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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赌场蝶花

“我看两个丫头,说的不是谎言。”吴铁峰道:“韩贵妃这个人,却是大有研究的必要了。”

“太医院的张大夫,也不像说谎话!”于承志道:“单是死亡时间的差异,至少有六个时辰以上。”

“那是说太医和女嫔之间。”程小蝶道:“有一方说谎了?”

“总捕头,双方面都可能说实话。”杜望道:“我就听不出一点破绽,也瞧不出他们掩饰的神情。”

“死亡时间的差距甚大!”于承志微笑,道:“这一点杜兄有何高见呢?”

“侍花姑娘认时准确,岑某也有所不及。何况,当时这梧桐宫中,还有别的宫女,推想她们也不敢说谎,只有稍作追问,就不难查个水落石出。”

“兄弟以为,现在咱们应该去验查一下韩贵妃的尸体了。”杜望月道:“也许能别有发现?”

“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也不像奸诈的人!”岑啸虎道:“只是太医院用的药物,完全改变了尸体的僵硬形态,再想追查二十天以前的死亡旧貌,只怕是无迹可寻了。”

杜望月微笑道:“如果能查出别有致死的伤痕,韩贵妃的死亡之秘,就可以有个定案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说的有理,是否现在就过去?”

“验尸的事,要由仵作动手了。”杜望月道:“他们经验丰富,不遗细微,绝非我们能及?再由我们提出疑点,借重他们专业知识,突破疑云,至于其他求证工作,就并非难事了。”

“总捕头!”吴铁峰道:“最好在验尸的过程之中,能让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一起参与。”

程小蝶道:“就依诸兄,郭副总捕召两个仵作入宫!”

她充分地借重了四位名捕的经验,也从四人眉宇间看到一份轻松的神色,似乎他们已有了破案的线索。

只不过半日时间,能有如此进展,程小蝶相当地欣慰,但心中也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不知四大名捕为什么不把勘查韩妃寝室所得,向她作个说明。

但程小蝶忍下了,没有追问。

验查韩妃尸体的过程,非常慎重,虽然正午时刻,但天上浓云密布,仍然飘着大雪,天色相当阴暗,寝室中点了四盏宫灯,光亮可鉴毫发。

门窗紧闭,小文、小雅,守在室外,不停绕着寝室游走。

先由侍花、司乐指认卧室中床置、陈设,未经移动,送出二女,才开始正式地查验工作。

仵作的动作熟练,很快地脱下了尸体身上的衣服。

主验的件作姓陈,也有刑部仵作的班头。

程小蝶自然帮不上忙,索性退到一侧,让出位置。

事实上围在尸床四周的人已经站满,四大名捕、两个诗作、两位太医和郭宝元,已有九人之多。

“脸部受到重击,鼻梁断裂,双颊塌陷,脑部也受损甚重!”陈仵作高声说道:“脸上是致命的一击!”

程小蝶忍不住探首望去,只看韩妃的脸部,已呈一团模糊血肉,连轮廓也看不清楚了。想她生前娇媚绝伦,使皇上迷恋难舍,死后竟是如此一幅面孔,心中感慨无限……

但闻陈仵作说道:“女尸肌肤,似受室中药气保护,并未僵硬,仍具弹性,体态窈窕,全身不见伤痕,以尸体形态推断,死者年龄当在二十三、四岁左右,金莲小脚,三寸五分,对一具死亡二十余日的尸体而言,是大背常情的现象。洗冤录内,无此记载,陈某无法解释,要请太医院中大夫说明了。”

未待四大名捕问话,阎大夫已自开口,道:“太医院以龙涎香为主药,配制的保尸散,混入无根水中,泡制尸体,盛入白玉棺内,密封埋入地下,可保尸体百年不坏,燃烧成烟气,亦可保尸体数月不腐,使肌肤颜色不变。”

“陈班头!”杜望月道:“尸体上真的没有伤痕吗?”

陈班头在助手的协助下,转动尸体,又仔细地查了一遍,道:“尸体肤色如玉,查不出任何伤痕!”

其实,尸体转动之时,四大名捕目光如电,早已一览无遗,胴体无暇,找不出一点痕迹。

“陈班头!”杜望月道:“请仔细检查乌发之内,是否有伤?”

“陈班头细拂长发,细心地看过头顶,摇摇头,道:“不见伤痕,伤处,就只在脸上一击。”

四大名捕的目光何等锐利,陈班头拂发验伤,他们也已看仔细了。

于承志伸手按一按韩妃面颊伤处,低声道:“陈班头,如此重伤,溅血不多啊?”

“不错!”陈班头道:“先死后击,就是这么光景了。”

于承志回头看看张大夫,张大夫颔首说道:“陈班头的论断,颇合医道,面颊破裂、血脉崩断、出血不多,应是死后才击破面颊。”

四大名捕交换了一个眼色,杜望月道:“总捕头可否暂请退出?”

程小蝶知道他们要验查一些不便自己在场的方位了。点点头,退出了寝室。

但见小文、小雅两个丫头,目光不停地在寝室檐下、屋角,查来看去,似想找出一些疑点。

程小蝶心中一动,飞身跃上屋面。

屋面上积雪数寸,一片皑白,只好暗暗叹息一声,跃下屋面,心中忖道:这场大雪,已连续下了半个月之久,雪覆大地,也就掩去了一切的痕迹,会不会和命案有所关系呢?

过了约半个时辰之久,四大名捕等,才离开了寝室。

杜望月低声道:“总捕头,暂回刑部吧!”

于、吴、岑、杜,似乎是有了一个默契,凡是向程小蝶提出要求时,都由杜望月开口。

他英挺俊朗,是让女人动心的一型男人。

程小蝶窥破了四人的心意,也不点明,笑一笑,下令撒离了梧桐宫。

刑部暖阁,暂成了程小蝶等研商案情的地方。

“四位只用了半日工夫,似是已得骊珠!”程小蝶道:“名捕才能,果非凡响!”

“总捕头过奖了。”于承志道:“只能说有了一个初步轮廓眉目,距离破案,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路程。”

“四位得到了什么案情呢?”程小蝶道:“可否提出来,大家研商一下?”

“毁伤面目,混淆案情,也可能怕我们认出尸体,不是韩妃本人。”于承志道:“这一招很恶毒!”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是韩贵妃?死者又是什么人呢?”

“替身。太医院张大夫和侍花、司乐,提出的死亡时间差距很大,听起来有些矛盾!”岑啸虎道:“也正是此案的关要之处。韩贵妃筹谋已久矣!要脱离梧桐宫,花费相当的时间,找了一个非常近似的替身。我暗中问过侍花,要她细看尸体身材,和韩妃十分相似。”

“困难处在无法知晓韩妃为什么要离开梧桐宫,入宫美女,毕生之望,就是接近皇上,以博宠爱,这些,韩贵妃都得到了。”

吴铁峰道:“为什么却又费尽心力,用李代桃僵之策,逃出皇宫?”

“仵作查验,太医评断,死者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她身有奇述,能把皇帝迷得无她不欢,似无可能!”杜望月道:“所以,在下和于兄等研商之后,我们四人一致同意她只是一具替代的尸体,这具尸体能让和他欢度半年春宵的皇帝,瞧不出疑点?侍居的女嫔们,也说出形体相似。能选一个身材,如此相同的人,实非易事,这个案件至少在数月之前,就开始筹划了。”

程小蝶道:“听各位研判结论,死的人肯定不是韩贵妃了。”心中却忖道:女人只有美丑之分,怎还有普通和不普通呢?

“十之八、九了。”于承志道:“我们请总捕头回到刑部,才揭明案情,不愿在宫中奉告,一是怕宫中耳目众多,传扬出去,不但使策划此案之人,提高了警觉,再出意外凶案。二则还有很多疑点,无法突破,还得花一番工夫寻找!”

“就我们勘查寝宫所得,室中没有秘道可通室外。”吴铁峰道:“窗门都未被破坏,侍花、司乐都肯定室中陈设,未经移动,尸体运入不难,但要不着痕迹的潜逃出寝宫之外,是勘破此案的重要关键之一。

连日大雪,虽然可掩尽逃走的痕迹,但如何启开寝宫门户,迄今尚未找出可行方法,突不破这一关,就无法提出破案说明!”

四大名捕都闭目沉思,想找出个中技巧。

他们都有破过奇案的丰富经验,但对如何逃出寝室一事,竟似都遇上了窒碍。

“我看,韩贵妃的出身底细,先要查个明白。”

杜望月道:“对她了解多一些,就多一分破案的契机!”

“我已向汪太监,要求韩贵妃的出生年籍,想是一两天内就可送到刑部!”郭宝元道:“诸位穷尽心力,相当劳累,今日大家就休息一下吧!”

“对!”程小蝶道:“小妹居处,四位都已知晓,有事情随时可去商量,小妹真诚欢迎,连日劳累,从现在起休假两日,诸兄可以利用两日小休,探访故友,也不妨逛逛年节将近的京城风光,郭副总捕,请致奉每位白银两百两,略表小妹心意。”

说得很明白了,四大名捕今夜可以不住刑部,逛哪里,怎么玩,要他们随心所欲了。

郭宝元取出了早已封好的四封银子,每封两百两,每封有十多斤重,拿起来还真是有点累人!

四大名捕接受了,提着银子离去。

程小蝶看他们皱起眉头,提起银子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笑得很开心,本来,可以兑成银票,或是换成金叶子的,但她故意用现银,让四人提着十几斤的银子上街逛,你说累人不累人?

四大名捕在刑部中闷了几天,虽然食、宿招待,都是一流的奉养,总是少了那么一份洒脱自在。

四人都到过北京城,来过还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一两天就要离去。这次一放两天假,任他们自由玩乐,倒也想借机轻松一下。

他们都是威镇一方的人物,虽然相识甚久了,但私下的聚会却不多,今日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查案,各人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才慧,多处看法,不谋而合,倒也生出相许相惜之情。

“先去万景楼吃个晚饭。”岑啸虎道:“听说,那家菜馆是江浙名菜,以海味见长,只不过委屈杜老弟了!”

杜望月道:“小弟也想品尝一下,京师菜馆的手艺。烹制海味的手法,和苏杭有什么不同之处?”

说到吃,四大名捕可都是尝遍天下美味的人,他们真正的用心,是要找一个幽静地方,好好谈一谈,刑部的下榻之处,有些事不便畅所欲言。

所以,他们要了一间僻静处,二楼一角的幽静房间。

上了酒菜,挥退小二,吴铁峰笑道:“一个红粉小佳人,当上了咱们顶头上司。而且,在短短一餐酒席之中,竟能使咱们认了她总捕头的身份,可是兄弟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听说九龙玉佩一案,就是她主持破去,还除去了白莲教中漏网的法师。杜兄,可知详情?”于承志道。

“事前毫无所闻,听到消息,赶往卢州,案子已破,程知府已调入京中。”

杜望月道:“也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事后调查所得,那一战时间不长,只不过一夜之间,但打得非常惨烈,听说有几位极少在江湖出现的高人相助程姑娘。那一案,兄弟未能参与,一切也都是耳闻,也无证实。”

“丫头很精明,也颇有几分豪气,岑某人原本想辞去关东总捕的职位,以私人的力量,救出杨尚书,却被她弄得几乎下不了台。”

于承志微微一笑,道:“于某非常希望听听三位的高见,我们要不要认下来,从此上司是美人?还是破了此案,就力辞不就,天下四大名捕,就此风消云散?”

“看她处事魄力,颇有可敬之处,对我们也很尊重,私下相处,呼兄认妹,公事上,却又能持正身份,岑某本有辞意,现在,也不那么强烈了。”

“她慧黠得很,也很幽默,只看她给我们十几斤二百两现银,让我们提着上街,就叫人啼笑皆非?”杜望月道:“兄弟感觉,其人才慧极高,先以真面目和我们杯酒论欢,再稍作易容,掩去娇媚,入宫查案,是个相当稳健、谨慎的人。”

“总捕头的美丽,当得绝世佳人之称!”于承志笑道:“这也难怪她在晋见当今皇上之时,要易容了。”

“是呀!”吴铁峰接道:“若被皇上看上了,她不就毁了吗?”

于承志弄笑道:“那也不见得,也许封她个贵妃做做,比现在的总捕头还要有权有势,说不定以总捕头的聪慧,还可以改变当今皇上,使当今皇上成为大明王朝开国以来的贤君呢?”

“你们扯得太远了。”岑啸虎瞪眼道:“还是说说韩贵妃的命案,各位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低见倒有一点。”

杜望月继续又道:“总是不离宫廷之中的丑事。”

岑啸虎低吟:“若不是被其他嫔妃所害,便是情这一字害人。”

“也许是出于一个情字。”吴铁峰道:“韩贵妃早有情郎,两位女嫔说她沉默寡言,可能是心有所思,难安现状。这一点,取得韩贵妃的祖籍之后,可有助求证,但眼下要做的事,也不能放过。

请命总捕头,动用刑部所有捕快,多面侦察,近二十日内,是否有可疑人马、车辆,离开京城,美貌女子,匿居民间。”

杜望月道:“兄弟特别要仵作、太医,做深入监视,是要了解贵妃是否有异征,能让皇上迷恋于床第之间。不是出身风尘,习成奇技,必是天生有过人之处。帝王御妃千百,想让皇上迷恋此道,不是易事!

看圣上如此大动干戈,追查不休,这一点至关重要,唉!兄弟经历过这么一个案例,妖女以房中术,破坏了一对义结金兰的武林高手,使他们执刀火拼,同归于尽。兄弟破获此案,抓到那个女人,才知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貌仅中姿,只是受人重金聘用,使江南两位大家相残伏尸。”

“原来如此!”于承志道:“不过,就算韩贵妃生具异禀,力能迷惑君王,但这正是她步上青云之路,为什么弃去贵妃之位,制造出这么一个离奇案子呢?”

“韩贵妃如属此等妖女?晋献此女的人,就可能别有用心了!”

杜望月道:“岂不是一个大好的线索,一案破后,说不定还能找出更大的阴谋呢!”

“杜兄弟,你精擅归纳之法,把案情归结起来,定出个侦察方向。”岑啸虎道:“我们再分工行动。”

杜望月道:“大体上可分作三个方向,一是侦察皇宫中的动静,不管凶案起因何在?现场在梧桐宫中,不能放过。更重要的是察看后、妃、权监的动静,只是这个工作,十分凶险,听说大内中有很多高手,保护皇上、后妃的安全。

他们不属于锦衣卫,但和锦衣卫有内外呼应之势,一旦被发觉追杀,只有自求多福了。”

目光转动,见三人都在专注恭听,接道:“第二是深入江湖道上,探听虚实,此事虽然还未传扬民间,但京都中的江湖道上,定已早有风声!”

吴铁峰点点头,道:“有道理,第三呢?”

“由侍花、司乐下手!”杜望月道:“她们没有说谎。但也未尽吐所知,也许觉得无关紧要,或是有意的逃避麻烦!兄弟目前也只想出这三个方向,各位自选一个适合的工作吧!”

“侦察宫中情形,自以杜兄弟为适当人选!”吴铁峰道:“兄弟和岑兄分向黑、白两道上探听,于兄向侍花、司乐下手……”

“且慢决定!”于承志道:“分工计划不错,但得先向总捕头面报之后,再作决定,如能劝说她亲自出马,是对付侍花、司乐最好的人选了。至于兄弟嘛!愿助杜兄弟一臂之力!”

“对!”岑啸虎道:“两个人互为应援,逃过追杀的机会,就大很多了。”

杜望月微微一笑,忖道:皇宫中戒备森严,但却未必就能难得住我杜某人!

他号称踏雪无痕,对轻身功夫的成就,亦极自负。

“总捕头虽是女流之辈,其胆识魄力,却也不让须眉。”

吴铁峰长长叹息一声,道:“但不知她在武功上成就如何?娇娇红粉,闺阁千金,真的肯下功夫去练武功吗?”

“我担心的是她的胆量,查办凶案,常和尸体为伍。”岑啸虎道:“那就不是用智慧、魄力,能够撑得起来了!”

程小蝶的胆气之壮,完全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当夜二更过后,穿了一件两面转的丝棉薄袍,混入了皇宫。

所谓两面转?就是一件衣服,两种颜色,一面白、一面黑。

当然,也可做一面红、一面绿,随你变化了。

程姑娘的武功之高,也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锦衣卫重重把守,竟然未能发觉她混入了宫中。

三更时分,程小蝶已潜入了梧桐宫,隐身庭院中的梧桐树上。

她早有存心,白天就相度好了宫中的形势。

侍花、司乐、两个太医院的大夫,似是都已入睡,只有住在东厢的锦衣卫,房中还点着灯火,但也躲在房中,以避风雪。

但他们还算尽职,隔一阵,就撑着灯笼出来查看一下。

寒风砭骨,一件薄薄的丝棉袍子,如何禁得起长时的夜寒侵袭,程姑娘没法子,只好运气御寒。

她学的是“玄门太乙气功”,是一种极高的道家内功,气行一周后,顿生暖意!神效之奇,连程姑娘也有些大感意外。

寒意虽已逐走,但天已近五更过,白白挨了大半夜,一点也未发现异征。

程小蝶很固执,也有耐性。

事实上,她只想到了这个法子,反正御寒有术,不怕夜寒冻人,第二个晚上,不到二更就开始行动,进入梧桐宫中。

可真是歪打正着,这种玄门极高气功,在酷热、极寒的天气中运行,功效进展奇速。第二夜,虽然又白白地守候了大半夜。未发现任何动静?但程小蝶却感觉到风雪中坐息几个时辰的功效,比平常三个月还有效用,心中欣喜若狂。

第三天是四大名捕假期届满的日子,程小蝶一大早赶到刑部。

四大名捕也很守时,程小蝶刚到不久,他们也陆续赶回。

程小蝶得报赶到暖阁,于、吴、杜、岑竟已早集暖阁恭候。

小文、小雅早已成了程姑娘的助手跟班,两个聪慧的小姑娘,守份自待,反应灵敏,程小蝶进了暖阁,她们奉过茶后,就退到门外把守。

“四位玩得快活吧?”程小蝶笑一笑道:“两百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用?”

“不够!总捕头赐赏两百两。”

吴铁峰道:“在下贴了一千两,亏本大了!”

“两天一夜,吴兄花了一千两百两银子?”程小蝶有些吃惊地道:“小妹江湖经验不足,实在想不出如何一个花法?”

“如非吴某人有点江湖经验,只怕一万两,也早光了!”

“那是什么地方啊?”程小蝶眨着眼睛,道:“就算寸阴寸金吧!也不可能一两天就花上一万两银子啊!”

“赌场!京城中豪客如云,吴某远来做客,只好玩玩小注了!”

“卟”的一声笑了,程小蝶理着鬓旁散发,道:“赌场中一掷千金,一千两百两,实在不算什么!小妹薄有财资,吴兄!如肯带着小妹去开开眼界,小妹就出资一万两,让吴兄豪赌一番。”

她作风豪放,自贬身份,和四大名捕以兄弟相称,希望能和四位建立起相许的道义之交,是情感、也是手段!

果然,吴铁峰有点感动了,叹息一声,道:“多谢总捕头的关顾,属下虽然输了一千两百两银子,却也探闻到一些消息。韩贵妃死于禁宫一案,已在京城道上流传,我怕引起他们怀疑?不敢妄动,也未追问。”

“总捕头!”杜望月道:“我们明知总捕头破案心切,怎敢虚掷光阴?吴兄、岑死、分向京城黑白两道追查,属下和于兄咋夜也进了一趟皇宫,我们相约以十日为期,再行向总捕头会报,十日之内,无法获得讯息,已近年关,要再行研商追查办法了。”

“四位如此尽心,小妹感激不尽。郭副总捕,请支四位每人白银一千两,做为十日费用。”

郭宝元老谋深算,早已把银票带在身上,立刻取出来,当面付清。

程小蝶没有提起夜入梧桐宫的事情,却十分认真地道:“吴兄,今晚带小妹进入赌场瞧瞧如何?”

吴铁峰微微一怔,道:“总捕头真的要去啊?”

“小妹会易容改装,做吴兄的随身小厮,不会误事的。”

听说要装作跟班,吴铁峰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急说道:“这怎么成?总捕头真的要去,也该把身份变更过来,由吴某做总捕头的随行老仆!”

“小妹可没有赌钱的经验,那会窘态百出,就这么说定了,小妹今夜在家恭候大驾,四位也该去休息一下,准备行动,今天不算,第十天中午时分,小妹设宴暖阁,恭候诸兄!”

决事的干脆、利落,四大名捕也有点自叹弗如了。

送走四大名捕,程小蝶心中也快乐极了。听他们口口声声,直叫总捕头,显见拉拢四人的苦心,没有白费,已逐渐使他们心甘雌服了。

郭宝元一伸大姆指,道:“小姐,宝元佩服极了!尚书大人关心小姐,一直问我,小姐能否应付得了?刘侍郎也拔下来五万两银子,充作查案经费。”

“好!拿一万两给我。”程小蝶道:“今夜去赌场开开眼界,四大名捕,果然各有门道!看他们布署和追查的方法,相信十日内必有收获!”

“小姐真的要去赌场啊?”小雅、小文,推门而入,道:“我们要不要跟去呢?”

“不行,我是吴铁峰的跟班,哪有跟班的,还带着两个跟班呢?走!回家去,你们想一想,我该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才像个跟班的!”程小蝶回顾着郭宝元道:“告诉我爹娘,近日忙得很,除夕那一天,一定会回家去,给他们叩头贺岁,也代我谢谢刘侍郎的大力支援,刑部中的事务,就由你处断了。别忘了选一些精干捕快深入京城四周,查访线索。”

郭宝元一躬身,道:“小姐放心,宝元遵命办理!”

程小蝶青布棉袄白毡帽,打扮像极了一个跟班的小厮,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运来。

第一次进入赌场,程小蝶的感觉是乌烟瘴气。

赌场的大厅不小,但十几张赌台,一百多个呼么喝六的赌徒,就显得这座大厅有点不够大了。烟味、酒味,熏得程小蝶有点想呕,暗中调了两口气,才忍了下来。

北方的赌场,以赌牌九、骨子为主,最文明的赌法是打纸牌了。

吴铁峰突然怜香惜玉起来,回头笑一笑,低声道:“不习惯,就到外面歇着。”

程小蝶道:“我要开眼界呀!”

把手中早已握着的一把银票,交入了吴铁峰的手中。

看一看数字,吴铁峰还真是吓了一跳,五张千两,十张五百两,整整一万两银子。

这位女总捕,还真是言而有信,说要拿一万银子来,竟是一两也不少给!

中州一笔吴铁峰也暗中下了决心,今晚上一定要弄点名堂出来。

他没有立刻上赌桌,目光转动四下瞧,终于发觉了目标,一个三十四、五,穿着黑绸面羊皮袍子的赌徒。

吴铁峰听闻到皇宫中出了命案的传言,就是出自那位老兄之口。

现在,他正在推庄,看样子手气还不错,面前推了一片白花花的银锭子,旁边还放了一叠银票。

吴铁峰回顾了程小蝶一眼,挤上了天门,程姑娘也跟着上去。

看看赌台上,最大的一注,也不过十两银子,但下注的人多,算一算,一把牌也有上百两的赌注,算是中等的赌台,不大,也不算小。

吴铁峰下注了,一张银票一百两,打开票面,押在了天门上,是存心让人看清楚他的赌注最大了。

牌九赌台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的赌注最大,就由谁来抓牌。

一注一百两,是这张赌台上最大的一注了!

推庄的汉子看看票额一百两,微微愣了一下,又低头看面前的一叠银票,才大声喝道:“通吃杀四方啊!”打出了手中的骰子。

七点,七对门,吴铁峰抓起第一付牌。

听吧!吆喝声响起来了,七七八八不要九啊!

金四银五小板凳啊!

程小蝶听不懂,可是看得懂,庄家叫了一声天地挂虎头,啪的一声!竟然先亮了牌,叫的还真准,么六配大天,是一幅天子九,通吃三道。

初门的牌最大,也不过一点,庄家通吃,这一注,吃了两百两。

程小蝶心中忖道:

如此一个快法,赌注再加大一点,一万两银子,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输光,勿怪男人们有劝赌不劝镖的说法,倾家荡产赌字为最了。

第二注,庄家赔初门、未门,但却吃了天门,天门赌注两百两,赔了两家还大赚。

庄家似是不想推了,这两把除了赔的,还赚了三百两以上的银子。

吴铁峰还真的担心,庄家一收手,这场戏就不好演下去了。摸出两张银票,一千五百两,一把丢在天门口,道:“拚这一把了,事不过三嘛!我不信这把不会赢!”

庄家看看面前的银票、银锭子,又看吴铁峰的一千五百银票,有些怦然心动了。再吃了这一把,不但可以过个肥年,欠下赌馆的五百两银子,也可以一次还清,押的房地产,也可以赎回来了,身上还有一千多两银子,足够再赌上个把月的赌本。

他心里直一盘算吃了这一把的快活安逸,就是不往坏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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