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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未了之局

灵隐寺座落在灵隐山下,它不仅是杭州最大的古刹,而且系名闻遐尔的禅院。建筑宏伟,结构雄浑……

溯自东晋咸和年间,有一个印度僧人,名曰“慧理”,他负笈东来华夏传道修行,鉴于西湖明媚、赤阴钟毓,遂在该处落脚,四方托钵募化,建造了这座名刹。

千余年来,由于历朝兴衰荣辱,该寺几次遭受兵焚毁摧,据考据,它全盛时期有九楼十八阁,共分七十三座殿堂,僧侣多达三千余人!

大雄宝殿君临天下,它重檐三叠,具高度几及十四丈之谱。二旁左右经塔犹如守门神将,四周则分布着、围绕着千佛阁、轮藏阁、联灯阁、觉卓阁、大树堂、尚鉴堂、紫竹林、万竹林……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声音。

这首五律乃是唐朝进士常建游常熟县破山寺见最生情所写。

倒也没有什么,因为后面一首完全不同,是以特别表明一下。

钟声杂笙歌,下方城郭近;遥天浸白波,古木蔼青丛,

路自中峰上,盘回山薛萝;到江吴地近,隔岸越山多。

这一首诗的作者非但是个绍兴和尚,他法名很怪,叫释处默。

“释”就是和尚,“处默”大概是不喜欢讲话的意思吧?

他也是唐朝时候的人,因为写的正是杭州地方,山上的钟声夹杂着城内的笙歌;蔼蔼的青丛古木,也遥对着钱塘江门的波波浪涛。

还有,还有江的一边江苏省就是昔日吴城,另一边则是越国的领土了。

释处默所写的地点是圣果寺。但圣果寺距灵隐寺并不太远,因此也可以说是完全—洋!

这也是景,根本没有什么。所不同的乃是此处为配合上面一首五律古诗的韵意,故将其中语句给倒装了好几句。

七月十六日辰牌时分,灵隐寺内的轮藏闹中有数百僧侣,他们盘着双膝,席地上在蒲团之上,正在聆听一个螺发、环眼、国脸、阔嘴的行者说法。

麦小云兄弟举步迈了进去,也坐在后面倾听起来了。

和尚们个个法相凛然,轮藏阁满阁气氛肃穆。

佛教,乃引自天竺佛国,全盛于隋唐年间,历来资深的上人、法师,据中又加以创新,加以增删,遂分为“大乘”与“小乘”。

大乘探讨哲理,小乘究研论修。

大乘分为——

“法相宗”——又名唯识宗或瑜珈宗,宗师为玄奘师。“天台宗”——乃系“智颛”创立于天台。“华严宗”——宗主杜顺,二祖智俨,发扬于终南。

“禅宗”宗主乃是“菩提达摩”,二祖慧可,后又化成南北两派,南派上“渐悟”,渐悟必须积修,经年累月,逐渐成佛。北派主“顿悟”,顿悟即是立地成佛,不必参禅,不必修学,更不须要净土:净土乃修参之所,只要一旦福至心灵,一悟即成。小乘分“俱舍宗”、“以实宗”其他散宗尚有“三论”、“密宗”、“律宗”、“净土宗”等等他们皆是各自为政,自立门户,但也合而为一!

“苍濛一粟,宇宙混沌,大地遂分,万物乃生。”

“初生万物,本乃一体。是以万物皆备于我。人若能破除我与非我之境界,则谓们‘仅情’,亦曰‘彻悟’。”

阿修罗·百舍,操着生硬的中原之音、华夏之语,侃侃的畅谈着。

他,国籍印度,却能通中华数种方言,说起来也真是难能可贵,这乃是持之以恒、经常跋涉在二国市川之间,散播教义,广弘佛法,又时与边陲居民练研,切磋,始臻此境。

“凡物必先有理,后方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物既生聚,必秉此理而有性,必秉此理而有形。”

阿修罗·百舍,也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们他的蒲团宽大,他的讲台高耸,黝黑的脸上一片湛然,几有忘我之境!

麦小云兄弟,他们也算是半个和尚,二十年的教养与熏陶,全在青灯古佛之间所进行,心中深植禅根,是以阿修罗·百舍语言中暗具之玄机,他们都能一一听得入耳,领悟于心。

“形是气之凝聚,性由理所诞生。气分阴阳:阴气静,沉而下降;阳气功,浮而上升。气聚则物成,气散则物毁;气清者为圣,气浊行为愚。”

轮藏阁中鸦雀无声,寂静异常,人人皆是泥塑木雕、金铸石凿,只有满楼的熏风和那摇曳的树影。

“当、当、当……”三响动听悦耳的钟声,悠悠的由钟楼传了过来,回荡四壁,波波层层,犹饿龙吟。

麦小云抬头望望窗外,太阳离正中尚差一截,该是巳末午起的时刻,也就是述法的、听道的人停课休息准备午膳的时候,俾便有充裕的时间,让传教行者下午在大雄宝殿向广大群众,成千上万的善男信女们主持孟兰盆会的延续。

和尚们像浪潮一般的站了起来,人人单掌凭胸,千千低眉垂目,鱼贯的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八个、十个。麦小云兄弟站立门旁,二人四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每—个经过身旁的和尚瞧,瞧他们的面貌、神色

……

果然,有一个清癯的中年和尚见了麦小云兄弟突然怔了一怔。抬头举目,复看他们颈项上所挂的银锁片和翠玉佛之后,脸色倏变,脚步滞顿。但是二眼一睁又垂,脚步滞顿未停,口中低沉的宣出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然后轻轻的说:“我佛见怜……”继续走了出去,而心头已经是漪涟圈圈了。

麦小云兄弟灵有感应,不由也双双怔了一怔,二人四目交接,心意随之相互贯通。他们觉得这个和尚亲切熟稔,有似曾相识之感,立即就跟在后面走了。

灵隐寺的规模恢宏,膳堂一连四间,每间里面四张长桌分成二排,足能容纳千百僧众!

和尚们略一漱洗,默默的用过了斋饭,又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麦小云兄弟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只是随意的扒了几口,全神贯注着那位和尚,见他一动,也就擦擦嘴巴,亦步亦趋的跟了出来。

到了一间静室门口,和尚正拟推门而入,兄弟二人急忙赶上几步,麦小云开口说话了:“大师,能容弟子二人入室一谈吗?”

中年和尚似乎早有所觉,连头都未回,只是静静的站了一会,然后口中默吟出声了:“阿弥陀佛,要来的还是来了,好吧,你们就进来吧!”

禅房中,除了地上有几个蒲团、壁上有一幅山水、对联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中年和尚走到里面尽头,在正中的一个双层蒲团上坐了下来,低眉垂目,双手合十,一副打坐的模样。

麦无名走在末后。进入之后随即轻轻掩上了房门。麦小云则从墙壁旁边拿起了两个蒲团分别摆在下方,兄弟二人未敢惊扰对方,只有无可奈何地也盘膝坐了下来。

谁都没有出声,谁都没有动作,只有心在跳,只有气在喘,三人就这样相对的坐着,坐着……

大约有—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中年和尚虽然形态依旧,但是他眼睛微微一睁,金口终于开启了:“小旋主不在寺内参观、殿中拜佛,来找老衲有何事故?”

麦小云一阵心跳、一阵嗫嚅,他实在不知要怎样启齿,从何说起?

“不知……不知大师宝刹何处……”

中年和尚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淡淡地说:“老衲寄迹五台,忝掌‘万隆’经堂。”

五台山乃是名山大岳,佛教著名胜地之一。万隆寺座落在五台山南方中腰,建筑宏什,清幽绝尘,修行僧侣也有数百人之谱,属于名寺大刹。

“大师法号?”

“老衲悟非。”悟非大师渐渐阖上了眼睛,他根本未敢多看麦小云兄弟一眼,以免心魔窜动,口中又重复吟起了佛号。

麦小云鼓上来的勇气又衰退了下去,他不由转头望望坐在一旁的麦无名,而麦无名也正怔怔的在看着他,他顿时使出了做兄长的威严,眉毛一扬,眼睛一瞪,麦无名才委委屈屈、无可奈何的低着声调说;“大师俗家籍居何处?”

这句话震动了悟非大师的心扉,他尘念立生,浊浪翻滚,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久久叹出了一口气说:“莺飞草长。风景如画的江南水乡……”

震动的心扉也会彼此互传,麦无名不禁也跟着怔忡起来了。待微一平静,他又怯怯然地说:“那大师俗家之姓?”

悟非大师所吟佛号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充耳不闻,当作没有听见麦无名的说话,竟然来个相应不理!

“可是姓麦?”麦小云立即叮上了一句,眼中射出了希冀的光芒。

这句话并不太响,但灌入悟非大师的耳中犹如钢钉,击在悟非大师的心头宛若巨锤,他经过一阵调息。仍旧按捺着颤抖的心神,强自镇定说:“我佛慈悲,老衲久离尘世,俗家之姓氏早已经不复记忆了。”

麦小云已有所觉,他站了起来,从颈项上取下了那块轻易不稍离身的银锁片,用双手恭恭敬敬的捧了过去口中有意说:“弟子麦小云,这块银锁片乃是在山生之前家父刻意、审慎所购置之物,请大师过目……”

悟非大师庄重的面容不由变了颜色,轻吟的佛号也略一阻滞,他还是竭力的坚忍着、克制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敢看,又何用再看?人影、姓名以及那块东西一直都在他心头明灭着、闪烁着、萦绕着,二十年如一日!明明知道这对佛陀不敬,这叫自己有罪,可是,始终是忘不了呵!悟非大师的心头天人不住的交战了。

麦无名跟上了,他也以双手呈上翠玉佛说:“这尊翠玉佛原本一对,乃是双亲当年订情之物,它能降福避邪,父母二人各佩其一,家母疼儿,遂将它传给了弟子,这尚在其次;最最珍贵的乃是这尊翠玉佛上洒满了粒粒珍珠、斑斑血泪……和……和那无数的企盼与祝福……”他已经呜咽出声、语不成句的说:“可怜……可怜她老人家望眼欲穿、经年累月的傍门倚闾……”

麦无名再也没法说下去了,星目中已经是濡湿一片,麦小云并无二样。他唏嘘出声,他泪披颊面……

浪涛汹涌,激石拍岸。它冲破了堤防。它崩溃了意志,悟非大师静止二十年的心湖再座掀起波澜,他霍然睁开蒙着浓雾的眼睛,劈手夺过了麦小云兄弟二人托在掌心上的银锁片和翠玉佛,凝视着、抚摸着,心中深思,口中轻念:“孽障呀!孽障,你,你枉费了我麦文岳二十年的清修与苦参……”

人毕竟是人,骨肉亲情,人间伦常,天底下有谁能免?就算是冷而冰霜,或者铁石心肠,也不能,除非他是白痴,失去了记忆、知觉。

麦小云兄弟是四目交接,他们动作一致,双双跪了下去。

悟非大师努力的镇定了一下,然后说:“你们起来,你们起来……”

兄弟二人再次回坐在蒲团之上。暗暗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悟非大师叹息一声说:“你们母亲可好?”

麦小云抬头看他父亲一眼,虚心的说:“母亲玉体康泰,只是渴望着父亲的归去。”

好不容易啊!他们兄弟历尽了千辛万苦。今日终于找到了父亲,而当年的麦文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悟非大师脸色黯然,他又叹气了,说:“珠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子,唉!”他停歇了一下又说:“你们母子现居何处?”

“普陀。”

悟非大师顿感不安,他急急地说:“你母亲也皈依了佛陀?”

“她老人家只是住佛堂小清修、祈祷;祈祷父亲平安康泰,祈祷父亲能早日归去。”

“归去,归去,五台才是我的归所……”悟非大师口中虽是这么说,但明珠已经蒙上了尘,白玉也遭盖上了灰。

麦小云又低下语气进言了:“普陀尽多宏院名刹,父亲何不就此移驻皆陀?”

“为父剃渡在五台,身亦在五台,焉可妄言转驻?”

“那……”麦无名心头忧郁,他戚戚然接口说:“那父亲总应该趁这次东来机会。同该儿回去一趟,住上几日,探探母亲。”

“事出突然,为父行程中没有这个打算,没有这个安排。”悟非大师面色不霁、声音不震的说:“且待下次吧!下次行脚天下,当向普陀一行。”

麦无名喀喀的说:“父亲准备何时行脚?”

悟非大师迟顿了—下:“且待此地事了,为父当会尽快的筹备安排。”他心中忽然一动,转了话题说:“你是小云?”

麦小云说:“孩儿小云。”

悟非大师依旧看着麦无名说:“那你呢?”

麦无名嗫嚅的说:“孩儿……孩儿没有名字,暂叫无名。”

悟非大师智睿,他初见麦小云兄弟的时候,心中即已了然二人必是孪生兄弟。“小云”是他在二十年前早经起就了的名字,至于无名他当时从未想到呢?

“珠娘糊涂!你母亲怎么没有给你取个名字。”

麦无名迅即的瞟了麦小云一眼,心中似乎有些不平,因此,他讪讪地说:“孩儿本来是叫麦小云的。”

哈!现眼报,悟非大师刚刚才数说“珠娘糊涂”,几曾何时?这句话怕还没凉呢,一下子就换成他自己糊涂了。他问:“此话怎讲?”

麦小云赶紧抢先把遭遇又叙述了一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可能还有一次,那最后的一次他也必须把他找到了母亲、父亲的经过禀告他的恩师。

悟非大师一阵震动、一阵感慨:“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苍天见怜,真是菩萨保佑,我佛保佑……”有愧疚、有亏欠、有难过,心中也有着庆幸的感觉。他不禁由衷的谢天、谢地和谢起神明来了。

这就叫做信仰,是心灵的寄托,也是心灵的慰藉!

“枯竹上人依旧住在……”

“河北云蒙。”

“为父嗣后当往云蒙一行,聊表他对你教养之谢意。”

静室地区虽然寂静异常,但如今却是他们父子感情最最脆弱的时候,因此,外面似乎有人带出了—些不太寻常的响动,而里面三人仍都懵然无觉!不过,就算听见了,发觉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是客,客总不能干涉寺内僧众或者其他客人以及信徒们走动通行呀!

悟非大师平息了一会,还是面向着他的小儿子,这并不是他对二人有所偏心,乃是也想了解一下麦无名生活的过程!

“那你呢?可曾拜师学艺?”

“孩儿较大哥幸运,二十年来长依母亲身边,并由弧本大师调教成人。”

悟非大师眼中精光一闪,口中默念连连的说:“孤木大师?对呀!孤木大师,我怎么会没想到?”

“我们母子生活也全由恩师及师兄所维持、供给。”

“一波和尚?”

“是的。”

“这是祖上积德?还是播因收果?真是始料未及,阿弥陀佛。”悟非大师唏嘘、感慨地自语了一会又说:“你叫‘无名’?”

麦无名迟疑一下说:“是的,孩儿没有名字,请父亲做主……”

麦小云听了心中感到不安,他立即接过口说:“二弟还是仍叫‘小云’好了,孩儿就请……”

“不!”悟非大师郑重地说:“小云应该是你的名字,至于你二弟嘛,待为父另取一个吧!”

麦小云舒畅了、释怀了,他说:“谢谢父亲!”

悟非大师沉吟了一会,他在思维、推考,口中不期然的又自言自浯起来了:“唔—一无名,无时或忘,求铭在怀,这真是上天安排,好,妙!”他的声音忽然人了起来,他的头也抬起来说:“你就叫无铭好了,‘无’字不变,金铭的‘铭’字!”

悟非大师的脸上开始有了光彩,嘴上现了笑容。

“多谢父亲赐名。”麦无铭也是喜在心头。

“咚、咚、咚……”暮鼓响下,麦小云举目朝窗外望了一望,酉牌时分了。

“晚膳的时间到了。我们出去用些斋饭!”

“是。”麦小云兄弟站了起来,悟非大师也起来了,他随手将银锁片和翠玉佛分别交还给他的儿子,父子三人就施施的出去了。

饭后,悟非大师尚有晚课待参,他们遂订了第二天再见之期,麦小云兄弟也就出寺而去,因为,他们住在杭州城内的客栈中。

轻快的步伐,愉悦的心情,看看彩霞,彩霞绚丽;听听归鸟,归鸟聒噪;再望望炊烟,炊烟却成了一片。因为,城内的人家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卯牌已尽,辰时初起。麦小云兄弟喜孜孜、兴冲冲的又迈进了灵隐寺,又行到了那间静室的门口。

禅房地区果然幽静,它哪里像天井中乱糟糟?它哪早像大殿上闹哄哄?此地是悄无声息,一片宁静!

麦无铭今日走在前头,他举起了手,曲着食指在门板上“笃笃”的扣了二声,禅房里却不闻不问,一无反应。

“哔剥”的声再度响起,还是相应不理,犹如石沉大海。麦无铭回头看看麦小云说:“莫非父亲出去了?”

“也许。”

“那我们怎么办?在这里等?”

“唔——”麦小云略一沉吟说:“何不到禅房里面去等。”

“好。”麦无铭遂推开房门进去。

果然,悟非大师不在禅房之内,他正在伸手向墙壁下方拿取蒲团准备歇息时候,一眼映见正中悟非大师所坐的蒲团上面有一张书着黑字的白纸。

起先,他怔了—怔,继之,速即的、迅捷的掠了过去,一把将它抓起来展阅了。上面写的简单明了:

麦小云:

欲找悟非大师,带着翡翠玉如意和武功秘籍,于今夜二更来岳王墓前。咱们人、物二文,过时不候。

洪振杰

麦小云发觉情况不对,急迫地说:“二弟,怎么啦?莫非是父亲所留?”

麦无铭无言摇摇头,就随手将字条递了过去,愠怒之色已经泛上他的玉脸!

麦小云略一浏览,也不由咬起了钢牙。

“大哥,我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麦小云凝重地说:“到时候即去赴约。”

“东西呢?”麦无铭说:“他们要的是东西。”

“何用东西?”麦小云说:“而东西也不在我们身上。”

“那不先找—找?”

麦小云也摇起了头说:“徒劳无功,就算对方将人藏在就近之处,我们也是无从找到。”

“岳王墓前草离离,秋日荒凉石兽危……”立秋已过,岳王墓四周的野草果真离离,但是,白露未至,秋分没到,野草仍然蓬勃得很,一点也感觉不出荒凉的味道。

二更天的月亮已经高挂中天了,今天是十七,“望日”刚过,十七的月亮就像铜镜、就像玉盘,它又大又亮,微光洒落在大地每一个角落!

这个时候,岳王墓前跪着两个人,岳王墓上也站着二个人,那跪着的两个,乃是白铁所铸的秦桧夫妇,至于上面站着的三个人嘛!正是“七海飞鹰”和他万坛中的二位护法。

二更初停,麦小云兄弟也已经飘然来临了。

洪振杰首先招呼说:”麦小云,你们真是信人,时间果然一刻也不差呢!”

怎么会差?这个时间,他们巴不得眨眼即到;这个地方,他们也巴不得能早些过来,已经整整的焦等一天了呢!

今日不同往昔,亲情所系,麦小云哪有心思和他说笑、和他哮菇?他沉住气说;“悟非大师呢?”

“玉如意和武功秘籍呢?”

老江湖、老油条洪振杰不见兔子怎会撒鹰?他连口风也不稍透露一点呢!

“玉如意和武功秘藉我没有带来。”

麦小云不会使奸猾,他还是实话实说:“洪坛主,我记得曾经时你说过,武功秘藉和玉如意早已送回峙南去了。”

“不错,你的确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但是,谁能证明那是真的?难保不是你在虚言搪塞。”

麦小云气结了,人家不信,而他果真又提不出证据来,只有无可奈何地说:“那你要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你既然不拿东西出来,那我们也就无人可交,再见!”洪振杰和两个护法纵身跃下了石墓。麦无铭身形—动,早已经先—步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洪振杰脸色一变,他顿时沉声说:“麦小云你难道不想再见到悟非大师了?”

他虽也知道对方二人之中有一个叫麦无铭,但却分不出哪一个是、哪一个不是,以故仍然称为麦小云。

麦无铭玉脸上满布肃霜地说:“洪振杰,你欲得玉如意和武功秘籍,似可以找我们兄弟下手,又何必要殃及无辜?”

“无辜?”侯四津冷冷地哂了一声说:“嘿!怎么说无辜?难道悟非和尚不是你们二人的尊亲?”

麦无铭听了心头不禁震动了一下。立即脱口的说:“你怎会知道?”

“我怎会不知?哈!这乃是我硬晒了半天太阳的代价呀!”

侯四津似笑非笑地说:“昨日午间,禅房之上,老夫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好,找本来正在找你。”麦无铭倒反而平下了心情,说:“既然这样,那你今夜更是别想走了!”

“你以为我们果真怕你呀!”侯四津似有所恃地说:“在真章未见之下,那只鹿究竟死在谁的手中,还不知分晓哩!”

“你就出手吧!”

“得罪了。”

侯四津二分客气、八分虚假地说:“老孙,上!我们再来同他们战个三百回合。”

孙立加和侯四津在万里船帮中的职位相同,奈何他口才不善,为人耿直,平时听惯了侯四津的指使,是以对方一说,他就动了,三个人就这样战在一起了。

洪振杰曾经与麦小云动过二次手,只不知是哪个?说不定二人各有其一。他心中思量了,自衡了,本身的功力或许不是对方任何—人的敌手,假如并三人之力,对付—个应该不成问题。两个嘛!却是没有把握。他就是不愿意打那没有把握的仗,以故在赶列诸暨的时候,一听说两个麦小云又会合在一道,顿时隐而不出。但是,今天的情形特殊,因为有人质扣在自己的手中,是以敢鼓勇挺身,约见对方二人!

并且,洪振杰又使上了诈欺,留下了后步,致对方的字条上写着到时候人、物二交,结果呢?他却将悟非大师禁在另一个秘密的地方。一旦翡翠玉如意和武功秘籍到了手,再把藏人的地方告诉对方也还不迟。

不止如此,洪振杰还有第三项计划哩!那就是他摸熟了麦小云的个性,了解了麦小云的习惯,对方每次同敌方交手,都是适可而止,不为己甚,从不赶尽杀绝,有这许多因素和保障,他当然不再畏缩了、不再恐慌。

但是,洪振杰千算万算,事情却偏偏会有一万零一个,谁知对方此次为了严亲?谁知对方现今身份不同,又谁知自己的恶贯亦将满盈,加上这一次,满了。

麦小云淡淡地说:“洪坛主,你也可以出招了。”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洪振杰心头忽然一寒一怯,警兆迭生,莫非冥冥中已经有了感应?他恻侧地说:“你真不顾悟非大师的生死么?”

“刚巧相反。”麦小云说:“因为我心系悟非大师的安危,是以今夜决定要把你们全部留在这里。”

“就算你有能力留下我们,也未必能保我们会将悟非人师处身之地告诉你。”

“那要等试过以后才会知道。”

“好,那不妨试试。”洪振杰见情势已非一个善了之局,他下手了,跑头微探,右掌倏然朝对方前胸拍了出去,使人骤急无防,而措手不及。

这一掌诡而速、威而猛,倘若真的叫他拍中,那对方的皮肉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但其内脏则必然会因受到震撼而损伤,阴、险、狠、绝,兼而有之。

麦小云虽然胸有成竹、不以为意,但是,他既不能躲闪,又不能横移。躲闪将会引出对方更见凌厉的第二招,也就是所谓失去了先机;横移嘛,那必须把下山的路让了出来,洪振杰即可轻易的逸出现场而远去。或说尚有侯四津和孙立加二人在此,但是,事情就怕万一,万—他们二人不知道悟非大师的锢禁处所,岂不是要追悔其及?

假如麦小云挥手相接,正若对方刚才所料,已经是时不我与,并且,在匆忙之中,在仓促之间也发不出劲力,综合着以上种种原因。他只有飘然后退了。

麦小云乍退急进,身形半弧的一个回旋,右手就斜斜递了出去。礼尚往来,针锋相对,也同样回敬了—掌。

供振杰鞭苔天下,功力精深,而他又号“七海飞鹰”,是以在轻功上的造诣颇见洗炼炉火。霎时之间,一边兔起鹘落,一边猴揉鳞潜……

二百回台,嘿!麦无铭心急父难,胸蕴薄怒,他哪里肯容对方战上三百回合?一下子就踏出“须弥步”、施出了“菩提掌”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十个回合,倏见他纵身而起,一掌即已经拍上了那既油且滑的“金丝猴”左肩之上!

侯四津顿时暴退几步,一只手本能的抚扶着受创的肩膀,他变颜易色、眦眶裂齿,疼痛的几乎要掉下眼泪!

孙立加也巳经停手不打了,局促的、无措的、怔怔的望着麦无铭不知所以。

麦小云也毫不稍慢,他非但提足了神功,尚且还运起了惮门至圣的“磐石神掌”来,步步为营,稳札稳打,以防这支兀鹰会冲天而去。

盤石神掌惊天地、泣魁神,麦小云这一亮出,任他洪振杰一帮之主,任他洪振杰艺冠宇内,照样的,他肩头上也中了一掌!

“说吧!”麦小云十分平静地说:“悟非大师身在何处?”

洪振杰强自地说:“无可奉告。”

那头麦无铭也开始逼问了,他口气不善地说:“侯四津,你给我说!”

候四津的眸子“骨碌碌”—阵闪烁,他正拟有所表示的时候,这边洪振杰就提出声音意阻了:“候护法—一”

侯四津一听就想到了帮规,他不由禁了声,不由低下了头,只有学学金人三缄口了。

麦小云顿时踏出了一步,沉下脸色说:“洪振杰,你真的不说吗?”

“怎么?你想逼供?还是要杀‘鹰’敬‘猴’?”洪振杰的心又有些忐忑,但他的口气仍然不见松软。

“那也说不定,你可听说过迫虎伤人的句子?”

洪振杰略一思虑,既定的心意还是迄个动摇,一脸悍然地说:“要我说可以,也很简单,你要将玉如意和武功秘藉给交出来。”

麦小云吐出了一口气,他无计可施,只有把句子给颠倒过来。杀“猴”敬“鹰”了。真的杀吗?当然不是,那不过做做样势、吓唬吓唬罢了!

这原本是他们兄弟的目的、职责,正苦拘逮不到侯四津归位了案呢!不意对方竞会跟着来了杭州,反叫他们省跑一道宁坡府。

“二弟,下手拿下!”

“好!”麦无铭焉能听不懂、看不适他大哥的心意?立时双掌连挥的“噼啪”响起,侯四津的痛楚消失了,但换上来的乃是微徽的酸麻。

侯四津不由大惊失色,因为他二臂已经使不上力,这乃是废去功力的症状,其实并非如此,不过穴道受到了特殊手法的禁掣而已。

麦小云再次盯着洪振杰说:“你究竟说也不说?”

洪振杰脸上也经过一阵刚变,但是,他还是咬紧牙关说:“不说!”

就在这个时候,那站在一旁不知如何的孙立加却毅然开了口,他说:“悟非大师被囚在飞来峰上。”

万里船帮的帮规灭绝人性,它惨厉毒辣、阴狠万分,孙立加也看之不惯,寒在心中。但是,他口齿苯拙,生性刚烈,就这样为人所利用,所支使。

如今,他决心退出万里船帮,脱离万里般帮。江南虽好,叫人留恋;北国也别有—番风味哩!他常怀念着生长的地方:那皑皑白雪,那牧草干里,牛羊、骏马,还有那亲切、温暖的民情乡音!

“我带你们去。”

“好,有劳了。”

“孙立加!”洪振杰声色俱厉地说:“你要叛帮?”

孙立加一股正气的说:“从现在起,俺孙立加和万里船帮断绝一切关系!”

“没有这么简单。”洪振杰冷哼了一声,然后狠声地说:“孙立加,你断绝不了的。本坛就算跋涉千山万水,也必将追你回来处以帮规!”

就是这段话,他的阳寿立即终了。麦小云也双掌齐下,依佯葫芦的封了洪振杰在左右二肩的穴道,和麦无铭共同随着孙立加走了。

二个人一失去身形,另一个角落里却连续的又闪出几条人影来,这些人乃是杭州城隍庙中的人,喔!是鬼使、是阴差,乃麦小云兄弟在午间照会下去的。

飞来峰!飞来峰就在灵隐寺的正对面。

麦小云二人驰到飞来峰的山脚下,就听见半山腰有人在吆喝、有人在打斗,夜阑更深,是以那声音传得十分的遥远、清晰。

孙立加领先掠到了“龙泓”洞穴的前面,果然,六个人分成二对在相互撕杀着、搏斗着……

这六个人之中孙立加只认识三个。当然是己方万里船帮那二个人了。麦小云认识两个,这两个也是万里船帮中的人,而麦无铭竞然会认识四个,二二得四,两边都有二人!

万里船帮的那三个乃是该帮宁杭总舵中的外堂堂主丁元龙、刑堂堂主管乃斌和杭州地区分舵主奚圣川。

另—边的二个人却是兰溪长远镖局的局主庐长远、镖师祝政强以及杭州连带分局联络处的主持人尹启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不说大概也都知道,那是奚圣川的丑事败露了以后,他在兰溪地面立不住足,遂投入万里船帮。以他的武功、凭他的心智,补得了一个杭州分舵舵主的职位。

藉着万里船帮的势力,奚圣川公报私仇,专门的挑拨长远镖局的麻烦,经常的破坏长远镖局的买卖,因此,庐长远藉这次中原护送香客之便,就来到杭州找上了奚圣川。而奚圣川城府深沉,他一心电想除去庐长远,是以两个人对上了面之后,就约定在夜里作一了断。

奚圣川不去岳王墓,岳王某那边虽有万坛之主和二大护法在,但也有两个麦小云在呢!因此他引庐长远三人来到飞来峰,俾便合同白立帆他们之力,一举把对方长留在峰上洞壑,准知人算不如天算,结果,结果……

“住手!”孙立加大声喝叱着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六个人闻声跳了开去,双方全都静待着事情的发展。

“这……这……”奚圣川一见到孙立加,就期期艾艾地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乃是他本身的私事、自己的私仇。

“麦少伙,是你呀!”庐长远一眼看到麦无铭就欣然地叫了起来,但发现旁边尚有一个的时候,顿时怔了一怔,他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然后改口的说:“是你们二位。”

他吃的保镖饭,是专跑码头的人物,当然知道宇内有两个麦小云,并且其中一个还相处过一段日子,对自己有着天大的恩惠。今夜更是有幸,两个全都见着了。但却分不出究竟哪一位?真是汗颜,真是羞人!

“噢!庐局主,你们好。”麦无铭强自挤出一丝笑容,他也看出了祝政强,因此不说“你”而说“你们,这是礼貌,由于心头沉重,是以就没有多加寒喧下去。

那边丁元龙和管乃斌二人朝孙立加躬下了身子,双双异口同声的说:“属下参见护法。”

“唔——”孙立加既然立定心意退出万里船帮,也就不愿再追究眼前这档子事情了,他扭转话题说:“悟非大师呢?”

“悟非大师被人救走了”万里船帮在场的人就数奚圣川能言善道,当然也包括孙立加在内。奚圣川忽然找到理由了,他用手一指站在对面的庐长远三人,放开喉咙继续说:“就因为这些人前来挑衅,属下遭到牵制,悟非大师才会被人救去。”

“白总舵主呢?”

“白总舵主已经追了去。”奚圣川心头灵光又在闪了。妙呀!真是天从人愿,这难道不是脏嫁祸的好机会?他随之昴然地说:“说不定他们乃是—伙之人!”

麦小云兄弟听了心中略见宽松,但却是忧喜参半,喜的是父亲已经早一步脱出了险境,忧的是不知道何人所救?去了哪里?及可曾受到对方的伤害?

就在这个时候,白立帆回来了,他一见到麦小云、孙立加站在一起,不由怔了一怔,也惊了一惊,心中估不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不管如何,自己总是失了职,以故立即躬下身子,惶惑地说:“属下无能……”

“追到没有?”孙立加沉下声调责问着,不过上面的话是多问了,只要看对方空着双手回来,事情就十分明显了。

“没有。”

“可看清是什么人?”这句话却是出自麦小云的口中。

白立帆抬头瞟了麦小云一眼说:“没有。”

“真的没有?”孙立加又接上问了。他的声音低沉、严峻。

白立帆随即又垂下了头:“真的没有,他们身手俱都不弱,而且又地形熟。属下跟着转了几十圈子,就失去他们的形影了。”

孙立加无可奈何的看看麦小云和麦无铭,他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黝黑的脸上却含有歉意。

麦小云兄弟一阵默然,他们看得出来这是实情,不像是在做戏;就算对方使奸,“七海飞鹰”和‘金丝猴”业已服刑,万坛亦就瘫痪难行,凉再也不会变出什么花样来了。

麦小云淡谈地说;“既然如此,阁下请吧!”

孙立加双拳一抱说;“俺这就告辞。”

他的身形刚动,白立帆立即大声说:“护法,那我们……”

孙立加头也不回、脚不稍停,口中却丢下话说:“你们的行止,俺如今也不便擅专,巳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

“护法……护法……”空中寂寥,音浪荡漾,孙立加的身形已经隐没在夜幕中了。

白立帆恐慌了,他了然事态的严重,不由困惑地看看麦小云和麦无铭,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想开口说话嘛也感到不是。

麦小云终于又说话了:“白总舵主,我们又见面了。”

“咳……咳……”白立帆局促,不安,心口中的吊桶按也按不住,没办法,只好任它去跳动了。

“悟非大师走了?”

“咳……走了,走了……”

“你们将他禁在哪里?”

白立帆立即指一指“龙泓”洞穴说:“就在这个山洞之中。”

“他可曾受到伤害?”

“没有。我们与他无怨无仇,坛主唯恐对方逃跑,是以封住了他几处的穴道而已。”白立帆刻意地解释说。

“好吧!你们也走吧,但望能好自为之。”

“是,是。”这仿佛是皇恩大赦,白立帆一听,胡乱的拱一拱手,然后几个人就抱头鼠窜而去。

事情既然已经告了一个段落,麦无铭就举步朝庐长远那边走了过去,他歉然说:“庐局主,请恕在下刚才待慢之罪,实在是情非得已……”

“哪里的活?麦少侠言重了。”庐长远如今弄清了穿白衣的乃是他的恩人。

“庐局主也看到有人从山洞中出去?”厅里船帮的人都已经给放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但麦无铭只是想多方的再证实一下,人之常情嘛!

“有的!”庐长远说:“当时在下正接战着丁元龙和奚圣川,尹副镖头的对手乃是白立帆。喔!这位就是敝镖局驻杭州的副总镖头尹启原。”

尹启原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他立即肃然拱起了双手。麦无铭也回了礼。而庐长远却不介绍麦无铭给对方,因为两个麦小云的声名犹如沉雷贯耳。凡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谁都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麦无铭把话归入正题说:“有几个?”

“两个。”

“可看清那两个人的而貌?”

“没有,那两个人的身子都非常矫捷。”庐长远一脸赧涩地说:“而在下应付奚圣川和丁元龙又是自顾不暇,所以……”

“喔!谢谢你了。”

麦小云站在原处迄未过来,他是在沉思、在汁划嗣后该走的步骤。

庐长远不禁好奇心起,或者是侠心使然,遂婉转地问:“那两个人是……”

“救人的那一个不知道,被教的那一个则是在下的至近亲人。”

“可有要长远镖局效力的地方?”

“以后再说吧!”

庐长远是老江湖,人家既然有所保留,他也不便深予探究,免得到时候两相堆堪。他拨转了话锋说:“长远镖局杭州的联络处乃在南门旁边,望麦小侠能拨冗光临,也好让在下尽尽地主之宜。”

“好的,我有空一定会过去拜访,但如今却有要事缠身,尚忻庐局主加以原谅。”

“麦少侠这么说在下实在担待不起。”庐长远蹴然地说:“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再眈误你了,再见。”

“再见。”

庐长远他们也轻步地走子,麦无铭又踱回麦小云那边而去,麦小云却已经适时的在发话了。

“二弟,我们再仔细的来搜索一番如何?”

“好啊。”

他们兄弟首先进入悟非大师遭禁之处“龙泓”洞,继而“玉孔”、“射旭”、“青龙”、“老虎”、”螺丝”……结果,他们折腾了一整夜,却是一无昕获。

又是一天来临,又是在那同一个时辰里。麦小云兄弟怀着沮丧的心情、拖着疲乏的步伐,又迈进了灵隐寺,又步到了静室前,忽然,兄弟二人都楞楞的怔在房门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过?伤感?悲痛?或都有可能,但却全都不是,是惊喜,欢欣,也有着意外的感觉。

因为,禅房早面隐隐的传出了有人谈活的声音,而那其中之一乃是他父亲悟非大师的声音!

麦无铭哪里还讲礼貌?哪里还管唐突?他振奋地一把将房门推了开去。果见悟非大师和另—个和尚对坐着住谈论,而这个中年和尚,他们却也感觉到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想他不起。

兄弟二人又相个对望一眼,心中个由一阵松弛、一阵舒畅。

他们并排走了上去,口中同时发出了声音:“父亲……”

悟非大师含着笑意说:“你们先见过国隆大师。”

麦小云随即垂首躬身说:“晚辈见过大师。”

国隆大师漾着笑脸呵呵地说:“小施主,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呢!”

兄弟二人霍地抬起了头,他们举目略—注视,也就想起来了:那不正是东行途中所叩询比丘他们北上之因的三位大师之一吗?

麦小云说:“是的,晚辈兄弟正待感谢大师指点之德呢!”

“何止是指点之德,为父昨夜为人所禁所困,若不是国隆大师赶上援救,恐怕至今尚在飞来峰上的……”

“龙泓洞!”麦无铭立即冲口而出。

悟非大师说:“你们找上了对方?”

麦小云接口说:“是的,孩儿昨夜还搜遍了所有的洞穴。”

“你们与对方有仇?”

“可以这么说。”麦小云遂简洁的把事情绐说了一遍。

悟非大师叹息一声说:“那你们将对方怎样了?”

麦小云又将经过以及地狱门的宗旨和结构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善哉,善战。”悟非大师一阵感慨,然后说:“国隆大师长天台国清惮寺之经堂,你们兄弟嗣后当就近时向他晋谒、讨教,若能荷大师不吝,那日后获益必然非浅。”

“是的。”麦小云兄弟虚心地应首。

国隆大师笑笑说:“悟非师兄这是讥我?南北二僧的高足宠徒,小弟焉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师兄过谦了。”悟非大师说:“天台宗国清古刹的超群技艺早已誉满禅林,只是闭门自守,秘而不宣罢了。”

听经的时辰已到,他们就一起去了轮藏阁。孟阑盆会今天也是最后一日,亦成尾声了,以战香客们多已陆续地上了道。

当夜,麦小云兄弟遂就近的宿在灵隐寺,藉以维护或作防范,这叫亡羊补牢。其实乃属多余,大奸已除,小枭们就掀不起风浪,若真不知轻重,就凭悟非大师本身的修为,也足够应付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他们父子也离开了灵隐寺,晓行夜宿,直走到了长江之边鲁港渡头。

“孩子,送君千里总须别,你们回去吧!”

“父亲,那……”麦无铭满怀伤感地说:“那孩儿……那母亲……就在苦陀等待着,望你能早日前来……”

悟非大师也是一脸黯然,他慎重的从腰间贴身之处摸出另一尊翠玉佛,这尊他珍藏了二十几年的翠玉佛,是患病时的良药、是思念时的慰藉、是孤寂时的伴侣,他贴身而藏,他爱逾性命,如今,他终于摸了出来,将它交在麦小云的手中。

“云儿,这尊翠玉佛与你母亲的那尊是一对,你母亲既然传给了无铭,为父也将这尊交给你,用以纪念,用以避邪,也用以传家,务必好自保管。”

“孩儿谨遵父谕。”麦小云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接了过来。

“别了,孩子,望你们兄弟长伴汝母,承欢膝下,务勿叫她有所欠缺,聊代为父补偿对她的愧疚。”

“孩儿知道。”麦小云兄弟清泪长流,一如翻翻滚滚的长江之水;麦小云兄弟心胸起伏。好像汹涌澎湃的长江之浪。

渡船靠岸,人卜人下,他们也分手了,依依不舍的分手了,含泪忍悲的分手了……

四大皆空,六根清静,悟非大师如今还能吗?

能,因为他已经是一无遗憾!还能吗?

不能,因为他经常会怀念于心。人性、佛心。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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