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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字留痕

辛士群,余慕康率着酒奴甫告离去,那金伯牙已自茶迷陆赛臂弯之中一跳落地!

陆赛羽一惊道:“余兄……你没事么?”金伯牙忽然长长一叹道:“陆兄,这位辛老弟真是一位人间罕见的奇才!看来老夫刚才的举止,才真是过分冲动了些!”

陆赛羽皱眉道:“金兄!那辛老弟的一拳,并未将你击伤吗?”

金伯牙摇头道:“这位老弟表面上似是心狠手辣,他那一拳如是当真击出,只怕这世间之上,从此没有我这位琴痴金某了……”

话音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这位老弟在拳力已然触及老夫胸前之时,竟然能只将老夫弹起,却又不曾伤到老夫肺腑,若非老夫身受,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陆赛羽听得呆了一呆道:“金兄当真是一点未曾负伤么?”

金伯牙道:“辛老弟手下留情,老夫算是再世为人了……”忽然目光一亮,仰天大笑了三声道:“陆兄,咱们找那辛老弟去!”

“茶迷”陆赛羽淡淡一笑道:“金兄,你想作甚么?”

金伯牙大笑道:“以兄弟残生之年,追随辛老弟干上一番事功!”

陆赛羽突然轩眉一笑,倒似是丝毫不曾吃惊的笑道:“金兄,请受兄弟一拜!”

说着,果真抱拳一揖!金伯牙被陆赛羽这种怪异的举动弄得一呆,连连还礼,皱眉却步道:“陆兄,你这是为了什么?”

陆赛羽长长一叹道:“金兄,咱们‘飞云五怪’在武林之中,不为邪恶之事,不作荡踰之行,但却为人目为魔道,金兄可知为了何故?”

金伯牙道:“这个兄弟倒是未曾留心过!”

陆赛羽道:“说穿了已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咱们为人行事,太过不依常情常理,一任自己好恶,有时不仅显得过分洁身自持,甚至连个侠义二字也忘诸脑后,金兄,试想咱们这等行径,又怎能不被人当作魔道之士看待?”

“琴痴”金伯牙道:“陆兄突然提出此事,为了何故?”

陆赛羽道:“金兄适才言道,要以残生之年,为武林同道立一番事功之话语,正是由‘魔’返‘道’的不二法门,金兄如今能够大彻大悟,兄弟理当拜贺。”

金伯牙老脸微现赧色,低叹道:“陆兄,你呢?依照洁身自好,还是跟兄弟……”

陆赛羽不容金伯牙往下再说,插口说道:“金兄,琴痴不痴,茶迷又何敢再迷,咱们还是赶上那位酒徒,并且向辛老弟说明,莫让他把咱们兄弟看成了不义之人……”

相与一笑,率着琴僮,茶保两名仆从,赶向后楼!

这两位幡然醒悟的老人赶到后楼之际,那辛士群和余慕康已在小楼的左侧一间书房之内,发现了“摘星神手”廉虹竹夫妇的尸体!

廉虹竹是伤在一种极为怪异的手法之下,从后心命门之处,留下了一个宛如火烙的炙焦的拳印,乍看上去,倒很像是用一只烧红了的镔铁打就的铁手,烙下了一个手印!

这等伤势,不仅辛士群瞧不出名堂,连那自翊见多识广的“茶迷”陆赛羽也长眉紧锁,认不得这种掌印,是什么武功!

廉夫人的致命伤痕,也是一柄穿心短剑!

书房之中,另外还有两具丫头尸体,和一位白发龙钟,死未瞑目,被人砍作七八块的老婆婆尸体!

辛士群自踏入后园以来,约略算计,入目所见,已然不下百名被害之人,除了那位仍在由辛九公活穴医治的少女以外,这廉府之中,确已再无一名侥幸生存之人!

显然,这杀害廉家的凶徒,不但行事十分仔细慎密,武功极高,而且为人十分阴毒,以廉虹竹这等威震中原的好手,决不会在一个更次不到之间,就被人家杀的满门不留!

这种想法,辛士群在目睹廉虹竹那背后的掌伤之后,更得到了证实,廉虹竹衣履整洁的坐在书案之前,是被人突然从背后下手击了一拳,立即心脉震断而亡,空负绝世武功,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辛士群寻思至此,正想向陆赛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辛九公已大步行来!

他心中一喜,脱口道:“九叔,那位姑娘可曾醒来么?”

辛九公身形一旦出现,那金伯牙,陆赛羽和余慕康全都神色一变,不由自己的,各各退了一步!

辛九公跨进书房,目光就直停在三老身上,辛士群问他那位姑娘伤势,他只是点了点头,却指着三老道:“公子,他们怎会在此?”

辛士群目睹辛九公这等神态,心中虽是微微吃惊,但并未多问,只据实把自己见到灯光赶出前厅,发现了这三位老人之事,很简单的说了一遍!

辛九公听完辛士群所说,竟然冷冷一笑道:“公子,你可是相信他们所说?”

辛士群微微一笑道:“九叔,小侄先前虑惑不信这三位老人所说之话,但自从金老和陆老赶来后园,述明他们决心以余生之年,一改昔年不问世事的态度,而要仗剑江湖,行侠锄奸的决心之后,小侄是相信他们的话了!”

辛九公闻言,目光在三位老人脸上一转,冷哼道:“三位果然有此决心?”

说话的口气,十分威严;仿佛那金伯牙等三人,在他心目之中,不过是一个武晚辈一般!

辛士群暗觉奇怪,忖道:“辛九叔跟他们很熟,但为何九叔对他们说话竟是这等的不客气呢?转念之间,只听得陆赛羽抱拳道:“辛兄,兄弟三人心意,已向辛公子言明……”

辛九公突然冷冷一笑道:“陆赛羽,老夫一生,向来只肯上人家一次当!你们‘飞云五怪’的花样,老夫十年前已经领教,你们如是再想叫老夫上当,只怕是不太容易吧!”

辛士群在旁听得一怔!原来九叔吃过这五怪的亏,怪不得见到他们会摆出那等严厉的脸色呢!他本想问清楚九叔上过他们什么当,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陆赛羽已经再度抱拳道:“辛兄,当年之事,果然咎在兄弟等人,但老夫等人亦是受人算计误将辛兄引入歧途,才会使辛兄空跋涉千里,何况,辛兄在脱出对方的陷阱之后,还救过兄弟四人出险,这等救命之恩,兄弟等一直寻思图报,只以辛兄行踪飘泊无定,后以辛兄功力超过兄弟等人,这场救命之德,乃使兄弟等人终日耿耿于怀,却找不出图报之方……”

陆赛羽话犹未已,辛九公已摆手道:“老夫若是图你们报答,当日就不舍拼力救你们出险了!”显然,辛九公的语气已是缓和不少!

陆赛羽长叹一声道:“辛兄,莫非还不肯谅解老夫等那次之错?”

辛九公道:“老夫若不谅解,当日更不会救你们了……”陆赛羽脸上掠过一丝喜色,笑道:“辛兄大度,兄弟感激万分!”

辛九公忽然又冷冷一笑道:“陆赛羽,这一回你们只怕又落入别人算计之中了?不过!老夫却不想再上你们的当!”

陆赛羽听得低声一叹:“辛兄,今日之事,兄弟三人相信,果然又落入了那杀害廉大侠的奸人算计,但兄弟却十分明白,这一回至少不会再连累辛兄,而且,也许正是兄弟等感恩图报的好机会来了!”

辛九公突地哈哈大笑道:“陆赛羽,老夫不敢偏劳三位……”

辛士群忽然插口道:“九叔,如是他们真心要为武林效命,一改昔日独善其身,漠视苍生的错误,小侄认为并无不当……”

他在听得辛九公和陆赛羽的对答之后,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九叔当年曾经吃过他们一次亏,所以对他们有点敬鬼神而远之的神情,可是,当他听到陆赛羽说出辛九公又曾救过他们五怪中的四个人性命之后,他觉得九叔对这几位老人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卑视,所以,陆赛羽提出今后可能正是报恩的大好时机,而辛九公竟令拒绝之际,他忍不住插口劝阻九叔了!

辛九公闻言,双肩微微一耸....”公子,老奴不敢再蹈覆辙,使公子涉险……”

辛士群大笑道:“九叔,你还把小侄当作孺子么?”

辛九公道:“这……公子,老奴知道老人家既然准许公子下山,正是放心公子已能照顾自己,只是,老奴毕竟奉有伺候公子之命,不能不替公子打算……”

辛士群笑道:“九叔,你老这番心意,小侄感激的很!但小侄相信陆老等人感恩之情,决然不会再次做为……”

话音一顿,又道:“九叔,这廉府上上下下,除了那位姑娘以外,已无活口,咱们如想知道今日此间究竟毁在何人之手,可不能再失去那位姑娘了!”

辛九公禿顶连摇,长叹道:“既然公子愿意相信他们三位,老奴如若再不应允,岂非显得有些矫情了么……”

话音未竟,陆赛羽哈哈一笑道:“多谢辛兄惠然应允兄弟等追随左右之感!”

金伯牙更是一掌将那青案砍去一角,大声道:“陆兄,咱们兄弟一直要想答报辛兄救命之恩,苦无良策,而今辛兄乃是随侍辛公子行道江湖,咱们既然立意报恩,何如今天就在此间下定决心,也以仆从身份,追随公子左右,倘是我等能为公子效力,使辛公子扬名武林,主持正义,岂不等于报辛兄大恩于万一么?”

字字铿锵有力,句句真情流露,只把辛九公听得浑身一震,掉头抱拳道:“金兄等这番厚意,老朽可不敢当……”

辛士群也几在同时摇手道:“使不得,三位乃是前辈高人,怎可委身仆从之列,在下是万万不能接受!”

陆赛羽哈哈笑道:“金兄,咱们数十年相交,今日兄弟才算认了金兄本来面目,恩怨分明,当得丈夫二字!”

突然掉头向辛士群正色道:“老弟,这为仆为奴之举,老朽也觉太过矫情,但老朽等决心追随老弟效劳,确实一片真心,尚望老弟莫要拒绝,此后咱们就算是忘年之交,且以兄弟相称如何?”

辛士群原本有意连络三人,闻言自是高兴,笑道:“能有三位前辈同行,晚生自是十分荣宠……但这兄弟相称却也不可……”

余慕康突然笑道:“老弟,你这句前辈可就称呼的不当了!试想老朽等与老弟本要以主仆相称,老弟不可,陆兄才提出这忘年之交的折衷意见,老弟若再不允,岂不是不够诚意了么?”辛士群略一沉吟,慨然道:“如此三位老哥哥受小弟大礼一拜!”说着,当真屈膝一拜!

三老连忙还了半礼,辛九公立即抱拳,也要向三老见礼,陆赛羽可一把拉住了他,呵呵一笑道:“辛老哥,咱们可是各交各的朋友,莫再啰嗦了……”语音一顿,指着廉虹竹的尸体道:“辛兄,你瞧廉兄致死之因,是伤在何派武功之下?”

辛九公缓缓走到廉虹竹的身前,当他目光触及那廉虹竹后心的火烙般掌印以后,突然脸色大变,失声道:“这是……两仪火灵掌……”

辛士群见辛九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伤人的掌法,而且脸色大变,神情十分不安,不禁暗暗一惊,忙道:“九叔,你老知道这种武功么?”

其实,辛士群问的根本多余!那辛九公如是不认识这种武功,他又怎能一眼就说得出这掌法的名儿呢?

辛九公道:“公子,你还记得老奴五年前负伤返山之事么?”

辛士群道:“小侄记得,那一次恩师费了十天的时间,才使九叔伤势痊愈,恩师曾说九叔能够保得性命回去,实属奇迹,换了旁人,纵有三条性命,也不可能回青海了!”

辛九公道:“公子,老人家没有说错,若非老奴一心想到公子和惨死的督帅和夫人,激起一股求生之力,老奴真是回不到青海的了……”话音一顿,又道:“公子,那次老奴也就是伤在这种怪异的掌力之下,据老人家告知,这种掌力叫做‘两仪火灵掌’……”

辛士群道:“那伤你之人是谁?”

他相信这等绝毒的武功,必是一门一家的不传之秘,很可能那伤了九叔之人,就是今日血屠廉府满门之人!

辛九公目光扫了室内几人一眼,忽然发出一声长叹,摇头道:“公子,说来惭愧,老奴虽然与那人交手近百合,但却不知此人是谁!”

余慕康大叫道:“辛兄,你可曾瞧清楚他的长相?”

辛九公摇头道:“此人面罩黑纱,是以根本瞧不出他的面孔……”话音一顿,又道:“但老朽瞧他身材纤细矮小,颇似是个女人……”

陆赛羽根本在闭目沉思,这时忽然睁目道:“辛兄,你与这位伤你之人交手百合,竟瞧不出此人是男是女,足见这人武功不在辛兄之下了!”

辛九公道:“陆老弟,倘是此人不施展‘两仪火灵掌’,老朽相信必可在两百合内击败于他!”

陆赛羽笑道:“辛兄,如此说来那是他在眼见将居在下风之后,方始施展辣手,将辛兄击成重伤的了!”

辛九公道:“不错,当时老朽一心想揭下他蒙面黑纱面,虽可早占上风,却是未曾全力进逼,百合之后,那人可能瞧出老朽用意,是以突然施出那等怪异掌法,击中老朽左臂!”

陆赛羽道:“辛兄当时的态度如何?那人可曾乘机再下杀手?”

辛九公道:“他一掌击中老朽,立即不进反退的扬长而去!老朽当时只觉左臂如遭火炙,怔得一怔,那人业已走远,以后想追也追不上了,只好任他遁去,陆老弟,不瞒你说,当时老朽若知道这等掌法那般异毒,老朽定将拼命追上此人,誓死将他击毙掌下了……”

陆赛羽笑道:“是了!兄弟相信辛兄中掌的当时,必然不甚严重,否则,休说辛兄不会放过对方,只怕对方也不会抽身退去的了!”辛九公点头道:“陆老弟料事之能,果是如同目睹!事后老朽发觉那左臂衣衫炙焦,而且皮肉之上竟留下一个火烙般掌印,也就明白对方扬长而去的道理,是以立即兼程赶回青海!”

辛士群忽然插口道:“九叔,你是在何处遇到那人的?”

辛九公道:“老奴是在兰州城外的白塔山遇到此人,是以老朽才能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内赶回山中保了一命!”

陆赛羽皱道:“辛兄,你那掌伤可是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外,就无法救治了么?”

辛九公道:“据公子恩师相告,这位发掌之人,只有五成火候,老朽功力,足可支持四十八个时辰,但因老朽中掌当时,未以为意,不曾运气闭住经穴,再加上日夜不停的奔波,容得老朽闭穴运功抗毒之时,已是过了半天时光,因此毒发的时限,就提前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陆赛羽目光在廉虹竹尸体上一转道:“这位廉大侠只怕中掌的当时,就已经死去了!”

辛九公低头察看了一番道:“陆老弟,这害死廉大侠之人的掌上功力,较之老朽所遇那人,还要差上一筹呢!但因击中命门要害,心脉震断,廉大侠方始死去!”

陆赛羽闻言突然心中一震道:“辛兄此事当真?”

辛九公道:“老朽曾拜受一掌,自是不会瞧错的了!”

陆赛羽点了点头,忽然沉思不语,似是在想着一件十分重大的事件!

辛士群却是剑眉一扬道:“九叔,小侄有几件事想去向那位姑娘请教一下,不知此刻可否前去打扰!”

辛九公道:“那位姑娘只是有些元气未复,公子问她几句话,想必是不会有碍……”

辛九公话音未落,忽然一声轻咳自门外传来,那位九死一生的白衣少女,已扶着门沿,十分吃力的走进书房!

辛九公睹状吃了一惊,连忙过去搀扶,口中却道:“姑娘,你大伤未愈,怎可下床……”

白衣少女凄然低声道:“薄命女子廉小菁特来拜谢你老和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哎哟……”她一面说话,一面就要下拜!但因胸前创伤未愈,略一弯腰,竟然疼得冷汗直流,失声呼痛!

辛九公将她扶到一张楠木椅边,低声道:“姑娘,重创之余,不可劳动,你且坐着歇歇,我家公子还有几句话想向姑娘请教呢……”

好不容易刚把这位姑娘扶在椅中坐好,但那姑娘一眼瞧到廉虹竹夫妇尸体,竟然挣扎着叫道:“爹……娘……你们怎地也撇下女儿了……”

辛九公一把没有抓牢,竟是被她扑到了廉夫人尸体之上,力竭声嘶,以头触地,血泪交迸而落的哭晕了过去。

辛士群只瞧的剑眉直皱,却又不便上前帮忙!幸得辛九公即将她抱到木椅之中,伸手按住她的命门,用本身真力冲开她那闭塞在胸前的气血,方始悠悠醒来!她两眼甫睁,立即又放声痛哭!

辛士群自幼即在海心山随师习艺,几曾见过女人的痛哭,他本是想劝她几句,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辛九公站在少女身后,沉声道:“姑娘,令尊令堂及府上全体人等,俱已丧命,这等血海深仇,全靠姑娘一人承担,姑娘如是不肯善自珍惜,不特辜负我家公子一片救你之心,只怕令尊令堂和贵府屈死的百十位阴灵,也不会原谅姑娘的了!”

这番话十分有力,只听得辛士群暗暗点头!

那白衣少女廉小菁闻言之后,果然止住了哭声,她缓缓地抬头看了辛士群一眼后,这才幽幽一叹道:“老前辈教训得是……”话未说完,双泪又夺眶而出!

辛九公微微一笑,道:“姑娘明白就好!我家公子还想向姑娘请教几件十分重大之事,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廉小菁低声道:“公子乃是妾身的救命恩人,休说只是问上几句话,就是要妾身赴汤蹈火,妾身也该义不容辞……”

辛九公听她口中说得太过谦逊,不禁皱眉笑道:“姑娘,我家公子为人素极坦率,姑娘以后讲话似是用不着这等自谦过甚……”

廉小菁闻言,暗地里微微一震,但她为人十分机警,螓首轻垂,口中连忙道:“晚辈嗯记下了!”语音略顿,竟然起身向辛士群裣衽为礼道:“公子贵姓大名,妾身尚未请教……”

辛士群从来未跟少女打过交道,这时不禁俊面发烧,神情窘迫的抱了抱拳,很不自然的应道:“在下姓辛,草字士群!”话儿既出,他才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廉小菁又福了一福,道:“原来是青海辛公子,妾身真是失敬了!”

显然,廉小菁这等说法,似乎早已听说过辛士群的名字,才会知道他来自青海,不禁令辛士群觉得有些意外,脱口道:“姑娘,你……可是听说过区区贱名么?”

那廉小菁忽然低下了头,轻声道:“先父前几天曾经提到过辛公子大名!”

她这句话一出口,不但辛士群大感不解,连辛九公也脸上神色一变,低声问道:“姑娘,你这话当真?”

廉小菁依然低着头应道:“老前辈和公子乃是晚辈救命的恩人,晚辈自是不会说上半句假话欺人了!”

这时,那位从在廉小菁进入书房时,睁了一下眼的陆陆赛羽,在听得辛九公的问话和廉小菁的回答以后,竟然暴睁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廉小菁!

陆赛羽这等行径,瞧在辛士群眼中,使他大为纳闷!不过,在他另外的念头尚未转得及,只听得辛九公又道:“姑娘,令尊怎会提及我家公子了?”

那廉小菁:“应道:“先父似是……似是……”她忽然看了金伯牙等三位老人一眼,道:“这三位老人家是谁?”

辛士群在廉小菁口中一连说了几个“似是”之后仍未把原因说出之前,只道这位姑娘别有用心,故意不肯说出,但当廉小菁问及金伯牙等三人以后,他不禁心中失笑,忖道:“原来她是不放心这三位老人家,看来这位姑娘的为人,倒是精细得很!一念之际,辛九公已笑道:“这三位朋友乃是公子的忘年至交,武林中人称琴痴,茶迷,酒怪,姑娘有话,尽管说出无妨!”

廉小菁闻言,显然吃了一惊,只见她向三位老人见了一礼道:“晚辈不知三位老人家乃是武林高人,请恕适才失礼之罪!”

三老中的金伯牙呵呵一笑道:“不敢当,姑娘不必客气!”

廉小菁这才缓缓地凄然一笑,向辛九公道:“先父数日之前,曾经接到武当掌教慧风道长派人相告,述及辛公子可能于日内来此相访,是以晚辈方知辛公子的大名!”

辛九公点头笑道:“原来是慧风道长所说,这就不错的了!”

辛士群这时心中可在奇怪,那武当掌教为何特别要派人前来洛阳通知廉虹竹自己来访之事,只因辛九公未再追问,他也就不曾深思,略一抱拳,向廉小菁道:“姑娘,在下想向你请教几桩要紧之事,关系府上血海深仇,不知姑娘愿否吿知在下?”

廉小菁低声道:“只要妾身知道的事,敢不据实回答!”

辛士群道:“姑娘,你今日重伤晕厥之前,可曾见到那伤你之人是谁?”

廉小菁摇头道:“来人均是一律黑纱罩面,是以无法瞧出是谁!”

辛士群剑眉一皱,道:“姑娘,你可否把怎样被对方杀伤之事,简单的说上一遍?”

廉小菁忽地幽幽一叹道:“公子要问,妾身虽是难以出口,却也不敢不说!”

两行珠泪,簌簌顺腮滴落!

辛士群睹状,心中有些不忍!忙道:“姑娘如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廉小菁螓首轻摇,拭去了泪珠,大声道:“公子,妾身既已遭到人间这家破人亡的至惨之事,还有什么话儿不能出口呢?”话音一顿,又是幽幽一叹,方道:“妾身今夜初更一过,便跟家姊熄灯入睡,约莫在二更时分,突然听得家父在书房之中发出一声暴喝,随后又听到家母惊叫之声,妾身与家姊正待起身前去探视,忽然房门被人撞开,三名黑衣蒙面之人,直闯妾身床前,妾身与家姊此时刚刚穿上罗衫,大惊之下,连出手的机会都无,就被对方点中穴道,而且……而且……那三名贼子在此时竟然点亮了房中灯火,对妾身姊妹做出那禽兽一般恶行……可怜妾身姊妹穴道被制,竟然想自行嚼舌求一速死皆不可能,就在他们撕破妄身姊妹衣衫之后,妾身就在恐急痛苦之下,晕了过去!直到公子和这位老前辈到来,妾身方始醒转……”话音至此,她那胸前的罗衫已然湿透!

辛士群只听得心弦大为震动,胸中一股仰郁难伸的怒气,久久不能平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九公长叹一声道:“姑娘,你别再难过了!节哀顺变,尊大人和满门百口冤死的血海深仇,可要全靠姑娘来承当哩!”

廉小菁泣不成声,只能掩面点头!

那金伯牙,余慕康两位老人,在听完廉小菁的低述之后,也同是脸上变色,神情悲忿以极!

只有那位茶迷陆赛羽神色十分奇怪,不但未现丝毫悲痛之情,反倒目光灼灼,盯着那位掩面低泣的廉小菁,一瞬也不瞬!室内的情绪很沉闷,廉小菁遭遇之惨,令人扼腕,而他们寄望于廉小菁或可能够提供一点儿线索的愿望,在廉小菁说出经过以后,也完全化为乌有!

辛士群茫然的站了起来,他走到书房门口,看了楼外的天色一眼,忽然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道:“雪止了!”

辛士群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辛九公,他连忙扶起廉小菁,低声道,“姑娘,你先回到卧房中歇歇,待老朽和公子等人来料理一下这些尸体,让他们入土为安!”

廉小菁无力的应了一声:“有劳老前辈和辛公子……”缓缓地起来,在辛九公扶持之下,走向卧室!辛九公退出卧室时,手中却抱廉小菁姊姊的尸体!这时金伯牙,余慕康两人已下楼去招呼他们三老所携的僮仆,在那园外挖了几处土坑,正分头掩埋尸体!

陆赛羽没有离开书房,他叫过辛士群,两人走到那廉虹竹的尸体之前,指着廉虹竹伏身的桌面,向辛士群道:“老弟,你瞧瞧这是什么?”

辛士群凝目望去,只见那书案的绛紫金边之上,斑斑驳驳的出现了一些字迹,仿佛是廉虹竹临死之前用指甲印刻划留下的!

他有些迷惑,低声道:“陆老哥,这……可是廉大侠留下的?”

陆赛羽道:“老弟,老朽适才本想移动廉大侠尸体,送下去掩葬,不想竟发现这些字迹,老弟,你能看得出这中间的意思何指么?”

辛士群看了两遍,口中念道:“二十七年……好狠心……枯僧可……九……?”

他摇头道:“陆老哥,这中间不但有几个字笔划不明,无法辨认,那九字下面又只刻了一个宝盖头就止住,简直令人难以猜透这些字句用意何在!”

陆突羽道:“老弟,依老朽猜想,那廉大侠很可能在中了对方掌力之后,就已发现了偷袭他的人是谁,所以才勉强凝聚了心头一口真炁,伪装心脉已断,当即死去,而暗暗地刻下这几个字在桌上,留下一点钱索,以企有人能够发现,由于伤势太重,是以心力道不够,而致部分字体不明,但他刻到九字以后,刚刚划下一个宝盖头,就力竭之故,所以最后一个字并未写完!”

辛士群皱眉道:“陆老哥所见,自是不错,但兄弟想不出这十个意义不明的字迹,又怎能道破廉大侠的致死之因,或是由这几个字迹,找出那狠毒的凶人?”

陆赛羽微微一笑道:“有点儿迹象,总比没有有好的多吧?何况还有枯僧道两个字可寻呢?

中岳嵩山的少室山北麓。离那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圣地“少林禅寺”山门,约有一箭之遥的“中天福地门”石坊之下,在这风雪封山的季节,突然出现了一行朝山敬香之人!

八匹快马,一抬小轿,踏着积雪盈尺的山径,越过石坊,缓缓地直向山门行来!为首的马上,霍然竟是辛士群!

辛九公,金伯牙,陆赛羽,余慕康四位老人,紧跟在辛士群身侧,中间是一顶双人小轿,轿帘低垂,使人瞧不见轿中之人,但在那轿之后,三匹马上却坐的是琴痴金老的琴僮,茶迷陆老的茶保,和酒怪余老的酒奴!

这时正是午时过了不久,寺中僧侣的午课方罢,三五成群的和尚,正分别由寺中各处侧门走出,也不管那遍山积雪,仍然持斧担索,提桶荷锄,向五乳峰的四周奔去,开始作那砍柴担水,牧马耕田的生活功果!

原来这少林僧侣,除了官家历朝拨赠的寺产田林,向来不受施舍,寺中僧侣不下千名,人人都有职司所在!不像许多别的庙宇,全靠施主施舍而不事耕耘!

辛士群一行人抵达山门以外,那轮值山门的寺中子弟,立即迎了出来,把他们当作一般香客接待到大厢客堂!

辛士群也未说明自己等人是否前来进香,只是要一名接引的弟子,去请知客大师前来讲话。

那两名弟子,愣了一愣,但终于其中的一名,转身奔进山门!顿时,那位知客的僧侣,似是神情有些怪异的随着那名弟子,来到山门,口中还在埋怨那两名弟子,怎地连个进香的客人都应不了……但他一脚踏出山门,立即神色大变!

只见这位年纪四十出头,身体高大,形貌威武的中年和尚,突然快步向前对辛九公,合十长拜,朗声道:‘‘原来是辛老施主,弟子不知,多有得罪!”

辛九公在马上略一欠身,笑道:“大和尚,天佛掌教可在寺内?”

中年和尚合十应道:“掌教师叔正在静室与家师等几位长老说法,老施主请与这几位檀樾下马入内,待弟子前去禀报……”话音一顿,侧身恭客!

辛士群等人,翻身下马,这时那两位看守山门的和尚,已招呼了几个小沙弥过来,接过马匹,牵向马房!

那两名轿夫,缓缓放下轿杆,只见垂帘稍启,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素衣少女,低头跨出轿来!中年和尚一见轿中出来的竟是一位堂客,不禁脸上变色,双目射向辛九公,两道浓眉连连耸动!辛九公却是装作没有瞧见,交代了轿夫在山门之外等候,就随着辛士群和那素衣少女廉小菁,大步向寺内走去!

陆赛羽这时也向他们随行的茶保,琴僮,酒奴低声嘱咐了几句,才踏进山门,追上众人!

那中年僧侣走在辛九公身旁,低声道:“老施主,朝山香季已过,本寺只怕不方便接待这位女施主进入大殿,老施主当请见谅!”说着,就待引导一行到那大厢接待香客的客堂!

辛九公突然低声道:“大和尚,这位姑娘乃是洛阳‘中州第一府’的二千金,老朽不信天佛掌教不予通融,大和尚,老朽一行就在这大殿之前相候,你快去禀告掌教,就说老朽的小主人和廉虹竹的二千金,以及飞云五怪中的茶迷,酒怪,琴痴等三兄弟同来拜谒……”

那中年和尚闻言,心中大大一震,哪里还敢多说?只好将六人引进第一进大殿之前,合十一礼,匆匆而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低,但廉小菁显然已经听到了!中年和尚刚才离去,廉小菁就低声道:“九叔如是不太方便,侄女就先到客堂等候,莫要为了侄女一人,引起少林掌教的不快……”敢情在称呼上廉小菁也改口了!

辛九公摇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老朽相信那天佛掌教不会如此不通情理!”

说话之间,只见那中年和尚已快步奔来!随在中年和尚身后,还有两位白须白眉的高年老僧!辛士群目睹这两位老和尚一脸仁慈安详的神态,不禁低声道:“九叔,这两位老和尚中可有少林掌教?”

辛九公摇头道:“没有!他们是少林掌教的师兄天玄,天明两位长老!”

辛士群闻言,心中兀自一愣,暗道:武林各大门派的向例,掌门职位总是传长不传幼,怎地这少林寺是一反常规,掌门之人还有师兄呢?心念未已,两名老僧已然来到六人身前!

只见靠左的那位身躯高大老僧合十笑道:“四位老施主突然轩驾莅止,本寺实感荣宠之至,老衲奉掌门师弟之命,特来恭迎四位……”

辛士群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怎么说的?难道只是恭迎九叔他们四位入内么?”

他究竟是年少气傲,心中一念及此,就大大感到不满,也不等那老僧再往下面说,突然脸色一沉,喝道:“九叔,小侄不必进去了!”话音一落,转身就大步向外行去!那廉小菁娇躯一拧,竟也随在辛士群身后而去!

两人这等行动,只把那少林三僧瞧的大为惑然,那高大的老和尚更是把话音半途打住,皱眉一叹道:“这位小施主好大的火性……”

辛九公却是大为惶然的转向辛士群,低声道:“公子,咱们是有所求于人而来,千万不可因为不忍小忍,误了重要的大事,公子,还是先去见见掌教……”

辛士群气火头上,哪里还听得进辛九公的劝慰,剑眉一扬,朗朗一笑道:“九叔,你老跟陆老哥等前去也是一样,小侄和廉姑娘且在寺外相候,顺便也瞻仰瞻仰这座被人目为武林圣地的寺院,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说话之间,人已出山门以外!

辛九公跟在身后,自是不必说,连陆,金,余三位老人,这时也跟到山门的外面来了!

殿前,只留下那三位少林僧侣,合十发愣!辛士群话音顿了一顿,发觉四老全都跟在自己身后,不禁摇头道:“九叔,你快跟陆老哥去见那掌教的和尚一面,递上了函件,问完了要问的话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咱们拉马就走,免得小侄瞧了他们这几个老和尚的势利眼生气!”

辛九公连连皱眉道:“公子,这事怪不得他们……”

辛士群不容辛九公再说,冷笑道:“九叔,你老如果也不想去,咱们不如先到泰山一行,见过那丐帮的凌帮主以后,再作打算如何?”

辛九公闻言,不禁呆了一呆道:“公子,老人家可是交代过要老奴先陪公子见过少林掌教,非到万不得已,不必进去丐帮总坛;公子为何舍近求远,已然到了此处,却又不肯入内见那……”

辛士群忽然沉声道:“九叔,小侄心意已决,你老就当这少林寺跟那洛阳廉府一般,已无一人在此不就得了?”话音一顿,向陆赛羽又道:“陆老哥,那枯僧之事,就烦陆老哥费心代廉姑娘查问一下,小弟陪这位廉姑娘先回到巩县昨夜居住的客栈中相候……”

廉小菁此时已坐进小轿之内,金伯牙余慕康二老都已叫酒奴,琴僮,牵来了五匹坐骑!

陆赛羽修眉一耸,笑道:“金兄,你是否跟余兄也要离去?”

金伯牙大笑道:“辛兄弟一人陪伴廉姑娘,老朽怎能放心?是以与余兄商量,带了琴僮,酒奴随侍辛老弟也好有个照应……”

陆赛羽点头道:“如此兄弟可就放心了!”一转身,向辛九公道:“老哥,咱们去见见那天佛掌教吧!”

辛九公心此刻可真是大大为难,辛士群要走,自己怎能不跟他一道离去?但去见那天佛掌教,面递公子恩师手书之事却又不能要别人代劳,一时之间,到弄得进退维谷,拿不定主意!这时辛士群一行业已走过那“中天福地门”石坊,渐渐转入林木之中,他才长叹了一口大气道:“陆见,老朽不能离开公子……”一闪身,竟然要追向辛士群而去!陆赛羽忽然一笑伸手,拉住了辛九公道:“老哥子,你莫要不放心,有金、余二怪在他身旁,谅那廉姑娘也耍不出什么鬼花样……”

辛九公闻言,不禁惊得一跳道:“什么?那廉姑娘会耍什么花样?”

显然,陆赛羽的这句话太以出人意表!陆赛羽冷冷一笑道:“辛老哥,不是老弟危言耸听,那位廉二姑娘在兄弟的心目之中,可就是个十分可怕的人物!”他瞧着辛九公那股发愣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故意干咳了一声,大笑道:“辛兄,一切且等见过少林掌教再说吧!”不容辛九公分说,就把他拉进了山门!当日黄昏,辛士群一行人抵达了巩县!

那廉小菁的伤势,依然未见痊愈,是以进了客栈以后,就独自关了房门,躲在房中,再未出来!

辛士群因为日间在少林寺内惹了一肚子火,晚餐时间,忍不住和酒怪多喝了几杯,天过初更不久就醉倒了!

琴痴金伯牙,酒怪余慕康可没敢大意,虽然两人都是睡在辛士群的一墙之隔,但为了小心起见,却要那酒奴和琴僮睡在跨院的殿屋之中,不啻是把辛士群的房门都给堵住了!照说在金、余二老这等慎重的戒备之下,应该不会生了什么问题才是,但等到次日一早,那辛九公和陆赛羽二人自少林连夜赶回到巩县客栈中时,卧房之内,却是不见辛士群的踪影!这可把辛九公急坏了!陆赛羽只气的大骂金伯牙和余慕康两人混帐!甚至连那廉小菁也挨了陆老人的一顿责备!

那廉小菁目睹几位老人的神情,心中忍不住发笑,但她脸上却装出了一派愁苦之容,低声道:“陆老伯,这会儿光着急也不是事啊!好歹总得想个法子把辛公子的去向弄明白才成!”

陆赛羽也许正在气恼头上,闻言大声道:“谁不知道要想法子把辛老弟去向弄明白?姑娘,老朽倒要请教,辛老弟这等门窗紧闭,不见丝毫痕迹的失去踪影,叫咱们怎生去找?”

他这些日子来与他们相处,一直都是表现得最为镇静,也最为机智深沉,但此刻因为辛士群突然不见,大概是心神大乱,所以说出话来,竟然有些不着边际之感!竟无实用之处!

廉小菁被他这等反问得愣了一愣道:“陆老伯说的不错,但侄女相信,辛公子一定不曾出过什么事,否则,他那卧房之中也就不会那等整齐!

陆赛羽闻言冷哼道:“废话,老夫难道不知道他房中十分整齐,不像出了不幸之事么?限下我们是要把他的去向找出来……”

辛九公回来后目光就一直盯在那廉小菁的脸上,因为他在听得陆赛羽那句话,说这位姑娘可能会耍什么花样以后,心中对她就有了几分芥蒂,但此刻瞧她被陆赛羽两番相责,一派可怜之色,心中又大感不忍,低声道:“陆老弟,你犯不着跟廉姑娘生气……公子一身武功之强,放眼当今武林,只怕尚少可以胜他之人,咱们只要用心想想,来找出他的去向,就……”他突然想到,这等没有痕迹可寻之事,又如何去查出公子的去向?是以,自动住口,摇头一叹!

一直在旁自怨自艾的金伯牙,余慕康两位老人,这时忽然互望了一眼,一语不发,大步向店外行去!两人一走,那琴僮,酒奴自是也跟了上去!

陆赛羽本在怒火头中,心中一直不宁,这时目睹那金,余二人大步向店外行去,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道:“金兄,你和余兄如是想要出外找寻辛老弟,就不妨向北渡河,百里之内如是没有踪影,明日午前,务要回到此处……”那金伯牙人已走出店外,但却应声道:“兄弟遵命!”

陆赛羽目光一转,向辛九公道:“辛兄,咱们也不必再在店内穷急,不如分作两路,辛兄向东,兄弟向南,也以百里为限,届时如若仍未见到人迹,咱们也赶回此间,再作决定如何?”

辛九公苦笑小声道:“只好依陆老弟了!”

陆赛羽看了廉小菁一眼道:“姑娘,老朽适才一时心中发急,重说了几句,姑娘可莫要记在心上才好!”

廉小菁俯首低叹了一声道:“陆伯父乃是长辈,纵是责骂几句,那也是应该!”

陆赛羽道:“姑娘眼下大伤未愈,不可随意行动,就在这客栈之内休养一天,如是辛老弟回来,可莫要再放他离去!”

廉小菁道:“侄女省得,伯父不必担心!”

陆赛羽忽然一笑道:“老朽本想把茶保留下照应姑娘,但又怕他笨手笨脚,不能留意,反正姑娘如能在那房中调息,谅也不会有什么事故,是以老朽想把茶保一并带去……”

廉小菁没等陆赛羽把话说完,就恭敬的应道:“老伯放心,侄女自己会照顾一切!”

向二老福了一福,就转身行入她的卧房,掩上房门!陆赛羽瞧着廉小菁的背影,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蓦然转身,向辛九公大声道:“辛兄,咱们可以走了!”

辛九公只哼了一声,招呼店家牵过马匹,出门而去!

却说陆赛羽领着茶保出了南门,前行不过十里左右,突然解下马来,向茶保附耳交代了几句,眼见那茶保拉了两匹坐骑转向西北方向以后,竟然施展极快的身形,大步赶回城内!并且另外找了一家客栈,买了一件非常华丽的锦袍换上,然后自怀中取出一个制作得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戴好,看上去俨似一位五十上下的富贾,这才大摇大摆走回他们先前所住的客栈,向店家要了一间上房,叫了一桌酒菜,独自豪饮!陆赛羽约已时住进店中,吃喝一顿便埋头大睡一觉,直到黄昏时分,方始跨出客房,来到前进大厅,叫了几样酒菜,浅斟低酌!表面看来,他是埋头吃喝,实则,他却借着耳目余光,留心着店中进出的旅客和坐在厅中的食客!

这家客栈的门面,临街一排,共有四大间,是以前进的食堂,足足不下三十多张方桌,此刻虽未全满,却也上了八成坐位,吃喝笑闹之声,十分嘈杂!

陆赛羽一直不停的打量着厅内这些客人,显然并无可疑之处,心中不禁暗暗有些嘀咕,难道自己真的料想错误,此事与那丫头没有关联么?

他曾经详细的问过辛九公,知道廉小菁的伤势,虽是被人点了三处穴道,跟她那死在一起的姊姊同样被对方以短剑刺入胸前,但那短剑刺的十分巧妙,竟然入肉三寸,而未伤及内腑,真正说起来,这等伤势,只算得皮肉之伤而已,纵然辛九公不急于治疗,也不会送掉廉小菁一条小命,仅此一点,陆赛羽就大感疑虑,试想在对方那等精细的计谋之下,怎会容廉家留下一条不死的祸根?可惜的是他与辛九公在少林询问“枯僧”大方长老的下落,未曾得到结果,否则,他也不必这等费心了!

陆赛羽正自暗中皱眉沉思,设想自己是否应该另求门路之时,陡然目光一亮,向那门口望去!

只见辛士群修长的身形,忽然在店前出现,并且很快的大步越过食堂,直向店内行去!

陆赛羽的心中大喜,正待跟上前去打招呼,忽而眉头暗皱,又坐在原位不动!一阵吆喝之声传了来,却是四名黑衣劲装大汉,拉马来到店前,叫了一桌酒菜,据案大吃大喝!

陆赛羽心想:这未免太巧了一些!辛士群前脚进店,这四名大汉后脚就跟了过来,显然是辛士群已经被他们盯上了!陆赛羽一寻思,觉得还是先去跟辛士群碰一下头,问问他去了何处,再来处置这四名大汉为妙!他心念一定,立即转身折入内院,摆出一副悠闲的神态,负手举步,踱向辛士群所住的那个跨院!

举目四顾,确定没有什么人在施偷瞧,陆赛羽这才一闪身逼近辛士群的那间卧室,正想轻轻推开门,突然他听到隔壁廉小菁的房中,有了一阵轻微的嬉笑!

陆赛羽何等老练!笑声入耳,立即觉着不对,甫自举起右手,竟然电疾收回,霍地转身,绕到屋后窗下!

房中灯光已亮,陆赛羽自是不敢大意的探头向窗内张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侧身屛息凝听!忽然,那房中的廉小菁发出一串格格娇笑:“四哥,你们把那辛公子怎么样了?”

陆赛羽心中一震,忖道:此人不是辛士群,哼!果然是这个丫头在中间搞鬼……原来把辛老弟绑走了!

只听那房中的男人,呵呵一笑道:“三妹,你怎么啦?可是心疼这小子安危么?看来这小子那颗‘小还丹’没有白费,倒像是买下三妹的这颗心了!”

廉小菁似是在着急的分辩道:“四哥,小妹决无这等想法……只是小妹不懂,大师兄为何非要把他掳去?据小妹这几天观察,那辛公子根本就似对廉府的事情并不热心……”

蓦地那男人冷哼了一声道:“三妹,这些话幸而你是对我说的,否则,不是愚兄惊吓于你,仅凭你敢对大师兄背后菲薄,就难逃山主十天水牢之罚!”

陆赛羽在窗外听得心中一愣,暗道:这假冒辛士群之人,口中所称的山主是谁?武林之中,自称山主的人只有一个祁连山主,难道他们会是“鬼杖魔刀”杜太平的门下?

陆赛羽觉得有些难以相信!因为他跟杜太平的交情不浅,是以深知杜太平的为人,他虽是心狠手辣,时正时邪,黑白两道都没有好感,但他却行事光明磊落,决不干那背后伤人的勾当!而且令他最为诧异的是杜太平的祁连山那座“太平山庄”之中,向例不收女弟子,甚至连他自己的女儿,都不许习练武功!如说这房内假冒辛士群之人所说的山主就是杜太平,陆赛羽无论如何也有些不信!

不过他此时可以确信,那辛士群已然落入对方手中,是以此后行动,决不可冒失,否则打草惊蛇就会害了辛士群的性命了!陆赛羽一面心中转动念头,一面却凝神静听,只见那廉小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十分感慨地说道:“四哥,若非小妹知道你的为人,我也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接着又听得那廉小菁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四哥,不论大师兄用意何在,但望四哥能看在五妹和小妹的情分,把那辛公子的下落,告诉小妹!”

陆赛羽心中一怔,暗道:这丫头怎么了?难道真是对那辛老弟感到负疚而存心助他脱险么?

那男人这时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三妹,你知道愚兄如是说出那姓辛的下落,一旦被大师兄知道,后果将会落得怎么样?”

廉小菁道:“削足断指,沦为奴仆!”

男人陡地宏声一笑道:“三妹知道就好!但愚兄看在五妹份上,纵然沦为奴仆,那也是在所不惜,只望三妹知道辛士群下落以后,千万不要说出是愚兄泄露,愚兄就感激不尽了!”

听得两人这番对答,陆赛羽心中寻思道:“这假冒辛士群之人,倒似是位多情种子!只不知道这个丫头在知道辛士群下落以后,又会弄出什么花样?”

这时廉小菁已在答话道:“四哥,小妹感谢都来不及,又怎会连累四哥呢?”

那男人忽然低声道:“大师兄把辛公子押至嵩山太室峰后的罗大善人府中,现下正等候山主飞鸽令谕,再作下一步打算……三妹是要去找那辛公子,最好别直接去至罗府,否则只怕……”

廉小菁道:“可是只怕四哥就脱不了干系?”

男人长长一叹道:“愚兄生死事小,三妹五妹岂不也要落个追回武功,沦入娼妓都不如的惨境了么?”

陆赛羽只听得恨恨跺脚,暗暗自责道:“这可是我的错了!怎地让他们外出查寻,就独独漏了这南面的嵩山一带?否则也许就能碰上他们……”转念间,那廉小菁竟然格格一笑道:“四哥,你来此除了告知大师兄要小妹暗中下手除去飞云五怪之外,还有别的事么?”

陆赛羽这时听得那假冒辛士群之人,乃是来此要廉小菁暗中下手害自己等人,不禁气得几乎要叫出声来,但他又听那人说出还有别事,顿时又恨不得把耳朵拉长来听!

廉小菁笑着又问道:“四哥还有什么事?”

男人沉声道:“大师兄要你以廉虹竹家中唯一生还的孤女身份,在中原武林掀起滔天巨乱,使六大门派先行自相残杀!”

别说窗外的陆赛羽听得心中大大一震,连房中的廉小菁也听得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那男的忽然大声又道:“三妹,你怎么了?听到愚兄所说的话了?”

廉小菁这才低声道:“四哥,这……小妹那有这等能耐?”

那男人忽地一叹道:“三妹,此等大责重任,愚兄在接到大师兄口谕之时,也曾向大师兄说明,恐怕三妹无此才智!”

廉小菁道:几位师兄之中,果然师兄最能体谅小妹!”

那男人干笑了一声道:“三妹,愚兄知道你跟五妹最为知己才会……可惜这回愚兄却无能为力相助于你了!大师兄要愚兄转告三妹,廉虹竹的生前至交,够得上为他出力寻仇的,约有四五人之多,但大师兄却只指明两人,三妹应该去找他们出面……”

廉小菁这时忽地插口道:“四哥,这两位是谁?”

那男人道:“是丐帮帮主‘九洲一龙’凌飞虹,华山掌门‘紫云剑客’顾天虹两人!大师兄特别交代,你此番不可再用晕死过去等话对这两位一派宗主扯谎,而是应该指出那害你一家的凶人隐隐约约面貌!”

廉小菁似是有些焦急的道:“四哥,小妹说谁呢?大师兄可曾说明?”

那人应道:“大师兄虽未说明,但愚兄已猜出了,大概要三妹指名的那些人是一群僧侣和道士!”

陆赛羽只听得冷汗直流!这“一群和尚和一群道士”几个字,不是明明指的少林和武当么?倘若那丐帮华山真的为了廉虹竹之死,而向少林、武当大兴问罪之师,那中原武林果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房中的廉小菁脱口道:“四哥,那是不是指的少林和武当人物?”

男人大笑道:“三妹倒是十分聪明,一点就透!大师兄传令之时曾说,中原武林之中,只要丐帮和华山联手向那少林武当寻仇之事一旦传开,那青城,峨嵋只怕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只要这六大门派一闹,咱们就可趁机而起,各个击破,雄霸中原了!”

廉小菁忽然低声道:“四哥,你莫要这等大声,须知隔墙有耳啊!”

男人笑道:“三妹,愚兄入室之前,早已瞧过了这栋跨院的四周,别无一人在此,何况那四个老兄远在百里之外……”

陆赛羽在窗外只听得心中忍不住暗笑忖道:你说这四周无人,老夫在此窗下算是什么?难道是神了?

这时廉小菁忽然问道:“四哥,辛公子可曾负伤?”

男人笑道:“没有!但却被点了三处穴道;关在罗府地牢之内,三妹,愚兄曾经说过,你千万不可去那太室峰……”

廉小菁道:“小妹应允四哥在先,自是不会去的了……不过,小妹要在那半路之上等候辛公子,四哥,你可知大师兄准备何时动身回山?”

那男人沉吟了一会儿方始应道:“这个小兄也不敢肯定,如是没有耽搁,山主的回信明日午时应可到达,三妹如想中途等候,最好是在明午赶至登封附近等候!”

廉小菁笑道:“多谢四哥了……”

那男人呵呵一笑道:“三妹,见到见到五妹之时,可别忘了多说几句好话啊!愚兄还得赶回罗府见过大师兄,送还那姓辛的这身行头呢!三妹,小心这些,大师兄可不是好惹的……告辞了!”

只听得廉小菁叹了一口气道:“四哥放心,小妹自会留意的!四哥慢走,恕小妹不送了!

陆赛羽这时陡地灵机一动,身形一闪,竟然凌空腾起,悄然无声的跃上屋檐,隐身瓦沟之内!

他这里身形刚自隐好,那假冒辛士群之人,已然出现在院中,只见他十分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这才冷笑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陆赛羽暗道了一声侥幸,不再下屋,连越三重房舍,回到自己房中,脱下衣衫,恢复了本来面目,略略等一会,竟然大摇大摆的走回两跨院来,举手轻叩廉小菁房门道:”姑娘可曾安歇了?老夫有句话要告诉姑娘,不知方便不方便?”

廉小菁听出乃是陆赛羽声音,心中可是大大吃了一惊,连忙应道:“是陆老伯么?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说话之间,已然打房门,只见她一脸企盼之色,一面恭请陆赛羽入内,一面急急问道:“老伯回来这快,可是已然打听出来那辛公子的下落何在了?”

陆赛羽淡淡一笑,人并未进入屋内,应道:“老夫果是找出那辛老弟的落脚所在了!姑娘,老夫这就前去接应辛老弟,那辛九公和金,余三位回来之后,要他们依着老夫留下的信号赶去!”

话音一顿,瞧着那廉小菁发青的脸色,又道:“姑娘莫要忘记,那辛九公并不知道老夫的暗号,他如是先回此处,姑娘可一定要他等到金伯牙和余慕康回来之后再行赶去!姑娘如果也要离开,却莫忘记留个字条给金老,姑娘早些安歇,老夫不再打扰了!”话音一落,留下那愣愣的廉小菁倚门而立,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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