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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父丧子寻敌报仇

二更天!

有的地方灯火辉煌,丝竹阵阵。

有的地方则是黝黑一片,鼻息连连。

客店乃是一所俱全的场所,也有人在高谈阔论,也有人在蒙被大睡。

麦无铭推开了窗户,一个回旋翻上了屋顶,继之几个起落,觑黑暗处,乏人处飘下了地面。

怎么他停步静立了?扭到了脚?闪着了腰?还是在歇足休息?

不是,都不是,他是在做事。

做事?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能做什么事?

用耳朵,用耳朵在聆听,用耳朵在搜寻。

当他确定了周围十丈之内并无人踪之后,就施施然地启步朝城隍庙而去。

城隍庙是门迎百客,永不闭户的地方。

在白天,天井中,大殿上,熙熙攘攘,闹闹哄哄。香炉里,土柱旁,星火点点,万香缭绕。

而如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片黝暗,一片凄清!

只有神柜旁的长明灯,吐着豆样的光芒,时而摇曳,时而跳动。

它照着城隍,它映着鬼卒,那獠牙黑脸膛,那红眼绿头发,刀刀叉叉,链链条条,逢人欲噬,择人而拿,阴森而恐怖!

麦无铭跨入了高高的门槛,由回廊转向一间厢房。

厢房里也有一粒微弱的火光从纸窗上透了出来,这就表示里面的人尚未就寝安息。

他抬起手在房门上“哗剥”地弹厂三声。

里面立即响起了喝问的语音:“什么人?”

“地狱门!”

灯光动了,脚步近了,房门也即时地打了开来。

“啊!是特使!”杜衡不由横手躬身说:“特使里面请。”

“打扰了。”麦无铭歉然地笑笑,然后举步迈了进去。

“哪里的话,特使言重了。”杜衡快步地将油灯放在桌子中央。

然后刻上灯芯。

火光一旺,房间里顿时光亮了不少。

“特使请坐,属下这就进去泡茶。”

“杜老不必张罗了。”麦无铭就近在桌旁的椅子卜坐了下来,说:“我很快的就要走。”

杜衡俅然地说:“特使是……”

麦无铭接过话风说:“地狱门出了变故,杜老可曾知晓?”

杜衡黯然地说:“知道,数日之前,属下已经接到青阳城隍的飞鸽传书。”

麦无铭语调沉重地说;“厉鬼脱困,恶灵潜逃,势将又要为害地方,是以务必加紧追缉。”

“属下听候特使差遣。”

“杜老如今不宜出面,在地狱门尚未重新建立起来的时候,各地城隍,为保基本,暂且各自为政,少理一些琐杂之事。”

“属下领命。”

按杜衡乃是永嘉地方的城隍。

“吕天成也回到了该帮的永关总舵。”

“属下已经接获土地具报,据说还来了一个总坛护法。”

“不错,他叫侯四津。”

“特使都已经知道?”

“是的,我白大就到了永嘉,只不知他们的总舵如今改设何处?”

杜衡纳闷地说:“不是仍在陈家的谷仓内?”

麦无铭摇摇头说:“找去探时,却杳无人迹,个过,里面埋设了几处机关暗器,那必定是刚走不久。”

杜衡一听又踧踖的躬下了身子,说:“属不失职,特使可曾遭到宵小的算计?”

他有一脸的惶恐,满怀的忡怔。

“雕虫小技,倒个足为患,所虑的乃是对方行踪不明”

“明日当汇同土地,四出搜寻。”

麦无铭站起来说:“那我走了,明日一有消息,就去四喜客栈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是的。”杜衡终于舒然了,他说:“特使不多坐一会?”

“不了,杜老再见。”

“属下恭送特使。”

“请留步。”

一条人影掠出了城隍庙,未几消失在夜色里。

麦无铭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他安安稳稳,舒舒适适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因为,他熟知侯四津的为人。

对方再奸诈、再阴险,最多也只会放出哨线在客栈周围巡行、监视他的行动,他的去向。

可绝对不敢登堂入室,潜进房中来下手行刺,若非如此,事情一旦出破,那不就耍暴露苦心安排的藏身之处了么?

侯四津高明,麦无铭可也不浅呀!他早就算定这一着了,不然,焉会翻墙越脊去城隍庙?

不然,又焉敢放心大胆地做襄王梦?

但是,日上二竿以后又该怎么作?在房间内长坐枯等杜衡的回报么?

依推测,凭分析,对方既然刻意地回避着自己,那杜衡他们也决不会一时三刻能找得到他们的。

果若如此,何不出去走走呢?

麦无铭跨出了四喜客栈的大门,可是,去哪里呢?一无去处,毫无目的,他只有信步地荡呀荡了。

也许是眼熟,也许是路顺,在不知不觉之间又来到了万里船帮永关总舵的根据地,陈氏谷仓!

麦无铭下由失声地笑了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再进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的发现呢?

主意一定,他又直拔而起。

越过了雨遮,旋过了围墙,再次仁立在里面的广场之上。

他倾耳谛听,他运目四顾。

须臾之间,眸子中神光一阵闪烁,果然是已有收获。

立即弓腿,立即颤足,身子平平地朝忠义厅的廊檐下飞射而去!

这个时候,忠义厅里面也有三条人影长身而起,也向门外掠了出来。

双方一旦照面,麦无铭不禁脱口地说:“啊!怎么会是你们?”

三个之中的一个人说;“麦少侠,你终于来了。”

那三个人是谁呢?

他们乃是丁怀德、姜致远和郭克民!

“我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但是,这里除装了一些破铜烂铁之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哼!果然是不出郭某所料。”

第一次开口说话的人是丁怀德,这次则是郭克民。

“郭壮士此话怎讲?”

郭克民说:“那天麦少侠一下黄山,在下忽然心血来潮,想到了一个相反的问题,那就是以麦少侠的功力修为,非但势不孤,力不单,永关总舵中的人根本无人能与抗衡。

当然,万坛下来的侯护法也是不行,而谢刑堂不知就里,当初所说的话,一是借机抽身,二是激少侠前来永嘉,以仰仗舵中人多,以倚案后台扎硬。

谁知前车之鉴,人多无用,后台又自思弗如。但侯四津精明,侯四津诡诈,经过追诘,当他获悉双方并没有明确地订上一个固定的日子,就有借口可说,必然会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避过一时,也不算丢脸。”

他一口气地说了一大堆,而且尚有后言。

他喘息了一下,又继续地说:“近年来,由于万坛没有任何指示或需索下来,是以永关总舵也就积蓄了一些银两,购置了房产几处,俾于适当时机将占用的谷仓归还于民。

因种种因素,尚备而未用,现今搬迁,不正是机会么?”

麦无铭点点头说:“郭壮士分析得真是贴切,怪不得此地找不到他们。”

郭克民接凵说:“在下这一把事情因由叙述出来,黄老庄主也认为大有道理,因此,立即促郭某偕同丁大侠二位随后赶来。

谁知怎么赶也赶不上麦少侠的脚程。”

麦无铭笑笑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们一到这里,就发觉果然下出郭某之所料,大门紧闭,灯火全无,这岂是舵中平日所应有?

“进人里面,虽见到二处散乱的竹箭,但加以检视,那些竹箭却从未经过人手,乃是在圆筒之中被带动了机簧而时出,遂更加肯定臆断之无误。”

“那昨夜你们……”

郭克民傲然地说:“昨夜在下就大模大样,毫无顾忌地陪同丁大侠二位睡在我以前的寝室里了。”

“那如今……”

郭克民还是不待对方将话讲完,充分自信地接口说;“如今在下当然要陪同安少侠你去新屋之处找寻他们。”

“好,我们这就走!”

合该这二个历鬼江湖气数已尽,郭克民领着大家全由巷道而行因此撇开了帮中派出所有的眼线,以致侯四律和吕天成他们无所遁形。

快得很,没有多久,就到了一座并不太小的庄院外面。

郭克民停下脚步说:“就是这里,他们必然都在里面。”

“好。”麦无铭越前迈进了院子。

由于人手全都派了出去,是以院中及大门外没见庄了留守。

穿过天井,进入客厅,果见侯四律高高地坐在上面,下首则分坐着吕天成、程计生、谢贯基和苏怡昌。

当然,大敌压境,他们俱皆战战兢兢,焉敢掉以轻心!

“侯四津,你下来吧!”麦无铭是说得淡然,说得随意。

侯四津见影听声,不由大吃一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神兵竟然会从天而降,但继又看到麦无铭身后郭克民的时候,心中也就恍然大悟了。

他惊恐,他慌乱,语无伦次地说:“你们上,大家上,一起上啊!”

在座的人,他们全部领教过麦无铭的技艺,也全都吃过麦无铭的亏,命令要紧,但性命更要紧,何况侯四津一到总舵就矫情立异,颐指气使,是以不满的人在迟疑,投机的人也在迟疑!

情形不对,侯四津想溜了,他推座而起,正待转身窜向屏风后面而去的时候,麦无铭已经是平飞而出,横过了程计生他们的头顶,右手前探,一掌印上对方胸口之上,肩膀之下的一个大穴!

那是“天突”穴,聚气之所。

任四津一个踉跄,几声急喘,眼泪就由眶子中滚了下来。

其实,若凭侯四津的机智和功力,这么快哪里解决得了?

那是由于他心虚,由于他胆怯,麦无铭才会一掌奏效,一招竟功。

如正式斗打起来,最少也能支持一二十招,除非对方一上来就运上“菩提掌”,展开“须弥步”。

吕天成凶狠,他见有机可乘,趁麦无铭专心对付侯四津而难以分身之际,奋起威力,就近地挥出一掌,朝向对方后心正中拍去。

丁怀德二人见了不禁心头狂震,他们全都掠身而起。

奈何距离太远,功力不足,根本援救不了。此举只是本能的,潜在的,尽尽人事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麦无铭好像脑后也有长眼睛,其实他是听到气流的摩擦,感到掌风的波动,即知身后有警。

在吕天成的手掌将到未到,还没有触及衣衫的时候,他已经霍地回身,掌势未变,功力未撤,如蜻蜓点水般,如一线相连般的第二次印上对方的胸口,其部位一似侯四津着掌的地方,分毫无差!

那是气穴,他们二人气穴已破,今后再也凝不住力,提不上气来了。

天数注定,这也是侯四津潜身想逃,不然的话,麦无铭还决定不下该如何处置他们这一对凶人。

客厅中突然变得好静,好静。

谁也不再移动,谁也没有说话。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一处,紧盯在麦无铭的脸上,彼此的表情不一,有钦佩的,也有惊恐的。

过了一会,有人开口了,那是麦无铭:“侯四津,现在你总该下来了。”

侯四津一阵颤栗,一阵觳觫,他怯惧地说:“你……你……

你还要赶尽杀绝?”

“不。”麦无铭淡淡地说:“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走了。”

其他的一干不说,因为,其他的已无再说必要,从今以后,对方再也害不成人了。

是“喧宾夺主”?是“乏丐赶庙公”?

此地是万里船帮,但万里船帮中竟然无人敢说话,无人敢吭声。

程计生对贸然而来的侯四津抱有成见,谢贯基可以说是墙头草,见状又改变了态度,苏怡昌更不用说了,他靠着一张嘴皮子才爬上白虎殿主的职位,如论手底下,比之张三、李七也高明不了多少。

侯四津喟然地叹息了一声,丧气失神地走了。

吕天成倒也光棍,他看看麦无铭,看看脚步蹒跚的侯四津,也一声不响地转身朝大门走去。

麦无铭说:“程堂主,此地以你为尊……”

“不!”程计生立刻接口说:“此地还有余总舵主,我这就去请他出来。”

谢贯基最最敏感,他心中是既尴尬,又不安,虽然对余永钦父女并没有怎么样?但对方总是被软禁在他所属的刑堂之内。

“我也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

另一边也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乃出自郭克民之口。

由此可见,余永钦是颇得人望。

未几,二个人陪着三个人由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另一个乃是遭到裙带之累、“池鱼之殃”的江宏茂!

江宏茂原是余永钦的表亲,如今更是亲上加亲,又成了对方的东床快婿!

“啊!麦大哥!”一团火飞快地滚了过来,她是余曼苏。

余曼苏依旧是一脸甜笑,天真无邪,不避嫌疑地握住了麦无纪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

就是为了这个,江宏茂当初还大大地疑过心,吃过醋,以致函图谋害着对方。

如今,他了解了,放心了,也坦然了,并且脸上还微微地笑着呢!

余永钦也一把握住了麦无铭的另一只手,眸子中射出激动的光芒说:“麦少侠,大恩个言谢了。”

原来郭克民已经将大部分的概况告诉了他,现在的,还有以前的。

“余总舵主言重了,这是你处事以诚,待人以德的成果。”

“麦少侠谬奖了,我汗颜呢!”余永钦谦逊地笑笑说:“请坐,各位请坐。”

宾主依次地坐了下来,郭克民原有他的座位,但是,略经思恚,却改坐在姜致远下方的客座之上。

余永钦心中了然,他不由加重了语气,明知而故问地说:“‘郭炉主’,你怎么坐错了地方?”

郭克民俅然地说:“属下已经离开了万里船帮。”

“本座未在,一切事情全不作准!”余永钦不由肃然地说:“外三堂之位虚悬已久,以前迄未接奉万坛指示,这里也未敢过分专擅。如今万坛既然不再存在,本座就郑重宣布,程计生任副总舵主,兼理内三堂,谢贯基升为外三堂,郭克民自今日开始,职掌刑党。”

程计生和郭克民听了皆呐呐于口,谢贯基则立即站起来,他垂头躬身,双手抱拳上供,踌躇不安地说:“属下惶恐,总舵主未予责罚怪罪,已感万幸,又怎感宠蒙错爱,于心愧作,实在无颜领命。”

“以往已矣,来日方长。”余永钦神态庄重地说:“谢堂主何不以身作标,衣被群生,福造渔民呢?”

“这……”谢贯基发悚了,汗淋了。

他沐身浴德,事后必将夙夜自励,兢兢而业业!

麦无铭见永关总舵已经是一团和气。他正拟请辞时,余曼苏却含着笑意开口了:“麦大哥,你有一位面貌相同的孪生兄弟?”

麦无铭笑笑说。“是的。”

“你到底叫麦小云呢?还是麦无铭?”

“麦无铭。”

“上次在诸暨城内的百乐客栈之中,我见到的可是你?”

当然不是。

但麦无铭为免得对方窘迫,以故模棱双具地说。“难道不是?”

余曼苏听了不由哺哺地说:“可是我心中总觉得怪怪的,怯怯的。”

麦无铭不由调笑起来厂,他说:“那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的缘故。”

余曼苏吭声地说:“这件事家严并不知道,但我却有充分的自信,就算他知道了,也决决不会反对。”

“好呀!丫头,你到底做出了什么对不起爹的事来?”

余永钦虽然是瞪着眼睛,噙着喉咙,但其声音却是柔和的。

余曼苏红着粉睑,只有把当年的事迹说了一遍。

“还好。”余永钦吁出了一口气说。“幸亏万坛中的人不知道,不然呀!非但你吃不完,连我也要兜着走哩!”

“哈哈哈哈……”

笑声爆出来了,一个,二个,然后蔓延到无数了。

麦无铭终于等着了机会,他站起来说:“此地的事情既已了,在下也就要告辞了。”

金曼苏敏感,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走到麦无铭身前,焦躁中带着希冀,说:“麦大哥,你必须要多住几天……”

“下次吧!因为我别处还有事情待办!”麦无铭说。

他这一起来,其余的人也相继站起来了,并围了过来。

余永钦见他女儿神态戚戚,不由安慰着说:“苏儿,就等下次吧!你看,舵中的人,谁又何尝不想挽留着麦少侠?但是,为父说了吗?堂主他们说了吗?”

“余姑娘不必怏怏,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麦无铭向众人挥一挥手,说:“在下去了,各位珍重。”

谢贯基突然踏上了一步,他涨红了面孔,艰辛地懦嗫着说:“麦少侠,我……”

麦无铭笑笑说:“你怎么样?为帮尽力,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血性汉子,出于口才,他只有悱然于胸,荡之在心。

麦无铭徐步地踱出了客厅,一伙人都跟在他的后面,在天井中,丁怀德也回转身形,朝向余水钦等人说:“我们兄弟也要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要走的人与送行的人皆抱起了双拳,相对的,一式的。

忽然,郭克民说:“我送你们一程!”

余永钦欣然地接口说:“应该,需要,就算代表着我。”

麦无铭回到四喜客栈,杜衡已经在房间中等候多时了。

但是,当他发现对方带着三个陌生人同来,欲说出口的话顿时又吞进肚子里去了。

麦无铭感到暗暗好笑,却不予点破,只为双方相互的介绍,并且将此行经过,也约略地说了一遍。

郭克民一听不禁睁大了眼睛,感慨地说:“鼎鼎大名的“瘦皮猴’杜大侠竞会隐在永嘉,咫尺天涯,真是缘悭一面啊!”

“郭堂主客气了!”杜衡回答了对方的话,然后转向了麦无铭,含愧地说:“那栋房屋我们当然知道,但听说是卖给一位京城里的大户,是以给疏忽了。”

麦无铭说:“永嘉地区嗣后该是瑞气祥和,城隍菩萨也可以轻松一下了”

大家听了,晒之于颜,会之于心。

江胜海抑制悲痛的心情,提挈无比的毅力,指挥着,督促着二位土地移去了残垣,把开了瓦砾,在底下挖出了五根墨黑的断梁!

真是断梁么?

喔!不是,那是尸体,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形同焦炭的五具尸体。

正在这个令人方寸错纵,心神文悴的时候,江胜海的灵台却是长保不冥。

朦胧间,隐约中,仍旧听到广右侧山坡上有树枝拗折声,有衣袂撕裂声,随着朔风传了过来。

他顿时沉下中气喝出了声:“什么人?”

一无反应,二无动静!

但是,江胜海信得过自己的艺业,自己的技能,立时一拎衣襟,展开了“登萍渡水”的功力,一起一点地向声音来处飞纵了过去。

不错,真的是有一个人!

那个人见形藏也已暴露,也随即腾空而起,然后张臂踢腿,改“一鹤冲天”为“飞鸟投林”,又泻落在一处常青灌木的密林之中。

“好贼子,果然是你!”江胜海看到了对方的身形,看到了对方的衣着。

他断定那个人正是十殿阎罗内的“转轮王”,“云龙三现”

徐至瑜!

可是,那个人却头也不回,气也不吭,一味地朝向林木深处钻,委时之间,又失去了他的踪影。

果真是飞鸟投了林,也像是泥牛入了海,再也搜不到去向了。

或许是他功力不如人家,也或许是受到伤子之痛,心情有所异样。

江胜海只有蓄兴而去,败兴而返,废然地重回到原来地藏王菩萨庙前的场地里。

以他的艺业,虽然有逊五殿以上的阎罗,但是,五殿以下,资历足够,奈何阎罗位挤,而江彬已经在地狱门中职任“文判”,因此,他也就退求其次,做了几十年的老城隍!

江胜海略一振作,略一矜持,举步走向五具尸体的旁边。

他凝目注视,这五具尸体何如断梁,根本难分彼此!

弓下了身子,仔细地逐一而观。

突然,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眶中,竟会旧泪地流下了珠泪,口角边,也涓涓地渗出了血水。

根据民间的传说,这乃是见到亲人的表示。

江胜海震动了,他再也忍俊不住,老泪纵横,披颐断颊,喉咙哽塞,呜咽出声,哪管得了那尸体焦黑如炭,哪里管得了那尸体血泪交流,双手齐伸,一把抱了起来,搂在怀中,久久而久久。

二位土地看了唏嘘,看了鼻酸,他们也同声一哭!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谁都有私心,只是有些人比较强烈,比较过火,有些人则比较淡薄,比较理性。

江胜海是属于哪一种呢?请看。

他将菩萨庙中的管事人等共葬一起,而却为江彬单独地做了一座坟。

墓碑,都有,上地们早已找来了二方扁平的石块,江胜海贯上真力,以手指给刻上了字。

一块书着“四义十之墓”,一块则写“爱儿江彬休憩之地,父江胜海立。”

火候虽嫌不足,但也有一二分之深,沉默了一会,冷静了一会。

江胜海终于又开口说话了:“二位土地,偏劳你们,地狱门那边的众家神灵,也麻烦给合瘵了吧!”

“城隍言重了,这原是属下的职责,属下的本分。”南区土地霍文达说:“我们这就过去动手了。”

“二位请。”江胜海精神萎靡,他说得有气无力。

从今以后,江胜海恨涂至瑜恨入了骨髓,发誓要生啖其肉,就算是拚掉了这条老命,他也在所个惜!

他经常地去地狱门,以及地藏土菩萨庙一带走动巡行,期能找到仇人的行踪,结果,总是得不到具体的收获。

唯一所做的,那就是吊奠三杯黄土。

江胜海不得不将范围给扩大厂,他回过了儿华山山区,走进了“石埭”城内。

石埭夹于九华山和黄山之间的一个盆地,土壤肥沃,居民个少。

他步行在长街之卜,长街之上的饭馆有好几家。

时已晌午,伙计们正起劲地在店门口吆喝着,招揽着生意,有的还跑到街心去拉顾客哩!

五脏庙不得不修,无底洞也必须要填,其中有一家叫“美味香”饭店和吸引住了江胜海。

是什么使他迈了进去?特殊的佳酿?偏爱的菜肴?

不,不是。它乃是一副楹联。

因为这副楹联很别致,非但表出了这家饭店的店名,而且,含蓄、风趣、贴切。

横额上前二字不写“美食”,却写“美色”,吊人胃口,还教人错觉几成了“醉翁”!

横额上是“美色当前,能不心动?”右边书的:“思味下马是旧雨。”左边则是:“闻香停车乃新知。”

“色”字用错了么?

应该不算错,开饭馆所讲究的就是要色、香、味俱全,会错意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里面的客人当真不少,不知是不是都受了那副对联所引诱?

还是当厨的大师傅确有他的一手?

座有八成,但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议论着那副对联么?应该不是。

江胜海在一张空台子旁坐了厂来,点过了菜,就倾耳谛听了起来。

一个食客说。“话倒是真话,这十年来大家的确过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另一个说:周混混不足仍然有么?”

“小混混只不过是小混混,算得了什么?他们最多讨些小钱或者白吃一顿而已。”

“说的也是,很少见到动刀动枪或殴斗凶杀了。”

“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幽冥教’呀!”

“是啊!假如江湖卜的秩序真是他们在维持的话,那他们怎么到现在才收什么安宁费、保护费呢?”

“那大概是最近维持不下去了,才出来挨家挨户地收吧!”

“一个月缴二两银于倒没有什么人不了,可是来收银子的人却

粗声粗气,一脸的凶相。”

“他们个凶怎压住地痞流氓?再说,面恶心善的人也不是没

有。”

提着茶壶在四处走动冲水的人店小二也插上广嘴,他绷着面孔

说:“我们做生意的却是论日计收,美味香每天要付三两银子,掌柜的人喊吃不消哩!”

“我听说大些的店铺要五两呢!”

江胜海不由听得心头震动,他暗中在想:“江湖中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叫‘幽冥教’的门派?他专察世问善恶、武林正邪的人都个知道,当然是遑论商民百姓了。

而且,而且这‘幽冥教’还攫取了地狱门苦心经营,默默耕耘的成果么?

他心中疑云阵阵,问题串串:“是谁组织这个‘幽冥教’?

他的教址设在何处?听人们谈论的口吻,该教似乎志在敛财,那必定是邪多于正了。”

以江胜海平时的个性和职责,他会去查,不公开,不明正,也会暗地里去查。

可是如今,却没这份心思,他必须先去解决自己的事情,因此,吃饱了饭,抹抹嘴巴,拍拍肚子,付清账目扬长地走了。

走出东门不久,阳关大道上四四三三的有不少行旅在赶着路。

但是,他总觉得有人在盯他的梢,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江胜海不已为意十几年来,只有他在查人找人,却从没有人来查他找他。

可是,他错了,时过境迁,以前也许没有,以后恐不乏人,因为,地狱门瓦解了,因为,厉鬼们外放了,而且经他之手,被押进阴府受刑的恶人也有好几起,他在找人报仇,难上人家就个会找他报仇么。

江胜海加快了脚步,说是想摆脱对方,毋宁说是在试验对方。

果然,他快,人家也快,这下就证明了么,既然如此,若乘机逸夫,又岂是他所欲为7?因此,遂在黄山支脉坡处,又上了一个山岗,静待对方的来临。

曾几何时?三条人影也急赶而来,身未停,声却已经随风先到!

“江胜海,你望望然予智自雄,今日里怎会变成了狗熊?”

江胜海凝目一看,见来者竟是“秦岭三蛇”,说话的人乃足口吻刻薄的“青竹丝”马碧。

他心头动了。“你以为我怕了你们?”

“哼1不怕为什么要逃?”

“秦岭三蛇”功力个俗、他们年岁相若,四十出头,已逾“不惑”,但生性各异,服饰也各具特色。

“青竹丝”马碧奸诈油滑,穿着墨绿长衫。“赤练蛇”段洪狠毒无比,他一身赤红。“黑炭烧”雷诺凶暴,扬厉而栗憨,黑裳紧身,白边白襟,腰带与纽扣也是白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也就是绰号之来因!

江胜海淡淡地说:“我逃跑了么?”

“难道不是?”马碧脸现轻蔑,口出消讥,他冷冷地加上一句说:“在大路上施展轻功之术,这还不叫逃么?”

江胜海心知对方有所误会,但他不屑加以解释,只是回敬地说;“假如我有意逃跑,又怎会在此恭候大驾?”

“这……”马碧一听,顿时显得有些讪讪,略一迟疑,已有所获,立即吭声地说:“那是你自知逃跑不了!”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之中,我还是怕了你们了?”

“事实俱在!”

“我若真怕你们,当年又何必招惹……”

马碧立时将话头接了过来。他恨声地说。“提起当年,真是霉运当头,那时你有伙伴,你有帮手不说,而我们又刚和沈氏兄弟恶战了几场,缠斗了二天。

“在元气不复,在落脚未定,才为你们所趁,每每想起,怨气难消。”

“秦岭三蛇”本在巢湖一带横行,他们做案讨生活。

由于过分的心狠手辣,强劫商民的家财银两不算,还屡屡杀伤人命,以致大理难容人神共怒,囚此激起了正在四处游侠的沈家庄老二沈逸川、老四沈逸裕的义愤。于是伸手剿残。

“秦岭工蛇”虽然功力不恶,但又岂是沈氏兄弟的敌手,在当地立足不得,只河渡江东窜,潜匿青阳,又被青阳土地霍文达所探悉,会报地狱门。

菩萨即时派第六段“卞城上”下来与同缉拿,因此他们遂成了阴曹地府中第六殿阎罗辖下之鬼犯。

“那是你想还报当年之仇,申雪当年之怨喽?”

马碧冷冷地笑了一笑说;“不啻是我,而是我们!”

真是现眼报,江胜海自己尚未找到仇人正点,却先被别人给找到了。

“好吧!就是你们,你们都名噪绿林,那么哪一个先上来动手较量?”

毋论是哪一条毒蛇。江畔海都游刃有余稳操胜算,若是二条同上,应该也无问题,三条嘛!他就没有这分自信。

与年合着六殿之主卓小伦二人之力,才将对方逮捕送进了地狱门,不然的话,自可迳行车下,只要具文,只要起解即成,又何必去劳动阎罗的人驾?

是以,他用话会稳,夫有,去扣,甚至不惜上褒!

“秦岭三蛇”蛇中之精,尤其是“青竹丝”马碧,他焉会上人家的钩?

因此面不腆,气个馁地说;“既是我们,当然不只一个,老二老三,你们三人一起上吧!”

“你们欲以多为胜?”

这原是江胜海意料中的事,但他还是明知而故问。

马碧岸然地说:“有何个可,我们是三位一体啊。”

宇内奸人大概都是这样吧,正如曹操所说的:“宁可我负天下人,却不容天下人负我。”

马碧他们早有打算,不逞英雄,不做好汉,不理江湖规矩,不顾武林道义,务必置江胜海于死地为目的。

因此,当然是凭其所能,尽其所极了。

“哼!无耻小人……”

马碧不容对方再说下去,他深知越到后面,其话也将回越难听,是以立刻沉声地说:“你们上呀!”

“赤练蛇”段洪,“黑炭烧”雷诺齐步上了,三个人双臂摆动,立即驾起四条“蛇”来。

那是五指紧束,掌心中空,一像蛇头,也像鹤嘴,狗头微探“毒蛇出洞”,一左一右地朝江胜海胸际吃去。

江胜海自发觉有人跟踪的时候和看清来人面目的时候,他就已经运气凝神在戒备着了。

今见对方双双攻到,立即舍左就右,一掌扬起,直向“赤练蛇”段洪三寸处劈了过去。

三寸之处,蛇之命根,它位于颈项之间,人之大穴,它乃是拳后肘前手腕血脉,一经拂上,蛇将授首,人会断腕。

段洪识得厉害,他焉敢大意?蛇头猛沉,手式立撤,足下碎步连踩,仓促间再递出一招,“蛇尾倒掠”!

有道是“打蛇随棍上”,江胜海自然知道其中的三味,他身形一回,臂膀一圈,原式不变地还是指向对方的三寸之处。

三招两式之中,即已看出江胜海对付一条毒蛇果然是游刃有余。但是,另一边“黑炭烧”雷诺见一招落空。他改弦易辙,蛇体游移,又发一招“昂首追燕”!

就这样,一方劣势扳回了,一方优势摊平了,三个人十分紧凑打成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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