻岭,人迹不到,既便行法,又不易为人窥破,只要将人诱往,即有成功之望。只是相隔建业村太远,仇人万一不肯穷追入伏,岂不枉费心力?最好中途再设一阵,由毒蟒代为主持,将所有恶毒妖法俱留为第二阵用。能胜更好,倘不能胜,毒蟒现了真形一逃,虎王定率猿、虎、双猱追赶。等到引人阵内,再用妖法杀死红蟒,役使妖魂,借它内丹奇毒之气运用,仇敌就是大罗神仙,也禁当不起。

妖狐阴谋打定,着意布置一切,没有往建业村去。径和红蟒先往中途白沙坪山洼平原之上,设下一处妖阵,授以机宜,留蟒坐镇,约定到时发动,旋即回洞,适遇四虎等得不耐,心念顾氏兄妹,入洞窥探。妖狐自被陈惠迷了本性,善根尽掩,直似换了一副肺肝,凶暴已极。以为四虎前夜遇见敌党,道破行藏,藐视自己出身异类,不念救命之恩,乘隙窥探隐私。立时野性暴发,怒火上升,不问青红皂白,径将四虎生魂摄禁。等讯明实情,井无他意,无如凶焰已张,不可遏制,依旧想利用四人生魂,使为蛮魂厉魄之长,永沦鬼役,增厚威势。事完方往建业村窥探。因这许多迟疑耽延,致使虎王等在建业村多等了一夜。等至次日白天,因昨晚在自准备终宵,妖狐未到,虎工首先不耐,正欲发话。白猿忽自外来,手待一封柬帖。

原来自猿因昨夜虚等,颠仙之言未验,心疑涂雷已将妖狐除去,私往探询,中途遇见清波上人,授以此帖。众人急忙开秘,上写道:“妖狐定于昨夜前来,动念已久,不料中途连生波折,先遇陈惠,后救红蟒,又复变计。今晚必来,可仍照前法应付。妖狐明知踪迹已露,当场暗害,势所不能,此来专为示弱诱敌,稍敌即去,明晚必要再来。

到了黄昏时分,不等她到可同灵姑父女、猿、虎、双猱迎头寻去。行抵白沙坪,妖狐设有第一阵在彼,留有红蟒主持,本身必还未到。红蟒见人,必然出现,诱敌人阵。那阵未发动时,虽甚隐秘,不易看出,但虎、猿俱是慧眼,一望而知,连双猱也可嗅出妖气。

到时虎王不可骑虎,暂不入阵,只与白猿同立。等蟒败退,见人不追,二次出斗,可装败逃走,由白猿前导,绕过妖阵,向铁花坞那一面退去。黑虎、双猱不时在后阻挠,以防追上。等逃出十来里,到了青杉林左近,那里设有虎王一个替身。逃时虎王必由林内两片大崖石当中经过,替身就在石后,人往左侧石后一转,红蟒追来,势必触动禁制。

假虎王也即出现,行动比虎王更速,红蟒为仙法所制,一定照直穷追不舍。无须理它,径直骑虎,同了猿、猱赶回白沙坪。妖狐此时必然先到,向红蟒指示机宜。可出其不意,径人阵内,身有法宝与白猿一口仙剑,决可无虑。不消多时,即有人来相助,破却此阵,仍旧急速往西大林追去。

“妖狐多诈,素来谋定而动,本心先用这第一阵来试探成功与否,如不能胜,再斩红蟒,役使妖魂。洞中厉魄,不难一招即至。注重仍在红蟒,见蟒不在,心还不死,为求必胜,定要遁回寻找。也许当晚遁去,改日再图大举,俱说不定。这一来,可使她措手不及,又被相助破阵的人破了她隐身邪法,势非即日一拼不可。等她遁回西大林洞中,所炼一招即至的千百厉魄凶魂,已为人破了妖法收去,无一可用了。

虎王一入西大林,定为妖阵所困,猿、虎、猱均须应劫,无可避免。可将人兽聚在一起,虎王持宝端坐虎背,双猱夹侍,由白猿独持仙剑抵御。挨过定时,自有救星。千万不可大意走散,稍有疏虞,便即无救。

吕家父女先随到了白沙坪,等红蟒出现,认明之后,径随虎、猱身后追去,等虎王一回身,跟踪虎后追赶。中途如若有人相唤,不可理睬。如真追来现出身形,可仗玉匣飞刀动手,不问来人多少,一齐杀死,休放一个逃走。此乃北郁山冥圣鬼祖徐完门下约来相助妖狐的妖徒,无多道力。死后如不见尸首,只有人影在地,可用飞刀十字切断,便可无害。妖徒如遗有符箭、令牌之类的物件,切忌拾取。随后追到铁花坞崖下树林之内,再用飞刀斩了红蟒。蟒行如风,非它止步还迫不上。不到铁花坞,也不可斩它,兔被妖狐败往西大林内,路过发现,收去妖魂毒气。”

众人看完之后,知妖狐当晚必来,事已前知,早有部署,不似初次闻警那般忙乱。

中行、双侠慎重,为防万一,老早吃了晚饭,各人照计行事,分头埋伏准备去讫。

灵姑年幼喜事,自得玉匣飞刀,珍如性命。连日白天无事,借着出猎,已拿它追飞逐走,连试过几次,甚是得心应手,指挥如意。仙家异宝,果不寻常,益发爱不忍释,佩挂身旁,一刻不离。连等妖狐未来,本是心焦,一听说当晚准到,不时拿着玉匣抚摸观看,好生高兴。饭后回房,因妖狐要亥子之交才来,夭色还早,老父倚榻假寐养神,有心想和虎王闲谈。探头往里间暗室中一看,虎王因听白猿之劝,正按照涂雷所教坐功,在那里练习人定。白猿也面向着崖窗静坐,双目垂帘,眼缝里仍有两线光芒斜射地上。

康、连二猱想是要学主人和白猿的样,又静不下心来,一边一个夹坐在虎王身旁地上,时而斜脱白猿,时而看看支人,一会又抓抓头皮,变动手脚,远没白猿沉静,神态甚是可笑。四只怪眼睁合之间,红碧光华不住在暗景中明灭闪动。

灵姑证以连日见闻,看出白猿道行甚深。暗忖:“一个猴子,居然修到通灵地步。

据虎王说,它已有千年道行,只要渡过这一番劫难,日后还有一番仙缘遇合,换骨伐毛,口吐人言,再一加积外功,即有成仙之望。异类尚且如此,自己幸承仙人垂青,恩赐飞刀、灵符,虽未人门拜师,已成了记名弟子,这等仙缘,旷世难逢。偏生陈太真所说的语气,分明老父将来有甚灾厄。再四苦求解免,虽承应允,并未明言,好叫人忧疑悬念。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从此务要多积善功,给老父解免灾厄。倘能皇天鉴怜苦心,使父女二人同修仙业,哪怕多受灾厄困苦,甚或把自己仙业折却一半,均所甘心。否则女儿成了仙,父亲仍不免于受劫受难,重堕轮回,就做仙人,也是抱恨终古,有甚趣味?”

灵姑独个儿在外问缓步徘徊,胡思乱想一阵,望望老父似睡未睡,躺在榻上。过去取了条夹被盖上,老父仍然未醒。心想:“今晚有事,怎会熟睡?”虎王打坐未完,不便惊动,觉着无聊,走向院中。见月光皎洁,晴空如洗,树影散乱,清风飒然,黑虎声息不闻,目射碧光,静悄悄当门而卧。俯身低问道:“此时天色尚早,妖狐未来,我想往外面走动走动,看看张叔父他们埋伏得怎样,至多半个时辰即回,去得么?”黑虎只是摇头。灵姑恐怕妖狐早到,略站片刻,己将回屋,白猿忽从外飞来。灵姑出屋时,曾见它陪着虎王一同打坐,此时由外而至,必从里屋向崖窗中飞去,绕道前面回转。方疑有故,白猿朝着黑虎耳边叫了两声,又朝灵姑打了个爪势,意似叫她等在外面,旋即飞回里间。接着金猱康康纵出,拉了灵姑衣服一下,径往屋旁崖洞小径走去。灵姑方一迟疑,黑虎也衔着灵姑衣服向外一扯,仍旧在原处不动。

灵姑试由洞径追去一看,康康已等得不耐,正要回走。见灵姑走出,将手往前一指,脚底示意快跑。灵姑见那指处正是寨堂前冈脊后面,中行代涂雷豢养恶兽狮獒之所。康康已是先行,即出白猿之意,必有怪事发生。灵姑摸了摸腰悬玉匣和身佩宝剑。药弩,跟踪追去。路上原有谢、韩等人好些埋伏,康康竟是绕路避人而行,惟恐众人发现,有时竟避向冈脊后面,回扶灵姑攀援而行,道极难走。灵姑稍欲低声发问,便即摇爪示禁。

灵姑不知何意,只得轻悄悄随它进止。一直绕到狮獒兽栅近侧,康康方始止步,拉了灵姑潜伏草际,指着栅门,教灵姑留意。

中行当时虽答应涂雷代他豢养恶兽,后听虎王转述白猿之意,再三告诫,也未免有些顾虑,特意选了这一个所在做兽栅。那地方僻在冈后,大约数亩,背后崖壁削立。大壑前横,深不可测,对岸危崖高峻,不能飞渡。一面奇石磊砢,壁立百丈,无可攀援。

只灵姑去的这一面有条下降之路,可以直达栅前。但是中间十数丈有四处中断,分设着一丈到六七丈不等的四条活栈道,以备万一恶兽破栅而出,只须人在上面将栈道活节一解,立即坠入无底深壑以内,不致逸出为害。为使恶兽畏威,每日由虎王带了白猿与喂食的人不时同往,用仙剑威吓。夜晚俱有戒心,向无人迹。

灵姑伏在草里等了一会,先听狮獒发急怒啸。待不一会,又听追逐腾跃之声,仿佛那日恶斗情形。欲往探看,被康康拉住,往对崖一指。灵姑随它指处一看,瞥见一团酒杯大小的碧火,在对崖荧荧流动,浮沉起落,若往若还。康康又用爪比势,教灵姑准备用那玉匣飞刀。灵姑方把玉匣捧在乎上,耳听兽栅内一声人的惨叫,对崖碧火便似流星过渡一般飞来。相隔一近,看出火光之下有一黑影,直往栅中飞落。康康立促灵姑站起,一打爪势。灵姑会意,把手中匣盖微开,口诵直诀,将手一指。说时迟,那时快,这里一道银虹刚由匣中飞起,恰好栅中狮獒一声厉啸,两点绿火突由栅内飞出,火光下面各有一条黑影,内中一个似已受伤,扶抱同行,比起来时较缓。乍见银光,想是知道厉害,未伤的一个方欲丢下同伴逃走,如何能够。两条黑影子刚才分开,十数丈长一道银虹已急如电掣,疾卷而至,圈住两条黑影,只一束,嗷嗷两声惨叫过处,便成了四段。两点绿火应声而坠,如陨星一般,瞬息消灭。

灵姑知妖物伏诛,收回飞刀,过去一看,月光下照见地面上躺着四段形似人体的黑影,仿佛浓烟聚成一般,却又凝结不散。康康奉命行事,自是莫名其妙。灵姑更不知就里。因妖物死得如此容易,未免轻视,试持宝剑一砍,砍过依然原样,不似飞刀一过,便即分裂,觉得是已死妖物,未甚在意。康康又催着快回。等到转身走没几步,想起这东西还是消灭的好,打算再用飞刀将其乱砍一阵,分裂搅散时,回身一看,那四段断影已渐没入地内,飞刀出匣,踪迹已沓,康康一味催回,这里既发现妖鬼之类,妖狐必已到来。耳听狮獒仍在厉声悲叫,不暇过问,忙着回赶。

灵姑到了静室以内,见黑虎仍卧门口,态甚安详,老父也已坐起,室中也无动静。

又进里问一看,虎王仍在打坐,康康向白猿附耳低叫了几声,白猿并未回答。令康康仍待原地。对灵姑只注视了两眼,无甚表示。灵姑走将出来,问老父今晚为何这般困法?

吕伟答道:“适才饭后,虎王和白仙、金猱等回屋。大家散后,我和张、方二位叔父见时尚早,你正去往后寨,又谈了一会,才同走出。过了寨堂,忽来一阵山风,我三人都打了个寒颤。分手时方叔父还在说笑话,你便走来,一同进屋。我只觉晕,一味想睡。

梦见两个披麻的黑衣人,用一条黑绳将我和方、张二位系上,由一人拉了,走到冈上,另一人不知何往。这人听到狮獒啸声,甚是高兴。拉了我们同去,将人系在外面,径人栅内。我三人俱当命尽,遇见阴差,想要挣脱逃回。谁知那一根细绳竟比蛟筋还结实,扯长了十几丈,却不能断。前一黑衣人又从对崖飞来,正恐被他看见,嗔怪受苦,他己直投栅内。我三人还在拼命强挣,忽然一道银光一亮,两黑衣人恰好由内飞出,被斩四段,同时我三人系身黑绳忽然消灭。我刚看见你和康康,人便惊醒了。”灵姑闻言大惊,知老父并非做梦,定被妖鬼所擒。如非白猿前知,令己赶去,几乎一瞑不起。便把前事细细一说,吕伟好生惊讶。

父女二人又谈了一会,白猿忽在里间门口朝着灵姑把爪一比,仍走回暗中坐定。灵姑料知妖狐将到,侧耳一听,外面风声渐起,吹得屋外树木花草飒飒乱响,仿佛有异。

悄对吕伟道:“爹爹,妖怪快来了。”吕伟点点头,各把应用兵刃、暗器准备在手边应用,心情立时紧张起来,静等黑虎一声暗号,便即动手。

待了一会,除了风势越大,仍无别的踪迹。灵姑又踱至阶前窥视,只见银河耿耿,星月在天。山风过处,吹得林木花草起伏如潮,发出一种极尖锐猛厉的怪啸。连蟑危崖,如披霜雪,矗立月光之下,阴影投到涧壑以内,遮黑了一大片,静荡荡的,别有一种幽旷寂寥之景。四外寻视,除风比往日较大外,并不见有别的异状。再看黑虎,仍然守卧阶前,虎目半闭,若无其事。灵姑忍不住伏身虎颈,悄问道:一妖狐快来了么?”黑虎把颈朝右侧一拱。灵姑不解,方欲再问,黑虎侧耳一听,口中微啸了一声,跟着跑向右侧洞径出口旁边,往下一蹲,长尾高耸,觑定洞口,作出欲扑之势。

吕伟在室中听黑虎发了警号,灵姑仍在屋外呆看,忙即走出,点手叫她走进,与虎王不要离远。灵姑回到室内,见康、连二猱各从里室奔出,如飞往外纵去。白猿站在虎王前面,手握剑柄,目光注定门和窗户,大有待敌而动之势。知道事变俄顷,忙把玉匣捧起。吕伟低嘱道:“仙人柬帖不叫我们装作无事,静以待敌么?我儿只守在虎王门口,让白猿好照顾窗洞一面好了,这般进出忙乱则甚?”言还未了,猛听黑虎震天价一声怒吼,接着又听康、连二猱厉声怪啸与黑虎腾扑之声。白猿立发对敌暗号。灵姑便照仙柬所示,将手一指,匣中飞刀立化一道银光穿窗而出,吕伟与灵姑说完了话,早手持暗器,伏身窗侧,往外窥探。见是一团黑烟裹着一个黑衣道姑落在地上,刚往室门张望欲进,冷不防黑虎潜伏近侧,怒吼一声,随即扑上前去,迅疾异常。

黑虎原是神物,妖狐虽有道行,毕竟生性相克。此来仅由四虎口中得知来客款留在此,自侍新会妖法可进可退,成心显露形迹,一窥仇人深浅。到前先刮了一阵妖风,不见动静。到时见全村灯火尽熄,只仇人所居峰腰危崖一角之地,有一排静室,遥见灯光外映。妖狐始而疏忽。贸然直落,没有细心观察。黑虎藏处极隐密,又将双目闭上,不易发现。继见四外并无法术禁阻和其他异兆,觉与红蟒所言不类。心想:“虎王起初不知自己近在咫尺,尚且通设埋伏,以防万一。近日明知衅端已起,早晚必要寻上门来,反倒毫不防备,连手下虎、豹、猿、猱等灵兽俱不见一只。不是人已回山,便是另有诡计。倘有道行法术,这等声势前来,已然升堂,快要入室,决不会全无知觉。”心中一迟疑,不由临阶却步。

就这一停顿间,黑虎已运足全力,怒扑上去。这一震之威,全山齐都起回音,屋宇摇撼,似将崩倒,屋瓦震碎了好几块,沙石惊飞,山风大作,真比迅雷还要猛烈,势绝惊人。妖狐骤出不意,心刚一惊,便吃黑虎扑了个正着,当时受伤。化身欲起,还未及行使妖法报复,说时迟,那时快,崖石后面潜伏着的康、连二猱早乘机纵出,如两朵金星,飞身上前,猛伸双爪,照准妖狐双眼抓去。双猱原是百兽最厉害的克星,妖狐又万不料仇敌埋伏如此周密神速,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吃这么大的苦头,任是变化灵敏,也是无用。身才倒地,瞥见黄影一闪,利爪抓来,忙往左一偏,待要飞起,连连利爪又到,胸腰上早吃黑虎双爪抓扑。急于行法变化逃脱,一个手忙脚乱,应付乖方,左眼又中了连连一下利爪。若非修炼多年,道行深厚,双目非被二猱抓瞎不可。还算妖狐灵敏,连受创伤,心寒胆怯,不顾再行法伤敌,百忙中一声厉啸,忙运用玄功变化,才得纵起。

吕伟就势由窗眼中将毒弩连珠发出,妖狐又是一个出于意外,躲闪不开,连中了好几下。

当时忿怒恨极,刚喷起一口妖气,忽听满山金鼓齐鸣,杂以风呜树吼,空山回应,宛如天崩地裂,石破山摇一般。晃眼工夫,昨晚所见那道银光又从窗中飞出。

妖狐日前吃过苦头,内丹已然受伤,不敢再用。知道厉害,来得疏忽,上了大当,不敢恋战,银光才一照面,立用妖法变化逃走。匆促之间,忘了隐去身形,所过之处,满山冈埋伏发动,毒弩密如飞蝗,齐朝黑影射去。如换平日,决不甘休,无如生性多疑,连吃大亏,更坐实了四虎之言。不知敌人还有甚厉害设备,恐遭暗算,仇报不成,还送了多年苦炼之体。同时那道银光还在身后苦迫不舍,不敢回身留连,只管加速飞逃。等到逃出埋伏,银光也被敌人收转,不再穷追,妖狐才想起身形未隐,身上又连中了好几十箭。白吃大苦,连虎王的面都未见着。怨恨之极,把全村的人也痛恨入骨,心中老大不甘,意欲再返回去,纵不能胜,好歹也杀死百十人。继一想:“仇人罗网如此周密,分明事事前知,必有准备,决不肯白送凡人性命,去也白饶。除利用妖阵孤注一掷,以决胜负,别无善策。何况箭毒已发动,疼痛难禁,也须医治。好在示弱诱敌之计已成了一半,明晚准备好了再来,必能成功。”

当下取了几粒灵丹,吞服下肚。先寻一僻静所在,运了几个时辰气功,将伤养好。

先到白沙坪见了红蟒,又指示了一回机宜,说仇敌十分厉害,自己吃了大亏,千万不可丝毫大意。随后又到西大林将妖阵严密布置。本想早把洞中蛮魂厉魄招来应用,继一想:

“时间还多,这些生魂俱是新炼不久,赋性凶厉已极,全凭法术勉强将他们禁制驱遣,尚未甘心顺服。自己当日还有好些事要办,既去诱敌,更得些时候耽搁,不能长日留守林内。离开以后,既恐凶魂叫啸聚哄,不安本分,容易为人窥破,遇上一个正派中的能手经此,便多阻害;又恐虎王来到林外发觉,不肯入阵,凭真打又非敌手。好在用时一道符令,即可招来,无须忙在一时。”行了一阵法,便即他去,一直没有回洞。她这一临事慎重,清波上人早乘机而入,到了妖狐洞内,救出四虎,将一干凶魂解救驱散,自投轮回。妖狐功败垂成,知道后己无及了。

建业村众人自妖狐败逃,待了一会,不见回转,齐往寨堂聚集,设下宵夜,筵席相庆,欢饮通宵,以便虎王和吕氏父女日里饱睡,夜来好去除妖。

到了第二日下午,虎王。灵姑都很心急,黄昏将近便起了身。虎王、吕氏父女因清波上人不令骑虎,俱都步行,连黑虎、白猿。康、连二猱,共是三人四兽,装作行猎,出了建业村,抄着山僻小径,绕道往白沙坪跑去。路上还成心打了些山禽野兽,令虎、猿、二猱带着前进。行近白沙坪,刚刚日落,半天红霞,残辉倒映,瞑烟欲暮,满眼昏黄。前望山凹广场上,愁云漠漠,聚而不散,似降了雾一般。白猿慧眼看出妖气浓厚,忙和虎王用爪比画,指明妖阵界限,叫众留意。好在事前早已商定步骤,仍然故作不知,只把行进方向改斜,意似将由阵前掠过,人、兽口里互相呼啸说笑,去诱红蟒出来追赶。

红蟒因当晚就要对敌,以为天时尚早,本在石穴中闭目养神,静俟时至,不料敌人会打此经过,闻声惊动出现。本存着敌人厉害的主见,一则时候未到,二则妖狐未来,原想不出来招惹,只待夜来行事。继一想:“近见妖狐性情暴烈异常,稍不如意,便以恶声相报,时常拿话恫吓,极难伺候,自己道行浅薄,孤立无援,非得她欢心,难望修成气候。仇敌不来,尚要去诱,怎可轻放过去,招她到来见怪?再者妖狐连番受挫,并未见到虎王本人。今见三人,有两个根骨虽厚,均是凡人,并无道气,可见以前全是有人相助。难得今日没有帮手在侧,虽有一猿一虎,自问能敌。现在正是立功报仇良机,还不上前,等待何时?”红蟒念头转定,把周身气力运足,略一屈伸,倏地一声怪啸,昂起蟒头,把一条十多丈长、火一般红的身子,似箭一般直射出去。

虎王独自当先,虎、猿紧傍身侧,早已警备。一听怪啸,虎王回头一看,见一条生平未见的红鳞大蟒头如栲栳,高昂数丈,口中赤焰熊熊,吞吐不休,夹着呼呼狂风,带起数十丈尘沙,在傍晚暗影中似火龙一般追来,看去却也惊人。大喝一声,身未上前,一猿一虎已分左右,抢上前去,大家守着仙人之诫,俱未使用飞刀、飞剑。白猿先照准蟒的七寸子上纵身抓去,黑虎、双猱相继抓扑蟒尾。吕伟、灵姑各寻僻静所在藏伏,手举毒弩,照定蟒口等要害之处连珠射去。兽是神兽,人是能人,红蟒虽然厉害,也照顾不到。正追之间,一见白猿来伤它颈项,宿仇相见,分外眼红;又知白猿厉害,如被抓紧七寸要害,必吃大亏。顾不得再伤虎王,口喷毒气,伸出数尺长火一般的红信,回头就咬,不料白猿狡桧,存心引逗,是个虚招,早从颈间跃过。这略一停顿之间,下半段长尾上逆麟早吃虎、猱抓落了几片。红蟒负痛,急怒攻心,身子一转,拨头喷毒,举尾就扫,咬未咬中,好几丈长大半条水桶粗细的长尾一下甩过去,正扫到一株半抱粗细的柏树上面,用得力猛,喀嚓一声从中折断,将上半截树身似断线风筝一般飞出老远,摇摇坠地,带起满天沙石,坠落如雨。

虎、猱眼快心灵,未被打中,吕氏父女的弩已连连发出。灵姑心思最为灵巧,料定这么大东西,虎、猿、双猱尚且纵跃顾忌,不敢近身,决难伤它要害,临时改了主意,不射蟒目,乘机觑准扑过之处,连珠发了几箭。红蟒只注目虎、猿、双猱,一下打空,树虽扫断,尾上受了硬伤,负痛非常,收回时势子未免稍慢一些,于是又中了三箭,当时只是微麻,并未觉怎么痛。心知还有敌人伺侧,首尾乱动,二目凶焰远射,口中毒气喷个不休,大有觅敌甘心之概。吕伟知道厉害,不易射中,忙令灵姑停手,定睛注视,以待时机。

虎王几番欲上,俱吃白猿出声阻止。红蟒力敌虎、猿、双猱,接连几个回合,拢不着半点便宜,身上又受了好些创伤,未了回头追咬双猱,虎王再忍不住,纵身过去,奋起神威,用足平生之力,照准蟒的半身就是一刀。红蟒刚被双猱抓落了两片逆鳞,痛极暴怒,追势过猛,不料虎王从未动手,忽然一刀砍来,骤不及防,竟被砍中。蟒鳞虽坚,难禁虎王天生神力,嚓的一声,逆鳞碎裂了好几大片,几乎深透肉里,又收不住势,欲想回咬,身子已箭一般滑射出好几丈远。头刚拨转,白猿、黑虎又复夹攻上前,红蟒见不是路,知难力敌,身子往后一昂,成了个乙字形,回头往阵内蹿去。

这里白猿一声呼啸,按照原计,将人、兽聚在一起,径由坪侧斜跑下来:虎王当先,虎、猱居中,白猿殿后,吕氏父女偏出老远,另作一起,不走正路,加急前行。红蟒入阵,见仇敌不来追赶,忽然往侧逃去,认是怕了自己,能逃即逃。新仇旧恨,一齐发作,怒啸连声,然后追来。白猿返身迎敌,红蟒一口毒气喷出,白猿假装中毒,一声长啸,纵起数十丈高远,飞也似往前急跑,一会跃过虎王,当先引路逃去。红蟒赶去,又遇黑虎、二猱回身夹攻,且斗且逃。红蟒怨恨已深,依然一味穷追不舍,吕伟父女在侧面望见红蟒已然追过了头,忙同奔向正路,跟踪红蟒追赶。几下里首尾相衔,相差至多不过二十丈远近,虎、猱更从中扑跳蹿逐。恰值东山月上,清光乍吐,照见这条山路及平原之间,烟沙迷漫,腥风滚滚,拥着两团碧光,像一条火龙般向前疾行如飞,蟒和猿、虎不时又舞斗于烟笼雾涌之中,火红星碧,翔舞翻飞,比起五月里的火龙灯还要好看十倍。

似这样驰逐停顿,不消多时,便到了青杉林左近,白猿在前引路,虎王后随,黑虎因快到地点,追赶红蟒更紧。人、蟒相隔比前较远,约在四五十丈之间。那片树林满是松杉等古木,稀疏疏地高矗天半。月光如水,清荫匝地,虽然明如白昼,可是那些林木大均数抱,参差布列,由外望内,却将目光阻往,不能到底。虎王入林以后,见白猿不时招呼,催促快走,知已到禁法埋伏之所,脚底加劲,跑不多远,林内忽现出了一片空处,两座危石,大约亩许,像门户般当路井立。白猿到此,倏地腾身跃起数十丈高下,由二石中间,足不履地跃了过去。虎王回顾身后,碧光红影,隐现穿行于林木之间。黑虎、二猱连啸示警,红蟒业已人林追来。虎王忙往两石缝中穿去,一晃出去。出时眼前亮了一下,似有光华闪过,白猿已在近侧相候,长啸一声,将虎王往旁一拉,自山右侧绕向危石后藏起,示意虎王看着紧对出口之处。

虎王定睛一看,口外林木渐密,一株大树底下,浓荫掩映中仿佛藏着一人,身形穿着,越看越像自己,在那里掩掩藏藏,神情甚为惶遽,知是自己替身。正寻思间,腥风起处,红蟒一条红影疾如电闪,从石口内蹿出,一到便朝那假虎王追去。假虎王本在树下藏藏躲躲,时隐时现,一见蟒来,大叫一声,拨头就跑,动作更比真虎王要快得多。

红蟒先见仇敌逃进林内,恐被逃脱,不顾和黑虎纠缠,忍着身上伤痛,用足力量,拼命往前射去。黑虎、双猱仍忙追入,还想阻挠,嗣见虎王已然跑进石缝以内,料已成功,不再追赶,等蟒进了石缝,便即绕往石后而去。

毒蟒途中连和虎、猱恶斗,又受了好些伤,所中弩毒又复发作,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急怒攻心,一味猛进。清波上人所设禁法,枢纽就在两石出口之处,白猱知道,由上跃过,虎工由下面通行,触了枢纽,禁法便自发动,再来无论人兽,只一通行其中,即为禁法所制,心神失了主宰。这一来,红蟒更是惟敌是求,忘却利害轻重,哪再禁得起假虎王一引逗,口中怪啸连声,怒发如火,狂追下去,转眼工夫,人妖俱音。

待了一会,吕伟父女追来,白猱拦住去路,悄悄由虎王转告了去铁花坞的途径、机宜。说红蟒已为仙法所制,只知追那替身,决想不到虎、猿、二猱为何不见。清波上人既设下两个替身,必有用意。此去不到铁花坞崖下树林以内,见着虎王第二替身,不可放出飞刀斩蟒。吕氏父女应诺去后,黑虎、二猱也从石侧密林中绕行过来,虎王骑上虎背,带了白猿、金猱,抄道回赶,行抵白沙坪。

妖狐自从昨晚败退,养好创伤,心想:“仇人已是厉害,还有一个清波上人近在咫尺,虽不会公然出敌,但他门人与虎王却是至交,倘若到时突来作梗,以他盛名之下,自己所投阵法难期必胜。虽说有一支信香,一燃帮手即至,但无疵道长这人素未谋面,不知他的道行深浅,好在红蟒已然叮嘱至再,一切罗网均已布置停当。此时还有一些闲空时候,何不借着拜望为名,一则套套交情,二则观察观察无疵道长的法力如何。以便早作打算?”于是离开西大林,便往双钵岭飞去。

妖狐到了三清观前,还未降落,见观门外站定一个相貌丑恶、手执拂尘的道人,向上把手一招,妖狐便觉身子被他吸住,如磁石引针一般,不能自主,往下降落,心中大惊。初来不欲示弱于人,忙运玄功,往上腾起。道人见状,似颇愤怒,也使妖法将手连招。妖狐原非弱者,起初骤出不意,几乎被他招落,已然看破,自然不肯输脸。料定道人必是观主无疵道长史渔,本为见他而来,这样反闹了个既不能就下去,又不舍去,于是彼此相持,停在空中,闹了个不下不上。

待过一会,妖狐细看史渔周身邪气,法宝囊内妖光隐隐,果是大帮手,难怪陈惠那样推重,甚是心喜,自己已然显了本领,未输与他,方欲闻言相询,忽听史渔喝道:

“何方贱婢,竟敢在我三清观上面窥探,并敢倔强,不遵我的招呼?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说罢,把手中拂尘一抖,立有几丝黑烟破空入云,其疾如电,妖狐何等机警,知他必弄玄虚,再不明言,一经交斗,便没好处,忙即高声答道:“贫道玄姑,特来专诚拜见史道长,并无他意。”声随人下,落在史渔面前,打了一个间讯。史渔早听陈惠说过妖狐来历,再一谛视来人,更合心意,立时转怒为喜,先把拂尘一摇,然后还礼说道:

“道友光降,先不明言,几使贫道错认,伤了和气,请往观中坐谈吧。”妖孤落时似觉脑后有一股冷气袭来,暗中虽在戒备,仍做不觉。嗣见史渔拂尘一摇,料将法宝收去,装着和史渔谦让之间,侧身偷觑,果有四五个狰狞恶鬼,各持绳索戈矛,从身后身侧一闪而隐,仍化几丝黑烟,飞回拂尘上去,越以为妖道法术高强。

当下妖狐随史渔至里面,见全观甚是宽大整洁,设置也极华美,不似出家人清修之所,山环水绕颇俱形胜,只是倍大一座道观,井无一个道童和执役之人。方一落座,史渔喊得一声:“茶来!”空壁角中便有两个鬼影出现。乍见只是两幢略具人形的淡烟,转瞬之间由晦而显,面目毕现,只两眼碧光如豆,绿芒闪烁,下半身有黑烟裹住,别的衣着相貌都与生人无异,各手持一个托盘,上有茗点,浮行过来,将茗点放在桌上,看了来人一眼,躬身倒行,退到避角,仍复隐去。

妖狐看出这些恶鬼已由游魂厉气凝炼成形,史渔妖法实实高出己上,还在暗庆得助,却不知陈惠只给信香,未令来见,虽然一样不怀好意,对待妖孤止于收为己用,并没史渔居心狠毒,这一被他看中,竟闹得伏诛以后,魂魄被妖道收去,永沦贱役。后来妖道恶盈数尽,也随着被雷火烧化,形神一齐消灭,总缘一念之差所致,此是后话不提。

宾主相对,略作套语,妖道说起陈惠昨日才走,他因听说建业村中隐居人多,料定内中不乏有根基的男女,意欲便中摄取几个回去,就便相助妖狐一臂之力,曾派了两个灵鬼持了黑煞剑,前往相机行事,不料一去不归。今早方欲亲往,忽接乃师冥圣徐完的加急敕令催归,鬼祖敕令,从不轻发,照例令到即行,连句说话工夫都不许有的,何况又是加急而来。陈惠一见,便即遁去。午后因妖狐当晚设阵,昨晚灵鬼探村,一去不回,估量敌人不是好相与,曾派了两个门下得力弟子前往建业村,先期隐身窥探,有无什么出奇能手在内,再看昨晚灵鬼如为人所诛,只要对方不知徐完底细,杀鬼以后未将其灵气消灭,便能潜入地底,仗着本门传授,仍可凝神聚气,成形回来。不过至少须在地底潜伏过六个时辰,始能凝聚不散。加以真灵耗损,再似来时那般瞬息千百里,迅如飘风,已不可能,仅能依草附木,御风而行,回得甚慢,想必仍在左近。这等奉命出役的灵鬼,多是千百选一之才,颇不易得,就便将其寻回,也是一个大人情。妖孤到前,派出的两个妖徒刚走不久,妖道自身连日有事,这两个门人到了建业村,并不动手,事完即去西大林暗中相助,破阵的人如无深法力,自觉能胜,便将信香熄灭,代师出面,妖道能不去,就不去了。

其实妖道原因清波上人大不好惹,所派门人明里是相助妖狐,暗中却是预为布置。

妖狐胜了,乐得做个好人,以为异日之计;万一清波上人忽出多事,看出妖狐决无胜理,不等妖狐焚香,妖道早得了信息,暗中赶来相机行事,稍得空隙,便将妖狐真魂、内丹一收去,坐收渔人之利。

妖狐与虎谋皮,毫不自悟,闻言甚是欢喜感佩,因听妖徒业已动身先行,算计回去待不多时,即要发动,诱敌尚须费些手脚,称谢之后,便即告辞。妖道请略饮自制珍茗,妖狐哪知厉害,端起茗碗,一饮而尽,人口甚是甘芳。方要赞美,微觉眼前仿佛一暗,知他观中诡秘,通未觉察,竟自别去。

妖狐路过白沙坪,想下去对红蟒再吩咐几句,入阵一看,红蟒已然离阵他去。正在暴怒,恰值虎王率了猿、虎、二猱赶来。妖狐存下先人之见,前晚探村又吃了大亏,以为虎王乃神僧衣钵传人,多世修行,转劫前又苦修了数十年,道行、法力必不寻常,虽在苦心积虑,刻意报仇,并没存着必胜之想。所以事前布置般般缜密,期于能进能退,胜固可喜,败亦全身,丝毫没敢大意。这时见面,妖狐才看出虎王只是夙根极厚,别的俱与常人相差无几。断定昨晚之事,必有能人相助,并非仇人之力。早知如此,何必劳师动众,费尽心力,白白中了他的暗算,心中痛恨已极,又见虎王此来,好似带了虎、猿、二猱行猎夜归,无心经此,不由起了轻敌之念。暗忖:“我正要前去诱他人伏,还恐其不肯上当,难得自己寻上门来,帮手一个不在,此时不下手,等待何时?”不等虎王人阵,径直迎阵出去。双方都快,就这寻思观望的工夫,虎王骑了黑虎已到阵前,迎个正着。

妖狐本因连日与白猿交斗,知他身有飞刀、飞剑,稍被警觉,便费手脚。既然仇敌这等易与,如照预定,只须由红蟒出阵诱敌,自己在当中法台主持运用,仇敌只一入阵,略加施为,不难人、兽俱获,立收全功,第二阵直用不着。红蟒偏在此时离阵,真是可恨。心欺虎王是个凡人,打算一到,便出其不意,将他生魂摄去,然后再收拾虎、猿、二猱,岂不省事得多?万一不成,再用诱敌之策,略一交乎,化身入阵,运用妖法取胜。

谁知白猿早识仙机,老远便叫虎干戒备。虎王一手伸入怀中,紧握玉符;一手暗持灵符,以备应用。快要绕近阵门时,人、兽都是加倍留心,虎王瞥见白沙坪洼地上一股黑烟飞射而出,情知妖狐到来,不等白猿招呼,早大喝一声,把玉符取出,同时左手灵符向空中一掷,立时有一幢白光和数丈方圆一团彩霞飞起,连人带兽,一齐罩住,紧接着白猿飞剑也便出匣,一道十数丈长的朱虹朝那黑烟绕去。

妖狐仅知白猿不大好惹,未料看虎王也看走了眼,虎王虽是凡夫,身旁却藏有仙家异宝,应付又如此神速,不禁大惊。知是有心寻上门来,作伪骗己,忙运玄功变化,避过一旁,口里喷出一团黑光,抵住剑光,现身指着虎王喝道:“无知小贼秃!我与红蟒听经潜修,碍你什么?为何听了两个孽畜,无端斩我躯壳,坏我道行?我等你报冤已数十年,昨晚前往问罪,又仗孽畜和一干贼党倚多逞强,埋伏暗算,你仙姑道力深厚,可有一毫伤损?只白便宜你们多活一天罢了。今日狭路相逢,仇上加恨,绝对饶你们不得。

想当初老秃驴曾面许我,任你转劫还愿,并不得将你前世法力带到今生,我只说佛家人不打诳语,因果循环,必待公道。他却命你在后殿坐修数十年,方令投生,我已有些怀疑,果然老秃驴言而无信,仍将你前生法宝交你,以为可以消灾免祸。须知你仙姑含冤饮恨,多年来早料及此,你虽有一两样现世宝,也休想逃得活命,乖乖与两个孽畜跪我面前,任我诛戮,我只伤你们躯壳,你们不可转劫为人,否则便叫你们形神俱灭,永坠泥犁了。”

虎王,猿、虎胸有成竹,一任妖狐怒骂,连理都不理。妖狐所喷黑光渐非仙剑之敌,又见仇敌手捧法宝端坐虎背,一言不发,也不前进,也不后退,摸不清是甚意思,连喷了两口妖气,俱被宝光阻止,反闹得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一会,妖狐先喷出的那道黑光渐被白猿手持剑尖上发出来的那道朱虹逼得光芒大减,眼看消灭。妖狐心想:“自己这口飞剑系采地底钢铁之精,日以内丹精气淬炼而成。劫后修为,经时数十年,始能吞吐运用,与身相合,颇非容易。白猿一口短剑,并不能脱手神化,只在手中舞弄,竟为所败,当年错了主意,向乃师理论时,以为收去仇人道行、法力,转劫变成凡夫,即可任意报复,谁想他师徒通同作弊,道行在自收去,却给他这等神妙的护身之宝。分明佛门弟子最重因果,特意使他应过此劫,仍可修成正果,自己白费多年心血,竟成徒劳,即使报了前仇,于己何益?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不求报冤,只求救度,虽然轮回转世,以自己法力,总可修成正果。这一来弄巧成拙,或许仇报不成,还受他害都难说,否则仇敌如无胜算,也不会如此从容镇静。”

妖狐听经多年,灵根尚未全泯,一时回光返照,想到这里,不禁心寒,颇想悬崖勒马,与虎王弃仇言和,只要能转求乃师助她成道,即可两罢干戈。无奈人邪已深,连日伤生,恶孽过重,好念头旋起旋灭。就这微一凝思出神之际,空中黑光被白猿仙剑裹住,只一绞,铮挣连声,化为无数缕黑烟,夹着一些零星碎铁,纷纷坠地而灭。妖物早就想收,无法收回,伤人不成,先伤了一口飞剑。那剑又与内丹真气息息相关,立觉真神受损,心灵又复受创。立又暴怒如雷,纵身一跃,化成一道黑烟,径往坪上飞去。满拟入阵施为,事若不济,再将仇敌引往西大林妖阵之内,拼个死活,回顾虎王、猿、猱,指挥剑光随后追来。方喜仇人中计,正要发动妖阵,不料到了阵中一看,就这阵外对敌的不多一会,中央法台上所设请般禁制,不知怎地为人所毁。近在咫尺,事前通未警觉,不由急怒交加,又惊又恨。

当下妖狐把心一横,神志全昏,竟没细想虎王并未入阵,阵中法台禁制何人所破?

仍妄想此阵虽系尝试,不是最后制胜之法,设置妖法也非容易,法台虽破,仍可施为,何必便宜仇人省事?且试上一回,再败退不迟。于是怪啸一声,回转身形,对着虎工,一口浓烟喷出。白猿持剑连獠几下,黑烟散尽,妖狐不知去向,知是妖阵发动,忙叫虎王仍坐虎背,不去理他,自己紧随在侧,持剑四顾,以御妖法。虎王还未答话,便听阴风大作,尘烟四起,齐向身旁涌来,愁云漠漠,星月无光,天低得似要压到头上。因被怀中玉符宝光阻住,下落不得。正惊顾中,眼前妖云邪雾里,倏地电光闪了一下,接着一个震天价的霹雳打将下来,随见雷火横飞,砰砰乱响,声如狂涛怒啸,震撼山岳。一团团的雷火,最小也有斗大,随着电光一闪,立即爆发,为数不下千百,所中之处,立时轰成一个石洞,所有妖云邪雾,俱似烈火融雪,风扫残烟一般,纷纷消散。

俄顷,清光下照,天上星月依旧光明。妖氛甫尽,瞥见地上箭也似冲起一条黑烟,烟中隐现着一个黑衣道姑,周身俱有火星围绕,黑练横空,其疾若电,直往西南方飞去。

后面有数十团雷火打上前去,均未打中。又听一声怒喝:“妖狐往哪里走?”口音甚熟,雷火闪处,从空飞落一人,正是涂雷,只一现身,朝虎王喊道:“虎哥还不快追!”紧接着一道光华连人飞起,当先朝妖狐追去。虎王立催坐下黑虎,带了猿、猱跟踪追赶。

虎行迅速,遥见涂雷剑光尚在前面,妖狐已然隔远,烟光早为空中云雾遮蔽,不能发现。

追了一会未追上,遥望空际,涂雷剑光又转了一点方向。

虎王暗忖:“妖狐阵法埋伏在西大林内,去时应向西北,偏向西南已然不对,这一改向正甫,分明去铁花坞的道路,与仙人之言不类。”正在盘算,白猿也觉仙柬所示无差,不应错了方向,忙和虎王一说,虎王心疑涂雷业已回山,只叫自己另行追赶,方想吩咐黑虎改途,不问如何,仍照仙示往西大林追去。猛瞥见前面崖壁丛草中,又窜起一条黑烟,烟中道姑已现出妖狐原形,身上仍有火星围绕,腹际血迹淋漓,仿佛为剑光所伤,不能飞空急驶,离地只有数尺,斜行向西,朝前直窜。一查路径、方向,正是去西大林的道路,虽还不知涂雷已为妖狐分身之法所骗,故现原形,作出负伤之状前来诱敌,反正不往西大林,事不能了,不假思索,径直追去。双方都快,不消片刻,便到了西大林外,相隔不过半里来路。

妖狐首先窜进林内一看,当中空地山邱之上法台无恙,围着妖阵俱是合抱参天的大木。鉴于前失,心还疑虑。嗣一查看,所有一切妖法埋伏,俱都无人动过,一发动便可运用,不像头一阵事前便被仇人暗中破去。就是仇敌帮手同来,也不愁他不落网,心才一放。暗忖:“仇敌紧随身后,本该早到,为何还未入阵?莫非识破机关,不肯入网?

那么他又追来则甚?”想要出林引逗,又因第一阵离开法台,才被涂雷乘虚而入,恐仇敌重演故技。

等了一会,遥见林外白猿剑光闪闪,只不进来,妖狐实忍不住,索性喝破,高叫道:

“小贼秃和四个孽畜,今日你仙姑已设下天罗地网,不报前仇,誓不为人。你们起初那等猖狂,怎又临阵畏怯?你们不进来,难道你仙姑就不会把仙阵倒转,移到林外么?”

语声甫毕,忽见林外朱虹闪过,映得林樾火也似红,耳听呱的一声惨叫,心方奇怪,虎王已率白猿、二猱,与前一样,全身在宝光笼罩之下骑虎款步而入。当时报仇心切,急于应敌,无暇再顾其他,忙将阵法发动。口中大喝道:“该死业障,已人我伏中,尔等纵是神仙,今晚也死无葬身之地了。”随说随运玄功,将手向四外连指,先将预先埋伏的真假五行妖遁一齐发作。同时将内丹喷出,化成一团赤红的晶球,蔽住全身,外有黑烟围拥,守定法台,以防万一。

妖狐因知敌人护身法宝厉害,等一切运用已毕,便发敕令,意欲将妖洞中所摄千百蛮魂厉魄招来,增加妖阵威力。不料连发紧急敕令,妖魂俱未应招而至。初意蛮魂倔强,见自己不在前,不肯用命,心中暴怒,改用极厉害的拘魂之法,仍是无效。这类拘魂邪法,所炼恶鬼稍一违忤,即备诸苦痛,且有阴火焚身化形解魄之灾,最是狠毒不过,即便有几个拼受苛虐的恶鬼,也决无力反抗而一个不到。妖狐试再一招,四虎的生魂也是一样不来。这些魂魄也受禁制,不会逃走,逃也无用,分明又被人破法消灭。自己事前一点都不知道,可见对头法力高强,神妙莫测,不由又寒了心,哪里还敢大意,竟把妖人信香取出准备,稍现败状,立时求助,不敢再志得意满了。

当妖狐入林之时,虎王本已离林不远,便欲催虎追进。白猿在前,倏地伸手一拦,将黑虎止住,又举起手中剑,朝前作势砍去,剑尖上朱虹飞起。虎王定睛一看,路侧崖凹中正飞起一条丈许粗细的黑气,腾舞屈伸,夭矫如龙,迎着白猿仙剑红光斗将起来。

斗有半盏茶时,黑气似乎敌不过红光。凹中又出一条形若恶鬼的黑影,一现身便飞纵上去,与黑气合而为一,黑气立时暴长数倍,与红光斗了个难解难分,看不出谁胜谁负,又过了不大一会,黑气忽又由合而分,分化成九条,一条仍敌住红光,余下八条齐向虎王、二猱飞来。

白猿原因正走之间,发现崖凹之内藏伏着一个鬼物,朝着来处比划,另有一条黑气飞出,神气似欲行法暗算。虽知虎王身佩宝符,不畏邪侵,因想起昨晚灵姑诛鬼之事,暗忖:“这个邪鬼也敢助纣为虐,似此妖魔,凭手中这口仙剑,岂不一下了帐?”一时轻敌贪功,以为顺手牵羊,不料此鬼乃妖徒生魂炼成,所使黑煞剑颇有妙用,非寻常妖魂厉魄之比,如非数尽当诛,白猿几乎中了道儿,更不料暂时添这一场麻烦,无心中却减去妖狐一个厉害帮手。

当时白猿一见恶鬼黑气居然将剑光敌住,又分而为九,来伤虎王,手中仙剑虽是至实,无奈不能脱手,恐有疏失,只得举手一挥,回剑来护。黑气分后,力量较薄,一挥而断,下余八条到时,红光也已掣回,暂时虽能敌住,无奈红光不能分化,这八条黑气更是狡猾非常,并不与红光正面相对,只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往来驰突,其疾若电。

白猿舞剑如飞,用尽心力,竟几乎阻它不住,尤可虑的是虎王在有法宝护身,光华笼罩,那黑气竟似毫不畏怯,直取虎王,乘隙即人,工夫一久,必被它飞近身来无疑,受侵与否,大是难料。

白猿正在惊急,猛瞥见一点其细如豆的光华迅若流星,自空直坠,后面好似牵有一条紫巍巍的淡影,乍见看不甚真,离地约有数丈高下,忽然长大,变成尺许大小一圈白影。那八条黑气仿佛克星到来,纷纷拨头欲退,已全被白影吸住,齐往圈口内收去,快收尽时,内中一条黑气的尾上倏地坠下一条黑影。白猿灵慧,先见星光紫影飞来,疑是妖党又闹玄虚,还在骇异。晃眼之间,看出是救星,心中大喜。一见圈口余气中黑影飞落,形与妖鬼相似,哪里还肯放松,举剑一獠,红光过处,一声惨叫,妖鬼斩为两段,正往下落,又被那圈白影吸住往上升,转瞬收入口内,俱无踪影。

那妖鬼正是妖人史渔的门徒,一名史文,一名尹铸。一同奉命去探建业村,寻找昨晚失事的妖魂,就便相助妖狐成事,先到建业村,穷搜各地,并未找见。又往西大林,行至中途,遥望妖狐飞过。史文乃史渔胞侄,自小随叔修炼,道行较高,虽以生魂出来行事,原身尚在,自恃妖法厉害,最得乃叔之宠,专横暴戾,无恶不作,同门师兄弟都是仰他鼻息,他一见妖狐正要赶去,忽又瞥见近侧又有一个妖狐由斜刺里疾行而过,飞得甚低,那方向正是去西大林的道路,头一妖狐后面又有剑光尾迫不舍,断定妖狐用分身幻形之法愚弄敌人,方一寻思,果见妖狐身后有人率领一猿、二猱骑虎追赶,因看出虎王是个凡人,虎、猱、白猿俱是神物,忽起贪心,将尹铸支开,命他去追先见妖狐,自己却抢在妖狐前面,往西大林等候。意欲伺隙下手,将诸神兽的生魂摄去,瞒住师父、同门,暗中炼为已用。

妖魂飞行原极迅速,一晃便到。满拟所炼黑煞神剑专污法宝,即或虎、猿较有道力,敌人法宝虽污,不全如愿,至不济,总可将二猱生魂摄去。不料被白猿识破,未容下手,便有一道朱虹飞来。黑煞剑几非其敌,身剑合一,才敌个平手,妖法已难同时并用。斗了一阵,又欺白猿剑虽异宝,不能脱手分化,贪功心盛,便使妖法,将妖剑化成九道黑气,八面来攻,欲使敌人穷于应付,伺隙取胜。白猿仍能勉力支持,反伤了他一道黑气,益发怒恨,誓欲必得。刚打算把真神遁向一旁,拼着黑煞剑受伤,暗使摄魂妖法,先摄去二猱的生魂,忽然来了克星。史文久经大敌,一见那点星光,便知是仙家异宝潜光蔽影而来,情势不妙,欲避已是无及。又吃白猿一剑,连黑气带那两段残尸,全被收去。

妖徒方一伏诛,虎王、白猿便听耳旁有人低催入阵。林树高密,妖狐竟未知悉。嗣见剑光闪耀,以为虎王在阵外有甚施为,正欲出手,虎王已骑虎而入,妖狐忙把阵法催动。虎王立觉眼前一暗,所有山石林木全都失踪,宝光以外,至!处暗云低压,妖氛沉沉,恍若置身重雾之中,到处一片浑茫。先还看见妖狐在暗影中戟手施为,倏地一团火光从法台上飞起,爆为万点寒星,四方飞散,妖狐随即不见。跟着便见无数黑剑环身射来,为护身法宝所阻,虽难近身,兀是不退。白猿知道厉害,忙嘱虎王就在当地静摄心神,沉着抵御。妖狐伎俩决不止此,少时必然还有怪异事情发生,千万守住身心,不可妄动。虎王依言,手持玉符,端坐虎背,静以观变。

待有片刻,黑箭放完,宝光照处,箭在光外,箭尖朝里,又齐又密,直组成了一座黑幕,连人、兽和那一幢护身宝光包围在内,枝枝都带着朝前猛射之状,只是近前不得。

白猿见状,忙举手中仙剑隔光獠去,居然应手而折,化为黑烟四散,心中大喜,忙把剑光频频挥动。无奈那箭随灭随生,终归徒劳。方想收回,忽听妖狐一声厉啸,黑箭随消,化为百丈碧焰,四方八面环绕烧来。白猿不知阴火厉害,仍持剑隔光遥击,觉着剑忽发沉,重有千斤,知道不妙,连忙掣转。阴火不比黑箭,得隙即入,已有一丝带进,幸是玉符灵异,白猿见机,收剑尚速,又有多年修炼之功,只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因阴火只有千万分之一侵入,力大单薄,顷刻便被玉符宝光消灭,人没受害,白猿吃了一个虚惊,益发慎重,再也不敢多事了。

阴火烧了一阵,除虎王觉着手中玉符十分沉重外,宝光依旧灿烂辉煌,别无险兆。

似这样相持片时,一声微震,阴火忽又敛去,身上为之一轻,当时四面漆黑,过了好一会不见动静。虎王等如非事前奉有仙示,务须挨过时刻,方能应劫脱难,几疑又有仙人救援,妖阵已破;或是妖狐不能取胜,知难而退了。

虎王正疑虑间,对面忽有一团光华飞起,其大若盘,升到天半,便即停住,也不往虎王身前飞来,仿佛一团明亮的水晶虚悬黑影之中,光并不强,萤活欲流。白猿一见,便知是妖狐内丹。忙嘱虎王、二猱仔细,最好澄神定虑,不要乱想,致为所乘。二猱生性好动,白猿不说还可,这一说,不由对那晶球多看了几眼,念头一动,便被球中幻景所摄,立觉头晕眼花,站立不住,神魂似欲出窍飞越。尚幸二猱是通灵异类,身在宝光笼罩之中;当时妖狐志不在此,没有专注。白猿又是行家,见状大惊,知道二猱魂将离体,不敢多想,忙回身背向晶球,把两前爪搓热,大喝一声,照定二猱头顶击去,二猱方始如梦初觉。白猿又命它们镇静心神,定虑澄思。如觉把握不住,便把眼合上,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以免闪失。

白猿救罢二猱,细看虎王,到了此时,方显出他累世修积的夙根定力来。平日那么性暴喜动,此刻竞和没事人一般,端坐虎背,目光微望前面,宛如无睹,沉静之极。再看黑虎蹲伏地上,睁着一只怪眼望着晶球,虽无异状,颇看出强忍情形。只有虎工毫不着相,神态从容,心中好生赞美。料无差池,索性回身挨着虎王身侧,手握仙剑,两眼望着晶球,盘膝坐定,静看妖狐如何施为。

妖狐原是日前受了妖人陈惠怂恿傅授,这时看出阵法无功,所炼妖魂又被人暗中取去,急怒攻心,一时无计可施,妄想照妖人所传邪法喷出内丹,用本身元神出摄敌人真灵,却不想上了妖人大当。这类狠毒妖法,如同孤注,虽说敌人心神一摇动便为所算,但是一个害人不成,不特内丹耗损,受伤以后,真灵便守不住金顶元关。遇上一个有道力的异派妖人,只要被看中,便容易被他将丹夺去。妖狐起初并非不知利害轻重,只因邪迷志昏,报仇心盛,以为虎王是个凡人,余者全系异类,只有白猿道行较深,不难成功。只要摄去一个生魂,于己便可有益无损,事甚容易,不妨一试。如果敌人深知底细,凝神闭目,不来相拼,再打别的主意,至不济,还能将二猱的生魂摄为己有。

谁知上来时全神专注虎王,错了主意,二猱稍受摇惑,便被白猿警觉救醒。容到妖狐默运玄机,暗揣虎王心理,前世、今生备诸幻象。虎王竟能反虚生明,五蕴皆空,心如一粒元珠,空明无滓,一念不生,双目微向前面,见与未见,只在有无之间。猿、虎也均是各有定力,不受摇动。方悟仇敌智珠在握,明来相拼,自己已然落了下风。这才想到二猱比较容易得多,只要摄收一个即可无害。忙细一查看,二猱已各自把头低下,紧闭双目,并不偷观前面。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妖狐悔恨之余,重又连用元功,对着虎王和猿、虎一一施为。终于百伎皆穷,全无效果,再挨下去,内丹越要耗损,暗忖:

“仇敌只守不攻之势,暂时虽难取胜,他要想脱出阵外,却也万难。阵法五行,仅用其二,何不把余下三样乙木、癸水、戊土这玄阴三行三相相继施展出来,哪怕无功,我仍周而复始,轮流运用,稍有机隙即行下手。今日势成骑虎,便为和第一阵那样,仇敌来了厉害帮手,是清波上人得信赶来,抵敌不住,再逃也来得及,反正他是脱身不得,自己不到力穷势迫,绝不罢手。”主意打定,明知适才替身只瞒一时,终被涂雷看破,必要赶来,自恃脱身有术,并未放在心上,便即如法施为。

白猿先见妖狐放起内丹,误以为妖阵伎俩止此,一意以宁静相持,没想到妖狐忽又重施故技。正在潜心内莹,力束妄念之间,猛见晶球下一片青烟闪过,接着便有无数合抱粗细的青气,从四方八面当头打来。妖狐好狡异常,成心先使阵法,后收内丹。白猿也是自恃道力坚定,因二猱一边一个夹持虎旁,坐的地方虽也在虎王左侧,相隔较远,乍见青烟滚滚飞来,骤出不意,势更迅速,误以为是妖狐内丹作用,仍以宁静相持。晃眼工夫,猛觉左半身一紧,恍如千万斤潜力压到。虽仍在宝光围拥之内,未为所害,但是离宝光较远,光力较薄,颇难再支。再看前面晶球已然隐去,方知中了好计,不敢妄动。只得一面运用功力拼命抵御,一面悄向黑虎示意,令往自己身侧横移,缓缓凑近。

谁知妖狐这次用的是木行木相,当地尽是千百年古木,妖阵恰设在内,乙木精气正可为用,比其他是金、火、水、土等四行要厉害得多,虎王、二猱等所受乙木压力,虽不似白猿狼狈,一样也是四外紧迫,身负奇重,透气都难。黑虎识得厉害,哪里还敢转动。白猿看出虎王等也受了禁制,恐时久受伤,一时情急,便运玄功,把多年苦炼而成,后未用过的内丹放将出来。命门开处,立时便有一团毫光,其白如银,往上飞起,直达玉符宝光上层,化为一团白气,如伞而下,连人带兽一齐笼住。跟着移向虎王身侧,向黑虎颈旁紧紧挨定。白猿这粒内丹虽不如妖狐变化功深,可是听经多年,屡经仙人指点,功候纯正,这一施展出来,当时人、兽身上为之一轻。

妖狐见白猿将内丹放出,又惊又喜,知它是正宗修炼,根基极为牢固,如能谋夺了去,足抵数百年苦炼之功。贪心一起,又看出仇敌已略现败状,不似初见阵时那样应付裕如,行所无事,有心想把五行一齐发动。无奈自己无此道力,万一仍难取胜,一个收束不住,立时五行易位,引动地水火风,附近数百里方圆地面,却要变成混沌世界,化为火海,伤害无限生灵,异日难免天刑之诛,又有些胆怯。

妖狐正在举棋不定,忽听一声怒喝,一道剑光如长虹飞射,直落阵中。妖孤暗中偷视来人,正是适才白沙坪所遇童子,落到阵中,环阵一绕,便朝虎王身侧飞去。妖狐忙即运用阵法,想连涂雷一齐困住,不料涂雷来得更快,未容妖狐下手,又是一道白光飞起,挡住后来乙木之气。接着把第一阵所用雷火发将出来,雷火群飞,宛如雨雹,霹雳之声震得天动地摇。与身相合的一道剑光,更似怒龙翔舞,在青烟中纵横驰突,倏忽如电。晃眼工夫,紧围虎王的乙木之气便被雷火、剑光爆散好些,现出空隙。涂雷长啸一声,双剑归一,如惊龙归海,直朝虎王护身光幢之中投去,等到妖狐重运乙木之气赶上,涂雷已和虎王归到一处,宝光逾强,更有万千团雷火自内发出。

妖狐五行运用原是邪法,玄阴乙木之气虽盛,毕竟难敌阳雷真火。自己的青烟虽然运用不竭,如怒潮般涌上前去,仍被雷火冲荡得纷纷爆散。渐渐相隔逾远,不得近前。

妖狐忙把信香点燃,满拟救兵俄顷即至,竟无动静,知道涂雷是清波上人门下弟子,法力如此高强,师父本领可想而知,屡次出头作梗,定必奉命前来,心想:“眼前情势已难讨好,长此相持,再把清波上人引来,岂不是画虎不成,自我苦吃?目前救兵不至,史渔两个门人也未到来,大是不妙,如欲败中取胜,除非乘清波上人未来以前,将五行一齐发动。虽说作孽大多,又大行险,但是事已至此,别无良策,好在业与陈惠交好,鬼祖门下善御天劫,将来大劫临头,至多投到他的门下,一样可以避劫修为,怕他何来?”妖狐当时一情急,更乱了方寸,咬牙切齿,把心一横,一面按照妖人所传遁法,准备自己无法收拾时,便即时丢下妖阵逃走,一面催动玄阴五行真气,欲使仇敌化为灰烟,一网打尽,尽情施为起来。

虎王等正在困中,忽见涂雷飞入阵内,俱都大喜。白猿初意,虎王宝光阻隔,涂雷不能近身,恐收了玉符,放进涂雷,又受妖法侵害,忙嘱虎王不可造次。以为涂雷奉命来破妖阵,阵破以后,方能见面,不料涂雷略荡妖烟,竟乘隙往光中飞来。与虎王相见一谈,才知涂雷为妖狐分身之法所愚,白追逐了半夜,始行消灭。回洞读了师父来帖,得知虎王被困在此还得些时,受完五行之灾,方可脱难,恐道力不济,有甚差池,特地赶来相助。到了一看,此阵果然妖法厉害,与白沙坪妖阵不同,自知难破,非时至不可,不愿徒劳,故来会合,一同抵御,分任其难。虎王见他如此侠气热肠,自是感激不尽。

涂雷一边说,一边发挥雷火威力,又将法宝、飞剑放出护身。虎王见青烟纷纷爆裂,身上如释重负,笑对涂雷道:“雷弟法力真个高强,我异日能学到你这样,就心满意足了。”涂雷道:“虎哥真看轻自己了,你多世纯阳真身,积功累行,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休看妖狐已败,只怕厉害的还在后呢。如只这一点,我也不忙着和你相见了。”才说完,便见对面法台左边冒起三四色烟花,纷纷飞起,接着黑烟如箭,碧焰熊熊,青林滚滚,当头卷到。

涂雷知道妖阵五行五相必然一齐发动,狠毒异常。又看出妖狐所炼玄阴五行,除却当地是片森林,乙木气最盛,是本色外,庚金、丙火本当一个深赤,一个浅黄,黑、碧均非本色,功候尚差,照平日师父传授和随身诸宝,自问还能抵御。但它水、土二行跟着发动,虎王等俱不能胜任,必须早作准备。忙即连用玄功,将手一指,两道剑光便有一道往地下飞去。随即施展遁法,以备少时全体升起。一切停妥,然后迎御。

妖狐毕竟吃了道力尚浅的亏,虽然决定发动全阵,终是不免有些胆怯,先用庚金、丙火。看出涂雷无甚新奇施为,反将飞剑收去一口,雷火停止,五行之气也紧压上前,颇现败状。哪知涂雷早经仙人指点,深知妖阵奥妙,收去雷火、剑光,是在暗中准备。

以为既能取胜,何苦竭尽全力,闹得尾大不掉,无法收拾?方在心喜,加力进攻,猛听霹雳连声。涂雷谋定后动,不特雷火如星飞炮炸,加了力量,又从光幢中飞起两道光华,满空飞驰,所到之处,三色妖烟又复纷纷爆散,光幢前冲荡开了好几丈远近。妖狐不由又惊又怒,更不寻思,一面催动妖烟,一面又将癸水、戊土二行相继发动。

涂雷见黑烟如涛,四外涌来,天空一片黑烟簇拥着无数黑团,累累如山,当顶压下,脚底下的地面也在摇动震撼,拟欲崩裂。知己五行全动,上下四方,六面夹攻,声势却也惊人,不敢怠慢,虎王等不会升空,只得先防下面。刚把手一指,恃有法宝、飞剑防身,待将虎王等凌空升起,再顾上面时,不料妖狐仇恨大深,孤注一掷,来势万分迅疾,虽然功候尚差,也非小可,不容少懈,虎王等身刚披剑光遁法托起,上面玄阴戊土之气已同山岳一般打到,四面妖烟邪气更如山崩海沸一般卷来,护身宝光竟难抵御,平白压低了数尺。幸而白猿见机尚速,一见黑影如山压来,早把内丹凝成一片,猛力往上冲去,一上一下,恰好迎个正着。同时涂雷也已缓过手来,恐白猿支持时久,伤了丹元真气,忙命它速急收回,仍化作白气,在光层以内防护。随即加快发动神雷,身剑合一,向上迎去,将那山一般的黑烟托住,仗着生俱异禀仙根,婴儿出家,得了玄门真传,道力高强,虽将上面戊土之气挡住不下来,可是身上已觉受了重压,稍一退缩,虎王等便难免受害了。

涂雷正竭力抵御间,见底下雷火尽管发如贯珠,无奈妖狐五行连运,其力大增,各色妖烟邪气恍似怒潮澎湃,不特随散随增,反倒越来越厚,光幢渐受紧束,大有相形见绌之象,时候一久,必败无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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