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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三狐娇客

罗四成、常香亭缓步而行,绕案走动,又在第七个木案前停了下来,四道目光盯住在一个白色的玉镯上,凝视良久。

常香亭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取过玉镯,合在双掌之中,良久之后,才放回原处。

“常老,这玉镯可是温玉?”问话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青丝夹袍,头戴黑色绒帽。

“张东主好眼光。”

常香亭道:“是一件温玉制品!”

他似是不愿多言,应酬了一句,立刻闭口。

罗四成嘴巴闭得更紧,而且举步走向另一座木案去,咬紧了牙关不多口。

程小蝶暗中计数,这两大名家,至少已对五六件玉器,投注了特别关注的眼光。

走到最后一张木案上,常、罗两位老夫子,又停下了脚步,目光投注到黑如泼墨的三足蟾蜍上。

此物之名贵,程小蝶已心有所知,倒有些担心人说出来了。

因为,程小蝶的心目中,避毒蟾蜍,才是江湖人物心中至宝,泄漏出去,就麻烦大了。

常香亭、罗四成都未开口,只是多看了一眼,也未伸手触摸一下。

程小蝶心中明白,两人用了很大的力量,克制住自己。

同时,程小蝶也发觉了,真正的珍品,不是任何人都有欣赏的能力,数十个应邀而来的贵宾,也只有常、罗两人,能和言侍郎列入同一级的识玉高手,其余之人,不过是稍入窍门,在色泽、硬度,光泽上,去评断玉器的商业价值。

结束了赏玉大会,程小蝶把常香亭、罗四成接入了刑部之中。

两位老夫子还认为程总捕头请他们酒楼便餐,却不料被接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小文、小雅,早已备好了香茗细点。

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陪着两个老头子,就在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喝着茶,聊起天来。

程小蝶先给两人见了礼,道:“两位前辈学识丰富,晚进等实在敬服,赏玉大会上,言语中冒犯罗老前辈,还请多多见谅。”

这一顶高帽子,顿使得两位老夫子眉开眼笑。

罗四成抚着胡子,道:“老朽是怕言多有失,误了别人玉胆辨识不易,怕他们一知半解,听信了江湖术士之言,失财事小,误了性命,那就是大大的憾事了。”

“说的是啊!小蝶少不更事嘛!”

“总捕头言重了,老朽当受不起,玉胆的名贵之处,已如所述,确有养颜、拔风的神效,是合药的主料。”罗四成道。

常香亭道:“总捕头聪明绝顶,大概已有警觉,很多事,不宜公诸世间,徒惹纷争。”

“不错,所以小蝶请两位到刑部之中,此地戒备森严,可以畅所欲言……”

“程总捕头,想知道什么呢?”常香亭道:“老朽等知无不言。”

“言府中一千多件玉品,有几件可列称极品,多少件列入珍宝,还请两位前辈不吝赐教,多多指点。”程小蝶道。

常香亭沉吟了一阵,道:“一千多件,全属玉中极品,言大人是个非常识玉的人,量数虽非极多,但其质之美,放眼当今之世,只有万宝斋,可与比美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万宝斋执全国珠宝交易的牛耳,规模之大,自非言府中这些收藏可比。”罗四成道:“如单以玉器收藏而言,数量当可超越言府,如比较质地之精,恐难逾越言府了。”

“两位前辈的意思是说言府一千二百三十八件玉器,件件都是上好极品?还有多件是稀世之宝?”程小蝶道。

“对!”

常香亭道:“件件都价值不菲,列入珍宝者,也在三十件以上,加上稀世二字,可遇不可求者,也有五件之多。”

“两位前辈可否明示,小蝶这方面可是全然无知啊!”

“单说玉中三奇,言府中就拥有其二,这方面万宝斋就难比得了。”罗四成道。

“玉胆垫后,玉中三奇,究竟是指些什么呢?”

程小蝶心中有些惶惑了,除了玉胆和避毒蟾蜍之处,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稀世珍宝了。

“一奇青苗玉,二奇寒、温、星,三奇玉之胆。”

常香亭道:“有只玉镯是温玉,虽非温玉上品,但已成了气候,佩在身上,可保一个人雪寒不侵。”

“那是说,带上那副玉镯……”

常香亭打断了程小蝶的话,道:“不是一副,是一只,一只成了气候的温玉镯,就可以在冰天雪地中,保护一个人不受冻伤之苦。”

“用不着重裘护身,也能抗寒吗?”程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只要保护着衣服,别让雪水浸湿,一件夹袍、棉袄,穿行于冰天风雪中,人绝不会受到冻伤。”罗四成道。

“夜眠雪中亦无妨,温玉护人不化雪,这是天地灵气孕化而成的珍品,功效之奇,匪夷所思了。”常香亭道。

程小蝶叹口气,道:“好宝贝,寒玉呢?”

“言侍中也有两件,一件是黑色玉,雕成了三脚蟾蜍,那是寒玉中的极品,可以避百毒,也可解百毒,另一块雕成了笔架,色呈淡青,一点也不起眼,但它可能去污移墨,也是珍品。”常香亭道。

“同样是寒玉,为什么效用不同呢?”程小蝶道。

“问得好。”罗四成笑道:“所谓寒玉,入手都有一种冰凉之感,寒气愈重,质地愈好,三伏天气,把它置入书室卧房,能使室中暑气全消,蚊蝇走避,这是寒玉的共同之处,避毒、移墨,就要看它的成形质地,各具奇妙了。”

程小蝶心中明白,这是一门大学问,绝非短短几日苦学,能深入了解,知道一个大概,已算不错了。

她点点头,道:“寒、温二玉,已明大概,但星玉呢?是什么?连这个名字,也没听过呀!”

“姑娘听过夜明珠吧?”常香亭道。

“万年地热,火炼之精,再经大地变动千万年压挤,得以成形,严格说起来,它不能算玉,老朽说不出它是什么质地。

但却和玉混生一处,一点点微弱之光,就能引起它强烈的反射,有如明亮之星,一室光亮闪烁,星玉之亮,实不让夜明珠专美在前。”

“从未所见,从未听闻。”

程小蝶叹口气,道:“言府的收藏,也有星玉吗?”

“有!它形如鸽蛋,色泽浓黑……”

“常前辈,小蝶曾在言府存放玉器的仓库中,停留甚久,是在深夜之间,却未看得到任何一点宝光啊!”

“言侍郎作了手脚。”

常香亭道:“他用棉皮,层层包住星玉,再涂上好墨,至少有五层之多,这宝光就全被墨色掩遮了。”

“原来如此,星玉本色,也是黑的吗?”程小蝶道。

“不是。”

常香亭道:“色纯雪白,莹晶透明。”

“不过,如是星玉极品,它就白中透红了。”罗四成道。

程小蝶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对常、罗两位老夫子行了一礼,道:“两位前辈的一番点拨,胜过晚辈三年苦读,大大地受益了。”

小文、小雅有样学样,轻提罗裙深弯腰,就是没有跪下去。

她们同声说道:“一席教言,使晚进得知天地间不少奥秘,全都是未曾听闻过的大学问,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三个姑娘一做作,常、罗两位老夫子,被恭维得心花怒了,也站起身子,还了一礼。

罗四成笑呵呵地道:“言重、言重,日后如有需老朽效劳之处,老朽是随传随到。”

“玉中三奇,今睹其二,温玉一件,寒玉两品,星玉一尊,玉胆两颗,言府收藏的珍贵,万宝斋恐难比得。”

常香亭微微一笑,道:“如再加上一块青苗玉,那就三奇并收,言侍郎可算得天下第一的藏王高人了。”

这番话言外有意,使听的人意会!程小蝶心中明白,却不能深入,笑一笑,道:“两位前辈,小蝶已命人备了午饭,就在这里将就一顿吧!”

两个老夫子也不推辞,饭后告辞时,常香亭果然找一个避过罗四成的机会,低声道:“程总捕头,找到了那块青苗玉了吗?”

程小蝶摇摇头,道:“晚进看到的青苗玉,只是用笔写出的三个字,连青苗玉的形状,还是听老前辈说出来的。”

“那晚上,言未尽兴,青苗玉还有奇处。”常香亭道:“老夫如能够瞧它一眼,当可再奉告一些青苗玉的秘密。”

用上心机了,似是千方百计地要一睹青苗玉。

程小蝶心知这个误会,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明白,索性大方地笑一笑,道:“一旦我找到了,晚进就立趋府请教,只是它关系一件命案,珍贵的稀世之宝上,沾了血腥。”

常香亭居然点点头,道:“千古奇物,有德着,才能拥有,老朽只是想看它一眼罢了。”

没有被沾了血腥四个字吓住,大有拼死一见青苗玉,始觉死而无感事的用心。

“看一看,又能怎样呢?”程小蝶心中暗忖思,却是千思万想难明白。

送走两个老夫子,郭宝元已在公事房中等候。

程小蝶有点累的感觉,但不能不打起精神应付,道“郭叔,有事就请说吧!”

“方圆千里之内的武林人物,都已集聚京城,我已派出了二十四名人手,接引他们。”郭宝元道。

“这些人,可都是应邀而来,参加明日英雄大会了?”程小蝶道:“不是受邀而来,我们就不用接待了。”

“我查得很仔细,不过,有几位没有接到帖子的人,但确实赴会而来。”郭宝元道。

程小蝶道:“也就罢了,别让他们明日在会场捣乱就好。”

“素喜已和五狼人见过了面,他们分手时气氛欢乐,似是已达成协议。”郭宝元道:“五狼人要摆脱上一个协议约束,必然要提前完成约定……”

“那是说,五狼急着大开杀戒,这两天北京城中,天子脚下,又要发生命案了?”程小蝶道。

“是!心中明明知道,却又防范不易。”郭宝元道:“五狼人技艺精绝,盯梢很难,就算盯上了,也有着难以阻止之苦。”

说的很含蓄,但意思却明白,刑部捕快、班头中,能够阻止五狼人的高手不多,就别说一举把他们缉捕归案了。

“参与邀宴的江湖高手,武林名宿,一共有多少人?你如何安排他们的宿食?”程小蝶问道。

“待几家镖局高手帮忙,一番精挑细选,我发出七十张请帖,但赶来参加宴会的人,恐有百人之数。”郭宝元道:“有些人是慕名而来,因为总捕头的名气,在江湖越来越大了,很多人思慕一见,烦恼处也正在此。

总捕头不能冷落这些人,有几位退隐武林名宿,具有相当的身份地位,必需你亲自主持接待,但也不能厚此薄彼。

武林中人爱面子,稍受冷落,易成积忿,一不小心就会结下了莫名其妙的仇恨,总捕头是要广结善缘,使他们成为维护安宁的助力。”

这番话言外有意,巧妙地把江湖历练,表达出来。

程小蝶领受了,笑一笑,道:“既已抛头露面,我会尽力而为,但也不能因此留给五狼人一个为所欲的空隙。”

“困难的是我们不知道五恶狼要杀些什么人?”郭宝元道。

“无法预作布署,也不能调动大批人手,围捕五狼人。”

“这个万万不可。”程小蝶道:“五只恶狼,只是受雇的杀手,重要的是幕后雇用他们的人,素喜一招反间计,把五只恶狼收到了石榴裙下,十万两银子,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而素喜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这说明她的背后还有人,这种事,不能光恁猜想,必需掌握真凭实据,大批捕快出动,就算抓到了五狼人,很可能使线索中断,再要布线追查,就困难万分了。”

“不错。”郭宝元点点头,道:“我们办案的痛苦,就是要找证据,要查得水落石出,不能用刑求、逼供的手段,这就功半事倍了。”

程小蝶笑道:“动刑逼供,炼狱如火,三木之下,也不知冤死了多少无辜的善良百姓,改革刑政,约束刑吏、捕快的收贿乱法,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希望天下的刑吏、捕快都成为保卫正义的侠义英雄,我知道这条路崎岖难行,但我要全心全意的走下去。”

“我们都尽力而为也!尚书大人、刘侍郎,都决心全力支持你。”郭宝元道:刘侍郎文长先生,是刑吏高手,个中的弊端,绝难逃过他的法眼,这些时日,正在全心修订律令,希望能由尚书大人,提请阁议后,由皇上诏今天下,一体遵照。”

“谢啦!如无郭叔的干练阅历,助小蝶一臂之力,小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才是和万民悠关的大事,我要全力投注,无怨无悔。”

“宏愿博大,造福天下,小蝶,你愧杀须眉七尺躯了!”

程小蝶道:“郭叔言重了。”

目光一掠小文、小雅道:“你们去休息一下,立刻出动,全力监视五狼人和素喜的行动,刑部捕快中如无适用之人,可以向大通镖局借用,谭文远总镖头这一次涉险受伤,但也激起他的豪情壮志,愿以全力和我们配合。”

“姑娘明日会江北英雄,不用我们随侍吗?”小雅道:“一个人周旋在上百的江湖人物中,苦啊!他们一个人找你说上三句话,你就要口干舌燥,就别说找你喝酒了,姑娘!再仔细想想啊!”

“小雅说的对。”小文道:“五狼人和素喜的事,气候已成,急也不在一两天,由我和小雅陪你应酬,你会省不少气力。

再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艳色动人,贵躯千金,江湖人撒野惯了,有些人借酒后疯,有些人情难自禁,一旦轻佻冒犯,小姐,你就有苦难言了,有我和小雅在场,可以帮你挡啊!”

“对!文来文对,武来武挡。”

小雅笑道:“包管他们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小姑娘说的豪气干云,活泼的小雅,似是越来越有自信心了。

“话是说得不错,但我不想多伤人命!”程小蝶道:“五狼人要杀的人,也许我们无法完全阻止,但不能坐视不管,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查出那些被杀的人的背景。

他们和上林画苑有些什么牵扯?和言侍郎的命案,又有些什么关系?上林画苑中,那个故弄玄虚,身着金袍,面罩黑纱的人,又是个什么身份?青苗玉是否已落入了他的手中?还有素喜,策反五狼人,一次就预付了五万两银子……

这说明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组合,在幕后支持,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素喜代表的那个组合,和金袍人已经针锋相对,但却只在暗中较劲,是不是他们心中有些顾忌,却不能自己出面全力施为?”

“姑娘,这里没有外人,小婢说错了话,你骂我几句就是。”小文道:“素喜很可能是万宝斋中人,她派在言传郎的身侧,是一着很高明的暗棋,只可惜素喜搞砸了,一块青苗玉,进了北京城,她竟然让别的人捷足先得,而且,还杀了言侍郎,这是个很大的失误!

所以,万宝斋不肯派人救她,也不给她新指令,我不能明白的是,这做法,是不是想逼死她?

我在牢房中暗里观察,她好像有了万念俱灰的寻死想法,两个刺客,没有刺死她,反而激起了她的求生意志。

她能策反五狼人,可见是一位智勇双全的人物,就不知道怎么会造成青苗玉被人拿走的错误?”

“失误在爱情上了。”小雅道:“素喜人被言侍郎吃了,心也被征服了,言侍郎渊博的学问,无所不知的才能,使素喜心醉了。

所以,她放弃了盗取言侍郎的珍宝玉器,当然,也有私心,她想变成天下第一媚的女人。

挫骨易容,改头换面,大概要借重青苗玉,言侍郎得到青苗玉秘密,就这么保留了下来,没有通知万宝斋的人。”

“言侍郎智计高绝。”

郭宝元接了口道:“他让素喜看到了移墨玉,也可能见识过了三足玉蟾蜍,但温、星二宝和玉胆的神奇,却未让素喜知道。

那晚上小雅姑娘和她杯酒叙情,她似是已有了寻死的打算,所以透泄出不少的秘密,她心中虽有些悲忿,却未出卖她的主人,所以,欲言又止,我们也就无法得窥全盘了。”

“素喜是万宝斋中人,我也同意,但我们还得找出真凭实据。”程小蝶道:“真正神秘的是那金袍人,我们连上林画苑三位画师,是否和金袍人有关?就无法找出一个线索,只等他们双方斗出怒火,暴露出身份,可能才会提供一个明朗的身份出来。”

“总捕头,注意红灯啊!”郭宝元道:“我好像听过红灯的传说,似是江湖上一个非常神异的标帜,宝元无法确定是不是和小雅述说的红灯有关?希望是没有关连。”

“一般人只用白色灯笼,易于照明。”程小蝶道:”用红灯,大都是喜庆,庙会中施用,取其吉祥之意,用作照明,就有些诡异邪气了。”

“但愿无关,但愿无关。”

郭宝元哈哈一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那只红灯啊!出现在江湖上,不过三个月的工夫,就消失不见,已经二十多年,未再出现过了。”

“如果和二十多年前,传说的红灯有关呢?”小雅道:“是不是有些麻烦?”

“那就麻烦大了。”郭宝元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道:“有一个传说,红灯出现,恩仇两淡,有恩的暂不报恩,有仇的也暂不报仇了。”

“怕麻烦呐!”

郭宝元道:“大家都躲起来了,恩恩仇仇都抛掷一边了。”

“也是一种警号。”

程小蝶道:“告诉江湖中人,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对!”

郭宝元道:“人都要躲起来,还管的什么闲事?”

“公门中人呢?红灯警讯,只限对江湖人物,难道官府中人,也要受这个灯号束缚吗?”程小蝶道。

“这个,宝元就不太清楚,也正因我身在公门,对这个传说,听闻的不多。”

“不能马虎。”

程小蝶道:“一定要打听清楚,红灯传说,充满着邪气,岂可大而化之!”

郭宝元点点头。

小雅也未再问,问不出所以然哪!只是二十多年前一个传说,年代久远了。

程小蝶叹口气,道:“有点累了,小文、小雅记着,天亮就出动,追查素喜和五狼人的行踪,严密监视,被杀的如果是善良人家,或是官府中人,要不计一切的阻止他们,纵然影响到破案计划,亦是在所不惜。”

“是!”

小雅躬身领命道:“小婢负责监视五狼人,副总捕头,陈同、张重可否暂请拨归小婢指挥?”

“早已拨作小雅姑娘的辖属了,直到破了这宗案子,再决定他们职位。”郭宝元道。

“多谢了,副总捕头,小雅明天一早就带他们走了。”转身退了出去,她勇敢果决,事情决定了,就争取休息的时间。

“姑娘。”小文道:“如果找到机会,我想和素喜混在一起,但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了?”

“这!太危险了吧!”程小蝶吓了一跳,道:“小文,三思而行啊!”

“我想过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文道:“素喜精明,但不算奸诈,她欠我一份情,只求总捕头允准,如何取得她的信任,小婢就见机行事了。”

“小文姑娘,我担心哪!”郭宝元道:“江湖中人,有谁不知你和小雅是总捕头的心腹,身边的得力助手,素喜怎肯相信你?”

“是很困难,我也不妄想取得她的信任。”小文道:“只要和她取得暂时的利害一致,走在一起,就行了,我只要证实她是万宝斋的人,是分是合,就无关紧要了。”

“小文,你小心啊!我不要你受到伤害,情势不对,立刻逃走,求证为次,首要你平安归来。”程小蝶语声忧伤,流露出无限关怀。

“为了不伤姑娘的心,小文会珍惜这条性命,就此拜别了。”深深一礼,退了下去。

“胆大呀!胆大。”郭宝元叹口气道:“男子汉中,只怕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勇士,她们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啊!人如花娇,豪气干云,真是两个可敬可爱的女勇士。”

“她们在艰苦、邪恶的环境中长大。”程小蝶道。

“她们用尽心机,谋求生存,勇气是比别人大了一些,智计也超越了常人一些,我信任她们,也挂虑她们,她们和我情同姐妹,人已有情,连调兵遣将,也有些碍手碍脚了。”

郭宝元苦笑一下,道:“刑部的捕头场面,就靠她们两位姑娘撑着,希望能早些罗致一批高手进来,帮她们一把,小文、小雅姑娘实在也太累了。”

“她们奋发精进,武功日新,大有超越过我的气势,如能在刑部中选出一些辅佐她们的人,小文、小雅确有担当大任之才。”程小蝶道:“我加在她们身上的工作太重了,想一想,我就心疼,可是怎么办呢?找不到适当的人,代她们哪!”

“刑部中捕快各班,都在加强训练。”郭宝元道:“整体的战力已大有增长,匣弩长箭的配合,也研究出了一套合用方法,以五狼人试作比例,我相信出动到四班人手,四十八名捕快,就可对付他们了。

中有十二个匣弩,八张强弓,应该能把他们困住,至于个人技艺的提升,非短期能有奇迹,必需要仰仗外聘高手,这次英雄大会之上,总捕头何妨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当的人选。”

程小蝶点点头,道:“明日上午之前,我会赶到原德福大饭门前接待他们。”

郭宝元欠欠身,道:“我就不再来惊扰了,二十四名年轻精干的捕快,早已派在附近,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饭庄内外,他们会注意变化,传通消息,总捕头最好也暗中作些防护准备,我告退了。”

两人这一翻谈话,被小文、小雅听到了不少,两个丫头的卧室,就在总捕头公事房后,夜阑人静,两人虽无偷听之心,但话声自然入耳,听得不是很完整,但程小蝶表达出的关心情义,已够两个人感动了。

距离正午饭时分,还有大半个时辰,程小蝶已到了原德福大饭庄的门外,郭宝元更是早在候驾。

程小蝶青衣青裙,打扮得非常朴素。她希望以办案的能力,争取到江湖人物的赞赏,不是以美貌受到注目。

但轻尘不掩明珠光,素服淡妆,却突出了另一种典雅之美。

郭宝元暗暗叹息一声,忖道:美女就是美女,怎么妆扮也出色,她想掩遮住艳丽姿色,以免风姿压群芳,却不料素扮清雅更突出,一枝幽兰送暗香。

心中念转,人也迎了上来,道:“总捕头,来得早了一些,还未开始上客。”

程小蝶低声道:“郭叔不是要我表现一些诚意吗?所以我就早来了。”

郭宝元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程小蝶接道:“今天客人都是善吃能喝的老饕,所以,酒要佳酿,菜要正宗,让他们也吃出我们的诚意来。”

“是!我再去吩咐一声。”

郭宝元道:“要原德福尽出拿手佳肴,准备好南、北的名酒。”总捕头亲自在饭庄的大门口接待来宾,并面致劳驾歉意,使得一些心怀不满,勉强受邀而来的人,憋在胸中的一股怒气,消去了大半。程小蝶暗中计数,来的客人共有八十三位,郭宝元已发出了七十张帖子,多来了十三个人,但来人都未亮出帖子,是否有收了请帖没有来?无法知晓,所以,十三名不速之客,是只会多,不会少了。

程小蝶也暗中留心观察,值得注意的人,共九个,有四名年纪老迈,都在七十以上,银发白髯。精神矍铄,而且甚受大多数来客的敬重。也都有一位年轻男子随行照顾,大概是郭宝元口中的四位退隐的武林名宿了。

另外五个人,一位是身着白绽大褂的中年人,似是丐帮中人,但却看不出丐帮的标帜,也未听郭宝元提过请有丐帮中人与会,这个中年人就可能是独行江湖的怪侠了。

三个女子一起来,老的一个大概有四十上下,两个年轻一些,约有二十二三的年纪,有些像母女,也可能是三个同门姐妹花。

三个女人都长得不错,老一点的,风韵犹存,突现出一种特异的成熟之美,两个年轻的风姿绰约,热力四射,散发出一种勾人神魂的娇媚。

三个人的衣着都很华丽,本是步步生莲,谈笑风生的走过来,引得路人注目,但一见到迎客门口的程小蝶,忽然变得庄重起来,收敛起娇笑媚态。

大约是程小蝶的素雅之美,有如临凡仙子的气势,使三人有些自愧形秽,不敢再卖弄风情。

另一个是一个剑眉星目,算挺俊拔的年轻人,一袭蓝衫,托衬出一股儒雅飘逸,好一表出众人才,连程小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蓝衫人似也为程小蝶的美丽,吸引住心神,两道目光一直在程小蝶脸上转动,嘴角微翘,含着动人的微笑。

程小蝶心中一跳,急急转向接待另一位来客,但心中却突然感觉到一点不对,可是想不出哪里不对?

不是那种怦然心动的一见钟情,也不是为他儒雅飘逸吸引,只是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却又无法具体捕捉。

转头看去,蓝衫人已登上二楼,只瞧见一点背影。

原德福饭庄在二楼,全都被郭宝元包下来,一则方便谈话,二则担心有混入捣乱的人,借酒生气,一旦发生了冲突,便于处措,以免伤到完全无幸的人。

眼看客人入了席,程小蝶闪入了一个大厅旁边的雅室中。

表面上看不出雅室门口有防守,事实上,四个捕快改扮的店伙计,一直站在雅室门外,十分严密。

雅室中早已坐了两个人,也都经过了易容改扮。

一个白发白髯的布衣老者,道:“不容易啊!江北四老全到了,给足了你的面子,扳倒汪直,逼散东厂,确实让江湖人另眼相看。”

“谭兄伤势未愈,就来帮忙,又下了一番易容工夫,小蝶感激得很。”

原来,这个老人乃是大通镖局总缥头,谭文远所改扮。

谭文远会在日前陪同程蝶追踪一个神秘人时受伤。

“今天与会的人,我认识八成以上。”谭文远道。

“如不改扮得澈底一些,如何能瞒过他们耳目,你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你想问什么?”

程小蝶道:“那个身着丐帮衣服中年人,看不出丐帮标帜,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严肃,他是谁?”

“他确不是丐帮中人,是一位名满大江南北的独行侠,铁面神丐关杰。”谭文远道。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侠名录上,排名第五的高手。

但她不敢再卖弄了,点点头,道:“他的武功很高吧?”

“是。”

谭文远道:“江湖道上有两句戏言传说,宁被抓入大牢,别被关杰碰到。”

“可是说他手段毒辣,惩治恶徒时,不留活口?”程小蝶道。

“对。”谭文远道:“也是推崇他武功高强,碰上的人,很少有逃走的机会,至于他惩治绿林匪盗的手段,也是无奇不有。

他心目有一套自订的律法标准,怎么处置,毫不犹豫,杀人偿命,采花去势,偷窃断手,强盗斩足,至于还需加上些什么惩罚,视现场酌情处理了,绝不会留给你再犯第二次同样错误的能力。

所以,绿林中人,闻名丧胆,十年来,已不知被他整治了多少人?行踪所至,宵小敛迹。”

“那三位姑娘家呢?”

程小蝶道:“像母女,也像姐妹,只看那份目中无人的轻狂,应该不是好东西?”

“天山三妖狐,一向活动在西北道上,此番进入京中来,不可不防。”谭文远道。

“那位身着蓝衫,英挺儒雅的年轻人,又是何方神圣?”程小蝶道。

“没有见过。”

谭文远道:“看他步履从容,目不转顾,心中很肯定不会在这里碰见熟人,我暗中留心查看果然是没有人和他招呼。

此番与会之人,可算几乎同尽了江北道上人物,全部认识,故然不易,但一个也不认识,那就更难了,除非,他未在江北道上走动过,蓝衫人却似非常自信的没有人认识他。”

“我懂了,多谢谭兄指教,你伤势未愈,请早些回去休息吧!”程小蝶道。

谭文远点点头,起身而去。

程小蝶目光转注另一掌柜打扮的中年人身上,道:“张班头,你是刑部中见识广博的人,今天,可发现有特殊人物与会吗?”

“有!”

张百通道:“我发现了两个刑部逃犯,六年前,他们越狱逃走,只道他们逃亡到天涯海角去了,想不到还在北京,今天稍作易容,混来总捕头的宴会上,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你肯定是他们吗?”

程小蝶道:“六年时光,不少改变,会不会看错了人呢?”

“不会,百通没有别的特长,就是能过目不忘,记性过人,这两个人的名字,我还记得,一个叫莫思元,一个叫林志昌,两个人武功不错,当年的赵总捕头出动了刑捕全部精锐,才把他们射倒生擒。”

程小蝶点点头,道:“记不记得,他们犯的什么案子?又是如何越狱的?”

张百通沉吟了一阵,道:“好像是窃盗珠宝……”

“窃盗珠宝?”

程小蝶道:“没有记错吧?”

“不会错,是窃盗一串水晶项链,那不是普通的水晶石,听说是戴在脖子上,寒暑不侵……”

“温玉……”

程小蝶心中震动,口中却尽量轻松,道:“还有什么名贵之处?”

“不是中国的东西,听说是来自天竺的贡品,三十二颗水晶石,都是方形,每面雕了一个罗汉像,而且涂了蓝宝、金末,灯光下金蓝闪光,佛像栩栩欲动,据说雕刻那一百二十八面罗汉像,就整整化费十年工夫,是一件非常名贵的艺品。”

张百通不但记忆过人,而且腹筒渊博。

“既是贡品,那是宫中之物了?”

程小蝶道:“莫恩元、林志昌,能入宫盗宝,避过厂卫的防守……”

“项链不在宫中。”

张百通接道:“皇上非常喜爱家玉郡主。赐给了她,对啦!那时间,家玉郡主的父亲九王爷,就住在上林画苑。

项链被偷,虽经追回,但九王爷认为住那里不安全,搬到了现在住处,距离皇宫不远,全在锦衣卫的巡逻保护之下。”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些事事物物,似是串联起来,只是还无法找出它串联起来的关键所在。

心中盘算,口中说道:“事过六年,家玉郡主也该嫁人了吧?不知嫁给了那一位候门贵介?”

张百通微微一笑,道:“六年前,家玉郡主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才敢把玩宫中珍宝,不肯放手,虽是皇上钟爱侄女,送给了郡主,但仔细想来,却也是有一点巧取豪夺的味道,家玉郡主年纪小不懂事嘛!就不会有人想得太多了。”

“可能被你张班头说对了,这是一次精密的设计。”

程小蝶道:“利用郡主的年幼,及身受皇上钟爱,取得了佛像项链,皇宫珍宝、奇物虽多,皇上,又真能知晓多少?轻易地入人谋算之中,把一串稀世奇珍送人了。”

“百通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如总捕头想得这么透澈了。”

“不是我想透澈,只是不愿说出来。”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做官的人,像我这样想到就说,不管会开罪多少人的傻丫头,大概不多……”

“总捕头不是傻,而是有所仗凭,有能力顶得住千斤压力。”

张百通道:“以你干公主的身份,九王爷也未必能奈何了你,剿灭厂卫威风,连江湖中人也有些敬慕畏惧了。”

这顶高帽子扣得恰到好处,程小蝶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她笑一笑,道:“你隐在暗中监视,我要出去应酬一下了,回到刑部,我会约你详谈。”

转过身子,步出了雅室。

客人都已入了坐位,郭宝元亲自指挥,分配席位,虽不是尽如人意,但总算没有引发冲突。

江北四老德高望重,被排在第一席上,另一位贵客的铁面神丐关杰。

不知道是不是张百通暗中通知了郭宝元,竟把莫思元、林志昌两位刑部的越狱逃犯,也安排在第一席上。

天水三狐原被拆开排在两个席位上,年纪最大的一个被排在首席上,那是由程小蝶亲身相陪的一桌。

两位年轻的,安排第二桌上,是由郭宝元陪客的一席,但天山三狐很绝,她们不争执,不抗议,只是不去首席坐,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光,全坐在了第二席上。

郭宝元看到了,但却不便处置,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程小蝶最注意的人,是那位蓝衫英挺的年轻人,目光四下转,搜索了半天,才觉看他坐在了边缘处,一座靠窗的位置上。

他我行我素,不理别人,也没人和他招呼,江北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大部在场,竟没有一个人和他熟识。

当然,他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神情,也让人心仪风采,想与攀交的人退避三舍,所以,连他左右的位置都空了起来,没有人坐。

程小蝶很想走过去打个招呼,但咬咬牙忍住了。

八十三个客人,分坐十桌,第一、二两席上由程小蝶、郭宝元分别作陪外,每一桌上,都有一位刑部中的捕快班头陪客,招呼酒菜,别作用心推想,也有监视的意思了。程小蝶高高举起了酒杯,道:“小蝶年幼,又属女流。掌理刑部总捕头的位置,实在惶恐,还望诸位前辈名宿,各方豪雄霸主,不吝赐教,多予合作。

以今日盛况而言,使小蝶大感受宠,一杯水酒,代表了小蝶十二万分感激敬意,诸位先请喝酒,小蝶全程候教,等待诸位赐示、教言,也有一两件武林中的秘密,向诸位讨教。”

话说的非常得体,但全程候教这句话,又教郭宝元大为担心起来。

那是说,只要有人提出问题,程小蝶就不会离开,夜以继日,在所不惜,一定要找出一个结论再走。

程小蝶提高了声音,道:“小妹先干为敬。”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总捕头扳倒权监,击溃厂卫,智谋、武功,令人倾倒,我们千里赶来,只为一睹风采,总捕头如有待客诚意,就该连干三杯。”

声音娇脆动人,带着嗲劲媚音,说话竟是雪山三狐中人,看她坐在大狐之下,大概三狐中的老二了,真是同性相斥,首先发动的,竟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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