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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猎获隐秘

小雅的应变办法,是一收缰绳,干脆把驰动的马车停下来。

躲在暗舱的张班头直叫奇怪,为什么不赶快一点,接近白云观,就有埋伏接应,却把车在途中停下来。

他当然不知道,小文、小雅不怕和人打架,却不敢加鞭催马,飞车赶路。

翻了车,伤到童水仙,她们可没法向程小蝶交代。

两匹快马到车前,是两个三十左右的青袍大汉,腰里横束一条黑带子,一面的棉袍衣襟掖在带子上,看上去就带一份利落了。

“哟!是两个小姑娘在赶车呀!北京城,可是少见得很哪!”

说话的是左首大汉,说着话,右腿一抬,人已从马上飘落地面。

看出他骑术精良,也看出他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小文、小雅的宝剑,就在车辕上的红毡下面,一伸手,就可以宝剑出鞘。

但她们没有拉剑,因为,来人也未亮兵刃,小雅想试试看,不打架,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所以,小雅笑了,笑的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似的,道:“没有办法呀!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得会。”

“这辆蓬车很豪华,可不像穷人家的车!”青袍人站在五尺外,两道目光盯住小雅看。

小雅心中暗道:我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还会把这点小阵丈放在心上,姑娘逗着你们,玩玩吧!真不识趣,就要你挨一剑,呼爹叫娘了。

心中盘算。口里笑道:“车是主人的,当然豪华,我们是丫头,只好赶车了。”

“这么漂亮、动人的丫头,还真是少见。车里的姑娘,就不知美成什么样子了!”青袍人道:“掀开车帘子,给我瞧瞧好吧?”

小雅有点火了,但她还是忍了下去,笑道:“吃吃我们做丫头的豆腐,没有关系。小姐可不能开玩笑,你说我漂亮、好看,就多看两眼!快点看完,我们还要赶路啊!”

她真的伸出两双白玉手,理一理须旁的散发,让那青袍人看了。

小雅本就生的美,这一卖弄风情,可真叫人心头直跳,一个媚眼瞟过去,快把青袍人的魂魄勾走了。

两个青袍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没有人说话。

小雅笑一笑,道:“两位大哥呀!你们也很俊啊!可是我们今天有事情,过两天再见,那时刻可要带着我们去买一点胭脂花粉,花不了多少钱啦!穷人家的女儿,不贪心!”

小文想笑,但咬咬牙硬忍住了,忖道:小雅有一套,我得跟她学。

但闻车声辘辘,蓬车向前走了。

前面一个青袍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买胭脂花粉,是花不了几个钱……”

“买你妈的头啊!快些追呀!”后面青袍人翻身上马,接道:“回头丢了脑袋,你就死在胭脂花粉上了。”

前面一个人突然一惊,整个人醒过来了,一跃上马,道:“遇上鬼啦!那丫头会用迷魂药!”

两个人一声走!提缰纵马。

但闻卟通一声响,两个人连马一起栽倒雪地上。

栽得还真是厉害,两个人一口气滚出了两三丈才停了下来。

但一个翻身就站起来了,他们没有受伤。

但两匹马却起不来了!

原来,两匹马的八个蹄子,都被索绳捆了起来,索套打的是活结,两匹马要起跑,活套一紧,就把四个马蹄全捆在一起了。

两个青袍人先不救马,四下打量,但见大雪覆掩,遍地瑶琼,哪里还有人踪?

那辆驰动的篷车,也已经转过弯去不见了。

两匹马站不起来,但却受伤不重,绝不能弃置不顾。这是岑啸虎的绝技,飞索套马,百发百中。

地上积雪半尺以上,马也未摔伤。

第一个青袍人刷地一声,抽出一把二尺长的锋利刀子,割断绳索,整整鞍辔,翻身上马,两个人又纵骑如飞地追上去了。

隐身暗仓的张班头,看不到两个骑马汉子吃豆腐,但却看到了另外一副奇景。

是那两个追出正阳门的黑衣人,眼看蓬车加快了行速,也就放腿跑步跟上来。

忽然间道旁飞出来两个绳套,那么准地套住了两人的脖子,跟着两人一路转,滚入丈余外的雪层中,不见了。

张班头暗暗吁一口气,忖道:原来沿途上有如此严密的布署,这一路高枕无忧了。

两个青袍骑士拼命追,快近白云观时,忽见那辆蓬车又掉过头驰了回来。

“姑娘!怎么回头啦……”话未说完,顿然住口。因为,驭车不是姑娘,是一个重裘裹身,白发、白须的老头子。

蓬车由两人身旁驰过,两个青袍人怎么看,还是那辆车子。

只不过,驾车的人变了。

“喂!刚才驾车的小姑娘呢?”一个青袍人两个箭步跳跃过去,拦在蓬车前面。

“没有啊!老汉上早驾车进城办年货,哪里来的驰车小姑娘!”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要得很开心哪!”刷地一声,抽出了短刀。

白须老人似是很害怕,连声音也抖了,起来道:“刚才,倒有两位姑娘驾了蓬车一路赶,和老汉这辆车子差不多,但却和我迎面走,两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差一点撞上了我车子

青袍人接道:“那辆车子呢?”

“驰入白云观。”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真的!”

“你手中拿着刀子啊!我还敢骗你吗?不信你进白云观去看看,老汉如若骗了你,回头再追我,也还来得及,白云观离此不远!”

青袍人有些半信半疑了,一伸手打开车帘子,只见车中铺着一条竹子编的席面,果然是装载东西的车子。

两个青袍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上马驰向白云观。

白云观原名长春宫,长春真人邱处机,受封管理天下道教时,即驻道于此。死后,亦葬于此,观中建有邱祖殿,以为奉祀。

此后,日渐扩展,易名白云观。

两个青袍人快马闯入观中,果见一辆蓬车,停在庭院一侧。

寒冬大雪,香客绝迹,只有一个中年道人,在打扫庭院积雪,抬头看了两个冒失鬼一眼,摇摇头,忍下了,又开始打扫积雪。

两个青袍人也没有理会那中年道士,飞身离鞍,直扑蓬车,手中也同时亮出了短刀,车辕前不见了赶车的丫头,短刀一挥,挑开了车帘,车箱中也无人迹。

事实上——

两个青袍人也早发觉了情形不对,这辆蓬车,辕前无马,也未见驰入观中的车轮痕迹。停这里,至少有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被大雪掩去了轮痕马迹。这轮车根本就不是他们要追的车,原来的蓬车呢?

一辆豪华大车,又能躲到那里去呢?前后相差不过一刻工夫,蓬车绝对逃不过快马的追踪。

“是那一辆回头的车……”左首青衣突然想到了车已折回。

“快去追呀!”右面青袍人急急叫道:“交不了差,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头就要跑,却被左首青袍人一把抓住了,低声道:“小王,来不及啦!这是一场设计精密的把戏,追上了又能如何?我们也对付不了人家!”

“不追也不成啊!假使不是你小子见色起意,咱们至少可以抓到个赶车的小姑娘,回去交差!”小王道:“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人车全失……”

“车在庭院,人在扫雪!”小李低声道:“你可知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嫁祸江东。”

“你是说那个扫雪的道士!”

“对!”小李接道:“他放走了咱们追踪的人车……”小李微微一笑,道:“那就只好把他抓回去交差了。”

“说得有理!不过,白云观中的道士,也不是好惹的人!”小王道:“他们结交官府,也有大批的信众,官民两道,都有些势力……”放低了声音,接道:“听说道观中还有一批潜隐修行的高手,不但剑法精绝,还会符咒道术。”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小李道:“大明朝成祖永乐皇帝,听闻白云观全真教中的道士,剑术高强,要征调他们,帮助大军西征,被他们拒绝了。皇上震怒,大军围观,引起了一场恶战,全真教的弟子冲出了重围,留下来的,全都是不会武功的人。

但这一战,也让成祖发觉了观中道士武功非同小可,数十人突围而去,竟然网开一面,未再屠杀留在观中的道士!”

小王听得入神,道:“以后呢!”

“以后嘛!全真教弟子也未向皇上寻仇,但也未返回白云观,长春宫易名白云观,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小李道:“从那时起,白云观的道士,只会念经祈雨,不会舞刀弄剑了。”

“所以,这个道士,绝对不会武功。”小王接道:“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

两个人逼近了扫雪的道士。

“仙长!咱们有事相求,你多慈悲!”小王口中说话,右手已疾快地点向穴道:“客官,这是……”往后闪,避开了小王的右手,但却避不开小李,小李闷声出手,又阴又狠,一指点中了道士的“量穴”。

能入选厂卫的人,不但要精明干练,也要有相当的武功基础,这里是权势炙手的地方,也充满着阴谋险恶,争功委过,不择手段。

“抱他上蓬车,我去找马!”

小李转向观外行去。

奇怪!宏大的白云观,住了几百个道士,怎么不见第二个道士出现?大白天竟会如此一个清法。

也许有人看到了,但他不敢出现,厂卫虽然穿的便服,但却和一般老百姓有着大不相同的,处罚极重,他们追杀别人时绝不留情,但对付自己人,也一样冷苛非常,除非你有很硬的靠山。

太监不是正常的人,由他们领导的特务系统,也就形同炼狱,血腥逼人。

小李很快牵过来自己的马,御下鞍辔,上了车套,只用自己的一匹马,却未理会小王的坐马。

小王也已把道士放入车中,小李回过头,目光杀机一闪,笑道:“小王,老道士醒了没有!”

“没有!睡得像一头猪。”小王道:“就算清醒了也不要紧,我已经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对!做事要点滴不漏。”小李掀开车帘看,道上躺在车中间,两双手果然又被捆了索绳,点点头,笑道:“好!”

袖中利刃飞出,一刀桶入了小王的心窝。

好狠的一刀,一击取命。

“为什么?李凡,我们是朋友啊!”小王拚尽了余力,说完两句话,人就断了气。

“朋友才可怕呀!”李凡在小王衣服中拭去刀上血迹,拨开小王右袖看,小王的刀,已出袖半尺。

李凡笑一笑,道:“小王,我只比你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聪明。少了一点点犹豫,否则,死的是我不是你了。”驾着马车离开了白云观。

一条人影,由厢廊屋椽下滑落实地,身着银狐皮袄、白羊皮的长裤子,头上载了一顶低压眉际的白帽子。

这样的一身装束,只要一伙身,就能隐入雪中不见了。

推起低压的帽沿,看到如画眉目,竟然是刑部总捕头程小蝶。

她近在一丈之内,看到了一幕厂卫自残的经过,是那么纯熟自然,把人性中潜伏的冷酷、残忍、自私、卑鄙,全都汇聚一处,显露了出来,比起江湖中的奸诈,尤有过之了。

这就是厂卫,程小蝶有点伤感。也有些惊凛、暗然,但也警惕到这个组合的可怕,决心要以霹雳手段对付他们了。

厢房木门呀然而开,走出了个长须的道长,和刑部副总捕头郭宝元。

程小蝶拉低皮帽,道:“多谢观主帮忙!”

“厂卫中人,有一种奇特的恶毒习性!”白云观主苦笑一下,道:“他们绝对自私。为了争功、自保,不惜戕害同伴,贫道主持白云观,不得不和京畿中各层人物交往,以适应生存,这方面花费了不少的心机。”

程小蝶道:“情势逼人,无可厚非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位道长身陷厂卫的黑牢之中,是否有性命之忧?”

“他有着很高明的逃生能力,用不着替他担心!”白云观主道:“杜望月和全真教源渊很深,贫道不能隐瞒,白云观中的弟子,十之八、九不会武功,但为了保护观中的重要文物,留住了几位习过武功的高手,铁铃子就是其中之一!”

“铁铃子是法名,还有绰号?”程小蝶好奇地问道:“他也算贵观中弟子了?”

“经过一场大劫之后,全真教有了一些变化,分成了几个门户、名序的排列,就全不相同了。”白云观主道:“这是全真教中的秘密,贫道不便深谈,白云观中有人会武功的事,鲜少人知,如若有人逼问贫道,铁铃子和白云观的关系,贫道只能承认他是一位云游到此,借住本观的道友。”

“多谢观主赐助盛情!”程小蝶道:“我们会尽量守秘,告辞了!”转身向外行去。

她未走前后门户,却绕道一侧,越墙而出。

厂卫人手众多,程小蝶担心白云观的前门后户,都已被人暗中监视。

郭宝元紧追程小蝶的身后,四顾一眼,低声道:“到目前为止,只有厂卫方面的行动,还没有别的动静!”

“韩贵妃不惜牺牲了一条人命,移花接木的逃出宫廷,必已早有安排。”程小蝶加快脚步,在一处空旷的雪地中停了下来,接道:“我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出宫廷,是被人押出宫廷,或是恋奸情热……”

“总捕头如此武断,可有所据?”郭宝元道:“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情况吗?”

“没有!”程小蝶道:“除了上述两个情况之外,她根本不必离开宫廷,她受宠正隆,只要告诉皇上一声,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郭宝元目光转动,四下控视了一阵,忖道:选了这样空旷的地方,倒可放心交谈,不会有人窃听。这位精明的姑娘,越来越周密。心中念转,口中接道:“四大捕头,也都有这种看法。他们肯定是韩贵妃跟男人跑了,他们也断言那人不是接近宫廷中人,所以,他们正全力追查韩贵妃的出身,一个人敢把皇帝的妃子拐跑,这个人的胆大妄为。已到无视生死的疯狂境界。

出入禁宫,来去自如,锦衣卫竟然未能发现,罗致了不少江湖高手的厂卫,竟然也没有察觉,这个人的武功就非同小可了!”

程小蝶道:“带着韩贵妃逃出禁宫,运尸进入梧桐宫,还要逃出皇城外,这要有很大勇气才可!”

“韩贵妃的册籍已经送到刑部。”郭宝元道:“我已转呈刘侍郎誊写了几份留在刑部,原件由属下带在身,姑娘可要看看?”

“不用拿出来!”程小蝶吁一口气,接道:“这里虽然可以避免被人隐伏窃听,但却无法逃避过别人的监视!”

郭宝元低声说道:“姑娘发觉了,他们有多少人?”

“两个!”程小蝶道:“也许不止,不过,我们可以把他们全诱出来!”

“全诱出来?”郭宝元道:“姑娘的意思呢?”

“杀!”程小蝶道:“我相信他们是厂卫中人,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监视别人。”

郭宝元也发觉了,那是西南方位上,两个骑在马上的人,手搭眼篷,正在向这旁打量。低声道:“这是明桩,恐怕还有暗探?”

“所以,要把他们全引出来!”程小蝶道:“你先走!小文、小雅也该把水仙运到目的地了,如若一路无阻,就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吧!”

“要不要郭某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不用!他们是厂卫,也可能是他们雇用的江湖杀手,我杀机已动,不会手下留情。”程小蝶道:“郭叔先走一步吧!”

“小蝶!”郭宝元叹息一声道:“不要把仇恨结得太深啊!厂卫势力庞大,闹到水火不容,我们未必能斗过他们?”

“他们志在刑部的权势,也要消灭我们,就算我们双手捧着权势让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程小蝶叹息一声,道:“逼上梁山了,只有以杀止杀的强硬手段对付他们,以杀止杀,看看能不能中止这一场台面下的缠斗。”

郭宝元口虽未言,但心中却已定了主意。程小蝶既然决心要和厂卫的势力缠斗下去。最后重要的是刑部要罗致武功高强的人物参与,以增实力。

“郭叔!”程小蝶表现出了绝对的尊重,道:“蝶儿年轻,难免有错。你和爹相处多年,是他十分信任的朋友,不要见外,公事上请多辅助,私下里,不妨把我当一个晚辈看待。”

郭宝元心中大为感动,道:“宝元会全力以赴,准备在刑部总捕之下,建立起一个会武堂,召聘武林高手,一面训练捕快,增强他们的武功,一面增强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好极了!还是郭叔想得周到。不过,此事只能在暗中进行。”程小蝶道:“需要的经费,如若刑部无法筹措,郭叔告诉我一声,我来设法。”

“等我和刘侍郎文长兄研商一番,再向总捕头回报。”

“我说过,私下里叫我小蝶就行了,郭叔快走吧!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先回刑部。”程小蝶道:“再绕到大通镖局会面。”

郭宝元点点头,飞身而去,两三个飞跃,人已不见。

敢情这些时日之中,郭宝元也暗中苦练武功,身手大有进境。

两个骑马大汉,眼看有人走了,突然一提缰绳,驰马直奔过来。

程小蝶返身一跃,消失不见。

两匹马追到了程小蝶等停身之处,一个青袍人,亦飞跃而至,赶到现场,冷冷说道:“你们这等明目张胆的干法,不叫监视,而是警报敌人,让人家早些逃走。”

两个人翻身下马,刀已入手,便看清楚了青袍人的身份之后,突然拜伏于地,道:“三档头!”档头是厂卫一种的阶级划分的称谓,他们不入吏部册籍,没有设定的官位,三档头!是厂卫统率人员的阶称之一。

青袍人挥挥手,道:“你们属于那一位旗部的辖下?”

“白虎旗下。”两个厂卫站起了身子,垂手回答。

原来,厂卫扩充力量,分设了青龙、白虎两个旗部,每一旗部下有大档头、二档头和三档头,大档头和二档头,都是一等高手。三档头是直接统率厂卫的领班,每一位三档头手下,有十至二十个厂卫,能入选厂卫者,都需具有相当的武功,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

至于青龙、白虎两位旗长,更是江湖上非常特出的人物,除大档头、二档头的身份,连三档头都少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这一股神秘、骠悍的力量,成了大明朝中,最可怕的刽子手,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州府官吏,听到厂卫,无不心惊胆颤。

前任杨尚书的全力抗拒,使他们的统治力量,还未能深入民间,刑部的法权,还能维持。

但领导厂卫的太监汪直,并不以此为满足,他要手握天下万民的生死。朝堂上百官低头的权势。

“我是青龙旗下的三档头,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管理白虎旗下的人?”

“是是是!属下等恭候三档头的令谕。”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好!两位查出了什么?可以据实禀告。”

两个厂卫相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人,道:“我们发现了刑部的副总捕头,由白云观中越墙而出……”

“白云观中道士,会和刑部勾结!”青袍人道:“两位没有看错吧?”

“是否有勾结?我们不知道,但刑部的郭副总捕头确实从白云观中出来,和一个身着白裘的人,在此交谈甚久。”

“你们肯定他是刑部的副总捕头?”青袍人道:“会不会认错人了呢?”

“不会!”右首一人答道:“我们奉命监视刑部的副总捕头,已有半月之久,只一眼,就能肯定他的身份,绝错不了。前日奉命,如若机会适当,就把他擒回厂中。此刻白云观外,不见人迹,正是下手的机会,所以,准备立刻下手,却不想被他见机逃走!”

“白云观中的道士,会和刑部勾结?这倒是一件很有价值的消息。”青袍人口中喃喃自语,右臂微微抖动,手中多了一把精钢短刀。

原来,厂卫中人,为了行动方便,打造一批缅铁短刀,藏于袖中,此刀薄如蝉翼,但却十分锋利。

两个厂卫十分警觉,霍然退了三步,道:“三档头,太过狠心了吧!属下等已奉告所知,三档头尽可以冒名领功,杀人灭口,是逼属下拚命了。”

“我们虽属不同的旗下,但两位如若抗命,可也是一条死罪……”

“咱们不愿束手待毙,只好死中求生了。”两人并未逃走,而是扬起了手中的短刀,准备放手一排了。

青袍人哈哈一笑,道:“两位多心得很啊!彼此同是汪公公的属下,岂可心怀异志,此地早有埋伏,两位竟无所觉?”

两个厂卫目光转动,四下探视,青袍人却一扬右手,两点寒星,疾飞而出。

彼此距离既近,暗器又疾如星火,一闪而至!

两个厂卫,分心旁顾,哪里能闪避得开,同时为暗器击中,只叫得一声:“你好阴毒!”人就倒地而逝。

青袍人四顾了一眼,行近两人身侧,起出暗器,在两人衣服试去血迹,冷冷说道:“两位也该死得瞑目了,江湖道上,能够逃过我天狼钉的人,屈指可数!”

“果然是心狠手辣!只可惜下手得早了一些。”

青袍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裘的人,站在一丈开外的雪地上,毡帽低压眉际,口罩掩住鼻下,能够见到的,只是一个挺直的鼻子,和两双灵活的眼睛。

“你是谁!”青袍人随着喝问之声,打出了一只天狼钉。

程小蝶根本没有走,就藏身在三人停身不远处的雪地中。

她听到了三人的谈话,也意识到东厂谋取刑部的急迫,父亲的处境,已到了随时会身受陷害的危险。不能让父亲挂冠求去,只有压制住东厂的凶焰,使得汪公公心有所忌,是唯一保全刑部和父亲的方法。看来,这个总捕头,近期之内,是无法辞了。

抬手接住了一枚天狼钉,两道清澈、柔媚的目光,在青袍人的脸上转了一转。

青袍人立刻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道:“你是女人!”

“猜得好准哟!”程小蝶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小妹叫白狐杨萍。”声音清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温柔,有一股强烈的诱惑力量。

这是程小蝶最近习练的“天狐媚术”,得自一代奇人吴一谔转赠的一部小册子上。

这是由一本书上特别摘录下来的记述,上面只记两种武功,其中之一,就是“天狐媚术”,记述的重点,就是把一个女人的天赋和潜能,完全地发挥出来,使男的无法抗拒。

程小蝶初看记述,有着强烈的排拒之感,她出身名门,闺教森严,但多看了几遍之后,竟然无法再排拒它的诱惑,开始修习起来,入门之后,才发觉,它不是淫荡,而是一种武功。

是一种不算正道的武功,但却十分有效。青袍人的杀机消退了,皱皱眉头,道:“白狐杨萍,没有听人说过呀?”

“小妹出道不久,只在江南闯出一点名气!”程小蝶道:“但却触犯了江南名捕杜望月的禁忌,被他追杀得无处可避,特地跑来北京。大哥呀!你贵姓啊?”

声音中似是散发出一种磁性,引得人心头颤动。

当然,它不是一般的声音,而是经过习练的娇媚之音。

“在下丁魁……”

“丁大哥呀!你要帮我一把,小妹绝不会忘了你了大哥的好处,当有回报。”

像飞入口中的一杯蜜糖,甜得丁魁六神无主了,急急接道:“回报不用了。只要了某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小妹想加入东厂,以逃避杜望月的追杀,不知了大哥愿不愿推荐小妹?”

“丁某极愿效劳,杜望月也到了北京,你的行动要快,我这就带你去见大档头。”

初试啼声,竟是如此神效,程小蝶暗暗忖道:几声温言软语,强过刀剑搏杀,丁魁似已为我控制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长长叹息一声,叹息声幽幽如泣,动人怜惜。

丁魁呆了一呆,道:“杨姑娘,你哭了……”

“小妹有些怕呀!”

“怕什么?”

“你们厂卫中人,本应相辅佐助,但却突然就翻脸取命,全无一点征兆,凶险可怕,尤甚江湖,这……”

丁魁回顾了两具快被大雪掩埋的尸体一眼,笑道:“这是大秘密,不能轻易地告诉你!”

“可是,我想知道啊!如没有自保的办法,小妹怎敢加入厂卫呢””

丁魁缓步向前走!脸上带着一抹淫邪的笑意,道:“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看上去十分恐怖,但事实上,却是别有内情,在下奉告了,你要如何酬谢我?”

程小蝶忖道:

狐媚的诱惑,果然是招至对方邪恶淫念,但这个秘密太重耍了,岂可不知?让他口舌上占点便宜吧!

打定了主意,娇声说道:“小妹积存了一些财物,愿付于丁兄为酬。”

“钱财乃身外之物,丁某岂会放在心上,我要的是你,一夕之欢如何?”

“小妹可不是随便和人上床的人,但丁兄如此厚爱,小妹实也不便推拒。

答应了,丁魁乐歪了鼻子,低声道:“这是汪公公下的秘谕,厂卫要汰弱补强,凡是武功不能登堂入室的人,就要藉机除去,由各级档头执行,也让他们争功自残,因为一入东厂,就不能由他们生离他去,那会泄漏出很多隐秘。”

“原来如此!”程小蝶点点头,道:“这些该死的人,是早有预定呢?还是任意屠杀?”

“要保留的人,身上佩有一种暗记,未带暗记的人,就可以任意执行了。”

“被丁兄杀的两个人,都未带暗记了?不知他们把暗记佩带何处?能让人一眼看到,而佩带人又不自觉?”

丁魁道:“说来话长,这是一个很精密的设计,走!咱们找个地方,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到哪里去啊?”

敢情她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承诺。

“天寒地冻,该找个暖和的地方。”丁魁道:“最好的地方,就是床上,盆火、美酒、热被窝……”

“丁兄,还没有看过我的面貌!”程小蝶道:“就不怕小妹生得很丑?”

丁魁哈哈一笑,道:“只听你那娇滴滴的声音,再看看你这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已知是美女上品,叫人想入非非,我这厢已经心猿意马,迫不及待了……”

声音突然顿住,一股鲜血急啸而出,一把短刀刺入了丁魁的心脏中。程小蝶心中骂道:“见见你妈的鬼!姑娘我还是白壁无暇呀!”

她正面出刀,丁魁竟然未及闪避,果然是想入非非,乐极生悲了。

“你……你这是为什么?你不是白狐……”丁魁用尽了气力,也无法把话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程小蝶收起匕首,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血腥江湖,江湖人再混入了风云阴恶的宦海之中,就更加不堪了。厂卫中人作恶多端,何况你心存淫念,死得活该。也许世上根本没有白狐杨萍这个人,但我要这个人在北京活起来。

阴谋诱杀的勾当,程姑娘还是第一次干,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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