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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鬼王独闯百奇峰

宗涛与丁风,久候未见去追白小仙的白云峰返回,心知两兄妹矢志报仇,不愿与他们同行。

既然如此,自是不便勉强。

一老一少正待离去,突闻一声疾喝道:“逆徒哪里走!”喝声中,一位长髯垂胸的老道掠身而至,挡住去路。

宗涛与丁风定神一看,赫然竟是天玄道长。

丁凤暗自一惊,立即双膝跪地,恭然道:“师父……”

天玄道长怒形于色道:“哼!你还记得咱们师徒之分?”

丁风热泪盈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怎敢不记得。

只是……”

天玄道长对宗涛视若无睹,怒斥道:“不必多说,速随我回玄武宫,依本门规法论处!”

丁风泣声哀求道:“请师父宽限时日,待弟子……”

天玄道长怒从心起,喝道:“大胆逆徒,竟敢违抗师命,莫非要我亲自动手,就地处决?”

丁风凄然道:“弟子死不足惜,只是……”

天玄道长怒哼一声,正待上前动手,却被宗涛以身掩护丁凤,不禁怒上加怒道:“宗兄可是要干涉玄武宫私事?”

宗涛行走江湖数十载,哪会不懂武林中忌讳之事?

他当即抱拳笑道:“道兄言重了,老叫化不过想以这张老脸,为丁姑娘求个情,何必用大帽子压我。”

在武林之中,玄武宫虽未忝列八大门派,但地居“一宫,二谷,三大堡”之首,江湖中极负盛名。且天玄道长虽生性刚烈,被人指为刚愎自用,却仍不失为正直之士,是以颇受尊敬。

此番亲自出马,只因获悉奉命追寻丁风的诸弟子,已有多人丧命,不禁惊怒交加。此刻既撞上丁凤,哪会凭宗涛三言两语,就此罢休。

只见他眉宇之间,泛现出一股怒意,沉声道:“宗兄亦是一代宗师,若你们中有此逆徒,不知该当如何?”

宗涛为之一怔,讷讷道:“这个……”

天玄道长得理不饶人,振声道:“宗兄请让开,否则,就休怪观主要得罪了!”

这一来,宗涛确实暗觉十分为难。

此事若欲插手,必然与天玄道长翻脸,甚至当场动手。若是半年之前,宗涛绝非天玄道长对手。

但自陷于玄武宫水牢中,经徐元平口述传授少林绝世武学,“达摩易筋经”所载武功,数月来功力已大有精进,自忖绝不在对方之下。

但他所顾虑者,并非一旦动手,能否胜对方。

而是担心传扬开去,落个强为丁风出头,干涉玄武宫门中规法,岂不有失一代宗师身分。

然则,若置身事外,任凭天玄道长将丁风带走,甚至当场处断却又于心不忍。

正感左右为难之际,突闻两丈外有人冷声道:“牛鼻子,若要处罚她,还轮不到你!”

宗涛、天玄道长、丁风不约而同循声看去,只见发话之人,亦是一蓝色道袍,手执拂尘,正是索魂羽士丁炎山。

丁风喜出望外,振奋叫道:“叔叔!……”

丁炎山身形一掠而至,对丁凤只瞥了一眼,未加理会,冲着天玄道长道:“牛鼻子,你打算把我侄女怎样?”

他口口声声称对方牛鼻子,似乎忘了自己亦是道教中人。

天玄道长道:“你侄女拜在玄武宫门下,乃是出于自愿,并非强求。不意日前擅自出走,本观主即命诸弟子四下追寻,竟然伤亡多人……”

丁炎山接口道:“是我侄女下的手吗?”

天玄道长怒声道:“道兄何妨自己问她!”

说时向仍跪在地上的丁凤一指。

丁炎山即道:“风丫头,不用怕那牛鼻子,尽管实话实说!”

丁风不敢隐瞒,当即将近日发生各事,从头至尾述说一遍。

天玄道长听毕,诧异道:“徐元平当真死而复生了?”

丁风道:“弟子句句实话,绝无半句假言!”

宗涛趁机道:“丁姑娘并未伤贵观弟子,只是急于脱身,情急之下略施小计,曾以弹指迷魂粉,将追寻她的两位师兄迷倒而已,应属情有可原吧。”

天玄道长冷冷一哼,道:“如何发落,自有本门规法定夺,宗兄不必过问!”

丁炎山接口道:“有我在,就轮不到你!”

天玄道长已忍无可忍,怒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观主了!”

言毕,竟不顾宗涛以身掩护,硬向跪在地上的丁风闯去。

宗涛尚未及劝阻,丁炎山已发动,出手如电,以拂尘向天玄道长攻出。

一招“神仙指路”,拂尘笔直,疾点天玄道长“天池”“章门”两穴。

天玄道长也是出手如电,左掌劈向拂尘,将之荡开。同时右掌疾翻,竟向阻挡面前的宗涛攻去。

宗涛并未打算动手,是以险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他急以双掌护住门户,暗运七成真力,施出来自徐元平的口述,习练仅数月的“般若禅功。”

他原可闪避,以求自保。

但恐自己一退开,丁风必为天玄道长所伤,且又不愿出手与对方硬拼,情急之下,被迫只有以“般若禅功”阻敌。

天玄道长曾与宗涛交过手,知道对方功力在自己之下,是以并未将老叫化看在眼里。

哪知一掌攻去,竟被宗涛发出的一股无形真力反弹,震得他连退两大步,不由地失声惊呼道:“般若禅功!”

说时迟,那时快,丁炎山的拂尘疾点,被天玄道长一掌荡开,立即招变“回头是岸”,翻腕回扫,疾攻而至。

天玄道长乃堂堂一代宗师,武功已登峰造极,臻于化境。即使同时力敌多名武林一流高手,亦不致顾此失彼。

但他这时发现宗涛施出的,竟是少林绝学“般若禅功”,为之震惊不已。这一失神,竟被拂尘扫中肩头,顿时痛澈心肺。

天玄道长惊怒交加,沉哼一声,错步掠开两丈,反手一抄,背上的剑已出鞘。

丁凤见状大惊,霍地跳起身来,急呼道:“叔叔,师父,请不要动手……”

天玄道长已动真怒,哪将丁风的话听入耳去,以剑指向丁炎山道:“本观主曾封剑十载,此剑从未沾血,今日就用你开戒吧!”

三尺青锋一挺,直向丁炎山攻去。

他以剑术享誉武林,尤其“两仪剑法”,更是独步江湖罕遇对手。

但在十年前,途经甘南,风闻断肠居中恨天一妪,武功高深莫测,举世无双。由于一时好奇,独闯断肠居,终得见到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恨天一妪。

天玄道长表明来意,只为印证武功。双方立下比武约定,恨天一妪若败,将揭开真面目,道出身世之谜。

天玄道长若不敌,则从此封剑十年。

双方全力以赴,各展绝技。天玄道长不愧是一代宗师,连胜四阵,却在紧要关头输了两招,以致败下阵来。

惟天玄道长输的不服,因发觉自己并非技不如人,而是有人暗助恨天一妪。

可惜当时无凭无据,既已有言在先,只好认输,遵约封剑十载,并约定十年之后,再决胜负。

此事知悉的人不多,当时易天行正在甘南,闻后曾讥其作茧自缚,怂恿毁约。但天玄道长身为玄武宫掌门,不愿言而无信。

是以数月之前,盛传古墓内宝藏富甲天下,并有“金蝶”“玉蝉”两件罕世珍物在内,使群豪趋之若鹜,不惜冒险赶往。

他却独善其身,不为所动。

天玄道长的“两仪剑法”,已臻炉火纯青化境,所向无敌,生平只输过两招,即是败在恨天一妪手下。

这是他封剑之后,十年来首次以“两仪剑法”攻敌,威势果然不同凡响。

丁炎山发现来势疾猛绝伦,也不由地暗自一惊,不敢轻拈其锋,急以拂尘挥挡,虚晃一招,人却向后暴退两丈开外,哪知天玄道长欺身跟进,履到剑及,但见眼前化起数朵剑花,分取丁炎山全身几处致命要害。

丁风见状,情不自禁惊叫道:“叔叔当心!”

原来她拜在玄武官门下,由天玄道长亲自授艺,为时虽短,仅只数月,却知这一招“分花拂柳”威力无比,凭丁炎山的武功,绝难招架。

眼看丁炎山已手忙脚乱,身陷危境,突闻宗涛疾喝道:“道长手下留情!”

喝声中人已疾扑而去。

天玄道长之所以不战宗涛,单挑丁炎山,自有他的道理。因丁炎山与丁凤,乃是叔侄关系。

若是他先战宗涛,丁炎山为了侄女,必然合力夹攻。而他单挑丁炎山,老叫化毕竟是局外人,且顾及身份,未必会出手。

更何况,方才已发觉,宗涛竟然施出“般若禅功”,若不先打发丁炎山,绝难胜过这老叫化。

是以他决心速战速决,“两仪剑法”一出手,用的就是一招“分花拂柳”。

突闻宗涛出声喝阻,同时自身后扑来,天玄道长暗自一惊迫不得已,只好急收攻势横掠开去。

猛一回身,却未见老叫化出手攻击,不禁怒道:“老叫化,想不到你身为一代宗师,也效那不入流的角色,专会趁人不备,欲施暗算吗?”

宗涛哈哈一笑,反问道:“老叫化何曾出手?”

这一问,顿使天玄道长面红耳赤,狠狠瞪了老叫化一眼,恼羞成怒道:“哼!就算你们一齐动手,本观主也未必放在心上,来吧!”

宗涛笑声一敛,不亢不卑道:“道兄暂息雷霆,可否容老叫化说几句话?”

天玄道长衡量眼前情势,绝难占到便宜,不敢轻举妄动,沉声道:“本观主洗耳恭听!”

这时丁炎山也不想轻举妄动。

只听宗涛从容不迫道:“老叫化虽沾了个爱管闲事的臭名,但尚知何为是非,向来对事不对人。”

“以今日之事而论,丁姑娘纵犯贵门规法,实情有可原。”

“倘道兄能看老叫化与丁兄薄面,暂不追究,容丁姑娘了却心愿,办当未了之事后,由老叫化负责,将她送交玄武官,任凭道兄发落如何?”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不亢不卑,使天玄道长略一犹豫,即道:“期限多久?”

宗涛心知他已见风转舵,转向丁风道:“丁姑娘,你自己就说个期限吧。”

丁凤暗喜,遂道;“请师父宽限三个月……”

天玄道长当机立断道:“好!就给你三月期限!”

言毕掠身而去。

宗涛如释重负,大声向远去的天玄道长称谢道:“多谢道兄赏脸……”

天玄道长充耳不闻,转眼之间,已然消失无踪。

宗涛吁了口气,这才向丁炎山一拱手,招呼道:“丁兄别来无恙啊!”

丁炎山抱拳答礼道:“多承宗兄相助,否则在下已经伤在牛鼻子剑下了。”

宗涛笑道:“若非丁兄及时赶来,真教老叫化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啦。”

丁炎山转向丁凤道:“风儿,你们怎会走在一起的?”

他说时向宗涛一瞥。

丁风道:“宗老前辈是被侄女缠住,各处寻找徐元平的下落……”

丁炎山暗自一怔,诧然道:“凤儿,你真的见过徐元平?”

丁风点点头道:“侄女与他曾相处多日……”

丁炎山道:“我方才还以为,你是编造出来,骗那牛鼻子的呢。”

丁风郑重道:“不!侄子所说,句句实话!”

丁炎山眉头一皱,道:“那就怪了,牛鼻子虽未去古墓,但徐元平死在墓中之事,天下武林无不知。若非他已知徐元平死而复生,怎会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呢?”

丁凤问道:“叔叔不相信?”

丁炎山笑道:“我怎不相信,徐元平也与我相处了数日啊!”

宗涛、丁风不约而同急问道:“他在何处?”

丁炎山沮然道:“可能已落在百奇老人手中。”

丁风迫不及待追问道:“百奇老人是谁?”

丁炎山愤声道:“一个老怪物!”随即将数日之前,小叫化闯入万蛇宫情形,概略述说一遍。

宗涛听毕,皱起眉头道:“老叫化不敢自夸渊博,但亦绝非孤陋寡闻之事,却从未听过百奇老人其人!”

丁炎山道:“在下若非亲眼目击,真不敢相信,天下有武功如此高的人!”

丁凤心急如焚道:“请叔叔带路,咱们去找徐元平吧!”

只见丁炎山把脸一沉,斥道:“你想去送死吗?”

丁风深知这位叔叔一向争强好胜,故意用激将法道:“叔叔若是怕那老怪物,只需带路至谷内,由侄女自行设法救出徐元平就是。”

丁炎山怒哼一声,道:“大哥只有你们姐妹两个女儿,玲儿已不幸丧命,我岂能让你再去送死!”

丁凤一听,不禁悲从中来,热泪盈眶道:“叔叔,姐姐真的死了吗?”

丁炎山瞥了宗涛一眼,正色道:“宗兄没有告诉她?”

宗涛微微颔首,沮然道:“老叫化有话是憋不住的,已然告知丁姑娘了。”

要知丁风与丁玲,从小到大,未曾离开过一日。直到丁凤被天玄道长看中,认为是可造之才,强行收为弟子。许以三年为期,欲将她造就成一位当代女侠,姐妹两始不得不暂时分手。

岂料玄武宫一别,竟成永诀。

这时丁凤闻言,证实丁玲与她已是阴阳两隔,顿时伤心欲绝,情不自禁地失声痛泣起来。

丁炎山也不知如何劝慰,深深一叹,走近宗涛道:“宗兄可有高见?”

宗涛老成持重道:“徐元平与老叫化乃是忘年之交,且曾有恩于我。如今既知他身陷老怪物手中,自当义不容辞往救。不过,此事必需从长计议。”

丁炎山显然亦未死心,颔首道:“宗兄所见,正与在下不谋而合,宗兄可知家兄去向?”

宗涛道:“古墓一别,即未再遇,丁兄可是想找令兄,助咱们一臂之力?”

丁炎山郑重其事道:“若能找到家兄,尚需重新召集鬼王谷人手,始能对付得了百奇老人。否则,纵然集咱们数人之力,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宗涛道:“令兄已决心销声匿迹,从此退出江湖。只怕不会为了徐元平,轻毁重诺,劳师动众吧。”

丁炎山笑道:“宗兄对家兄了解尚不够深,若为徐元平,他自然不致动心。但若为了百件罕世奇物,情形就不同了。”

宗涛会意地一笑,道:“看来,咱们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令兄了。”

丁凤霍地止住哭泣,急道:“不!救人如救火,等咱们找到爹爹,徐元平早已……”

宗涛不以为然道:“丁姑娘放心,方才听你叔叔所言,百奇老人对徐元平并无加害之意,只是将他视为又一件‘奇物’而已。”

“咱们既想救出他,就得有充分准备,才能万无一失。否则,打草惊蛇,再要救他就更无把握了。”

丁凤虽心急如焚,但听了宗涛这番话,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但鬼王丁高的去向,连丁炎山也不知道。

如今人海茫茫,到何处去找他呢?

果然不出宗涛所料,百奇老人对死而复生的徐元平,只是视同又增添一件“奇物”而已!

小叫化被囚禁在铁栅斗室内,百奇老人每日均需亲来观赏一阵。如同在观赏一头罕见珍禽奇兽,根本未将他当作人类看待。

尽管小叫化在铁栅内咆哮、叫骂,百奇老人均未加理会。幸而菊儿暗中偷送食物,使他得以不致挨饿,否则就更惨了。

小叫化趁菊儿偷送食物之际,曾一再要求助他脱身。菊儿虽感他曾救过小雪球,但却表示爱莫能助,使他大失所望。

被囚禁至第七日,百奇老人又带四名红衣女童,像过去数日一样,来至铁栅外静静观赏。

小叫化气愤叫道:“老家伙,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人,不是动物!”

百奇老人笑道:“我老人家当然知道,你不但是人,而且是个曾经死过,如今又活过来的人。”

小叫化矢口否认道:“胡说!谁说我死过!”

百奇老人道:“你不承认也没用,反正这是事实,否则我老人家也不致于对你发生兴趣。”

小叫化急问道:“你打算关我多久?”

百奇老人沉声道:“直到你老死!”

小叫化一怔,惊怒交加道:“你凭什么如此对待我?”

百奇老人又笑道:“我老人家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告诉你为什么。不过,如果你真想知道,我老人家不妨告诉你,因为普天之下,自古至今,只有你是死而复生之人!哈哈……”

狂笑声中,他带着四名红衣女童转身离去。任凭小叫化声嘶力竭,又喊又叫,根本置之不理。

当天夜里,百奇老人只带一名红衣女童,挑着灯笼,又来至铁栅外,向小叫化道:“徐元平,你想不想过真正人的生活?”

小叫化愤声道:“我本来就是人!”

百奇奇老人道:“那我问你,使你死而复生的是谁?”

小叫化怒道:“告诉你,我既不是徐元平,也不曾死过!”

百奇老人冷冷一哼,道:“那你就慢慢等老,等死吧!”言毕转身拂袖而去,红衣女童紧随在后。

小叫化情急叫道:“别走!别走!我是徐元平,我是曾经死过……”

百奇老人闻言,止步回身,又走回铁栅外,笑道:“那就告诉我吧,是谁使你死而复生的?”

小叫化苦笑道:“我,我真是不知道啊!”

百奇老人又追问道:“据说少林慧空大师,曾将‘达摩易筋经’所载武功传授与你,可有其事?”

小叫化茫然道:“慧空大师?他,他是何人……”

百奇老人只道他是装模作样,不禁恼羞成怒道:“哼!你最好放聪明些,少时命人送来文房四宝,限你今夜完成,将慧空大师所传武功秘笈,全部抄写下来。否则,自明日起,把你与那三头双体怪人关在一起!”

小叫化未及分辩,百奇老人已怒哼一声,领着红衣女童离去。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时刻,红衣女童果然送来文房四宝。

小叫化急道:“菊儿!……”

不料红衣女童却道:“谁是菊儿?”

小叫化听得一怔,只因四个红衣女童的面貌、身高几乎一模一样,使人难以分辨,不禁诧异道:“你是……”

红衣女童道:“我是梅儿!”

小叫化灵机一动,急道:“梅儿……”

梅儿却置之不理,将灯笼插在铁栅间,转身而去。

小叫化一连数日,每夜均在黑暗中度过,急将灯笼摘下,却无法通铁栅取入,只好仍插在铁栅间。但无意间发现,灯笼内并非点的灯蜡,而是自行发光,一颗汤圆般大小的夜明珠。

难怪丁炎山、冷公霄及冷公霰,三个当今武林一流高手,全力以赴,竟无法将四盏灯笼击灭,原来如此!

梅儿向百奇老人复命后,不动声色,悄然来至菊儿卧室中,轻声问道:“菊儿,那个叫徐元平的,怎会知道你的名字?”

菊儿暗自一怔,心虚惊道:“梅姐,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梅儿摇头道:“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我误认作你了。”

菊儿如释重负道:“噢……”

梅儿却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他怎会知道你叫菊儿的?”

菊儿紧张道:“梅姐,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老爷爷啊!”

梅儿道:“菊儿,咱们情同姐妹,我会出卖你吗?”

菊儿冲向房门口,向外一张,始回身走近梅儿,轻声道:“不瞒梅姐,我是看他对每日送去的食物,难以下咽,十分可怜,所以每夜偷送些食物和水给他。”

梅儿不解道:“你为何对他如此?”

菊儿无可奈何,只得将那日小雪球逃出走失,为毒蟒追逐,困于大树上,幸为小叫化所救,并将之交还的经过说出。

梅儿听毕,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感恩图报了。”

菊儿道:“他还要求我,设法助他脱身逃走,可惜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唉!”

言毕深深一叹。

梅儿惊道:“菊儿,你可千万别做傻事,被老爷爷发觉,绝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菊儿点了点头,忽道:“梅姐,方才老爷爷带你去看徐元平的吗?”

梅儿也不隐瞒,坦然道:“老爷爷限他天明之前,将少林慧空大师传授‘达摩易筋经’所载武功,全部抄写出来,否则即将他与三头双体怪物同囚。”

菊儿大吃一惊,紧张道:“那怪物性情暴躁,曾经生食活人。

老爷爷将徐元平与他同囚,岂非……”

梅儿人小鬼大,老气横秋道:“菊儿,说话小心些,别在背后批评老爷爷!”

菊儿微微点头,不再作声。

梅儿临去又郑重叮咛道:“菊儿,千万记住,不可作出傻事啊!”

菊儿若有所思,充耳未闻;待梅儿一出房,立即关门灭灯,佯装脱衣上床就寝。

果然不出所料,梅儿悄然站立房外,附耳在房门上倾听片刻,未见房内有动静,始轻轻吁了口气,径自离去。

菊儿躺在床上,思潮澎湃,忆及当年被那枯瘦老媪带来此峰,年仅两岁。其时梅儿、兰儿已在,不久又带来竹儿。

她们四个稚龄女童,年纪相仿。

由于年幼无知,对自己身世均无法详知。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们与百奇老人非亲非故,若非以金银向贫苦人家买得,即是被那老媪掳来。

百奇老人以她们来此先后为序,分别以梅兰菊竹命名。翌年开始,以特制草药及特殊手法,为四个女童易筋洗髓。

一年有成,次年百奇老人复以本身功力,用佛门开顶大法,为她们打通“任”“督”二脉。

她们五岁开始练轻功,七岁再传授百奇老人的独门武功。

且每日均服特制药物,助长其功力,是以能在数年之间,武功已足抵常人三十载苦练修为。

四女童经常窃窃私议,探讨各人身世。也曾私下询问枯瘦老媪,但这位温婆婆却守口如瓶,使她们不得要领。

菊儿思忖至此,霍地撑身坐起。她披衣下床,直趋窗前,抬头但见残镐悬,夜空星罗棋布,已近三更时分。

小姑娘不禁暗忖道:再过一个多更次,天色即明,不知那徐元平,是否愿将少林绝世武功写出?

她所担心的,并非怕百奇老人获此绝世武学,更如虎添翼,而是怕小叫化不肯就范。

事不宜迟,菊儿当机立断,决心去看个究竟。

峰顶距地面百丈开外,形势险峻,搬运建材不易。是以百奇老人就地取材,房舍均以树木石块建造。

囚禁小叫化及那些非人非兽“怪物”之处,则形同四合院,围墙高逾三丈,墙头且插满利刃,防范极是森严。

温婆婆的独立房舍,即在门外一丈之内,日夜负责看管。数十年如一日,可谓尽忠职守。

峰顶上这块平岩,方圆何止百数十丈,仅只百奇老人、温婆婆及四女童,而囚禁的“怪物”,却超过他们数倍。

倘非具有超人能耐,焉能至今从未出事。

老人既自诩“百奇”之名,顾名思义,定然拥有天下罕见百件珍奇之物,“怪物”仅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但峰顶之上,并未布置机关陷阱,仅设警示系统。

所谓警示系统,即是峭壁由下而上,每一突出之岩石,均于内部以特制钢索相系,由山壁内孔洞直达峰顶,通至温婆婆房舍内。一旦有人踏上突出岩石,舍内一排小铃即受牵动,发出警响,警告外人企图登峰入侵。

而峰顶所备山石及蓄水,即可阻止外人登峰。

数十年来,用以阻止擅自登峰者,仅只一次,就是留守的兰儿、菊儿,对付冷公霄与冷公霰两兄弟。

果如冷公霄所料,百奇老人于三十余年之前,发现冷公霰在谷内落脚,并不将之逐走,反而以比武约定,使其被困谷内,为他把守近三十年门户。

过去若干年,百奇老人与冷公霰比武,皆是单独赴约,直到近两三年,四个红衣女童武功已具基础,始带她们去观战,以便增加见识。

这时菊儿已掩近温婆婆房舍,仍然重施故技,利用每夜为小叫化偷送食物,在围墙角下挖掘的地洞潜入。

小姑娘极为机伶,地洞由墙内可通墙外,并以石块为掩护,始不易被察觉,否则早已被温婆婆发现。

菊儿悄然来至囚禁小叫化的铁栅前,只见他已将灯笼内夜明珠取出,正拿在手中把玩。文房四宝置于一旁,根本未曾动笔。

小叫化把玩夜明珠正出神,菊儿的到来,他浑然无觉。直到菊儿以手指铁栅上轻弹两下,一抬眼,始发现铁栅前的菊儿。

菊儿急以手式,阻止他的出声。又勾勾后指,示意小叫化起身走至铁栅前,始轻声道:“老爷爷要你写的东西,你还没有动笔?”

小叫化沮然道:“梅儿,我……”

菊儿急道:“我不是梅儿,是菊儿。”

小叫化苦笑道:“我真分不出你们,谁是谁……”

菊儿正色道:“别管这些,天快亮了,你究竟打算如何?”

小叫化道:“老家伙真是强人所难,逼我写什么秘诀。我根本闻所未闻,如何能写得出啊。”

菊儿怀疑道:“你是真不会?还是……”

小叫化认真道:“菊儿,你待我很好,我绝不骗你,是真的不会啊。”

菊儿叹口气,忧形于色道:“那怎么办,老爷爷是言出必行的。

天明之后,你若不将秘诀写出,他老人家定然将你与那三头双体怪人同囚。那怪人不但性情暴躁,且曾经生食活人……”

小叫化惊道:“真的?”

菊儿点头道:“数年之前,那三头双体人突得怪症,不食不眠,终日狂吼不休。老爷爷虽精通医术,亦束手无策。”

“后来由温婆婆出山,掳回一位当代名医,据说擅治各种疑难杂症,岂知刚进入铁栅,就被怪人一把抓住,活生生撕下一条大腿,张口就吃!”

小叫化惊得魂不附体,失声惊呼道:“啊!……”

菊儿急以手势阻止,接着道:“老爷爷欲阻不及,等到把怪人赶开,拖出那人一看,竟已被活吓死!”

小叫化听得张目结舌,却不敢再出声。

菊儿略一顿,接下去又道:“老爷爷见那人回生乏术,索性就将尸体留置栅内,任由那怪人饮食一顿。”

“第二天咱们跑来一看,尸体竟已被吃得精光,仅留下一堆骨骸。而怪人的病却不药而愈!”

小叫化魂不附体,惊道:“他得的是想吃人肉怪症?”

菊儿点头道:“一点也不错。幸好近几年来,他未再发病,否则不知哪里去,找个活人来喂他呢!”

小叫化一脸凄苦道:“如此看来,我是凶多吉少了!”

菊儿无奈道:“唉!我虽想帮助你,可惜无能为力,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叫化泪光闪动道:“菊儿,你若不忍见我惨死,不能救我逃走么?”

菊儿道:“我并非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实在……”

正值此际,突闻从温婆婆房舍方向,传来一阵急促铃声,显然有人外人企图登峰。

温婆婆每夜甚少睡眠,几乎整夜闭目打坐。

她闻得铃声乍响,一惊而起。

只因数十年来,除数日之前,冷公霄、冷公霰两兄弟企图登峰,今夜是第二次有外人入侵。

她哪敢怠慢,立即扯动牵至百奇老人及四个红衣女童房舍之钢索,使系于末端之小铃摇出声响,以示警报。

百奇老人从容不迫,从石板床撑身坐起,先伸个懒腰,打个呵欠,始起床披上那袭绿袍,慢条斯理走出房舍。

他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心知四个鬼精灵的女童,必已得知警报,赶至悬崖边缘,严阵以待了。

峰顶准备的山石与蓄水,足可阻敌登峰,杀鸡何需用刀。

来至悬岩边缘,果见四女童已赶到,正向岩下探视。夜色朦胧下,只见狭谷尽头处人影幢幢,只有数十人之众,其中数人正试图登峰。

一人似在作示范,教其他的人如何登峰,以“之”字形左右连纵,利用峭壁突出岩石提升至十余丈处,只足一蹬山壁,射出两丈,飘身落至地面。

身背大红酒葫芦的老叫化,不由地赞道:“妙!妙!这确实是个天然阶梯!”

示范登峰那人道:“以宗兄的轻功,一口气登上峰顶,自是毫无问题。但上面的几个小鬼,却是诡计多端,极难对付呢?”

一旁的少女心急如焚道:“叔叔,除此之外,就无其他方法登上峰顶?”

那人正是索魂羽士丁炎山,他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别无通路可达。”

他的话声甫落,只见正在仰视峰顶,若有所思的黑袍大头怪人,把眼光一收,沉声道:“我倒不信这个邪!”

原来他就是鬼王丁高!

神丐宗涛果然名不虚传,凭他数十年来,足迹遍及天下,要打听赫赫有名的鬼王丁高下落,并非难事。

哪消两日工夫,已然探出他的落脚之处。

果如丁炎山所料,鬼王丁高对徐元平死而复生,虽感震惊,却不愿为他重涉江湖。

丁凤苦苦相求,他亦不为所动。及闻百奇老人处拥有百件天下罕见珍奇之物,始霍然心动。

昔日鬼王谷声势浩大,手下何止数百。

如今已解散,各奔东西,一时无法召集。幸而尚有数十名死党,矢志终身追随鬼王丁高,正好派上用场。

于是由丁炎山带路,一行浩浩荡荡,直奔泰山而来。

他们先经“万蛇宫”,只见洞口已被巨大山石封死,冷公霄、冷公霰、巨人阿熊及所有蛇女,均已不知去向。

丁炎山以识途老马姿态,领着鬼王丁高等数十人,来至狭谷尽头,首先亲自示范,如何登上峰顶。

他虽说明峰顶必有防范,鬼王丁高却自恃艺高胆大,偏不信邪。丁风欲救徐元平心切,自是暗喜。

但老成持重的宗涛,却劝阻道:“丁老鬼,千毒谷中两个老毒物,强登此峰险些丧命,你最好不要重蹈复辙啊!”

鬼王丁高脸色一沉,冷声道:“老叫化,你既然怕死,又何必把我诳来!”

宗涛笑道:“老叫化并非怕死,既然决心登峰,自然得活着上去!”

鬼王丁高道:“那你有何高见?”

宗涛笑声顿敛,正色道:“说实在的,老叫化来此之前,尚认为炎山兄是故意夸大其词,此刻亲目所睹,才知此峰端的险恶。若不能思得万全登峰之策,咱们贸然强登,恐怕只有白白送命!”

鬼王丁高一向自负,狂笑声中,已纵身向峭壁掠去。

丁炎山阻止不及,惊呼道:“老大!不可强登……”

鬼王丁高充耳不闻,掠起两丈余高,右脚一点峭壁突出山石,借力身形一拔而起,又是两丈余高,向左上方突出山石射去。

如此连升数级,距离地面已十余丈高。

岩下众人抬头仰望,正为丁高暗捏一把冷汗,突闻峰顶一阵“隆隆”巨响,如同山崩地滚下一堆山石。

丁凤见状大惊,急叫道:“爹爹!……”

宗涛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丁凤手臂,暴退数丈。

其他丁炎山等人,也是纷纷掠身急退,以免被坠落山石击中。

落下的山石,其数何止百块,每块均在百斤之上,声势端的骇人!

众人无不胆魂皆裂,认为鬼王丁高必已凶多吉少。

哪知等到山石落完,定神一看,他竟然施展“壁虎功”,足踏突出山石,双臂齐张,全身紧贴峭壁,牢牢吸住。

鬼王之名果非虚传,落石方定,只见他猛提一口真气,左右边纵,身形又向上拔升十余丈。

就在这时,峰顶上如河堤决口,一股山水冲泻而下,势如江河倒泻!

鬼王丁高重施故技,急展“壁虎功”,全身紧贴峭壁,牢牢吸住。同时屏住呼吸,任由水柱冲击。

岩下众人,眼看丁高身陷危境,却无法抢救。

惊险万状之际,突闻峰顶一声喝令道:“关闸!”

水势立止。

鬼王丁高方喘过一口气,又听峰顶传来个苍劲之声道:“下面的人听着,我老人家今夜破例迎客,谁不怕死的,就尽管上来!”

若是换作别人,必已知难而退,趁机退下峭壁。

但丁高身为鬼王谷一方霸主,曾叱咤风云多年,一向狂妄自大,哪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百奇老人吓住。

他当即仰面向峰顶大声挑战道:“上面的人也替我听着,若有胆量,就不要阻我上来,跟你拼个一百招!”

峰顶百奇老人振声道:“好!好!你尽管放心大胆上来,我老人家绝不拦阻。但其他的人,未经我老人家允许,妄图登峰者,一律格杀!!”

听他口气,有如手操生杀大权。

丁炎山曾见识过百奇老人武功,心知凭鬼王丁高一人,绝非对方敌手,急道:“老大,不可只身涉险!”

丁高身形已起,连连提纵,快速无比地向峰顶接近。

丁凤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忍不住掠出丁炎山身旁,忧急问道:“叔叔,咱们不上去爹爹爹助阵吗?”

丁炎山此刻已乱了方寸,犹未及作答,宗涛已赶过来,轻声道:“丁姑娘沉住气,等他们动上了手,咱们再伺机登峰。”

丁凤眉头一皱,忧形于色道:“可是,家父一人登峰,孤掌难鸣……”

宗涛道:“丁姑娘放心,想那古墓之内何等凶险,南海奇叟的武功,绝不在这百奇老人之下,咱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均能全身撤出,令尊……”

正说之间,只见丁高距那峰顶,已不足两丈。宗涛虽在安抚丁风,此刻也紧张万分,张目结舌,忘了下面的话要说什么。

但见鬼王丁高身形一拔而起,一式云里翻身,凌空疾射,已然掠上峰顶。

峰下众人,已看不见丁高,无法知晓峰顶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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