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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太虚施法

李金贵仰卧在一张床上,睁大着眼睛,望着帐顶。

他的眼中尽是茫然之色,目光有些呆凝,脑晦中一片紊乱,又仿佛是一片空虚。

因为这一天一晚遭遇的事,使得他整个神智都有些混淆。

然而最鲜明的印象,却是白玉凤那张宜嗔宜喜的秀靥,以及一笑之下,露现在粉颊的两个深深的梨涡……

随着白玉凤的倩影浮现眼前,他的心底立刻便涌现一股辛酸苦涩的滋味。

因为他想到了他已跟白玉凤分手道别,最快也要在一年之后,才能看到她。

这段悠长的岁月,使他一想起来,禁不住痛苦难禁。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的呻吟,喃喃道:“凤妹,凤妹……”

他只觉眼前一阵模糊,泪水盈眶,很快地便顺着两边面颊流了下来。

像他这种初历情场的孩子,乍尝情滋味,便因环境所逼,骤而别离,最是难忍相思之苦。

两行情泪滑落面颊,有种酥痒的感觉,却使得他心底的痛楚减轻不少。

因此他就那样仰卧着,任由滔滔清泪流出,似是要把满怀的郁闷痛苦,一齐随着泪水流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种浑浑噩噩,似睡似醒的情况下,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霞姊,阿贵醒了没有?”

“我不晓得啊,刚刚我来过一趟,他还没有醒过来。”

李金贵微微一愣,这才记起自己是处身在玄妙观里的一间精舍内。

他慌忙拭去面上的泪痕,转过身躯,面向床里,拉起锦被,连头带脸的盖了起来。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行为,他想把自己藏匿起来,不被别人发现。

因为他在这一刹那,已经记起了这段时间内经历的事,唯恐他在被玄真道长催眠之后,说出了什么,因而会引起玄妙观对他有所行动。

敢情他被厨房里的老张在后门石阶上发现后,立刻便使得整个玄妙观都为之骚动起来。

厨房里的那些人,有的是为他得到太白双妖青睐而兴奋,有的则是取笑他,还有妒忌他的人,则风言风语的讽刺他。

一时之间,众人七嘴八舌,搅得他头都昏了。

没有多久,他便被带到了观中密室,这一下可更不得了,不但玄妙观里的重要人物在场,而且还有好几个参与这次秘会的怪人。

当然,其中包括了太白双妖。

由于太白双妖和来自北崆峒的朱云,为了争夺李金贵,发生了一次争斗,所以李金贵成了传奇人物,每一个在场的人物,都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他。

这使得他心中忐忑难安,几乎想要逃离开去……

门扉呀地一声,被推了开来,李金贵听到一个带着甜腻的声音道;“二妹,你们到圆觉寺里去,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李金贵知道这是郑霞在说话,在太白双妖中,他对郑霞的印象,要比刘翠娥好得多。

这不仅是郑霞看起来比刘翠娥端庄一些,并且她也一直在帮李金贵说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刘翠娥首先“看上”他,要将他带到长春宫去,这使得他无法跟白玉凤在—起……

比起这一点来,刘翠娥用冷煞手暗算他,逼他在一定的时辰内,返回玄妙观的事,对他来说,就不重要了。

因为在他的感觉里,他并没有受到冷煞手的伤害,而刘翠娥的最大罪孽,在于使得他跟心爱的小凤儿分开……

然而,他却不知道,他能够安然的回到玄妙观,没有受到刘翠娥的冷煞手之害,在玄妙观里引起了多大的震撼。

太白双妖出身无极老魔门下,一身功夫专走阴寒路子,真力发出,寒冷逾冰,人畜当之,立刻冻僵。

虽说刘翠娥并没有存心要杀死李金贵,她之施出冷煞手,只是逼使李金贵在限时之内,返回玄妙观的一种手段而已。

但是,她以一缕冷煞手真力注入李金贵的经脉之中,便是下了她太白一门的禁制。

若是李金贵在日落之前回观,她便会将那缕冷煞之气收回,否则,李金贵将会冻僵。

白眉怪叟朱云便是因为要解救李金贵身上所中的冷煞手,才拉着玄法道人赶去找寻的。

结果,他们找到了卧于野外的李金贵,朱云向玄法要了一颗离火丹,给李金贵服了下去。

也就在那个时候,太白双妖赶到,双方发生冲突,终于朱云败离逃去……

太白双妖在击败朱云之后,便发现李金贵失踪。

当时,她们和玄法道人曾四处搜索了一下,结果却没有找到李金贵,所以她们误以为是朱云另外找人将他带走。

刘翠娥当时曾冷笑地对玄法说,李金贵已经中了她的冷煞手,就算朱云带走,也无法活命。

玄法为了不使太白双妖产生误会,便很坦白的将取出离火丹给李金贵服下之事告诉刘翠娥。

刘翠娥当时极为震怒,但是一问到李金贵的情形,再一推算时间,便知道李金贵在没服下离火丹之前,体内的冷煞真气已经被清除殆尽了。

因为按照她的预算,李金贵在朱云赶到之时,该已经全身冻僵,早就断气了。

由此,她就产生了一个极大的疑问。

那便是,到底是谁能在朱云赶到之前,解除了她的冷煞手?

太白双妖随同玄法回观时,曾表示等到返回长春宫之后,一定要禀明无极老魔和长春夫人,找上崆峒去,揪出朱云,逼他交出李金贵……

为此,玄法和玄月两人还劝了许久,希望太白双妖不要伤了同盟的和气……

然而随着李金贵的回来,又使得太白双妖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那便是李金贵被谁救走了?

连玄法和玄月两人也都对李金贵这段从日落到天明的时间内,所经历的事,产生极大的兴趣与疑惑。

李金贵在玄妙观里,只不过是一个倒茶的小厮而已,已往是从未受到人重视。

从这次太白双妖跟白眉怪叟朱云争夺之后,他便顿时成为一个传奇人物。

玄法和玄月并不是要将李金贵留下,他们知道,那样会与大白双妖发生冲突。

他们感到重要的是.这段期间,正是他们奉命邀请三山五岳各路奇人,商讨机密要事的会期。

虽说这次秘会在其圆满的情形下结束,他们获得了很满意的结果,但是太白双妖和朱云为了争夺李金贵之事,却是美中不足

如今,随着李金贵神秘失踪,又神秘返回,使得玄法和玄月两人本能地怀疑到李金贵。

他们非得要弄清楚李金贵之进入玄妙观,到底是不是受人的指使而来。

也就是说,他们非得要弄清楚李金贵的来历不可。

而太白双妖则鉴于李金贵将要被带往长春宫,更非要在此之前明白他的底细不可。

所以李金贵被带入秘室之后.所接受的盘问,翻来覆去的便是这几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你住在哪里?”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你为什么进入玄妙观来?”

这几个问题,李金贵都是照白玉凤所交待的回答。

而太白双妖所问的问题,则是集中在李金贵离开玄妙观之后的那段时间内发生的事。

李金贵则将凌三所交待的话回答,一切都用不知道来搪塞。

经过半个时辰的审问后,玄月首先被触怒准备对李金贵用刑。

还是玄法对李金贵颇有好感,一方面吩咐人去请大观主玄真来,一方面则当着李金贵的面,派人去将他的老奶奶请来观里……

李金贵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忖道:“怎么办呢?他们只要到南阳府去查一查,便明白我的话是假的了。”

意念一动,他又想到了不久前在秘室里,面对大观主玄真道长的情景。

他记得玄真道长是个身躯高大,浓眉深目,黑髯拂胸的中年道人,然而留在他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玄真道人那双明如朗星的眼睛。

那种怪异而又诡奇的眼神,有那股慑人的力量,使得李金贵在一见之下,便为之提心吊胆。

玄真道人沉肃而带有磁力的话声,仿佛仍然停留在李金贵的耳边:“孩子,你经过了一夜的辛劳,太累了,你睡吧!”

“你的眼睛支持不住了,快闭起来,快点睡个觉……”

李金贵记得当时很快地便觉得困倦,就那么睡着了。

以后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直到此刻,他从一个绮梦中醒来……

这许多意念,在他的脑海里,如同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

他听到刘翠娥道:“没有,我跟玄法道长在圆觉寺里里外外搜索了两次,什么都没看见,那座破庙已经荒废了好多年,除了蜘蛛网之外,就是灰尘,还找得到什么?”

李金贵心里一跳,只叫得郑霞问道:“难道庙里面连一个脚印都没找到吗?”

刘翠娥道:“没有,那个破殴里,到处都是灰尘,看来最少也有一年,没有人进去过,到哪儿去找脚印?倒是找到了一身的霉味回来,害得我差点都吐了,赶紧去洗了两次澡才洗干净……”

郑霞“咭”地一声笑了出来。

李金贵心里又跳了一下,忖道:“他们怎会怀疑到圆觉寺,而赶去搜索呢?”

他对于刘翠娥所说的话,不由得更加奇怪,不明白她和玄法在圆觉寺里,怎会没发现他跟凌三等人的脚印?

可是当他一想到,“凌师兄”和“葛师叔”道法通神,他立刻便为之释然,心神也为之大定。

他只听得刘翠娥嗔道:“大姊,你还好意思笑我,都是你害的……”

郑霞道:“唷,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明明是你招惹的,我也劝过你,别跟朱老怪争阿贵,你不听,如今好了吧,惹来这么多的麻烦,又结下了那么个大仇……”

刘翠娥道:“我是气不过嘛,朱老怪明明是跟我们太白一门作对,不然为什么我看中的人,他要枪了去!”

她冷哼一声,道:“师父常常说,从长春宫出来的弟子,是决不能受人欺负的,朱老怪倚老卖老欺负我还不算,并且还辱及两位师尊,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回到长春宫我也不怕,或许师父反而会夸奖我们呢!”

郑霞道:“好了,好了,你惹了事还有道理……”

刘翠娥道:“当然,我们太白双仙在江湖上,是那么好惹的?凭他朱老怪又算什么?就算是北崆峒掌教来了,我也一样不怕。”

郑霞道:“二妹,你现在要怎么办呢?”

刘翠娥道:“什么怎么办?”

郑霞道:“我是说,我们已经开完了会,应该早些回到宫里去复命,现在为这个阿贵留在这儿,你到底是决定带他走呢,还是把他交给玄妙观?”

刘翠娥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

李金贵凝神聆听她们说话,一时都忘了自己全身紧覆着锦被,已闷得满身大汗。

突然,他觉得身上一凉,锦被已被人拉开了。

他骇然一跳,不敢动弹,随着一股馥郁的芳香扑上鼻来,他感觉到面颊上有一股呼出的热气。

李金贵心弦拉得更紧,唯恐太白双妖发现自己已经醒来,连呼吸都几乎为之停顿。

他听到郑霞道:“我听到玄真道长说过,接受他的慑心术控制之人,若没他的吩咐,最少要睡五个时辰,才能醒过来,阿贵连一点武功都不懂,恐怕要七个时辰后,才能醒得来……”

刘翠娥道:“唉!你看他闷得一头的汗……”

李金贵只觉面上一凉,有人用手绢替他拭汗,接着,他的身躯被人搬动着仰卧起来。

他知道那是刘翠娥在动手替他拭汗。

凭良心说,刘翠娥是长得极其俏丽,一张白嫩的瓜子脸上,—个小巧的樱唇,衬着玲珑的琼鼻,便已很好看了,尤其她又有两泓有如秋水般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配着长长的睫毛,弯弯的柳眉,真有股说不出的韵味与风采。

李金贵在端茶送水的时候,便曾为她那瞟来瞟去的跟神心跳过。

那乌溜溜的眼珠里,似乎蕴含着无限的魅力,能够勾魂摄魄。

虽然李金贵心里对刘翠娥有些愤恨,怪他插手,以致使他跟白玉凤分手。

可是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刘翠娥伸出玉手替他擦拭面上的汗水时,他的心里仍然不禁为之怦然而动。

尤其是当她弯下腰,搬弄他的身躯时,她的脸距离他很近,李金贵很清楚地嗅到了她呼出的气息,更是很自然的感觉到她的酥胸碰艘到自己肩膀……

他长到现在,除了白玉凤之外,还没有跟其他一个年轻的女子如此接近过,因此在这一刹,他全身如同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咦!”刘翠娥感觉到他身上的一阵颤抖,发出一声惊诧的呼声。

郑霞道:“什么事啊?”

刘翠娥道:“阿贵好像醒了。”

郑霞道:“不可能吧!”

刘翠娥低声唤道:“阿贵,阿贵,你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李金贵嘴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呓语。

刘翠娥又继续道:“阿贵,阿贵!你醒醒。”

李金贵道:“奶奶,奶奶,我……”

他急骤地喘了两口气,含糊地喊道:“圆觉寺……朱老前辈……我不要去……奶奶,我……我要奶奶……”

然后,他又闭上了嘴,调匀了呼吸,假装睡着了。

他的眼睛始终不敢睁开来,但是,在他的感觉里,他依然可以很清晰地觉察到,刘翠娥正凝目注视着他。

郑霞道:“我跟你说,他不会醒的,除非玄真道长命令他醒过来,不然……”

刘翠娥轻叹口气,伸出右手,轻轻的抚平李金贵皱起的双眉,柔声道:“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说梦话都忘不了他的老奶奶,看来我不应该把他带走……”

郑霞道:“对,我看你还是把阿贵留在这儿吧!”

刘翠媾道:“不,我要把他带回长春宫去,让他成为本门弟子……”

郑霞遭;“为什么呢?”

刘翠娥道:“大姊,你想想看,他若是在这儿,一辈子也不能够出人头地,永远都伺候人家,终其一生,只能够庸庸碌碌的活着,假使他入了本门,以他的禀赋,一定会有一番成就,岂不是比起他守着他的老奶奶,做一辈子的俗子要强得多?”

郑霞笑道:“小娥!你少扯了,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明明是喜欢这小子,偏偏要说些大道理!”

刘翠婊道:“不错,我是喜欢他,所以我准备带他回宫去……”

郑霞道:“小娥,你想到没有,若是阿贵的来历查出来有问题,或者他是受人的指使,潜入观里,为了探索我们七派结盟的事,你想想,玄真道长还会让我们带他走吗?”

她吁了口气,道:“恐怕到那个时候,连他这条小命都不保了。”

刘翠娥道:“是啊,所以我也在担心,不晓得他能不能够过得了这一关?听说太虚道长的离魂丹非常厉害,如果阿贵真的是‘南北双尊’或者中原六大门派原来的奸细,恐怕在离魂丹的药力下,非要吐出真言不可……”

郑霞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没有法子,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刑了。”

刘翠娥轻叹口气,默然的望着仰卧在床上的李金贵,道:“我相信他不可能是六大门派的弟子.更不可能是南北双尊派来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看到李金贵全身一颤,坐了起来。

太白双妖一齐愣住,只见李金贵伸手指着帐顶,以一种怪异的声音喝道:“尔是何等妖物?待本真人以飞剑取你性命!”

她们两人对望一眼,只听李金贵哈哈大笑道:“尔既苦哀求,本真人就饶你—命,不过你要从此随吾永留青城,为我守好金光洞!”

说着,他便又仰卧下去喃喃道:“奶奶,我到观里去赚些钱……以后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由于他两次说话的声音不同,使得太白双妖为之错愕不已,她们看到李金贵躺下之后,又熟睡如故,不禁对望一眼,面上浮起诧异之色。

刘翠婿道:“大姊,会不会是玄真的慑心术伤到了阿贵的脑筋?你看他那样子……”

郑霞道:“奇怪,真是奇怪得很。”摇了摇头,道:“我也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这个,我跟阴山麻衣客还争了半天,他说人是有转世之事,以前他就亲眼看到一个小孩子说些大人的话……”

刘翠娥哦了一声,道:“大姊,你说给我听听看?”

郑霞道:“麻衣客说他有一回在郑州的一个小镇里经过,遇到一件怪事,是—个才五岁的孩子,平常好好的,有一回从树上摔下来,昏了过去,等到醒过来之后,说话的声音不一样了,完全跟大人没分别,嚷着要到罗家村去找他的老婆……”

她顿厂顿,继续道:“那小孩子的父母起初还以为那孩子跌坏了脑筋,替他延医治疗,却一直没有效,那孩子始终说是姓罗,哦,我忘下告诉你,他原来是姓张的。”

刘翠娥讶异地道:“哦!真有这等怪事?”

她望了躺在床上的李金贵—眼,道:“大姊,后来呢?”

李金贵之所以要装神弄鬼,是因为他在听到刘翠娥提起太虚道长要用离魂丹逼他说出真话时,大吃一惊,全身震动。

他为了要掩饰这个举动,灵机一闪,这才改变嗓音说出那两句鬼话,又故意做出这些动作。

谁知道太白双妖听了之后,竟以为他是受到玄真道人的慑心术的影响,激发起前世的记忆……

因此他起先在暗暗偷笑,为自己的这番假动作的成功瞒过太白双妖而高兴。

随即,他便听到了郑霞所说的那个故事,顿时他想到了凌三跟他所说的那些事,而全神贯注,聆听着郑霞所说的那个故事,并且深信不疑。

郑霞道:“那姓张的孩子,说他叫罗永年,是个布贩子,家里除了妻子老母之外,还有一个才两岁的小女儿,有回他到郑州城里去贩布,谁知在路上却遇到了强盗,将他打死了,埋在乱葬岗里……”

她吸了口气,道:“那孩子说到这里,大哭出声,说是要回去找他妻子,因为他离家时,只留下了十一两银子,恐怕过了这些年,他的妻儿会有断粮之忧,那孩子的父亲起先不相信,后来逼不得已,再加上有人怂恿,而他的心里也有几分好奇,所以就带着孩子到罗家村去,结果你猜怎么啦?”

刘翠娥摇了摇头.叫道:“大姊,你别吊胃口了,快说嘛!”

郑霞道:“他们骑骡走了五十里路到了罗家村,村里的情形完全跟那孩子说的一样,那姓张的觉得很奇怪他的孩子一进村里,就嚷着要下来自己走,他无奈,只得将孩子放下地,跟着便看到那孩子跑到村末一家瓦房里,当时,屋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纺纱,那姓张的还没说出来意,他便看到他那五岁大的孩子哭着呼唤那妇人的名字,又要她把午睡中的女儿唤醒……

刘翠娥听到这里,忍不住哦一声,惊呼出口。

郑霞道:“当那姓张的孩子听到罗永年的母亲思念儿子,已经死了两年时,不由放声大哭,还抱着看来比他还要大的一个女孩子,大呼:‘乖女儿,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吃苦了’……”

刘翠娥睁大眼睛,道:“真有这种事情?”

郑霞点头道:“我也不相信.可是麻衣客说,这件事在郑州轰动一时,好多人都听说过,并且当地的县官还亲自由那孩子带着到乱葬岗去掘出罗永年的骨骸,果然如他所说,罗永年的头骨破了个洞……”

刘翠娥喃哺道:“真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哦,后来呢?”

李金贵听到这里,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忍不住想要开口,却倏地发现一缕冷风袭上面来,使他的面部肌肉为之一僵。

他的耳边响起一缕声音,道:“不可说话。她们是要试探你是否醒了,才编出来这个故事骗你。”

李金贵听到这个声音,觉得极为熟悉,一时却想不出是谁来。

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那是谁,哪知就这一刹,他全身僵硬,连眼皮都无法挪动一下。

他的心里一阵惊慌,只听得那缕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是白金凤,就在你的身边,你别害怕。”

李金贵心里—跳,忘了自己全身不能动弹,开口想要询问白金凤有关玉凤之事,岂知话到喉边却无法吐出口,只得颓然僵卧。

他一定下神来,立刻便又听到郑霞的话声:“所以这种能记前生遭遇的事不是没有,只是我们没遇到而已!”

刘翠娥道:“谁说我们没遇到?阿贵不是说他前生是青城山的一个道士吗?”

她话声一顿,突然问道:“阿贵,你说是不是?”

李金贵此时若非被白金凤制住全身要穴,恐怕会本能地回答刘翠娥的话。

刘翠娥走到李金贵身边,拨开他的眼皮看了一下,笑道;“大姊,怎么样?我说他不会醒过来吧!这半天的唇舌全是白费了。”

郑霞默然片刻,摇头道:“我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奇怪,就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刘翠娥道:“我看你是太过敏了,他只不过是一个乡下孩子,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只要摸清楚他的来历就可以放心了。”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上响起“剥剥”两声。

郑霞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应声道:“贫道清风,奉家师之命,请二位仙姑到丹房去,有要事相商。”

郑霞道:“什么要事?是不是太虚道长来了?”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只见一个瘦削的中年道士恭立门外。

清风躬身道:“禀报两位仙姑,师叔祖还没赶到,听说好像是把阿贵的奶奶接来了,师父请二位去,看看有什么话要问她!”

刘翠娥道:“好极了,大姊,我们这就走吧!”

郑霞道:“清风,你就守在门口吧,如果阿贵醒来,就到丹房去通知我们,知道吗?”

清风一愣道:“禀告仙姑,家师说过,阿贵不需要看顾,因为他老人家已经施出催眠之术,若不亲自唤醒阿贵,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在日落前弄醒他的……”

刘翠娥柳眉一扬,道:“少废话了,叫你在这儿守着,你就跟我守着,听到没有?”

清风垂首肃立,道:“是贫道遵命。”

太白双妖像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清风一直等她们走远了,这才呸地一声,吐了唾沫,骂道:“他妈的,神气什么?两个小妖女而已!”

他嘴里咕哝了一下,伸手要关起房门,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李金贵,不由气冲冲的走到床边,指着李金贵骂道:“他妈的,都是你这小子害人,老子为了你,忙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匆匆的赶去,把那老太婆带来,本来以为可以歇一会儿,却要来给你守门……”

他见到李金贵熟睡如死,愈骂愈是气忿,伸手便在李金贵面上掴了两掌,恨恨地道:

“若不是那两个小妖女看上了你,他妈的,你跟老子洗脚,老子都不要你。”

他没看到李金贵有什么反应,自己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这才缓缓的走出门外,“砰”

地一声,关上门。

顿时,这室内又恢复一片宁静。

在这段时间内,李金贵的神智始终非常清醒,他亲耳听到太白双妖的话,以及清风的污言秽语。

当清风伸手打他的时候,他正在为那突如其来的“老奶奶”而疑惑着,不知道清风又从那里替他找来个老奶奶。

是以,当清风挥掌掴下之际,着实使他吓了一跳,可是说也奇怪,他明明听到清风掴在面颊上的声音,却感觉不到有什么。

他暗暗吃惊,忖道:“糟糕了,我的脸变成石头了,不然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疑惑之念尚未自脑际除去,他刚听到清风关上门的声音,便觉得全身已能动弹。

他举起右手,摸了摸面颊,又张开嘴,活动一下面部肌肉,便见到面前一花,似是有一缕轻烟横过帐顶。

他急速地转面望去,只见那缕轻烟一凝,现出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年轻少女。

那白衣少女长得柳眉凤目,面带冷煞,不是白金凤还有谁?

李金贵霍地坐了起来,想要开口说话,却见白金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得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白金凤身形微微一动,便已到了门边,她凝神望了一下,伸出右手在门上一拍,便转身跃到床边。

李金贵看到她的动作快速如电,偏又轻盈优美,有如踊者,不由暗暗欣羡,忖道:“不知道我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练成这种功夫?”

他这时才知道,刚才白金凤一直藏身在罗帐上,不但没有被自己发现,并且连武艺那么高的太白双妖,在屋里逗留了那么久,都一直没有发觉。

这种几乎已到飞行无影,隐形绝迹的轻功身法.真是骇人所闻。

李金贵一念方起,另—个意念又浮现脑海,忖道:“大小姐的武功虽然比太白双仙要高,可是比起我师父来,恐怕还要差得多,因为她只是武功,而我师门的神功却是仙法……”

白金凤转身跃回床边,只见李金贵愣愣地坐在床上,面上神情极为怪异,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金贵.你别羡慕我,只要你肯下苦功,用心习练本门心法,五年之内,你便可以有小成,到那时,像大白双妖这等小角色,就不会是你的对手了。”

李金贵定了定神,连忙爬下床,道:“大小姐,多承你……”

白金凤右手微拂,从袖角涌出一道柔和气劲,将李金贵身躯托住,不让他爬下床来。

她沉声道:“金贵,你就坐在那儿别动,我只吩咐你几件事就要回去了。”

李金贵嗫嗫道:“大小姐,请问你,玉凤她……”

白金凤道:“三妹很好,你放心。”

她缓缓走到屋中的圆桌旁,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道:“金贵,你还记得那天三妹带你来见我时所说的话吗?”

李金贵想了一下,颔首道:“记得。”

白金凤道,“好,你只要记住,除死无大难,你只要抱着必死的信心,无论处身何地,都无碍你那活泼的心,也就是说,再是险难围厄都可克服,终究你能回到我们白家,与三妹永远厮守下去……”

李金贵听她话中之意,似是已经答应将来把白玉凤的终身许配给自己,不由喜出望外,道:“大小姐,这点你放心,为了玉凤,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怕……”

白金凤道:“倒也用不着你吃这些苦,不过这一年中,我们都要闭关修炼无上绝学,以应付他日劫难,没有人能照顾你,要完全靠你自己来应付环境加于你身上的压力……”

李金贵道,“大小姐,这个玉凤也跟我说过,我能了解。”

白金凤颔首道:“你了解就行了,只要你不昧灵智,我保证一年之后,一定会接你回到白家大院传你本门绝学。”

李金贵道:“多谢大小姐,我一定会挨过这一年,不会让您跟玉凤失望的。”

白金凤道:“我从申时开始便要闭关了,这是在闭关前我最后一次跟你见面,所以我要吩咐你几件事,你用心听着——”

李金贵见她神色凝肃,连忙一正面色,用心聆听。

自金风道:“第一,我已替你安排一个老奶奶,如今正在丹房里,她是我的奶妈金嫫,江湖经验丰富,绝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你只要跟她相认,便不致使玄妙观的道士起疑。”

李金贵应了声:“是!”

白金风道:“你得记住一点,金嬷左眼瞎了,右手食中二指已断,如果他们带你去丹房,让你见的老奶奶不是金嫫的话,你千万别坠入他们的圈套,晓得吗?”

李金贵点头道:“大小姐,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上当的。”

白金凤道:“第二,玄真道人的慑心术是传自昔年的三眼真君,不过他根基大浅,道行不够,又加以你练过本门的心法,所以对你没有多大作用,你不必害怕,倒是太虚老道所炼的离魂丹有些讨厌……”

她伸手在裙旁一个皮囊里,取出一个腊丸,道:“这是昔年毒手药王公孙博所炼的涤心丹,能解百毒,你等到要进丹房之前,将它含在嘴里,便可以不畏巨毒了!”

李金贵接过她掷来的药丸,放进怀里,还没说话,只见白金凤霍地立起,道:“有人来了,恐怕就是带你到丹房去的。”

她右手一挥,李金贵只听到“嗤”地一声,门外的清风道士应声而动,跌倒地上。

白金凤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李金贵道:“大小姐……”

白金凤目光一闪,道:“什么事?”

李金贵道:“玉凤……”

白金凤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已腾飞而起。

李金贵仰首望去,只见她似是化作一缕轻烟,从帐上掠过,钻出壁上的一个小窗。

那个小窗仅宽广尺许,看来是用作通风的,白金凤却毫无困难地出去,又将覆盖窗上的碧纱合上。

李金贵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以金凤的身躯,如何能在那样一个小洞进出自如?

他愣了一下,只听到有人在门口道:“清风师兄,你坐在地上做什么?”

清风怪叫一声,道,“真是碰到鬼了,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怎么会睡着了?”

李金贵听到那说的声音极为熟悉,略一思忖,便知道那是整个观里,与他相处最好的小道士。

那小道士笑了笑,道:“你跑了一上午,刚刚才回来,怎么不歇歇,反倒在这儿站着睡起觉来了?”

清风骂道:“他妈的,还不是那两个小妖女?我奉师父之命,来这儿找她们到丹房去,谁知道她们要我在这儿守着那小子……”

小道士“哦”了一声,道:“阿贵醒过来了?”

清风道:“他睡得跟死猪样,怎么会醒得过来?他妈的,我们真苦命,平时在观里舒服得跟太爷似的,偏偏师父要开什么秘会,忙得我们变成了儿子,侍候那些各派来人,如今好了,又成了孙子,替阿贵这小王八蛋守起门来……”

小道士笑道:“你看你,说话有多难听?连我都被你损了。”

清风道:“本来就是嘛!你整天侍候茶水,不是忙得跟孙子样?”

小道士道:“好了,别再发牢骚,你回房去吧!我在这儿替你守着,反正等会师父就要来把阿贵带到丹房去审问……”

清风大喜道:“清海师弟,谢谢你了。”

清海道:“一句话,谁叫我们是师兄弟呢?”

清风道:“那么我走了。”

清海道:“你去吧,这儿有我呢!”

清风突然“咦”了一声,道:“师弟,你别耍什么花样吧?”

清海讶道:“什么?师兄你……”

清风道:“你平时也从没这样勤快过,怎么今天变成勤快起来了,莫非……”恍然大悟道:“哦!你跟那小子一向很好,莫非想要救他出去?”

清海道:“师兄,你胡说些什么!我有几个脑袋?敢教阿贵出去。”

清风诧异地道:“那你为什么……”

清海道:“你不领情就算了,我走了。”

清风忙道:“嗨,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当起真了?好,你在这儿守着,我去休息半个时辰,就来接替你。”

清海道:“那你快去吧!”

李金贵坐在床上,听到清风道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知道清海马上便进来,连忙把手里的腊丸剥开,将那颗涤心丹含在嘴里,躺了下去。

那颗涤心丹不知道是什么药草炼成的,含在嘴里有股淡淡的苦味,却很快地溶化掉。

李金贵刚将满嘴的津液吞下去,便听到门扉一响,清海走了进来。

清海蹑手蹑足的走到了床边,见到李金贵闭目睡着,伸出手来,轻轻推推他的身子,低声唤道:“阿贵,阿贵。”

李金贵不知小道士的来意,不敢答应,仍然装睡如故。

小道士清海拍了拍李金贵的面颊,道:“阿贵,你醒醒,我是来救你的。”

李金贵犹疑了一下,不知该是继续装睡下,还是睁开眼睛来。

他在观里的这些日子,跟小道士相处得最好了,不愿意因为自己之故,害得小道士被玄妙观里的人所害。

他睹忖道:“可是我若告诉他,我非得继续留在这儿不可,恐怕他反会怀疑我有什么用意,何况就算他真心要救我,他的力量恐怕也有所不逮……”

是以他决定继续装睡下去,让小道士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放弃搭救自己的意念。

清海又唤了两声,仍然不见李金贵醒来,焦急地道:“啊哟!阿贵你怎不快醒过来?若进到了丹房,吃了太虚叔祖的离魂丹,恐怕以后一辈子都会变成白痴了!”

李金贵心里颇为感动,真想告诉小道士,自己已经服了涤心丹,不致有什么危险……

可是他想了想,却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就在他心里矛盾,意念难决之际,只听清海自言自语道:“说不得我只好先把阿贵拉到假山洞里去藏起来,等到那个小妖女走了,再救他出去了。”

清海掀开被子,便待将李会贵拉起来背在背上。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沉喝:“呸!还不快把阿贵放下来?”

清海转首望去,只见屋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穿百补千裰锦袍,蓬发大头的叫化,他不认识,但在旁边的那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人,可是他相处数年的师父——玄妙观的三观主玄月道长没错。

清海如遇雷殛,只觉脑门“嗡”地一声,全身发软,几乎就要昏倒。

他颤声道:“师……父……”

玄月道人沉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想纵放本观的犯人?”

清海吓得脸都白了,手按着床边,嗫嗫道:“师父,我……我不是……”

玄月道人一跃到床边,右手一把拉住清海的衣领,将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厉声道:

“无知的孽徒,还敢与为师的狡辩?贫道若不……”

李金贵躺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再也不能装睡了,赶忙爬了起来,道:“道长,你放了他,他是一番好意,可是……”

玄月道人的左手都已经举起来,准备一掌毙了清海,突然见到李金贵醒了过来,不禁一呆,左手放在清海的头上,没有击落下去。

李金贵话说到一半,便看到玄月身后立着凌三,不由也是一愣,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凌三没想到李金贵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也为之一怔。

室内每个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玄月手腕一转,点住清海的睡穴,顺手便将他扔在地上。

凌三跃到床边,握住李金贵的手,大喜道:“师弟,你醒过来了,很好,很好……”

李金贵见到玄月跟凌三在一起,真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嗫嗫道:“师兄,他……

他也是本门中人?”

凌三哈哈一笑,道:“他是本门六师叔,不是玄月道人!”

李金贵哦了一声,只见玄月右手在脸上一抹,似是揭掉一层皮,现出一张瘦癯白净的面孔,手法之快就跟魔术一样。

李金贵眨了下眼睛,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

那个白脸中年人将道袍一脱一卷,现出里面穿的一袭锦袍,笑道:“金贵,好不好玩?”

李金贵亲眼看到这等快的易容变身之术,几乎呆住了,闻声颔首道:“太神奇了,真是大神奇了。”

凌三道:“六叔是本门的巧手,易容之术天下无双……”

那白脸中年人笑了笑,又伸手一脱锦袍,翻了过来,穿在身上,然后顺势转了个身。

他转身的速度只是跟常人一样,可是一转过来,却让李金贵吓了一跳。

因为他看到的是另一个李金贵,无论面貌,神情都跟李金贵完全一样。

若不是李金贵自己就坐在床上,并且亲眼看到那叫六叔的白脸中年人转身,他真以为见到鬼了。

凌三见到李金贵吓得目瞪口呆,笑道:“六叔,你别逗金贵了,让他吓坏了,可不好办。”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道:“金贵,你想不想学六叔这门功夫?”说着,将手里的一张薄薄的面具覆在脸上,顿时又变成了玄月道人。

李金贵何时见过这等奇幻之事?虽然他眼前这副面貌也并非真正的面貌,是经过白玉凤替他易容过的,但是只不过涂了点药物,让脸色变深,眉毛变浓而已,并没有改变整个的脸形轮廓。

像那中年人转瞬之间变换几种面貌,甚而连身躯的高矮,说话的声音都随时不同,可说是李金贵有生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他大喜道:“六叔,我要学!”

凌三道:“金贵,你回到本门之后,有的是机会向六叔讨教,现在不用急!”

他话声稍顿了顿道:“金贵,这些道士没怎么为难你吧?”

李金贵摇了摇头。

凌三道:“我听说他们要用邪术盘问你昨晚之事,唯恐你会吃到什么苦头,所以把郑六叔请了来准备万—你无法应付,让他老人家将你替换出来。”

李金贵心中一阵激动,道:“师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可是……”

他想要说白金凤已为他安排的事,转念一想,认为此时实在不宜说出来。

凌三道:“我后来跟师父一商量,这么做对你不好,还是应该让你继续留在这儿,经历这一场劫难……”

李金贵点了点头,道:“小弟也是这么想。”

凌三道:“金贵,你该知道这些劫难都是你命中注定的,是无法逃避过去,所以你一定要忍耐,知道吗?”

李金贵道:“小弟知道。”

凌三道:“师父捏指一算,知道玄真杂毛去请了他的师父太虚老道来此,要借重太虚的离魂丹,逼你吐实,所以派我随六叔来,给你一块护心符。”

说着,他自怀里取出一块似铁非铁,似玉非玉的牌子,交给李金贵,道:“你把这块护心符贴身挂在胸前,便可以不怕太虚老道的离心丹……”

李金贵接过那块牌子,首先便觉得手一沉,接着便是一股寒彻透骨的冰冷之感。

他轻咦一声,真不明白这块小小的令牌,会有如此重的分量,仔细地凝目一看,只见整块令牌雕着一座面貌狰狞的神像。

那座神像头束金箍,长发披散,身上璎珞飘带,佩着许多怪异的饰物,双脚赤裸,盘坐在一只怪兽之上。

除了这些之外,最奇特之处,大概是那神像长十几只手,和眉心之处的一只怒睁的眼睛了。

因为那些手臂的长短形状各有不同,有的持刀、有的拿剑、还有两只手是捧着火的。

而那只长在双眉间的眼睛,是嵌镶着一颗碧蓝的宝石,发出熠熠的光芒,闪烁不定,显得那张脸孔更加的狰狞可怕。

李金贵的目光一接触那颗碧蓝的宝石,似觉整个神像都在这—刹那里,活转过来,随着闪烁的光芒,那张可怕的面孔,变换了好些表情。

他骇惧的将双掌合拢起来,不敢再继续注视着那座神像。

凌三问道;“阿贵,你怎么啦?”

李金贵道:“没……没什么。”

他瞥了手里的令牌一眼,问道:“师兄,这是什么神?”

凌三道:“这是修罗真神,具有千手千眼,神通无极,可衍化万物,改变宇宙……”

李金贵可从没听过什么诸天神像,但是听凌三说的活灵活现,不由惊呃一声,问道:

“师兄,照你这么说,这个修罗不是跟观世音菩萨一样神通广大了?”

凌三一愣,道:“这个……”

那个叫六叔的中年人道:“阿贵,现在时间宝贵,无暇跟你解释许多,你快将这块修罗令牌贴肉佩好。”

李金贵—面佩带修罗令牌,一面笑着说:“师叔,这块令牌比冰还冷,带在身上,恐怕还没有等到那什么太虚老道给我吃离魂丹,我就会冻死了……”

六叔叱道:“阿贵,不许胡说,修罗令乃是本门至宝,怎会……”

凌三打断了他的话,道:“六叔。”

六叔哦了声,道:“阿贵,你佩戴这块令牌,可千万别让他人发现,等到太虚老道问完了话,我自会派人去向你收回。”

李金贵在拿到那块修罗令牌之时,本来觉得牌上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气,但是当他把令牌贴肉佩好之后,却发觉就在这一会光景,令牌变得极是温暖,挂在胸口,感觉非常的舒服。

他想不出其中的道理,正想要开口问凌三,却见到六叔目光一凝,伸出手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有人来了。”

凌三一个转身,跃到门后,六叔挥了下袍袖,道:“阿贵,你快躺下。”

李金贵只觉一股柔和的劲道涌上身来,再也无法坐得住,只好躺了下去。

他刚盖好被子,便听到门口传来玄月道人的叫声;“那小子躺在里面,怎不派个人看看?”

另外一声沙哑的声音道:“是大师伯说阿贵绝不会醒来,所以……”

玄月道:“就算那小子不会醒,也该派个人守着啊!清云,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那小子扛出来。”

李金贵躺着没动,厚厚的棉被一直盖到他的头部,但是他却睁大着眼睛,从棉被底端的隙缝愉觑出去。

因为他要看看六叔和凌三如何能在玄月进门之前的刹那,从屋里遁出。

他自幼听过不少有关妖狐鬼怪的传说,也看过很多传奇演义说部,知道有所谓的五行遁法,以及隐形挪移的奇术。

是以他一直睁大眼睛要看看六叔和凌三到底要用哪种奇绝的法术,走出这间屋里,而不让玄月道士发现。

岂知他所有的猜测都没有对,那凌三和六叔两人根本就没有施术遁走。

他们只是躲在门后而已。

玄月道人推门入内,一眼便看到清海小道士倒在床边,脸色大变,飞身扑到床前,急忙掀起被子。

当他发现李金贵仍然安睡如故,不由吁了口气,这才转身去察看清海的情形。

他刚—蹲下,便觉得身后风声急响,似乎有人扑了过来。

玄月道人反应极快,蹲坐之势不变,整个身子已倏移六尺,左手一撑墙壁,翻转过来。

就这么一个旋身的功夫,他已凝聚浑身功力,右掌平胸而已摆了个“万山矗立”的守势。

依他的打算,这招“万山矗立”乃是师门最森严,最紧密的一招守势,此时他背靠墙壁,无论敌人从何而来,都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就算来敌的武功比他强出许多,他也可以坚守数招……

岂知他一转身过来,立刻便见到玄月就站在身前不足五尺之处,就像面对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从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突然之间,他像是遇到雷殛,震惧无比,呆立在那儿。

他的脑海之中,有了刹那的空白,等到他定过神来时,他已发现自己全身穴道,至少有七八个被点住了。

六叔轻而易举的一伸手,便将玄月道人制住了。这原是意料中的事,无论谁在看到眼前出另一个自己,都会有一段时间陷入惊慌错愕中。

六叔就利用这个人性的弱点,不费吹灰之力,擒住了玄月道人。

玄月道人浑身受制,神智却依然清醒。

他睁大眼睛,望着站在面前的六叔,心中发出呐喊:“你到底是谁?怎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可惜他的哑穴已被点住了,再费尽力气,也无法说得出话来。

六叔微微一笑,道:“得罪了!”

他右手抓住玄月,左手抓住清海,一古脑的将这两个穴道被制的道士,塞进了床底下。

他一站直了身子,便见到李金贵睁大着眼珠凝望着自己,不由笑叱道:“兔崽子,还不快闭起眼睛,要去受审了。”

李金贵知道六叔要冒充玄月道人,带自己进入丹房去,心中大定,忖道:“就算我露出了马脚,六叔在场,也不会让我吃什么苦头的,何况那儿还有金嫫呢!”

他依言闭上了眼睛,六叔轻轻的在他的脸上拍了下,低声道:“阿贵,一切要镇静,别害怕,有六叔在旁边,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六叔扛起了李金贵,对站在门后的凌三做了个手式,然后走了出去。

清云道士见到六叔扛着阿贵出来,忙道:“师叔,让我来。”

六叔挥手道:“用不着了,还是我扛着比较好!”

清云笑道:“师叔,在观里面,你还怕会有人把这小子劫了去不成?”

六叔叱道:“少废话,走!回丹房去。”

清云让在一旁,道:“师叔,您请先走。”

六叔叱道:“叫你走,你就先走,说什么废话?”

清云受叱,不敢再多噜嗦,只得遵照吩咐,向丹房行去。

玄月道人乃是玄妙观里的三观主,在观中的地位极高,六叔扛着李金贵向丹房行去,一路上所经之处,遇到的一些道士,齐都让路躬身行礼。

他们每一个人都以诧异的目光望着清云,不明白为何三观主扛着人,清云反而空着手。

六叔见到那些小道士投来的目光,心中清楚,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以玄月的面目出现,护送李金贵进入丹房,是临时决定的,那是为了害怕修罗令放在李金贵身上,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以前他并没有来过玄妙观,自然弄不清楚观里的环境和路径,是以他非要让清云替他带路不可。

他们穿过两个月亮洞门,从一座很大的庭院走过,来到一条长长的回廊之上。

清云脚下稍顿,道:“师叔,你歇歇,还是让弟子来吧!”

六叔眼睛一瞪,道:“干什么?”

清云道:“师叔,马上就到丹房了,若是让师父见到我……”

六叔“嘿”地一声,道:“原来你是怕你师父骂你,好吧,就让你扛着阿贵,我也落得轻松。”

清云接过李金贵,扛在肩上,道:“师叔,你请先走。”

六叔道:“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若是有什么动静,我好替你接应。”

清云诧异地忖道:“师叔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现在观里戒备森严,加上各派的高手并没有全部离开,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侵入本观不成?”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扛着李金贵,快步向丹房行去。

六叔随在他的身后,向前行走,才走了几步路,只见一个道貌岸然的中年全真,匆匆行了过来,老远便道:“三师弟,你去带阿贵,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出了什么事?”

六叔不知道这个中年道人是谁,略一犹疑,只听清云道:“师父。”

他笑了笑道:“就在观里面,还会出什么事?师兄,你大担心了。”

那中年全真正是二观主玄真道人,他抚了下长须,道:“贫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是大虚师叔等得不耐烦了。”

他见到清云站一旁,叱道:“清云,你还不快走?等什么?”

清云应了一声,扛着李金责快步疾行而去。

玄真等着六叔迎上,道:“师弟,我原先预料的没错,果然阿贵是个问题人物。”

六叔吃了一惊,道:“哦?”

玄真道:“你记得当年王屋双英吗?”

六叔乃是昔年修罗门中十大神魔的第六位,提起巧手神魔郑君武,可说是名动武林,数十年前,黑白两道无人不知。

因为他以一手奇门暗器,一套几可乱真的易容术扬名江湖,尤其他对于机簧制作,武器的冶炼另有独到的功夫,更是传诵一时,这才搏得“巧手”之名。

当时,在整个江湖上,只有四川唐门人唐天德的暗器手法,和王屋双英中的金花女侠能跟他相提并论。

王屋双英是师兄妹,又是夫妇,据说是昔日的前辈高人,以易容术称霸武林的千面公子之徒。其中师兄张梦还除了双钩绝技之外,另有一手暗器,极为厉害,但是比起他的师妹来,他又差得多了。

因为金花女侠练就了一手极为霸道的金花暗器,那些金花的每一片花瓣,每一根花蕊,都可以在发射之后,弹飞开来,杀伤力极为强大,分布的范围又极为广阔,是以曾被称为江湖上威力最大的暗器,其评价尤在唐门的毒蒺藜之上。

由于她嫉恶如仇,手段又毒辣,凡是碰上她的黑道枭雄,江湖恶霸,几乎没一个能落个全尸,因而她在江湖上的名气,较之张梦还要大,那些武林败类一听金花女侠之名,可说是到了心惊胆寒闻之披靡的地步。

王屋双英在江湖上出现了没多久,大约只有三年不到的功夫,便不知什么原因,从此销声匿迹,不复再现……

这件事与后来的修罗门的失踪,青城派的被灭,以及白衣神君的身世之谜,并列为武林四大神秘,迄今为止,数十年之久,还没有人解破。

巧手神魔郑君武身为修罗门的十大神魔之一,自然知道本门为何整个从江湖上失踪,但他对于其他的三大神秘依然不清楚。

是以当他一听到玄真提起昔年王屋双英,不禁为之惊愕不已,颔首道:“当然知道,王屋双英失踪之事,乃是江湖四大神秘奇事之一。”

他脚下一顿,诧问道;“可是,这跟阿贵又有什么关系?”

玄真压低了声音道:“师叔怀疑阿贵的奶奶是昔年王屋双英中的金花女侠!”

巧手神魔郑君武啊了一声,道:“哪有这种事!王屋双英失踪了快四十年,又怎会……”

玄真道:“师叔以前见过金花女侠大破君山十八寨,对她印象极深,所以当阿贵的奶奶来了以后,他老人家一眼便认出来了……”

郑君武失声道:“不可能的,事隔四十年之久,一个当年绮年玉貌的女孩,如今已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整个的面貌形象都已变,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玄真道;“是啊,大师兄也这么说,可是师叔一口咬定,虽然事隔四十年,郝金花女侠的眼神却没有变……”

郑君武道:“哦!真有这种事……”

刹时之间,他的意念极为紊乱,忖道:“如果阿贵的奶奶是昔年的金花女侠,那么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因为本门为了要消灭强敌,称霸武林,将李金贵作为进入白氏家族的钥匙,故此用尽手段吸收他,不过他若是金花女侠的孙子,那么他之所以进入白家便有他的特殊动机,我们利用他,岂不……”

玄真见到他在发愣,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师弟,你在想什么?”

郑君武一震,道:“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奇怪了。”

玄真道:“不管她是真假,反正师叔在此,一切都有他老人家作主,走吧!”

郑君武不敢再多说话,抑下满腔的疑惑与困扰,随着玄真走进了丹房。

这间丹房并不很大,一张云床就已占了大约一半的地方,此外一个极大的青铜巨鼎立在地上,又占了不少的空间,剩下的空地,摆了七八张椅子,几乎把整个丹房都占满子。

郑君武目光一闪,只见屋边的椅子上坐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一大半他都认得。

他暗忖道:“乖乖,这回玄妙观可真是花了大本钱,竟然把阴山麻衣客,祁连烈火尊者,黑海双熊都请来了,看来是野心不小……”

心念电转而过,他看到坐在太白双妖旁边的一个额扎冲天辫子,身穿一袭红衫的童子,不禁暗吃一惊:“这不是苗疆火云魔童吗?怎么他没有死?并且到了这儿,连三哥都不知道?”

敢情这火云魔童天赋异禀,是苗疆十八峒总峒主金银双仙的独生爱子,自从三十年前出道以来,一直保持一副天真纯洁的童子面貌,永不衰老,也不长大。

由于他心狠手辣,不仅精通苗疆的放虫之术,并且得传五毒教蓝蝴蝶的毒门绝技,举手投足之间,皆可置人于死,是以出道之后,丧身于其手中的武林人士,不知有多少,在江湖上树敌极多。

但是他的后台奇硬,本身武功又高,所学又杂,那些找他报仇的人,无不丧命于他的毒术与虫术下,以致使他闯下极大的凶名。

那时修罗门刚自西方东移,在洛阳开门立派,曾有门中弟子遇上北游的火云魔童,而遭杀害。

为此,修罗大帝极为震怒,曾命十大神魔中的三位围堵火云魔童欲置之于死地。

却不料在那时,火云魔童突然销声匿迹,直到半月之后,修罗门才打听出来,火云魔童原来是惹上了白氏家族中的玉女白嫦娥,结果死于白嫦娥的少阳神罡之下……

这段往事距今将有三十年,在这段期间里,修罗的势力扩展极大极快,终于与白氏家族发生冲突,双方火拼,结果导致修罗门自此绝迹江湖……

郑君武心中大吃一惊,不知这个当年传说已经死去的火云魔童,此刻怎会又突然出现在玄妙观?并且连本门暗中布置的在观里的线桩都没查出来,以致神算天魔林煌不知道情形,将他派到玄妙现里保护李金贵。

本来以郑君武的巧手易容之术,绝不担心有人会认得出来,他也自信就算李金贵露出破绽,他也有能力将李金贵从参与秘会的众多高手中救出去。

可是此刻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失踪近二十多年的火云魔童,郑君武知道自己的武功再高,身法再快,也无法抵得过火云魔童的放虫施毒之术。

因此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玄妙观里的人发现他是冒牌的玄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数纷乱的意念闪过他的脑海,一时之间,他为这突如其来的火云魔童,搅乱了脑筋,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是以身形不禁一顿,脚下迟疑了一下。

好在这时清云已将扛着的李金贵放在云床之上,屋中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刚走进室内的玄月道人。

郑君武定了定神,随在玄真身后,走到云床边,盘膝坐在玄法道人的旁边。

那张云床正中坐着一个极瘦的老道,他的两颊深陷,灰眉垂至眼角,额下蓄着一绺山羊胡子,如同一具骨架的干瘦身躯上套着—袭八卦水火道袍,细长的颈子上,顶着一个小脑袋上偏偏又戴着一顶金光闪闪的道冠,使人看了真替他担心,唯恐那顶道冠会把他的脖子压断……

郑君武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体形瘦高,貌相怪异的老道,便是来自茅山的太虚道长。

太虚道人目中冷芒乍闪,投落在李金贵的身上,道:“玄真,就是这个孩子?”

玄真恭声道:“启禀师叔,这就是阿贵。”

太虚道人伸出手去,虚虚一招,李金贵的身躯突然飞了起来,缓缓落在他的膝前。

郑君武心中怦然一跳,不知道太虚道人要如何对付李金责,忖道:“该死的老三,竟然糊里糊涂的把本门修罗令请出来,放在阿贵身上,若是被太虚杂毛发现,事情可无法收拾了。”

他见到太虚道人伸出如鸟爪的右手,在李金贵身上摸了摸,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到喉间。

在这个屋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太白双妖也极为紧张,刘翠娥见到太虚道人那瘦骨如柴的手上,五根指甲长达三寸,手背青筋浮动,一直放在李金贵身上,不由得紧张地抓住了郑霞的手,唯恐太虚道人会发现什么,而采取不利于李金贵的行动。

她此时心中极为矛盾,一方面希望证实李金贵是无辜的,一方面又怕他无法经过太虚等人的考验,露出什么破绽。

郑霞似乎明白她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嘿嘿!二位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郑霞和刘翠娥齐都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随太虚道人而来的火云魔童。

火云魔童露着雪白的牙齿在微笑,笑容极为可爱,但是眼中却显露出一股诧异的神色,凝望着太白双妖。

刘翠娥秀眉一扬,待要反驳过去,却发现太虚道人投过一瞥冷厉的目光,顿时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太虚道人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此子根骨尚佳,但却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奇材,贫道不知道二位姑娘为何会为了他跟崆峒朱施主发生争执?”

刘翠娥道:“禀告道长,家师在命我们下山时,曾要我们留意一下,带几个根骨不坏的年轻人回谷,所以……”

她话声顿了顿,郑霞接下去道:“此事本来经过玄月道长答应,谁知朱云却硬要与我们姊妹为难。”

刘翠娥道:“我们姊妹也是不得已的,为了师门荣誉,不得不与朱云交手,此事尚请老前辈明鉴。”

太虚道长微微倾首,道:“此事经过,贫道已经清楚,本来还以为这个后生是什么了不得的良材美质,竟使得太白与崆峒两派发生争执,如今一看,嘿!真是失望得很。”

他见到太白双妖满脸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淡然一笑道:“两位姑娘或许不以为然,事实上贫道一生所见的良材美质,何止千百,但是又有几个能有足够的毅力通过许多困厄艰难,练成一身绝艺的?尤其贵派地处西北寒漠,更需毅力坚韧之人,依贫道的看法,两位若将阿贵带回长春宫去,恐怕令师都不会中意……”

郑霞问道:“为什么?”

刘翠娥怔了一下,也跟着道:“老前辈,莫非你不肯将阿贵交给我们……”

太虚道长道:“玄月既已答应你们,可以任意将他带走,贫道当然不会推翻他的承诺,不过,你们也明白,此子身上尚有许多疑窦未能解开,为了参与此次秘会的七派安危,我想大家都想弄清楚,他是否乃中原各大门派或其他敌人派来此窃探的奸细。”

他的目光扫过李金贵的身上,继续道:“此子经贫道检视,的确没有练过武功,不过事关重要,贫道尚要以离魂丹一探他的真正的来历,如果还不能解开疑问,那幺贫道准备请蓝道友以苗疆神虫一试,尚祈诸位道友保持镇定。”

刘翠娥道:“老前辈,不久之前,玄真道长曾以慑心之术试过阿贵一次,并没有查出什么,如今再加上老前辈您的离魂神丹,如果阿贵确是外敌派来潜入本观之人,一定可以查出来,否则……”

她拉长了话尾,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太虚道长长眉微扬,道:“刘姑娘,你的意思,贫道非常明白,说实在话,老夫也对本门的离魂丹很有信心,不相信有人会在服下丹药之后,还不吐露实话……”

刘翠娥道:“那么,老前辈为何又要用苗疆的虫术来折磨阿贵呢?他到底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太虚道长道:“贫道保证蓝道友的本命神虫不会伤害阿贵,更不会使他感觉任何痛苦。”

他侧首望着火云魔童蓝云道:“蓝道友,你说对吗?”

火云魔童傲然一笑,道:“这个诸位可以放心,老夫的本命神虫与我心神相连,我不命它伤害人,绝无人会受到伤害!”

刘翠娥道:“可是!”

火云魔童目光一烁,沉声道:“怎么?难道两位姑娘信不过我火云魔童的保证?”

他那以金环束缚的长发,突然竖直起来,脸上也泛起怒意,道:“就是无极老魔在此,也不敢说信不过老夫的话,你们……”

玄真道长干咳一声,道;“蓝道友,暂请息怒。”

那坐在郑霞旁边的阴山麻衣客跟太白双妖来往较近,眼见刘翠娥秀眉一扬,还待说话,连忙道;“二姑娘,蓝老前辈昔年与令师长夫人乃是好友,你不可出言无状,得罪了蓝老前辈。”

火云魔童蓝云一听麻衣客提起长春夫人,那束竖起的头发又落了下去,笑了笑道:“哈哈,老夫是何等身份,怎会跟两位晚辈计较?我是逗她们的,太虚道长,你办你的事吧!”

太白双妖的面上都泛起惊疑之色,没有说话,刘翠娥在惊疑之中,更多担了一份心事,颇为后悔自己要多此一举,竟然看中了李金贵,以致惹来这一番风波……

那默坐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烈火尊者,此刻也忍不住的道:“对!蓝老兄说的不错,老道长,你还是快开始吧,洒家可等得不耐烦了……”

火云魔童霍地站了起来,叱道:“呸!小头陀,谁是你的老兄?想当年你师父见到我,还得客客气气的叫我一声蓝兄弟,你怎么敢称我老兄?简直是混帐!”

烈火尊者为祁连一脉的掌门师弟,成名江湖有二十年之久,一身火药暗器,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平时罕得有人敢招惹他。

这次玄妙观召开七派秘会,烈火尊者受掌门之命,赶到来参加,由于玄妙观的招待极好,并且针对他好色的弱点,给他准备了美女数名,使他颇有乐不思蜀之感。

由于祁连与太白相距甚远,烈火尊者深知来自长春宫的弟子,都曾得到长春夫人传授的特殊“内媚”之功,自己犯不着去招惹,为了一时风流,而换来一生遗憾。

所以在开会的十几天中,他都不敢与太白双妖太过接近,事实上,他有玄月为他准备的几名美女,就已够他承受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惹太白双妖。

可是不敢惹是—回事,要他当着太白双妖这两个美女面前丢人又是另一回事。

他开腔说话也出诸一番好意,岂知火云魔童仗着是老前辈的身份,硬是当面让他难堪,这如何能使他咽下这口气?

烈火尊者满脸涨得诵红,浓眉—轩,也站了起来,大声道:“蓝云!你少在洒家面前倚老卖老,别人怕你的放虫之术,洒家可不在乎。”

火云魔童一愣,面上突浮起微笑,道:“小头陀,这是你自己说的……”

烈火尊者也知道苗疆放虫术厉害,施放之时无影无形,神色颇紧张的凝望着火云魔童,沉声道:“不错,你不妨试试看,酒家会不会怕你!”

说话之间,他—抖身躯,不知怎的,全身冒起一幢烈火,迅速地将他罩住。

坐在他旁边的太白双妖骇然惊叫,飞身闪了开去。

烈火尊者全身浴在火中,却是一点痛苦之态都没有,反而裂开大嘴,大笑道:“蓝云,你不怕变成焦炭的话,尽可以出手试试!”

他突然露出这一手,使得丹房之内的情势,立刻变成紧张之极,蓝云脸色泛青,僵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敢情他的放虫之术,最怕的便是烈火,而烈火尊者全身浴在一幢火焰之中,他就是出手,也无法伤害到对方,假使施放毒药暗器,则很可能招致对方的一身火器……

太虚道长两道长眉斜飞而起,沉声道:“两位道友,暂请息怒,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

玄真道人也赶忙自云床跃下,拦在两人中间,道:“秦兄,请将神火收起,免得波及小观……”

烈火尊者显然是占了上风,因而也就不太过分,道:“大观主,你可看得清楚,并非洒家挑衅,一切都是蓝云惹的事……”

玄真尴尬地道:“两位都是敝观的贵宾,何必为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呢?”

烈火尊者目光—闪,见到蓝云已坐回椅子去,道:“大观主,是洒家失礼,洒家向你道歉……”

话声一顿,道:“太虚道长,洒家这就收起护身神火,不过若星洒家受到人用毒药或毒虫暗算,那么洒家这一身的火器爆炸开来,恐怕这间玄妙观会炸成粉碎,这个洒家不能不先打个招呼!”

太虚道长脸上的皮抽搐了下,道:“秦道友可放心,贫道保证道友不会受到暗算……”

他见到烈火尊者身躯一转,已将身上的一层火焰熄去,不由暗暗吁了口大气,道:“本观此次召开秘会,正是要促成我们七派团结,来对抗中原七大门派,怎么可以先起内讧?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吗?”

火云魔童蓝云道:“太虚道长,老夫……”

太虚道长伸出手制止蓝云说话,道:“蓝道友,自己人吵吵架、斗斗嘴是可以,若是真的为此结仇,就不应该了,你说对不对?”

蓝云哈哈一笑,道:“道长说的对极了,老夫不会计较这件小事的。”

太虚道人道:“好,我们现在开始查问阿贵进入本现的目的……”

他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道:“玄真,你把他叫醒。”

玄真应了一声,走到云床边,凝目注视着仰卧的李金贵,沉声道:“阿贵,醒来!”

李金贵从进丹房以后,一直都是清醒的,屋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明白,只是不敢睁开眼睛,等到玄真叫唤他时,他正准备装作从酣睡中醒来,倏地记起了玄真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拍三下巴掌,叫你醒过来,你就会醒过来。”

他一想到这里,不禁犹疑了一下,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玄真的确在催眠他的时候说过的话,一时之间,反倒不敢睁眼。

太虚道长讶的道:“玄真,怎么啦,这孩子……”

玄真道人笑了笑,道:“不久之前,两位姑娘曾很怀疑地问贫道,说是不相信阿贵已被催眠……”

话声稍顿,道:“因为贫道在施术之时,曾吩咐过,要拍三下巴掌,唤他醒来,如今没有拍这三下,当然他不会就此醒过来……”

太白双妖此时已坐回椅上,听得玄真之言,刘翠娥不禁惊叹地道:“道长,你这种催眠之术,真是举世无双,小妹佩服得很。”

玄真道人说道:“举世无双可不敢当,家师当年的修为更是深厚,能凭借一颗弹珠,一只铜铃,便能催人入眠,还让被催眠者做出各种吩咐的动作,则更是惊人。”

刘翠娥哦了声道:“道长,请你为我们表演看看,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玄真道人犹疑了一下,道;“这个……”

太虚道人知道玄真的道行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忙道:“刘姑娘,此刻不是演练催眠术的时机,而且受术人在受到刺激时,很可能会变成精神错乱……”

刘翠娥讶道:“哦!有这种事?”

太虚道人微笑道:“贫道便亲眼看到有人被家师兄催眠后,暗示是一只狗,结果他醒来后,还以为自己是狗,不但有时发出狗叫声,并且还爬在地上吃屎……”

室内响起一片惊叹之声,刘翠娥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虚道人是替玄真解围,眼见这句话还收到使气氛变成轻松之效,不由颇为得意,面颊抽动了一下,吩咐道:“玄真,你把他叫醒过来。”

玄真道人感激地望了太虚一眼,凝神注视着李金贵,拍了三下巴掌,道:“阿贵,醒来!”

李金贵“啊”了一声,装作大梦刚醒的样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太虚道人那副骇人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道:“我……我……”

玄真道人扶着李金贵的肩膀,道:“阿贵,你不要害怕,这位是本观主的师叔太虚老道长。”

李金贵道:“我……我要奶奶,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要回家……”

太虚道长沉声道:“阿贵,你别害怕,贫道这就让他们带你的奶奶进来。”

李金贵的目光在室内扫过,落在玄月道人的身上。

玄月道人微微一笑,道:“阿贵,你别怕,太虚老道长最是疼爱晚辈,你只要听话,等下有你的好处!”

李金贵见到郑君武还在这儿,一想到“师门”的神通广大,心中大定,朝太虚道长叩首道:“小的李金贵拜见老仙长,愿老仙长永享仙福……”

太虚道长伸手虚虚向李金贵—招,微笑道:“孩子,你过来坐在贫道旁边。”

李金贵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自己托起,向太虚道长身边移了过去,不由敬畏地望着太虚道长暗忖道:“这位老道长的法力很高,看来跟我师父差不多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金贵就那么一句话,便使太虚道长对他的印象完全改观,面上的神色极为愉快,伸手摸了李金贵的头,柔声道:“孩子,贫道与你是一见投缘,无论你是何来历,贫道绝不会为难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咦了一声,伸手在李金贵脑后抚摸了几下,把李金贵弄得全身发痒,却又不敢妄动。

太虚道人睁开三角眼,露出冷厉的神芒,疑望着玄真,沉声道:“玄真,枉你在本门这么多年,竟然有眼无珠,将栋梁之材,用来作毛厕,真是该死!”他说到后来,声色俱厉,玄真不禁面色一变,嗫嗫地道:“徒侄我……”

太虚道人狠狠地瞪了玄真一眼,望向太白双妖,道:“两位姑娘的确不凡,竟能发现这孩子脑后长有仙骨、而生出替令师收徒之心,不过……此子既是本观的人……”

刘翠娥尖声道:“老道长,你莫非要反悔了?”

太虚道人目中神光毕露,沉声道:“其实令师的武功法门别走蹊径,与众不同,就算将此子收归门下,也不会让他有什么成就,又何必……”

刘翠娥站了起来,道:“不,老道长你刚才亲口答应的,何况……”

阴山麻衣客唯恐刘翠娥得罪了太虚道长,连忙拉住她,插嘴道:“老道长,你方才说此子资质平庸,为何此刻又因为他脑后的一块头骨,而说他是栋梁之材?”

太虚道人道:“此事极其简单解释,并无什么奥秘可言,就与美玉混杂在乱石之中,谁都能认出美玉之不同于石块。”

他伸手抚着李金贵的头,话声稍稍一顿,继续道:“据本门之秘籍所载,身具仙骨之人,一生遇合离奇,处处逢凶化吉,机缘一至,自有仙人接引,入我门中,昔年张道陵祖师便是脑后长有仙骨……”

此言一出,玄真、玄法齐都发出一声惊叹,那易容为玄月道人的郑君武正听得入神之际,也赶跟着惊呼道:“啊!无量寿佛!”

真个是一经品题,身价百倍,李金贵原是个不甚起眼的乡下孩子,经过太虚道长将之与张天师相提并论,顿时在室内所有人的眼里变成不同凡响了。

丹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李金贵的身上,使他窘得忙把脸孔垂下,瑟缩着身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太虚道人轻叹口气,道:“只可惜此子脑后的这块仙骨,长的部位稍偏,主一生情孽缠连,非到中年之后,才生慕道之心,不过……”

他正说到此处,云床边的墙上发出“卡”地一声轻响,一道暗门敞了开来,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来。

那白发老妪步履踉跄,昏黄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一下,颤声道:“阿贵,我的阿贵呢?”

太虚道长一拍李金贵的肩膀,低声道:“阿贵,你的奶奶来了。”

李金贵抬起头来,只见那个老妪一脸皱纹,秃眉如扫,两眼几乎眯成一线,虽然看不清她的右手两指是否残缺,却已与白金凤跟他提到的“奶奶”的特征不符。

他脱口道:“老仙长,她不是我的奶奶。”

太虚道人哦了声,道:“阿贵,你没搅错吧?”

李金贵傻笑道:“老仙长,小的自幼跟奶奶相依为命,怎会弄错?”

太虚道人脸色一沉,道:“玄真,这是怎么回事?”

玄真道人道:“这都是阿贵没有说清楚,所以……”尴尬地一笑,道:“那个小村子里倒有五个老太婆,自称是阿贵的奶奶,不得已,只有把她们统统请来了。“太虚道人讶道:“哦!有这种事情?”

他略一沉吟,道:“那你把她们统统叫出来,让阿贵认认看,哪个是他的奶奶?”

玄真应声走入密室,不一会功夫,带着四个老太婆走进丹房。

那四个老妪高矮不一,相貌各异,有的白发苍苍,有的连头发都脱得只剩了几根,还有一个连牙都没了,另一个则是满嘴金牙……

她们一入丹房,立刻呼唤道:“阿贵,我的乖孙子呢?”

“阿贵”此起彼落,尤其是那个没牙的老躯,叫起来的声音,有如杀鸡,使人听了不由毛骨悚然……

室内众人,除了那以玄月面貌出现的郑君武之外,大概就只有李金贵不知道,这都是太虚老道安排的计策,是用来初步鉴定李金贵身份的。

但是尽管知道这是事先安排的,然而眼见这么五个怪形怪状的老太婆,一齐聚集在丹房中,以各种怪声叫嚷着,就不由使人产生一种滑稽之感。

太白双妖首先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烈火尊者更咧开一张大嘴,“哈哈”

大笑。

阴山麻衣客由于练的功夫不同,笑起来的时候,脸肉拉动,眉毛上下乱跳,比哭还要难看。

倒是火云魔童皱着眉,低声骂道:“胡闹,真是胡闹。”

那五个老太婆一面叫嚷着,一面四处找寻,其中那个满嘴金牙的老妪,见到火云魔童蓝云,现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道:“阿贵,我的乖孙子!”伸开双手,便将往蓝云身上抱去。

蓝云叱道:“滚!”

也没见他如何作势,那个满嘴金牙的老妪已倒飞而起,瘦小的身躯撞在墙壁,滑落地上,顿时口鼻流血,一命呜呼,吓得其他四个老妪怪叫不已,踉跄退回密室。

太虚道长灰眉一皱,问道:“阿贵,谁是你的奶奶,你还没认出来?”

李金贵在那些老妪进来之时,便看清楚,其中没有一个的特征,跟白金凤所说的相同,是以一直没有吭声。

他看到这一幕闹剧,却以悲剧结束,不禁为那个死去的老妪感到难过,忖道:“不知道这些老太婆是从哪儿来的?她们之所以听命扮演我的奶奶,也不过是为了几个钱,却不料会丢了一条性命……”

意念一转,又暗忖道:“真是奇怪,明明白家大小姐说过已经让她的奶妈金姥来这儿,假装是我的奶奶,怎么没有看到金嬷呢?”

太虚道人等了好一会,没听到李金贵回答,诧异地问道:“阿贵,贫道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李金贵啊了一声,道:“我……我要回家了。”

太虚道人道:“咦!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家去?阿贵,我在问你,你的奶奶是哪一个?”

李金贵道:“这里面没有我的奶奶,我……我要奶奶,我要回家。”说着,拔起腿来便跳下云床,准备奔出丹房。

他可并非做作,实在是见到火云魔童动辄杀人,吓得再也不敢在这儿呆下去。

可是他没想到,凭他一个无拳无勇的大孩子,又怎能逃得去?放着这屋里的任何—个人,都可以让他死上十次有余……

太虚道长呵呵一笑,伸出爪似的右手,虚虚一招,李金贵的身躯便巳被一团柔和的气劲裹住,倒飞而起,落在太虚道长的身边。

郑君武见到太虚老道露出这一手“虚空接引”,不由暗暗叫苦,忖道:“想不到这个杂毛老道,功力如此精湛,就他一个人在此,恐怕我也无法全身而退,何况还得顾全阿贵,唉!

这使我如何是好?”

李金贵可不知道郑君武正在伤透脑筋,他一被太虚道人施出“虚空接引”之术擒回云床,骇得大叫,道:“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这时,白金凤的叮咛,凌三的嘱咐,他都已忘得一干二净,心中充满着恐惧惊骇之情,恨不得长两个翅膀,飞出玄妙观去。

他不住地挣扎,却哪能挣得出太虚道长的手掌?终于他忍不住叫道:“二观主,快救我呀!”

郑君武叱道:“阿贵,你镇定下来!老仙长不会害你的!”

李金贵一愣,望着郑君武,嗫嗫道:“可是我……”

太虚道人把李金贵的身躯转了过来,让他面对自己,和缓地道:“阿贵,你别害怕,贫道方才说过,无论你的来历有没有问题,都不会伤害你,明白吗?”

李金贵渐渐镇定下来,木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太虚道人颔首道:“嗯!你只要明白就行了,此刻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定要通过考验,才能证明你并非被振来卧底的,在此之前,你根本无法寄望逃出去,事实上也没人救得了你……”

李金贵道:“好,老仙长你要怎么办,小的只有答应了,可是能不能让小的先见见奶奶?”

太虚道人道:“他们找错人了,贫道这就派人去将你奶奶请来,等会儿,你就可以见到奶奶……”目光一闪,问道:“哦,阿贵我忘了问你,你奶奶是不是姓金?”

李金贵—愣,道:“我不知道,奶奶就是奶奶嘛。”

太虚道人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打开玉瓶,取出一颗黄豆大的丸药,道:“阿贵你把这颗药丸吞下。”

李金贵接过药丸,犹疑地望了郑君武一下,见到他盘膝坐在旁边,没有一丝表情,忖道:

“不管这颗离魂丹的药性有多强,只要吃不死人,就没有关系,六叔既然在此,总不会眼见我被这老道害死吧!”

意念飞快地自脑海闪过,他一仰首将丸药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太虚道人托着那个玉瓶,道:“阿贵,你看这个玉瓶不错吧!”

李金贵望着那个玉瓶,看了半响,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反而觉得眼睛越来越酸,那近在咫尺的玉瓶,仿佛变得越去越远……

他眨了眨眼,喃喃道:“这个玉瓶不错……”

太虚道人收起玉瓶,凝目望着李金贵,神光炯炯,如同两颗宝石,发出冷冷的光芒……

李金贵只觉进入一个深邃幽远的世界,心头渐渐迷糊,终于失去了知觉。

玄真道人见到室内众人齐都注视着李金贵,忍不住道,“诸位道友,家师叔现在正以强烈的精神,控制阿贵的意思,此刻阿贵已被催眠,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知道。”

刘翠娥问道:“大现主,如果现在打雷,会不会将他吵醒?”

玄真道人微笑道:“不可能的,就算有人砍两刀,都不会使他醒过来。”

太虚老道干咳一声,道:“阿贵,你仔细听着,贫道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得老老实实的回答,不得有所隐瞒。”

李金贵应声道:“是!”

太虚老道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金贵答:“李金贵。”

太虚老道问:“你的老奶奶是不是姓金?”

李金贵答道:“不知道,我从来没问过。”太虚老道问:“你到本观来,是不是经人授意的?”

李金贵答:“没有,我家里很穷,奶奶年纪又大,所以到观里来做工赚点钱。”

大虚老道问:“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李金贵答:“我不知道。”

太虚老道皱了一下灰眉,柔声道:“你仔细想想。”

李金贵默然片刻,似是回忆,太虚老道问;“你想起来了没有?”

李金贵答:“想起来了。”

太虚道人问:“你说出来让我听听看?”

李金贵答:“我回去跟奶奶告别,奶奶舍不得我走,后来——我想到了二姑娘的吩咐就急忙忙赶回观里,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全身好冷,好冷……”

丹房内的众人都见到他全身直打哆嗦,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太虚道人冷哼一声,道:“那是刘姑娘施诸于你身上的冷煞手,如果你不能及时赶回本观,便会冻死!”

刘翠娥抗议地道:“老道长,你……”

大虚道人凝望着刘翠娥,道:“二姑娘,贫道是说出事实,引出阿贵的回忆,他醒来之后,这些话都记不起来了,你尽可放心。”

刘翠娥一触及太虚道人投射过来的两道目光.只觉心头大震,不敢逼视赶紧垂下头去.太虚老道继续问:“后来呢?”

李金贵颤声答道:“我冷得昏过去,后来遇到一个老叫化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室内鸦雀无声,都在等着听他继续说下去,其中尤以易容为玄月道人的郑君武更是如坐针毡,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无比。

他双手紧紧握住,只觉手心都在冒汗,忖道:“他妈的,当年跟白氏家族决斗,恐怕还没如此紧张过,现在为这小子弄得我受活罪……”

虽说他知道李金贵身上佩戴着“修罗令”能够保持神智的清明,不致受到“离魂丹”的药力影响,但是李金贵的神态却使他不放心。

事实上,他根本搅不清楚李金贵是否已被催眠,万一“修罗令”的效用无法抑制太虚老道的催眠术,那么凌三等人施之于李金贵身上的阴谋,便全部会暴露出来。

修罗门藏匿于地底城之事,乃是江湖上的一大神秘,如果因此而被暴露出来,影响之大,连郑君武自己都不敢想象。

所以他才会紧张得直冒汗,就像死囚犯等待砍头的一刹那,由于极端紧张与恐惧,以致于变得麻木而痴呆了……

太虚道人问道:“是那老叫化救了你?”

李金贵道;“我不知道,他只给我喝了两口酒,我就不冷了。”

太虚道人哦了声,问道:“那个老叫化有设有告诉你,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李金贵道:“没有。”

太虚道人灰眉一皱,问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金贵道:“他说,他有急事要到南海,跟极乐真人会面,没功夫管我,就让我睡着了……”

太虚道人略一沉吟,只见每一个人面亡都露出思索的神色,暗忖道:“南海无相神尼,离火岛极乐真人都足七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奇人,连南北二尊都比他们要晚出道十年,可说已是仙侠一流的人物了,准都不知道他们此刻是否还活在世上,那个老叫化却说要去找极乐真人,可见他也是当年的武林顶尖高手……”

意念急转,他倏地心头一震,脱口道:“丐仙邹武,一定是他!”

火云魔童蓝云哦了—声,道:“太虚道友,不可能吧?”

太虚老道没有理他,问道:“阿贵,那个老叫化是不是长得满头乱发,身上衣服看起来脏兮兮,双手却是雪白如玉?”

李金贵点头道:“嗯,就是这个样子,他……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酒葫芦。”

太虚老道一拍大腿,道:“不错,准是他!”

火云魔童蓝云道:“太虚道友,丐仙邹武当年不是跟红云老祖为仇,死在漠北白龙堆了吗?怎么……”

太虚老道说道:“那只是江湖传言而已,又有谁能证明丐仙已死?”

火云魔童蓝云颔首遭:“嗯,这也可能……”

李金贵只是把凌三的形象改变一下,用来应付太虚老道的询问而已,没料到太虚老道会猜到什么丐仙邹武身上。

他暗忖道:“我再说个怪人来吓唬他一下,或许他就不敢留我在玄妙观里了……”

他一想到这里,只听到太虚老道问道:“阿贵,那老叫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李金贵道:“他说我前生是他的徒弟,后来遭劫兵解,投生青城……”

他的话声一顿,想了想,又继续道:“只因那个时候,他被围在白龙堆,无法救我,所以欠我太多,只有在此生来补偿我……”

太虚老道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把你带走呢?”

李金贵道:“他说我劫难未了,福缘未至,需要一年之后才能带我走。”

刘翠娥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老道长,你认为阿贵说的话是真的吗?”

太虚老道不说地道:“当然是真的,二姑娘,贫道的离魂丹神效无比,你回去问问令师就可以知道了。”

火云魔童蓝云道:“太虚道友,你再问问他,后来怎样了?”

太虚老道微笑道:“蓝道友,这下你可相信了吧!”

蓝云颔首道:“嗯!谅他一个村童,也不可能晓得那些百年前的天下奇人,何况丐仙邹武被围白龙堆之事,据家父说,昔天之下,除了红云老祖门下之外,就只有他老人家知道。”

他解释道:“这还是当年家父宴请南荒魔君时,耿老伯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是以我敢说这是武林秘闻。”

太虚老道颔首道:“想当年贫道尚在师门,作一守门童子时,便已听到先师提起,红云老祖乃是一代大宗师,一身法术已能上达九霄,下通幽冥,连当年的海外七仙都为之叹服,就从丐仙被困之事,便可想像其当年神威的一斑了……”

火云魔童蓝云道:“没想到这小子果然大有来历,前世还是丐仙之徒,真令人意料不及……”

太虚老道说道:“此子生有仙骨,不同凡俗,当然是大有来历,据玄真说,他在昨晚曾回溯前世,乃是青城一炼气士,如今再推算他的话,可知他是在青城派覆亡后,再转世为李家子弟……”

一切的宗教,都承认云魂不灭。佛家讲的是三世因缘,喇嘛教的活佛也有转世之说,至于道家,渊源于黄老,无论后来宗派分歧,支记繁多,也都是求的长生成仙之术。

北派全真一脉讲的是炼气辟谷,服丹成仙,南派天师一脉则重符录法术,驱神役鬼,其实殊途同归,止的都是一样,希望脱壳飞升,成就仙业。

是以李金贵这一番话,太虚老道深信无疑,忖道:“此子若能归于本门,必能为本门杰出弟子无疑,至低限度,将来可有丐仙为后援,本门在武林中定能独树一帜……”

他见到房中各人,有的面现惊疑之色,有的发出赞叹,不由更坚定了收徒之心。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方才亲口答应太白双妖,待到证实李金贵的身份后,便将之交给刘翠娥,带回长春谷,如果再度反悔,不仅影响到自己的声誉,并且失信太白双妖,那么也就等于得罪了太白派。

那无极老魔跟长春夫人都是武林中凶名极彰之人,玄功惊人,势力极大,虽说太虚老道并不畏惧他们,但是目前他正在极力拉拢这些人,如果为了一个李金贵,影响到他的未来大计,也未免太划不来了。

何况李金贵的身份来历尚未确定,那个此刻尚在秘室的李金贵的奶奶,给予他的困扰,尚未使他完全释疑,他决不敢贸然的把当年金花女侠的孙子收归门下……

他暗忖道:“如果他真是被派来潜入本门,探察此次秘会,那么观里定有他的接应之人,贫道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之一网打尽,否则,我就将他收归门下,只要好好待他,谅他也不会生有二心,那丐仙邹武神通极大,朋友又多,以他与阿贵的宿缘,对本门将来的发展,只有帮助,没有害处……”

他的目光闪过太白双妖身上,继续忖道:“至于太白双妖方面,我只要编个理由把阿贵扣留下来,说是要继续调查,谅她们也不会待在观里,赖着不肯走,等到一年半载之后,她们便会忘了阿贵,到时候,岂不一切都很圆满?”

心中意念电转而逝,太虚老道的嘴角浮过一丝笑意,问道;“阿贵,你跟丐仙邹武分手之后,如何又回到了本观?”

李金贵道:“我不知道。”

太虚老道问道:“是不是令师送你来的?”

李金贵道:“我不知道。”

太虚老道沉吟一下,道:“贫道记得你曾提起圆觉寺,是否你跟丐仙在寺里停留过?”

李金贵道:“是的,师父让我喝了两口酒之后,便把我带到圆觉寺里,告诉我前生之事,后来他老人家就走了。”

太虚老道目光一闪,道:“他有没有提到本观之事?”

李金贵道:“没有……不过……”

太虚老道追问道:“不过什么?”

李金贵道:“我曾告诉他老人家,我在玄妙观里打杂,不久会被带到长春宫去,要求师父带我走,不要让我被二姑娘带去太白山……”

太虚老道瞥了太白双妖一眼,只见刘翠娥激动地站了起来,道:“胡说,我们对阿贵没有恶意,他为什么要……”

太虚老道叱道:“刘姑娘,别说话!”

刘翠娥道:“可是我……”

太虚老道作了个手势,道:“你坐下。”

刘翠娥只觉一股柔和的劲道涌上身来,不敢反抗,顺势坐了下去。

太虚老道沉声道:“刘姑娘,阿贵此刻仍在被催眠的状态中,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绝无一句虚假,所以无论是讨厌你,或者喜欢你,贫道都无法阻止他说出来,因而你也用不着为之生气……”

刘翠娥脸孔涨得通红,顿了顿脚,道:“真是岂有此理!”

蓝云哈哈一笑,道:“我心有意向明月,明月偏偏照沟渠,难过啊,难过!”

刘翠娥眉一竖,杏目含怒,瞪着蓝云,道:“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亏你还是个前辈!”

蓝云耸了耸肩,道:“刘姑娘,我看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那小子既是有来历无穷的后患,嘿嘿!若非我跟长春夫人是旧相识,要我老人家说这些话,我还嫌多费唇舌呢!”

蓝云的这番话,使得太虚老道为之悚然一惊,忖道:“小蓝说的不错,阿贵既是丐仙之徒,丐仙决不会弃之不顾,如果我将他收为本门弟子,一年之后丐仙找来,恐怕会有麻烦……”

一念及此,他只听到刘翠娥嗔道:“我才不管什么丐仙不丐鬼的呢!反正阿贵这个人,本门要定了,谁说也没用。”

蓝云冷笑道:“小娃儿不知道厉害,还以为丐仙邹武跟朱云一样,随随便便的就可以打发掉,哼,以后惹火上身的时候,可别怪我言之不豫……”

刘翠娥也重重的哼了—声,表示心中的不满。她甩了下头,道:“太虚道长,事情已经明朗了,阿贵决非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也用不着再问下去了,请你将他交给我姐妹,我们这就动身回太白去,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与贵观无干,一切的后果,都有长春宫承担下来。”

太虚老道轻拂着颔下灰髯,沉吟道:“这个……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刘翠娥问道:“为什么?难道……”

郑霞拉住下刘翠娥的手,道:“二妹,你别多说了,听老道长吩咐吧!”

郑霞的个性比较温驯,虽说入门较刘翠娥要早,修为也比她要深,却没师妹那么锋芒毕露,这从她们的打扮装束,言行举止就可以分辨出来。

刘翠娥听师姊这么说,红唇蠕动一下,终于忍住了要说的话,闭上了嘴。

太虚老道干咳一声,道:“本来阿贵的去舍,只是—件小事,就算让两位姑娘带回长春宫,也无什么要紧,不过日前我们七派已经会盟立约,要成立一个吏无前例的大组合,向着统一武林的最终目的进军,是以任何一件事,都关系着我们七派的未来……”

他的话声一顿,目光在室内众人面上掠过,然后指着李金贵继续道:“尤其这个孩子,我们已经证实他并非普通的村童,他是一个大有来历的人,不仅仅因为是丐仙之徒,而且他的前世是青城门人。虽说青城一派在二十年前整个覆亡,但我们不能否认,青城的剑法、神功,在武林是独树一帜的,昔年青城第八代掌门青松人一剑伏天魔之事,大家或许还记得,眼下青城虽然神秘的覆亡,可是那些神功绝艺,都在阿贵的脑海里,只要机缘一到,丐仙邹武就能够施法使阿贵将前生的灵智全部恢复,到那时,阿贵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便可修炼成身兼两家之长的高手……”

他嘿嘿一笑,道:“你们各位想—想,如果他那时在长春宫,或者置身于我们的大组合,会产生一种怎样的影响?”

室中众人都被太虚老道的这番话提醒,忍不住发出惊咦之声。

这里面只有易容为玄月道人的郑君武,情绪比较平静,因为他知道李金贵所说的那番话,都是编出来对付太虚道人的。

什么转世、前世,还有丐仙邹武,无相神尼,极乐真人这些数十年前便己传说仙去的武林异人,郡是凌三和葛仙童等,在圆觉寺中灌输给李金贵的“知识”,只是为了坚定李金贵进入修罗门的信心而已……

郑君武忖道:“想不到这小子现学现卖,把那些老家伙的招牌扛出来,反弄得这些杂毛妖人,紧张得一塌糊涂,哈,真是可笑……”

还没笑出声来,他猛地一拍大腿,暗忖道:“啊呀,不好,这些杂毛妖道野心不小,想要七派联盟,称霸武林,对本门复出的大业,岂不是构成极大的威胁?我非得……”

一念及此,他快地听到太虚道人叱道:“玄月,贫道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郑君武一愣,还没有定过神来.玄法用手肘捣了他一下,道:“三弟,师叔在问你的话呢?”

郑君武以往改扮他人,从来没有忘怀自己改扮后的身份,如今在这种特异的环境中,竟由太虚道人的一番话,使他想到了修罗门未来重出武林的霸业受到威胁,面一时忘形,几乎泄漏了身份……

他呃了一声,道;“师叔,你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太虚道人凝目望着他,道:“你在发什么愣?”

郑君武道:“师侄我是在想,假若不是师叔您深谋远虑,让阿贵这小子留在本门,以后造成不可收拾的灾祸,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太虚道人默然盯着他一下,道:“这么说,你是主张把阿贵杀掉罗?”

郑君武被太虚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干咳一声道:“依师侄的管见,眼下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将阿贵杀了,一是将他秘密囚禁起来……”

刘翠娥道:“不!玄月道长,你已经答应将阿贵交给我们带回长春宫去,怎能……”

蓝云叱道:“丫头,你怎么还不死心,太虚道长已经分析得清清楚楚……”

刘翠娥瞪了他一眼,道:“蓝云,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们七派的安危,你插进来做什么?”

太虚道长沉声道:“二姑娘,你这种态度实在要不得,蓝道友乃是贫道邀来,将来也是我们组合中的一员大将,你怎么可以……”

刘翠娥跺足道:“我不管,你答应过,让我们带走阿贵的,你绝不能失信。”

太虚道人皱起灰眉,叱道:“二姑娘,你太放肆了!”

刘翠娥脸色一变,道:“我……”

郑霞唯恐刘翠娥会引起众怒,忙道:“师妹,你少说两句好吧?一切由太虚道长安排,我想他总不会骗我们这做晚辈的,不然他老人家以后……”

太虚道人苦笑道:“郑姑娘,贫道已经再三强调,这并非是我个人对阿贵有何爱恶,而是事关大组合本来的安危……”

他顿了顿道:“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还发现一个疑点,那便是阿贵的奶奶很可能便是昔年以一手暗器名震武林的金花女侠……”

话未说完,蓝云霍地跳了起来,道:“太虚道友,不可能吧!当年她中了我的无影之毒,怎会还活到现在?”

太虚道人道:“是与不是,贫道不敢肯定,因为事隔多年,贫道也记不得了,不过金花女侠的眼神带有紫棱,昔年曾使贫道留下极深的印象,是以……”

蓝云颔首道:“嗯!不错,金琼华的确目有紫棱,与常人不同,太虚道友,这样吧!你把她请出来,让我认认看,虽然隔了廿多年,我想总不会认错人……”

太虚道人道:“如果阿贵的奶奶果然是昔年的金花女侠……”

蓝云咬了咬牙,道:“太虚道友,如果她真是琼华,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知道,我跟那贱人仇深似海……“

太虚道人与蓝云的交情极探,自然知道昔年蓝云所以断羽而回苗疆的原因,微微摇头,道:“蓝道友,难道你还不忘情白嫦娥?”

蓝云的脸肉抽动一下,眼中射出慑人的寒光,喃喃道:“对,我不能就此将金琼华杀死,我还得从她那儿追查出白嫦娥的下落……”

太虚道人轻叹口气道:“蓝道友,镇静点!”

蓝云点了点头,道:“我没关系,你把那老太婆叫进来吧!”

话虽这么说,他心中情绪却仍然激荡不已,难以抑制。

因为他这—生中,最爱的便是白氏家族中的玉女白嫦娥,尽管他险些死在白嫦娥的少阳神罡之下,二十多年来,他仍然对白嫦娥念念不忘。

而他最恨的则是金花女侠金琼华,当年若非是金琼华向白嫦娥揭露出他的真正身份乃是武林中毒绝一事,心狠手辣的火云魔童蓝云很可能便已得到了白嫦娥了……

敢情火云魔童蓝云乃是苗疆十八峒总峒主金银双仙的独子,自幼极得父母宠爱,加上长得俊美可爱,活泼天真,连五毒教主蓝蝴蝶,都收他为义子,传以毒门绝艺。

本来蓝云跟一般的孩子一样,长得很健康,可惜就在他十岁那年,由于攀登滇池之旁的一座峻峰,不慎摔伤脑部,从此之后,他便一直长不高,面貌也没改变……

年岁渐长,心智已经成熟,而外在的形貌却始终不变,许多人认为蓝云是天赋异禀,颇为羡慕,可是蓝云反而变得脾气暴躁,心中极为自卑,因为他无法跟常人一般的享受正常的爱……

这也就是他出道之后,手段毒辣的真正原因。

后来,他碰到了白嫦娥,一时惊为天人,羡慕之意油然而起,所以便改装接近白嫦娥。

那时,白嫦娥出道江湖未久,已因容貌秀丽,武功高强,博得白衣玉女之称,所到之处,武林侠少都要巴结,当她碰到蓝云后,还以为他只是个十岁大的幼童,由于蓝云编了一套极为悲惨动人的身世,所以白嫦娥便将他留在身边。

当时,最接近白嫦娥的,有三个人,都是武林后起之秀,江湖的一时俊彦,其中以天刀郑奇名气最大,此外,峨眉一秀章鹤和武当青萍剑客顾青萍也是出身世家,容貌英发的青年侠士。

这三个年轻英侠充作白衣玉女白嫦娥的护花使者,相互之间,竞争得极为激烈,但在表面上却依然维持极好的风度,是以一直都相安无事。

直到蓝云被白嫦娥目为孤儿,收留在身边之后,悲剧方始发生。

因为以蓝云的一身无形无影的放虫之术和神出鬼没的施毒手法,纵然有意提防,都是防不胜防,何况谁会想到这个俊秀可爱,口齿伶俐的童子,竟是毒中高手?

蓝云在妒恨的情绪下,分别以不同的手法.把追逐在白嫦娥身边的三名青年侠士害死。

从顾青萍首先被发现死在客栈开始,直到天刀郑奇丧命金蠹虫为止,其间尚不到一个月。

虽然他们死时都不在白嫦娥身边,可是他们都是大有来历之人,身后的师友都纷纷出动,追查他们的死因,自然便将许多疑点指向白嫦娥。

为此白嫦娥曾抱着蓝云痛哭,对着蓝云诉说许多的心事……

那段时期是蓝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其实,当时他也没有想到要污辱白嫦娥,只要与她每日相对,便足以使他满心愉快了。

然而一个残缺的人,所产生的残缺的爱,虽是极为真纯,在世俗的眼中是太不可能了。

蓝云终于受到命运之手的播弄,使他在快乐的高峰上跌落下来,掉进了痛苦的深渊。

那是由于金花女侠的出现,认出了他的真正来历,终于白嫦娥在羞愤之下,施出白家的绝技,以少阳神罡将蓝云击伤。

这一击,使得蓝云差点死去,一身武功尽失,足足受了十年的罪,三年之间都在床上度过……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蓝云在回忆那段凄迷往事时,从未埋怨过白嫦娥,反而每经一次回忆,对白嫦娥的相思更加深刻入骨。

他时常一方面为白嫦娥的手下留情,而感到欣慰,一方面又为自己没能死在白嫦娥的素手之下,而感到遗憾。

这种痛苦渗杂着甜美的复杂情绪,反复的出现在他的相思、他的回已中,使得他的心灵从未有过一刻平静。

这也就是他在修复武功之后,重出江湖的主要原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蓝云的印象中,仿佛又经历了廿年,事实上,在玄妙观的丹房中,只不过过了一盏茶而已,那奉命去“请”阿贵奶奶的玄法道人,已从秘室中扶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除了蓝云之外,最难受的便是巧手神魔郑君武了。

他的一颗心始终悬着,不知即将面临的局面,要该如何应付才好,简直使他坐立不安……

他眼看着太虚道长动手解除了李金贵的催眠之术,并将之拉近身边,心中更是焦急。

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就此取下李金贵颈上的修罗令,立刻离开,那么他便不必受此煎熬之罪了。

可是事实上,他不可能这么做。

这不仅为李金贵关系着修罗门未来的复出江湖,是打进白氏家族的一着重要棋子,面且郑君武也要借此机会,弄清楚李金贵的真正来历。

如果李金贵的奶奶,便是昔年的金花女侠,那么一切的假设都可能成立。

最使郑君武感到害怕的,便是李金贵原来就是白氏家族用来打进修罗门的一着暗棋,而他进入玄妙观,只是一个诱饵,一种手段而已……

尽管李金贵不会武功,看来是个有点土里土气的乡下孩子,不像是个作奸细的材料。

但这些不成为条件,正是李金贵取相于这些深谋远虑的武林高手的最好掩护……

郑君武忖道:“假使金花女侠是阿贵的奶奶,那真太可怕了……”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暗中不停地咒骂着林煌:“他妈的,林老三,枉你是什么神算魔,算个屁,七算八算的,倒把我算计进去,害得老子在这里担惊受罪……”

他这种坐立不安的神态,使得坐在他旁边的玄真道人都觉察出来,诧异地低声问道:

“老三,你怎么啦?”

太虚道人凝望着玄真和玄月两人,沉声道:“你们沉住气,用不着担心,就算是金花女侠来了,放着屋里这些人,谅她也跑不了,何况还有这个孩子在我们手中呢?”

说着,他轻抚着李金贵的头,微笑地道:“孩子,你别怕,奶奶就来了。”

李金贵点了点头,心中七上八下,忐忑难安,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一个怎样的情况。

他自己进入丹房之后,神智一切都是清醒的,每一个人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因为如此,他才会为那尚未见过面的奶奶担心,不知道白金凤替他安排的“奶奶”,到底是不是昔年的金花女侠?

他靠在太虚道人的身边,目光在室内的那些人身上扫过,像阴山麻衣客的阴沉,烈火尊者的狰狞,黑海双熊的粗暴,太白双妖的娇娆,都给他极深的印象。

最使他好奇的,还是蓝云那副童子面貌,特异的装束……

纵然李金贵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少年人,他也能从每个人身上,感觉出那份紧张。

这种几乎使得室内空气凝聚起来的紧张气氛,如同一根紧崩的弓弦,随时都会断去。

就在这时,秘门启开,玄真道人扶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走了进来。

那个老太婆手持一根乌黑的拐杖,弓着腰,一个眼睛都已经瞎了,她颤站巍巍的进了丹房,一见李金贵,全身便震动一下,叫道:“阿贵,我的宝贝孙子!”

李金贵看到那老太婆果然是左眼瞎了,扶着拐杖的右手食中二指已断占,立刻从云床上爬起,叫声:“奶奶!您老人家来了?”向金姥奔去。

他的呼唤之声,充满着企盼的感情,似乎使得太虚道人都为之感动,见到他奔下云床,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又缩回了手。

金姥左手搂住李金贵,喃喃道“乖孙子,乖阿贵,可苦了你了……”

这一幕祖孙会面,情景颇为感人,但是室内这些人个个都是江湖中人,没有一个真的感到。

他们的目光都盯在金姥面上,似乎想要分辨出这个衰老的瞎眼老太婆,是否便是皆年以美貌、以暗器出名的金花女侠?

太虚道人侧目望着蓝云,问道:“蓝道友,怎么样?”

蓝云从金姥一进入丹房,便凝目注视着她。

他没有放松她面上的每一丝表情,几乎连她每一根白发,每一条皱纹都一一检查。

尤其是金姥的手,和她的眼,更是蓝云反复查勘的目标。

他的脑海里出现二十多年前,所见到过的金花女侠的模样,并且将之与眼前的金姥相对照。

可是,二十多年来,她的容貌、身躯,没有改变,他也不能想象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改变。

怎么看,眼前这个鸡皮鹤发,衰老不堪的老妪,会是当年那个风姿绰约,韵味十足的美女。

如果太虚道人不是曾经说过这个老太婆可能便是金花女侠,蓝云连再看她一眼的味口都没有。

他不敢想象一个女人老了之后,会变成这么“恐怖”的样子,使他愈看愈觉得恶心。

太虚道人的话一传入耳里,蓝云面上不禁浮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

太虚道人道:“你再仔细看看。”

蓝云道:“太虚道友,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太虚道人道:“也许是吧,不过!”瞥了金姥一眼,道:“贫道若不弄清楚这点,恐怕今晚都睡不着。”

蓝云道:“老道,也许你可以用慑心术问出来。”

太虚道人道:“蓝道友,你再认认看,或许是你没有把握住她的特征……”

蓝云凝神望去,但见那独眼老太婆拥着李金贵,左手抚着他的肩背,嘴里喃喃不停的,不知说些什么,那只独眼中泪光闪现,显然是队到孙儿,难禁悲喜之情……

如果说这么一个慈祥的老妇人,便是当年纵横江湖,恶徒闻名丧胆的金花女侠.那真使人不敢相信。

蓝云打量再三,沉吟再三,都无法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结合在一起。

他苦笑了下,忖道:“如果这个可怜的老太婆是当年的金琼华,那么命运对她所施的手段,也太残酷了,怎会使她变成这副样子?”

他的目光一闪,落在太虚道人面上,摇了摇头,道:“老道,你认错人了。”

太虚道人哦了—声,忽地笑道:“蓝道友,是你错了。”

蓝云一愕,只听太虚道人朗声大笑,道:“贫道今天真是感到非常荣幸,竟然能请到廿年前,名震武林的金花女侠光临敝观……”

他一挥手,道:“玄法,你还不为金花老施主看座,做什么?”

此言一出,屋中众人一齐大惊,每个人都以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视着拥着李金贵的老妇人。

玄法道人嗫嗫道:“师叔,您老……”

太虚道人微笑道:“金老施主归隐江湖多年,面貌已经改变,难怪这些后生晚辈不认识你了,不但这样,连贫道和蓝云蓝施主,都认不出来了,失礼之处,尚祈恕罪……”

说着,一捧拂尘,单掌向那老妇人打了个稽首。

蓝云起先也是一愣,后来见到太虚道人若有其事的说了这番话,不禁心中暗笑,忖道:

“这杂毛老道又在施诈术了。”

一想到这儿,他的情绪顿时轻松下来,疑目望着金姥,好奇地注视着她的反应。

金姥直到这时,才好像发现太虚道长在对她说话,她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奇地望了太虚道人一眼,道:“阿贵啊,这位老道长是在跟谁说话啊?”

李金贵道:“他……他……”

太虚道人哈哈大笑,道:“金老施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贫道既然已经点明你的身份来历,你又何必一直跟贫道装蒜呢?”

金姥愣愣地望着大虚道人,过了一会,才作出恍然之态,道:“老道长,你是在跟老婆子说话啊?”

太虚道人颔首道:“不错!”

这时玄法道人已端来一张木椅,道:“老前辈,请坐。”

金姥咧开嘴,道:“这位道爷,你太客气了,老婆子……”话声一顿,道:“阿贵啊!

刚才那位老道长是要蒜头,下回奶奶来看你的时候,一定多装点大蒜来,嘿嘿,乡下地方,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个蒜头嘛可多着呢……”

她嘴里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侧身一屁股就坐在椅上,还顺手拉过李金贵,让他靠在身边。

屋里众人看到她这种缓慢的动作,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话,不禁都有些怀疑太虚道人是否认错人了。

因为一个像这么老的老人,行动必然很迟缓,耳朵、眼睛都不灵光了,嘴里自然也变得唠叨,时而会自言自语……

蓝云忖道:“如果这老太婆真是金琼华,那么她假扮老妇人的动作,真的练得熟练之极,毫无瑕疵,大逼真了……”

太虚道人面色一沉,凝目望着金姥,道:“金老施主,你也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为何在贫道叫出你的字号后,仍然跟贫道来这一套?这样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吗?”

金姥愣了愣,侧首望向李金贵,道:“阿贵,这位老道长是在跟谁说话?”

李金贵道:“奶奶,他在跟你说话呢!”

金姥诧异地道:“奇怪,怎么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阿贵,敢情你在观里做了什么错事,老道长不要你了吗?”

李金贵道:“没有啊!”

金姥不解地道:“那么他说些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回家时跟我提起的,要跟一个姑娘走到什么宫去的事?”

李金贵道:“不是的……”

金姥慈爱地拉着李金贵的手,道:“嗨!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人家姑娘喜欢你,要带你去学手艺,将来好让奶奶享福,有什么关系?”

她冲着太虚老道一笑,道:“老道长,你真是太好心了,让我们阿贵去大城市里去学手艺,还要他带三两银子给我这老太婆,我真要好好的谢谢你,下回一定多带些蒜头来孝敬你,咳咳,我们那儿的蒜头可是又大又圆,好吃得很……”

太虚老道脸肉抽动一下,阴沉地一笑道:“金花女侠……”

金姥哦了声道:“老道长,你还喜欢金花菜啊?这个也不打紧,我们家里金花菜多的是,下回老婆子一定多带点来……”

太虚老道被她说得简直有点啼笑皆非,屋中众人眼见太虚老道的模样,听到金姥这番话,禁不住暗暗好笑,只是没有人敢笑出来。

唯有刘翠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登时,引来了太虚老道冷厉的目光。

她笑容—敛,耸了耸肩,道:“老道长,是不是你弄错了?阿贵的奶奶明明是……”

她的话被金姥的惊叫打断:“啊哟,老婆子真是老眼昏花了,进来了好半响,倒没看到屋里还有这么两位标致的姑娘家……”

金姥侧首问道:“阿贵,你跟奶奶说的两位姑娘,就是那两位?”

李金贵点头道:“是的。”

金姥站了起来,扶着李金贵,道:“奶奶要走过去,看看仔细……”

她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拉着李金贵向刘翠娥走了过去。

刘翠娥和郑霞见到金姥走过来,互望一眼,还没说话,只听金姥嘴里“啧啧”地道:

“啊哟,真是太漂亮了,老婆子这一辈子都没见到这么漂亮、这么美的姑娘!阿贵不知道几辈修来的福气,遇到了你们……”

刘翠娥听得她这么称赞自己,不知怎的,突然有股羞涩的感觉,讪讪地道:“老奶奶,你太夸奖我们了……这个……”

一声冷厉的哼叫,如同锥子刺穿木板截断了她的话,刘翠娥目光一闪,只见太虚道人一挥大袖,随着气劲飚然,金姥和李金贵两人飞跌开去,落在门边。

太白双妖脸色一变,郑霞急忙跃过去,扶起金姥,刘翠娥挪身站在李金贵身边,伸手自囊中取出一约尺许长的玉尺,望着太虚道人道:“太虚道长,我们敬你是前辈,所以一直让着你,可是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

太虚道长灰眉一扬,道:“二姑娘,她是金花女侠,你别上了她的当……”

刘翠娥冷笑道:“道长,你的话未免太好笑了,这位老奶奶谁都看得清楚,只不过是乡下的老妇人,你却疑神疑鬼,当她是金花女侠……”话声一顿,道:“大姐,奶奶有没有受伤?”

郑霞道:“他们都昏迷过去了。”

刘翠娥一跺脚道:“太虚道长,你是前辈,说过的话要算数,否则……”

她一挥手中玉尺,只见尺上射出一股长达尺许的寒芒白光,顿时一股寒气充塞着室内。

那枝玄冰尺乃是长春宫的宝物,若非是刘翠娥面对着太虚道人,唯恐会与他翻脸,她还不会取出来。

由于尺上妙用无穷,能使她一身修炼的寒煞真力,发挥至极致,是以刘翠娥一尺在手,胆量变得更大了。

她沉声道:“若是一定要留下阿贵,那便是跟本门为敌,太虚道长,到时候可别怪我们失礼了。”

太虚道长沉着脸道:“二姑娘,你这么做大错特错了!令师以后怪罪下来……”

刘翠娥抿了抿红唇,道:“这都是你逼我们的,就算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

郑霞道:“太虚道长,你如此肯定的认为阿贵的奶奶是金花女侠,不知有何证据?”

太虚道人道:“还是郑姑娘明理,这样吧,两位把阿贵的奶奶穴道闭住,贫道便提出证据来。“

刘翠娥道:“不行,她是一个孤老太婆,丝毫不会武功,方才已被你震昏了,我们如何还能闭她的穴道?这样岂不是……”

太虚道人冷哼一声,道:“好!谅她也无法逃出丹房去,贫道这就拿出证据来,让你们看看。”

他身形一动,从云床上下地,对着蓝云道:“蓝道友,前年你我在贵州相遇之时,贫道是否曾说过,是为了要找雷武砂才到贵州的?”

蓝云颔首道:“嗯,不错,当时我曾陪你跑了一道,结果总算找到雷武砂,后来,你不是把他带到茅山去了吗?怎么又跟眼前这件事有关?”

太虚道人道:“蓝道友请恕当时贫道没有将为何要找雷武砂的原因说出来,只因此事当年确属机密,如今说将出来,倒也无什么要紧……”话声稍顿,道:“那雷武砂为天下闻名的巧匠,据说天下任何精密的销头,都无法难倒他,贫道当年赶去贵州,请他回茅山的原因,乃是要请他打开一个石匣……”

屋内众人见到太虚道人在同太白双妖发生冲突的重要的关头,突然提起两年前的旧事,齐都禁不住好奇地望着他。

太虚道人目光在躺卧墙边的金姥身上一转,对蓝云道:“蓝道友,稍待之后,贫道拿出证据时,恐怕金花女侠会突围而出,还有劳你……”

蓝云道:“没关系,我会随时戒备。”

太虚道人道:“不仅这样,还要烦请两位曹施主守住房门,别让金花女侠趁隙逃走,至于秦尊者,尚祈能协同曹氏兄弟,守好门口,别让任何人闯进来,嘿嘿!我们今天要来个瓮中捉鳖,活拿金花女侠……”

烈火尊者和黑海双熊应声走到丹房门口,齐都取出所携兵刃,凝神看守。

太白双妖见太虚道人郑重其事的作了这一番布置,面上不禁浮起疑色,打量了—下躺在地上的金姥和李金贵,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站成犄角之势,这样一来,既可防备太虚道人出手伤害李金贵,又可防备金姥果真是金花女侠,而猝然出手。

太虚道人挥了下手,道:“玄真,你们守好秘室入口,谨防打人冲进去。”

蓝云心中有些狐疑,忖道:“太虚老道这副样子,好像真的已经确定了这老太婆是金琼华,不过他又从哪里找到证据呢?或者纯粹是故弄玄虚,用来吓人的?”

太虚道人见到室内众人已经布置好了,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贫道此时提起当年贵州雷武砂之事,因为天下唯有他才能打开那个石匣,而那石匣中所藏的乃是一本道家至宝,被玄门认为是天下三大奇物之一的玉清秘笈!”

此言一出,室中众人都发出一阵惊咦之声,尤其是玄真、玄法两人,乃是茅山嫡传弟子,更清楚那玉清秘笈的来历及神奇,不由惊喜交集。

反倒是易容为玄月的巧手天魔郑君武心中怦然跳动,情绪难以自禁。

敢情这玉清秘笈共分上下两册,上册所载的全都是修道成仙,炼成服丹之法,下册则载的是布阵练剑,请神驱鬼之术,可说是修罗门的一些秘法的大克星。

他暗忖道:“据帝君昔年说过,这本玉清秘笈本来在青城古洞,是青城派镇派之宝,然而青城派百年以还,却没有出过一个神通广大的术士、剑客,所以传说青城已经失去了那个玉清石匣,这件事也经过证明不假,怎么突然间,青城覆没后数十年,这个石匣会落在茅山派手里?难怪茅山派会突起野心,召集七派,举行秘会,准备结盟成一个大的组合……”

意念电闪而过,巧手天魔郑君武只觉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不知道该如何脱离眼下的困境。

太虚老道宣布的这个消息,可说比起李金贵是金花女侠的孙子,更加使得郑君武震惊,因为它的影响,不仅是修罗门复出,而且关系未来武林的新情势。

郑君武心中焦急如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又听得太虚道人继续道:“那玉清秘笈过于深奥,敝派祖师为此闭关一年仍然无法参悟,但是贫道却蒙祖师传授几宗小术,其中之一,便是能听到传音入密之术,这种本事,叫做‘束音成雷’……”

他笑了笑,道:“贫道在放金老施主进入丹房之中时,便曾施出这种‘束音成雷’之术,因此,在她们祖孙会面时,听得到她用‘传音入密’的方法,对阿贵所说的话……”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啊”的一声,蓝云迫不及待地问道:“老道,她说些什么?”

太虚道长道:“她说……”

他的话声突然被站在门口的烈火尊者秦炎打断:“呸!你到底是谁?站住。”

“秦施主,我是玄月呀!你快放手……”

话声未断,太虚老道只见烈火尊者秦炎左手抓着一个道人,转身冲进丹房,放开喉咙大叫道:“老道长你说奇不奇怪?又来了一个三观主……”室内众人的注意力,全被秦炎这句话所吸引去了。太虚老道循声望去,只见秦炎手里扣着的那个中年道士,不是玄月道人又是谁?

饶他太虚老道在江湖上走了几十年阅历何等丰富,在这刹那,也不禁一愕,愣在那儿。

他本能地回头,向身后的玄月道人望去。也就是在这刹那功夫里,巧手天魔郑君武已发出四枚修罗钉,分取太虚道人、蓝云两人。

太虚道人刚一回头,瞥见郑君武掠身而来,便已中了两枚修罗钉,顿时全身一颤,倒在地上。

火云魔童蓝云虽说骤见另一玄月出现,也为之愣了一下,但他一来距离较远,二来他已全神戒备,是以巧手天魔所发出的两枚修罗钉疾射而至,还没到他身前,便已被他击落。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巧手天魔郑君武已跃到太白双妖身边。

他的人还未到,双掌真力疾涌,两股尖锐如刀的劲力,已分取郑霞和刘翠娥两人。

太白双妖乍见秦炎拉着另一玄月进来,也都为之错愕—下,所幸她们立成椅角之势,虽然分了下神,依旧能觉察郑君武这正是猝然奇袭。

她们一听掌风如刀劈到,娇叱一声,齐都运功护身,迎击而去。

可是郑君武所施出的乃是“修罗刀”奇技,那两股掌风几乎凝聚成实质,雄浑复又锐利,双方劲道一触,太白双妖已无法抵挡,退出数步,一直到背部撞到墙壁,方始止住后退之势。

郑君武身法迅速如电,两掌劈出,便已到了墙边。他略一俯身,伸出左手,便往躺在地上的李金贵抓去。

依他原先的构想,是一抓到李金贵,立即便往门口冲去,趁着屋内慌乱的情况,很可能在烈火尊者秦炎末及出火器之前,冲出丹房。

因为黑海双熊曹氏兄弟是仗着勇力的粗人,不难对付,比较难缠的乃是烈火尊者的火器,只在他时间拿捏准,定然可以冲得出去了。

至于另一边,则有蓝云和阴山麻衣客守着,这两人以蓝云的毒虫之术难以抗拒,所以郑君武不但不考虑从那边逃去,反而要先出手,用修罗钉袭击蓝云,目的便是想要趁此阻挡一阵,可争取到一线的时间,夺下李金贵,逃出丹房。

郑君武不愧是修罗门十大天魔之一,江湖经验丰富之极,对于敌人的情势,也判断非常准确。

只要他能冲出丹房,到达外面,那时以他神奇的易容术,在全观情势混乱之中,一定可以安然携带李金贵,离开玄妙观……

但是他在准确的判断中,却没有把一件因素计算在内,那便是—一金姥到底是不是金花女侠?

太虚道人倒地,太白双妖受击,秦炎拉着玄月冲进丹房,蓝云射落悠罗钉……这一些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郑君武的左手已触及李金贵的肩部及衣服,他手腕一翻,倾势滑落,眼见便可抓住李金贵的手臂。

陡然,他觉得一强大的劲道如山涌击,跟前乌影乍闪,一枝拐杖斜挑而出,竟然罩向他胸前五大要穴。

郑君武心头大震,脸色铁青,急忙左旋闪挪,左手下抓之势斜切下去,右手护住胸前要穴。

他在面临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变招不能说不快了,然而那只拐杖的来势又是何等迅速?

郑君武的招势刚变,真力运出,那股强大的劲道,已将他的前冲之势挡住,接着金姥手里的拐杖已经封住了他的变招,杖端循中宫直入,触及他的胸口。

一股寒气队丹田直冲而上,郑君武面如死灰,忖道:“完了,我老郑可完了,没想到这老太婆真的是昔年的金花女侠……”

心念如闪电过,耳边听得金姥一声轻叱:“老身就放过你这一遭!”

接着一股力道将他全身带起,往后飞撞而去。

烈火尊者秦炎原是奉着太虚道人的指示,站在丹房门口守护,没料到他看见了玄月道人急步奔来,由于屋里已有一个玄月,陡然之间,又看到了一个玄月,使他为之惊诧不已。

他一把抓住那要冲进丹房的玄月,叫喊着进入屋中,也就在这里,他看到了屋里的玄月暗算太虚道人,奔向李金贵。

由于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得太快了,秦炎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站着,手里还死抓住玄月道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君武被金姥一拐杖挑开,飞也似的撞向秦炎而去,秦炎连躲都忘了躲,只叫了声“喂,你做什么?”便已被郑君武撞倒,手里的玄月道人也跟着被拖倒于地。

郑君武的反应何等迅速,他—跌在秦炎身上,顺势已出指点了秦炎十七八个穴道。

玄月道人被挤得跌下,急忙挣开秦炎的五指,翻身滚开。

谁知他刚坐起来,眼前出现一张玄月的脸孔,不禁又使他为之一呆。

郑君武咧牙一笑,顺手又闭住了玄月的穴道,抱住了玄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然后站了起来,道:“好小子,贫道总算抓住你了吧!”

他这份急智的确不凡,动作也迅速绝伦,那站在不远处的黑海双熊,眼睛一花,已分不清两个玄月,哪一个是真的了,这一听喊叫,都把他当成真的玄月。

郑君武顺手将玄月交给黑海双熊中的老人,道:“曹施主,请你看好这小子,贫道要去帮忙师叔……”

他此刻又处于不败之地,倒不急于脱身,想要趁机夺回李金贵,最低限度也要将修罗令从李金贵身上取回来,这才能回去交差,否则……”

郑君武忖道:“否则本门不但无法重振声威,恐怕会被人宰割……”

一念闪过脑际,他陡地见到金姥一挥拐杖,已将扑上前的阴山麻衣客击飞出去。

阳山麻衣客邵北冲原本是立在蓝云身边,当时也被室内突然引起的一阵混乱,弄得有些糊涂。

但是当他见到郑君武击倒太白双妖,向李金贵抓去时,他便猛然觉醒,立刻取下身上的丧门剑,向郑君武追去。

他在开会这些天中,对太白双妖中的郑霞颇感兴趣,时时献些股勤,因此双方相处极好。

此时—见太白双妖被击倒于地,不知生死如何,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剑将郑君武剁为两半。

谁知金姥的动作太快,还没等到他掠过,便已一杖将郑君武击倒飞出。

阴山麻衣客邵北冲一冲到金姥之前,金姥已一手持杖,—手抱住李金贵站了起来。

她明白此刻既已暴露了身份,使得白金凤交付给她的任务再也无法完成,那么首要之务,便是要将李金贵救出玄妙观。

否则,李金贵反而会因为她,而惹上蓝云这等大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她击倒郑君武之后,立刻便抱起李金贵,准备脱身离去。

阴山麻衣客邵北冲掠身前来,便见到金姥欲走,他不及深思,喝道:“快把阿贵留下!”

剑影乍闪,阴山派的玄冥剑法最冷厉的一招,“鬼箭飞磷”已施了出来,刹时剑气森然,幢幢剑影涌起,一十三枝尖锐的锋刃,虚实相生,朝金姥攻去。

阴山派的剑法,专走奇诡之路,攻击的部位也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加上虚招极多,极尽惑人眼目之能事,因此在江湖上颇为有名。

然而邵北冲这回碰到了金姥,算是倒尽了大霉,因为金姥内力深厚,经验丰富,根本没把那十三枝幻化的剑影锋锐看在眼里,一招“星垂大野”施出,杖上真力激荡,便已将对方剑法上所有的后者一齐封住。

邵北冲剑势受阻,身形一窒,已听金姥轻叱道:“滚!”

他心知不妙,根本来不及变招,一道巨杖般的强大力量撞到胸前,手中丧门剑折为两段,整个身躯倒飞而起。

一声惨叫里,邵北冲喷出一口鲜血,带着那缕长长的血水,倒飞向蓝云撞去。

火云魔童蓝云发现这个老太婆果然便是昔年的金花女侠,顿时眼睛都已红了。

他闪过了郑君武的修罗钉,连去追击的意念没有,全部心神都放在金姥身上。

邵北冲倒飞而至,蓝云左手虚按,发出一股气劲,将他那倒撞的身躯带动向云床而去,身形挪动已向金姥扑去。

金姥虽说一招制敌,击倒麻衣客邵北冲,却被对方阻挡了一下,就这一线之差,她已瞥见蓝云张开四肢飞扑过来。

本来这次白金凤派她来证实李金贵的身份,可说是设计得天衣无缝,决不会被太虚道人发现。

可惜白金凤到底并非神仙,未能事先预料到失踪江湖二十年,原先便是金姥的老仇人,痛恨金姥入骨的蓝云,竟然随同太虚道人到了玄妙观。

金姥乍见蓝云,还能沉得住气,一直隐瞒住她的真正身份,扮演着阿贵奶奶的角色。

纵然太虚道人再三相逼,又说出那番话来,金姥都全拿他当空言恫吓,准备随机应变,一直没有暴露身份。

不料事出意外,她没想到玄月道人竟会出现两个,那假扮玄月的郑君武在面临真相被拆穿的情形下,猝然发难,以致逼得金姥不得不暴露出真正的身份。

她在廿年前曾与蓝云交过手,伤在蓝云的毒药暗算之下,是以一瞥见蓝云扑来,顿时凝神运气,挥杖斜指对方蓄势待发。

蓝云狞笑道:“老太婆,你这回可别想走了!”

说话之际,他一摇双臂,但见金影闪现,两道似蛇非蛇,又像蜈蚣的怪物腾飞而起。

那两道金黄怪物,乍看似是实质,然而却仅是幻影。

金姥脸色大变,禁不住失声道:“金蠢毒虫!”脚下一退,已滑出数尺。

敢情这金蠹毒虫乃是虫术最厉害的一种,在苗疆—地,只有巫师、峒主一类的高级人物,才能培养出来。

大凡能蓄养这类虫术的人,到了以本身心血喂养多年之后,便已与本身心灵相通,所以这种金蠢虫也便是蓄养人的本命神虫。

火云魔童蓝云竟能蓄养两条本命神虫,可见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有多深。

金姥知道这种本命神虫与施虫人心间相通,出入空中,无影无形,非是人力可能抗拒的,自己纵然一身武功,也无法抵挡。

如果被金蠢虫附体,那么整个人的意志与肉体都会受到对方控制,到时生死由人,痛苦不堪,比起附骨之蛆更令人难以忍受。

是以她本能地迅退,想要避开金蠢虫的侵袭,但是她也知道这完全没有用……

就在金影乍闪的刹那,金姥的背心已贴在墙壁之上。

她扬目之际,也再看不到那两条金蠢虫到了哪里,可是她却知道自己不能束手待毙,非得尽—切力量不可。

是以,她的背心一触及墙壁,她立即运气挥杖,往后急撞。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她身后的墙壁已被那沛然涌出的真气击穿一个大洞。

碎砖、石灰飞溅四射,刹时洒得她和李金贵满身的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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