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枫将怀中的少女交给冷青霜,沉声道:“带她回去!”
冷青霜身子后退,目光仍凝注着前方。只见由树梢堕下的两条人影,一人满身是黑衣,背插长剑,脚尖一点地面,方待再次跃起,突觉一股阴冷的掌风扑面而来,原来冷一枫已急攻而至,厉声道:“此刻你也走不脱了!”
黑衣人一言不发,仰面大翻身,唰的拔出了长剑,一剑削向冷一枫的双眼,剑法犀利,其急如电。冷一枫冷哼一声,双掌齐翻,啪的一合,要待以双掌夹住这黑衣人的剑身,变招之快,当真是间不容发。
哪知黑衣人长剑早已转了开去,斜削直刺,刹那间又自攻出五剑。他剑法虽然平平实实,毫无新奇巧妙,但运剑之速快,却是闯荡江湖数十年的冷一枫生平仅见,只觉这柄长剑上,有如装了机簧一般。
此刻“紫心剑客”盛存孝已与云铮动手相搏了三招,目光一转,沉声道:“冷大叔,让小侄来领教这位少年剑客的高招。”盛家庄虽是武林中暗器名家,但盛存孝却是以剑法饮誉江湖,此刻见了这黑衣少年剑法如此迅急,心中便不觉动了与他一争锋芒之心。
冷一枫沉声道:“这厮剑法奇快,手腕更是灵活无比,贤侄你与他动手,可要小心了!”
盛存孝缓缓道:“侄儿知道!”一连三剑挥出,人已与冷一枫换了个位置,长剑平举当胸,与黑衣人对面而立。
冷一枫与云铮对拆了数掌,横目望处,只见盛存孝与那黑衣人横剑对立,目光互视,身子仍未动上一动。这两人一个面容透红,一个面容黑中透亮,两人俱是剑眉狮鼻,神气沉稳,隐隐有名家风范。云铮与冷一枫又接了几招,冷一枫只见云铮目光频频望着那黑衣少年,满脸俱是怒容,心中不觉一动。
盛大娘手里举着自盛存孝掌中接过的竹笠,微笑道:“冷老弟,你忙着打什么?反正姓云的也跑不了的,你先看看这黑衣人。你看这少年生得是否与孝儿有些相似?他若愿拜在老身膝下,老身倒也愿意收他为义子。”
云铮冷哼一声,道:“铁中棠!你若还不动手,不如就与他结为兄弟也罢!”这黑衣少年正是大旗门下的二弟子铁中棠。他与云铮两人的生性,一个是飞扬佻脱,任性而为,一个却是稳健沉重,胸有城府。两人平素便不甚相投,但铁中棠本是孤儿,师门恩重,平日便都让着这师弟几分。他施刑之后,暗中到了寒枫堡,见到云铮被困,便将在暗中偷看的冷青萍劫持过来。只是他深知云铮个性,又顾念大旗门的威信,是以隐身在暗中,为的只想救他师傅的爱子逃走。
哪知云铮却在无意中撞破他的行迹,反道他有捉弄自己之心,此刻言语中,便也带有机锋。铁中棠持剑肃立,却似只当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冷一枫笑道:“你两人虽然早已相识,今日若能死在一起,倒也不枉两人相交一场!”语声中突听两声轻叱,一声龙吟,两道剑光,交剪飞起。
龙吟之声未绝,接着又是一连串叮叮剑击之声,有如珠落玉盘一般响起。但见双剑交击,一合即分,乍分又合,两条人影一闪间,各各已攻出十余剑之多,剑光有如惊虹闪电,看的人眼花缭乱。
冷一枫与云铮虽然仍在交手,但心神却都已被他两人吸引,出手间招式大是散漫,有如儿戏。冷青霜斜抱着她妹妹冷青萍,身子退了几步,便站住不动,眼神随着这两柄长剑转动,她目光转动虽快,却似仍不及剑光闪动迅急。
只有盛大娘犹自面带笑容,缓缓道:“冷老弟,这黑衣少年,莫非也是铁血大旗的门下?”
冷一枫冷笑道:“不是大旗门下是什么人?他两人原先还装做素不相识,此刻却再也无法否认了!”
云铮满面怒容,咬牙不语,双拳突地全力攻出,将冷一枫逼得后退三步,冷一枫大笑道:“真相揭穿,恼羞成怒了么?”右手一招“五丁开山”,掌势沉重,缓缓拍出,左手掌影翻飞,“龙门三击浪”,急地一连攻出三掌,掌影缤纷间,亦不知右手一招是实,抑或是左手三招是实,当真是招式奇诡,虚实难测,云铮不敢硬接,立刻也被他逼得后退三步。
盛大娘目光闪动,道:“原来他们都是大旗门下,妙极妙极……”
云铮怒喝道:“妙什么?”他生性冲动,最是听不得别人的冷言冷语,此刻怒喝声中,心神微分,立被冷一枫占了先机。
只听盛大娘又自冷笑道:“大旗门复仇之时,素来喜欢偷击,而且人马从不落单,但今日却有三人落在我掌握之中,岂非妙极?”
冷一枫面色微变,道:“哪里有三个?”
盛大娘面色一沉,冷冷道:“冷老弟,你切莫忘了,你女儿肚子里,还有一个云家的子弟!”
冷一枫大喝一声:“你要将她怎样?”
盛大娘道:“只要有云氏子弟撞在我手里,便再也休想活命了!”双手一摆,右手缓缓伸人左手袖中,暗中捏起一把银针。她手掌一动,冷一枫身形立刻横飞而起,一掠三丈,挡在冷青霜姐妹的面前,沉声道:“你两人快退!”
盛大娘道:“冷老弟,你怕什么?盛大娘的‘天女针’,岂是轻易便会出手的?纵要出手,对象也不会是你的女儿!”冷一枫面色凝重,仍然全神戒备,只因冷青霜的脚根本未曾退后半步。
云铮适才见过“天女针”的威力,此刻心头一凛,更是戒备严密,眼神盯牢了盛大娘的一双手掌。
那边铁中棠,却仍是气定神闲。此刻他剑招一发即收,手腕转动之灵活,更是惊人。他掌中长剑无论刺向什么部位,都不用撤肘抽臂,只要手腕一抖,长剑便立刻换了个方向,变招之间,自比别人快了一倍。
“紫心剑客”盛存孝已被武林中人评为当今江湖中的特级剑手,怎奈他剑法虽高,功力虽深,此刻遇着的,却是个天赋异禀,大异常人的对手,数十招过后,他长剑竟被对方剑光封死,施展不开。
盛大娘右手隐在袖中,控制了当场的局势。别人的目光紧盯着她,她的目光却望着两人斗剑,此刻见到盛存孝处于下风,双眉微皱,缓缓道:“孝儿,这少年手腕里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你与他以快拼快做什么?”
“紫心剑客”盛存孝心念一闪,左掌突然攻出三招,五指箕张,斜抓铁中棠的长剑。他掌心紫红,显见得掌上功力亦极深。铁中棠剑势一偏,盛存孝掌中长剑立刻收回。他再次攻出一剑时,招式便已大变,剑风沉猛,出剑缓慢,招招式式,俱都十分凝重,仿佛剑尖突然带有了千钧重物一般。
树林中但闻剑风呼啸,雨打木叶,谁也不再说话。
树林外却时有奔腾脚步之声,随风传人,和雨打木叶之声,有似千军万马的战阵之中,金鼓齐鸣,声声动人心弦。
铁中棠面容虽沉稳,心中却不禁大是焦急。他剑法微见错乱,盛存孝剑势便越是沉重凝炼。
冷一枫回转身去,悄悄道:“霜儿,你平日不听为父之言,还无妨碍,但今日却一定要退回去。”
冷青霜道:“为什么?这本是我寒枫堡的地方。”
冷一枫声音压得更低,道:“盛大娘阴险凶狠,为父也惧她三分,她此刻已对你腹中的孩子有了恶意……”
冷青霜冷冷接道:“爹爹你怕她,孩儿我却不怕她!”
冷一枫道:“场上胜负一分,盛大娘便要出手了。她做事一向稳扎稳打,一定在树林外又藏了埋伏,这大旗下的两个人,今天定必逃不过她手掌之中,那时她再以光明堂皇的话逼你……唉,为了寒枫堡与铁血大旗门的世代深仇,为父也不能帮你说话了,那时你又有何办法?”
冷青霜微微一笑,道:“自有办法……”目光转处,突然改口叹道:“爹爹,你看这黑衣少年,他一双手腕运用起来,竟仿佛有魔鬼附在腕上似的,盛大哥虽已用上看家的五岳剑法,却还不能取胜哩!”目光望向场上的斗剑,再也不和她爹爹说话。
冷一枫虽然阴鸷沉猛,却对他自幼娇纵的爱女毫无办法,只有长叹一声便转过目光。
但见盛存孝的一柄长剑,已化作山岳般的一圈光幢,雨水虽大,但一近光幢,便被远远激开。
那边铁中棠剑影飞舞,更是点水不近。曙色日光,射入树林,映得剑光五色缤纷,飞旋流转……
突听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喝声,自林外响起。接着,十余匹高头大马,自林外急奔而来,马头之上,罩着一具铁盔,马身之上,亦披着铁甲。十余条黑衣汉子,紧紧伏在马背上。树林中树枝颇密,隙地无多,但这些铁马骑士,却人人都是骑术精绝,穿行在树枝之间,比奔腾在原野上还要迅快。这一群声势惊人的马群一入树林,立刻惊散了树林中的人群,就连盛大娘亦不禁为之一惊。身不由主地后退数步。
只听马上人低叱一声,道:“大旗门下速退!”
随着喝声,数十道暗器乌光,自马上骑士掌中射出,分击盛大娘、冷氏父女,两条人影白马背上跃起,空出了两匹健马。
铁中棠长剑急挥,跃上了马背,左腕急伸,抓住了云铮的肩头,喝道:“三弟,还不走?”
云铮反身挣脱了他的手掌,道:“不用你管!”但身子还是跃上了另一匹健马,反手一掌,击在马屁股上。
马群来势虽急,去势更快!但闻数十声马嘶过处,马群已穿林而过。
盛大娘闪过暗器,定了定神,厉喝道:“追!”当先掠去。
冷一枫、盛存孝,齐地展开身形,飞身追出。
他三人虽然轻功高绝,但一时之间,怎追得上放辔急驰的奔马?那些寒枫堡刀弓手,更早已远远落在后面。
冷青霜姐妹仍然站住不动。望着外面的人影,冷青萍忽然轻叹道:“但愿他两人不要被爹爹追上!”
冷青霜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他那样折磨你,你为什么还希望他逃走?难道你也……”
冷青萍幽幽叹道:“他没有折磨我……”她语声娇柔,身子更仿佛弱不胜衣,与她姐姐的倔强冷傲,大是不同。
冷青霜面色微变,正色道:“二妹,难道你也爱上了大旗门下的弟子?难道你没有看到姐姐我的榜样?”
冷青萍低垂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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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中棠、云铮,骑术精绝,犹在那一群铁马骑士之上;那两匹健马,更是万中选一的良驹。奔行不久,他两人便已将另十余匹马俱都抛在身后。
只听一铁马骑士遥呼道:“你兄弟快走,待我等挡住追兵!”
于是后面的马奔行稍缓。冷一枫、盛大娘,两条人影纵身一掠,便已追上了最后的一匹铁马。
冷一枫身躯凌空,一掌击向马上人的后背,他掌力虽不以威猛刚烈见长,但凌空下击,亦有雷霆万钧之势!盛大娘右手扣住一把银针,左手鹤头铁杖凌空刺出,杖头鹤首急点马上人“灵台”、“命门”双穴。这两人左右夹击,威势何等强猛,哪知马上人突地长笑一声,沉声偏身,唰地钻下了马腹。
他身法轻松漂亮已极,若单以骑术而论,中原武林实无他的敌手。盛大娘厉叱道:“哪里去?”铁杖急沉,直击马背。她这一条拐杖本是南海寒铁所铸,一杖若是砸实,便是铁马也禁受不起。
突听马腹下朗笑道:“盛大姐,杖下留情!”
盛大娘、冷一枫齐地一愣,盛大娘手腕回挫,“悬崖勒马”,硬生生撤回了杖—亡的力道。
铁杖轻击在马鞍上,“噗”的一声轻响。
一条矫健的人影,飕的自马腹下钻出,一脚跨上马鞍,一手勒着缰绳,健马长嘶一声,顿住脚步。
冷一枫、盛大娘齐声叱道:“什么人?”
马上人笑着转过身来,抱拳道:“小弟司徒笑,拜见两位!”此人面如满月,颔下微髭,面上终年带着笑容,赫然竟也是“大旗”的强仇大敌之一,武林中的名侠,江湖中的巨富,“落日牧场”场主司徒笑!
跃马施箭,救出大旗门徒之人,竟会是他!冷一枫、盛氏母子俱都不禁为之大惊,立时愣在当地。
盛大娘拐杖一顿,怒道:“你这到底是弄的什么玄虚?难道你已叛盟背誓,归到‘铁血大旗’门下了么?”
司徒笑大笑道:“小弟纵有此心,那云老儿却也容不得小弟!”
盛大娘厉声道:“那么你难道是疯了不成?”
司徒笑微微笑道:“盛大娘一代奇女子,怎的地也猜不出小弟今日所使的奇计?这倒怪了!”
盛大娘怒道:“什么奇计?这样的奇计你不使也罢。我等好不容易困住大旗门人,你却纵马将他们放走!”
冷一枫冷冷道:“小弟也正要听——听司徒兄的奇计,到底是怎样奇法?”
司徒笑轻轻跃下了马背,另外十余骑也俱已小跑驰回。雨势渐小,天色虽阴暗,但却已是黎明。司徒笑缓缓道:“纵虎归山虽不妙,但却是放线钓鱼之计,两位如还不明白,且寻个避雨处待小弟从详说来。”
盛大娘道:“你不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身就一把火烧去你的牧场!”当先转身走去。
司徒笑摇头轻笑道:“盛大娘声音不改少年时模样,脾气也不改少年时模样,忽而如水,忽而如火……”
忽见盛存孝怒目望着他,哈哈一笑,纵身而去。
当下众人一齐回到寒枫堡,坐落花厅,司徒笑方自缓缓笑道:“铁血大旗门素有武林奇兵之称,天下各门各派,无不惧他三分,这不但为了他们武功自成一家,更为的是他们行迹飘忽,剽悍鸷猛。近来年他一门虽远遁边外避仇,但你我又何尝一日不在担心?盛大姐,你说是么?”
盛大娘冷“哼”一声,道:“这还用你说!”
司徒笑笑容不改,道:“此次‘铁血大旗’重来中原复仇,主要是对付我们五家,以两方实力相比,谁优谁胜,各位想必是早巳了然的了。”
冷——枫、盛大娘目光凝注,闭口不语。
司徒笑接道:“大旗门实力虽难估计,但他门下弟子一向不多,寡难敌众,我五家若是联手,定可占几分优势,但若单独一家与他相较……唉,只怕谁家也难逃鸡犬不留之祸!”
冷一枫冷冷道:“除非有叛盟背誓之徒从中作乱,否则我五家自是联手对敌,生死与共!”
司徒笑面上笑容突地一敛,缓缓道:“我五家最近的相隔也在数十里外,平日虽声息互闻,但危时却援救难及,铁血大旗门来去如风,一击不中,便全身而退,他一击若是中了……”突地住口不语。
冷一枫、盛大娘心头俱都一寒,面上也微微变了颜色。
司徒笑目光四扫,缓缓接道:“何况你我纵能将大旗门击败,但只要被他门下弟子逃出一人,你我仍是食不能知味,寝不能安枕。铁血大旗门下那种强傲不驯,百折不回的决心,难道还有谁未曾领教过?”
冷一枫等人耸然动容,只因人人俱都想起了铁血大旗门那许多动魄惊心,可歌可泣的事迹。
盛大娘轻叹道:“以你之意,又当如何?”
司徒笑一字字缓缓道:“集合全力,将大旗门连根诛绝!”反手一掌,拍在桌沿上,震得碗盘口丁当而响。
冷一枫道:“他在暗中,我在明里,难道你我五家。终日聚在一处,专等他前来不成?”
司徒笑微微笑道:“我五家若是聚在一处,他们便不会来了。”
冷一枫皱眉道:“正是如此,才无法可施……”
司徒笑道:“怎会无法可施?他不来找我们,我们难道不会去找他么?这岂非简单之极。”
冷——枫冷笑道:“若是能找得到他们的存身之处,二十年前便去找了,还用司徒兄今日提醒?”
司徒笑大笑道:“二十年前找不到,今日却找得到的。”
盛大娘动容道:“此话怎讲?”
司徒笑目光一扫,笑道:“这便是我欲擒故纵之计。我方才虽将大旗门徒放回两人,但却在那两匹健马的马蹄里,暗中放下了一种药物,这药物气味极其强烈。你我虽不能嗅到,但却难逃犬鼻,铁骑飞驰,一路留下了气味,到时你我只要以猛犬前行,便可一路寻到他们的巢穴,当真比按图索骥还要方便。”他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中满是得意之情。
盛大娘凝思半晌,突然笑道:“这法子也亏你想得出来……”
冷一枫叹道:“果然是奇计,难怪武林中人都道司徒兄乃是玲珑七巧的心肠,小弟万万难及。”
盛大娘笑容渐敛,突然长叹一声,缓缓道:“冷大侄女,你听够了么?还不快些出来?”
冷一枫面色一变,厉声道:“霜儿在哪里?”
只听厅后的水晶玉石屏风后,轻轻一笑,轻柔娇美的笑声中,冷青霜缓步走了出来。她早巳换过了一身轻衫,面容丝毫不变,笑嘻嘻走出屏风,秋波四下一转,道:“司徒大叔你好!”
司徒笑大笑道:“好虽好,只是耳朵却不甚灵便了,连侄女你站在屏风后,大叔都没有听出来。”
冷青霜笑道:“这是盛大婶……”
盛大娘冷冷一笑,截口道:“盛大娘实在有些对不起你,是么?不然你偷听到了,便可以暗中将消息传过去了。”
冷青霜面色一沉,道:“大婶你说些什么?侄女我实在不懂。这是我家的厅房,我难道来不得么?”
冷一枫面沉如水,轻叱道:“霜儿!”
冷青霜霍然转过身子,面对她爹爹的目光。
冷一枫长叹一声,严厉的语声,变得十分轻柔,缓缓道:“长辈们在这里,你还是回房去吧!”
冷青霜目光仍然凝注着他爹爹的眼睛,心中却暗忖道:“我必须留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这样二妹才能顺利地溜出堡去。”
原来方才在屏风后偷听的,除了冷青霜外,还有他二妹冷青萍,她转出了屏风,她二妹却悄悄走了,为的是要将司徒笑这件凶险的计谋,偷偷地告诉大旗门子弟,好叫他们能快些逃生——这就是少女的情感,当爱情从她们脑海的前门进来时,理智便已从后门出去了。
冷一枫眼神一扫,皱眉道:“你还不回房去?”
冷青霜幽幽长叹一声,道:“爹爹你真不愿意我留在这里?”
冷一枫沉声道:“正是!”
冷青霜忖度间,缓缓转动着脚步,突听盛大娘冷笑一声,道:“大侄女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冷一枫面色一沉,道:“你难道真的怕霜儿通风报信去么?”
盛大娘冷冷道:“不可无虑。”
冷一枫怒道:“寒枫堡绝无吃里扒外的人!”
盛大娘道:“只怕她此刻已不完全是冷家门里的人了。”
冷一枫呆了一呆,霍然长身而起,道:“我女儿……”
盛大娘冷然截口道:“常言道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一样收不回来了的。她旧日虽是你的女儿,但今日却已是云家的媳妇,何况……哼哼,她身上此刻还怀有云氏门中的骨血!”
冷一枫黯然一叹,冷青霜冷笑道:“如此说来,大婶的意思,是要我与爹爹永远脱离关系么?”
盛大娘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玉瓶,沉声道:“你吃下这瓶中的两粒丹药,从此便仍是冷家的女儿。”
“紫心剑客”盛存孝面色惨然一变,垂下目光,不敢再望那玉瓶一眼,仿佛这玉瓶一现,便使他忆起了许多伤心的往事。
冷一枫厉声叱道:“瓶中是何丹药?”
盛大娘悠然道:“反正不是毒药,毒不死你女儿的!”
冷青霜冷笑道:“自盛大娘手中取出的药物,若说不是毒药,实在令我有些难以相信。”
盛大娘咯咯笑道:“这瓶中的药乃是仙府灵丹,常人一吃下去后,所有的困难都会没有了,一生快乐无穷!”
“紫心剑客”盛存孝仿佛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唤道:“娘,这‘千金化胎丸’,吃下后只怕……”
盛大娘面色一沉,转目道:“孝儿,你要说什么?”
盛存孝立刻垂下了头,讷讷道:“孩子没有说什么……”胸膛起伏甚剧,只因他心中虽有抗辩之意,却又不敢抗辩。
“紫心剑客”盛存孝一生大孝,这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
只见冷一枫面色突的一变,脱口道:“千金化胎丸?你这药丸是从哪里得来的?莫非是自皇宫大内……”
盛大娘微笑道:“想不到你也熟悉得很!”
冷一枫惶声道:“你要将霜儿腹中的孩儿……”噗的一声,跌坐到椅上,面上一片青白。
要知道“千金化胎丸”,乃是皇宫大内中的秘药,普通嫔妃若是怀有了身孕,皇后便令官监将这“千金化胎丸”送给她服下,她怀中的胎儿立刻化为乌有。这本是皇后与嫔妃争宠之用,却不想竟会流传到盛大娘的手上。冷一枫自是知道此药的来历。
只见盛大娘一手拄着铁杖,一手端着药瓶,缓步走到冷青霜面前,道:“你爹爹都答应了,你还不服下?”
冷一枫大喝道:“谁答应了?”
盛大娘霍然回首,冷冷道:“你不答应,难道要那云氏的孩子生下来,再寻你复仇么?”
冷一枫面上阵青阵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冷青霜秋波回转,忽然轻轻一笑,伸手接过了药瓶,道:“爹爹,不要紧,女儿服下就是。”
冷一枫长叹一声,缓缓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只见冷青霜旋开玉瓶,倒出了两粒黑色的丹药,放下玉瓶,端起茶盏,左手持杯,右手持盏,吞丸喝茶,“咕嘟”一口将那两粒药丸吞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婶,我现在可以回房去么?”
盛大娘愕了一愕,笑道:“好侄女,回房休息去罢。”她实在也未想到冷青霜会如此顺从地吞下丸药,是以心中又喜又愣。
冷一枫满面怜惜伤痛的神色,望着他女儿转过身子,突听司徒笑大笑道:“侄女,你且慢走一步。”
冷青霜头也不回,道:“什么事?”
司徒笑道:“侄女你若要回房,你将手心里的那两粒‘千金化胎丸’留下来,免得糟蹋了。”
冷青霜颜色大变,道:“大叔,你……你说什么?”
司徒笑纵声笑道:“大叔我的耳力虽不灵,眼力却还不差的。侄女你那偷天换日的手法,怎能瞒得了我?”
笑声之中,冷青霜突然纵身一掠,转到屏风后,反掌击倒了屏风,身子自偏门中飞身而出。原来她方才仰面吞下药丸时,其实只不过喝了口茶而已,早巳将那两粒化胎丸留在掌心,哪知被司徒笑看出来了。
盛大娘一顿铁杖,冷笑道:“冷一枫,看看你生的好女儿!”只听当的一声,地上方砖已被铁杖击碎。
冷一枫面上变颜变色,讷讷道:“她……她走不了的……”
司徒笑微微笑道:“冷兄最好去看上一看,只怕不但大千金已走得不知去向,二千金也早已去了哩!”
冷一枫道:“何以见得?”
司徒笑道:“一看便知。”
语声未了,冷一枫已引臂穿出了厅房。
盛大娘变色道:“司徒大弟,难道青萍也和大旗门下有什么关系不成么?这岂非令人难信?”
司徒笑道:“虽然难信,事实看来却是如此。”
盛大娘道:“青萍一向温柔,足迹终年不出寒枫堡,怎会与大旗门下有关?只怕你猜错了。”
司徒笑道:“就因为她足迹从未踏出过塞枫堡,没有见到过武林中的少年子弟,是以一看到大旗门徒,便情难自禁了。”
“紫心剑客”盛存孝面色又是一变,头垂得更低。
盛大娘冷“哼”一声,道:“我若有这样的女儿,早就打杀了,免得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盛存孝垂首道:“青萍妹子只怕不会的。”
盛大娘怒道:“不会的?孝儿,我早已知道你对她有了意思,但……哼哼!人家却看不上你!”
盛存孝突地转过头去,只见一条人影自厅外飞身而人,口中连连怒喝道:“气死老夫了!”正是冷一枫。
司徒笑微微一笑,道:“小弟可是猜得不错?”
冷一枫身子不住颤抖,道:“走了……走了……”
盛存孝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问道:“青萍妹子也走了么?”
冷一枫黯然长叹道:“她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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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冷青萍确是已在寒枫堡十里以外。她虽然终年藏在深闺里,但在她那及笄少女的芳心中,更深藏着一份对外面十丈红尘、万里江湖的思慕。她时时刻刻都在幻想着自己,正纵骑驰骋在烟波缥渺的柳堤上,或是莽莽苍苍的草原中,还有一个英挺俊朗的少年骑士陪在她身边。
昨夜,她听得有个大胆的少年,敢夜闯十年来一直平静无波的寒枫堡,便再也无法控制她那少女的好奇,于是她偷偷地溜出了深闺,去到夜雨的树林。
她正想偷窥一下那大胆少年的身手,却在朦胧的雨丝中,赫然发现了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两人目光凝注了半晌,她只觉心里的幻想已变成了真实,只因这黑衣少年明锐的目光,挺秀的面容,坚毅的轮廓,和那一种飒爽的风姿,正是她梦魂中所思盼的人,一时之间,她只觉自己竟变得痴了。
那黑衣少年正是铁中棠。
他在夜雨凄迷中突地发现了一个神情迷茫的少女,看到她那痴迷的目光,心中也不禁顿时生出一种异样的滋味。但是他仍没有忘记云铮的安危,突然纵身一跃,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冷青萍只觉一股热力自腕间直达心底,使得她心底都起了一阵颤抖。她忘记了反抗,顺从地回答:“我叫冷青萍。”
铁中棠面色微微一变,厉声道:“冷一枫是你什么人?”
冷青萍仍然痴迷地望着他的眼睛,道:“是我爹爹。”
铁中棠心念一转,立刻将她点了穴道,于是她就变作了铁中棠的人质,但是她对铁中棠仍然一无怨恨。
这就是她传奇式的感情,传奇式的遭遇。也只有她这种久藏深闺的少女,才会有这种突来的奇遇,突发的感情。
她听了司徒笑的计谋,心里只有一种心思——救出她梦魂中时时思念的少年骑士。她不顾一切,溜出了寒枫堡,牵出了两匹寒枫堡的守夜犬。雨已微,雨丝如雾,她牵着两匹猛犬,奔行在狂野中,风寒与水寒,已使得她娇弱的身子起了一阵阵可怜的颤抖。
猛犬在雨中低低咆哮着,它们似乎已捕捉到一种特异的气味,正是沿着云铮与铁中棠方才奔过的蹄印前行。凶恶的猛犬,与娇弱的美女,在雨丝中形成了一种特异的图画,低低的咆哮,与轻微的喘息,更在雨声中混合成一种特异的声音,一声声叩动着人心。
地势更见荒僻,深深入了山坳,群山浓林掩蔽中,前面仿佛露出了一角屋檐,猛犬到了这里,吼声更急。
冷青萍转目四望,阻止了猛犬的吼声。她猜到那一角飞檐下便可能就是铁血大旗神秘的藏身处。
于是她便隐起了猛犬,向那一角飞檐掠去。
两山合抱,扼住了那一角飞檐,地形当真是险恶已极。她虽是报警而来,但心中仍有一份深深的恐惧,是以她不顾地上的污泥,在乱草间伏身而行。只见前面一幢颓毁了的庙宇,矗立在一片危岩上,山风起处,这庙宇檐脊齐飞,仿佛真的要乘风而去。
风声雨声,使得她隐藏行迹较易。
她选了一株树枝最高、树叶最密的大树,悄然飞掠而上。自浓枝密叶中望出去,庙宇的后院,系着有十数匹健马。庭殿深深,却看不到人迹,也听不到人声,甚至连那十数匹健马,都因这种死般的静寂不敢长嘶。
她焦急地思虑了半晌,便自怀中取出了一张长仅尺余的金弓,几粒小小的银丸,左手持弓,右手张弦,弦声一响,十粒银丸便有如一道银虹般飞射而出,带着一缕风声,击向那十余匹健马。这金弓银丸本是她在闲暇时游戏之用,但力道、准头,却是非同小可。十粒银丸,竟都击在马屁股上,没有一粒落空。
健马负痛,惊嘶而起,大殿中立刻响起数声轻响。几条人影,自殿庭中飞掠出来,身法之轻灵迅快,有如惊鸿闪电。
冷青萍急地掠下树,身形一闪,掠上了庙门的石阶,自朱漆剥落的庙门中望去,前殿果然一无人迹。
她咬了咬牙,飞身而入。突生的情感,激发了她隐伏已久的勇气,使得这娇弱的少女,竞有了闯龙潭、探虎穴的胆量。她无暇去留意那尘封的佛像,与颓败的佛殿,身形一闪,便已掠人了第二进云房,目光方一留顾,便已瞥见一条黑衣人影。
一张破旧的祭桌,两截半残的红烛。
祭桌上,红烛间,赫然竟是一面紫缎大旗!
祭桌上,红烛间,大旗前,笔直地跪着一个黑衣人影!
他背脊挺得有如剑一般直,那挺直的身躯,在冷青萍眼中,却是那么熟悉。许多时候的焦急与惶恐之后,一见这熟悉的身影,她情不自禁地身子一颤,情不自禁地轻唤出声:“喂!”
铁中棠霍然转过身来,面上的神色,立刻转为铁青。他再也想不到此时此刻,竟会在这里见到寒枫堡主的千金。
冷青萍一见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神,心里立刻又变得迷雾般茫然,颤声道:“你……你在这里?”
铁中棠霍然长身而起,又霍地跪了下去,厉声道:“走!快走!再迟,你就没有命了!”
冷青萍少女的芳心,已直觉地、敏锐地感觉到他言语中的关切,只因他若是对她没有情感,怎会叫她逃走?
她颤声道:“我……我是……”
铁中棠凭空一掌击出,厉声道:“还不走?”
冷青萍定了定心神,道:“我是来告诉你,告诉你一件紧急的消息,他们……他们就要来了!”
铁中棠变色道:“他们?谁?”
冷青萍道:“我爹爹……还有……”语声未了,只听外面的叱咤之声,不绝于耳,一个低沉威猛的声音叱道:“左右追踪,切莫叫来人逃了去!”
铁中棠颜色更是铁青,沉声道:“还有什么人?”
冷青萍道:“还有司徒笑,盛大娘……”
铁中棠厉声道:“他们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冷青萍道:“他们用了司徒笑之计,在你们……”
突听一声低叱,道:“棠儿,里面可有什么动静?”语声犹在远处,入耳却清晰已极。
铁中棠身子大震,冷青萍“嗖”地穿窗而入,几乎扑到他身上,颤声道:“我……我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
颤抖的语声中,充满了无可掩饰的真情。
铁中棠敏锐的目光,由黯淡而明亮,由明亮而黯淡,倏忽之间,他心里已转过了许多种情感。
终于,他手掌霍然抬起,食指指向祭桌。
冷青萍秋波一转,身子立刻窜入祭桌下,四垂的布幔,一阵波动,铁中棠便扯平了它。
他身子向祭桌前微微移动了一些,窗外一阵冷风吹来,他身子也不禁起了一阵颤抖。他究竟该怎么去做?他是否应该将为他牺牲了一切的冷青萍牺牲?那么,这一份真挚的情感他又将如何报偿?
此刻,他身后,窗外,已悄然多了一条人影。长期的武功训练,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使得铁中棠心灵一颤,霍然回转了头。只听窗外那人影轻轻道:“棠儿,你在想些什么?”
铁中棠松了口气,垂首道:“三叔!侄儿……”
窗外的人影正是大旗门掌刑人云九霄,此刻肩头微耸,便已掠人窗来,截口叹道:“我知道你心中必定有许多心事,甚至有些不平。但我大旗此次重出江湖,正有如孤注之一掷,是成是败,在此一举,是以大师兄对弟子们处置便不免过于严厉,你必须了解……”
铁中棠垂首道:“侄儿心中绝无不服之意,师傅他老人家便是教侄儿立时去死,侄儿也是心甘情愿的。”
云九霄黯然一笑,道:“你此次做得虽然稍失大旗门威信,但为的是要急切救铮儿的性命,这一点掌门师兄何尝不知。但你回来时却未免太过大意,竟留下了形迹,教别人追踪而来,唉……铮儿行事素来鲁莽,如此做法还情有可说,你一向老成持重,怎的也会如此?”
铁中棠默然不语,更不辩白,良久良久,方自黯然道:“这些全是侄儿的错,侄儿自甘认罪受刑……”
话声未了,突听窗外大喝一声,嗖的掠入了一人,正是云铮,大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不必代我认错!”
他衣衫虽已狼狈不堪,但神情间仍带着逼人的锋芒。
云九霄面色一沉,低叱道:“吼些什么?你难道不会低声说话不成?”他平时面目甚是慈祥,但面色一沉,眉宇间便立刻充满威肃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云铮眼帘一垂,立刻放低了声音,道:“本来就是我逼着他先回来的……”语声突顿,霍然转身。
只见一个面色赤红的长髯老人,不知何时,已走入房内,长髯滴水,双拳紧握,有如山巅般当门而立。
云九霄侧身一步,道:“大师兄,敌踪……”
“铁血大旗”掌门人云翼微一摆手,截断了他的话,目光凛然凝注着云铮,沉声问道:“是你逼着他回来的?”
云铮不敢抬头,扑地跪下,道:“是孩儿……”
云翼厉声道:“是谁给你马?是谁救你的?你可知道?”
云铮道:“孩儿不知!”他虽已知道这问题的严重,但回答得仍是截钉截铁。
云翼陡然跨前一步,目光厉如闪电,道:“你可知道别人救你,正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
云铮道:“孩儿错了!”
铁中棠垂首接口道:“三弟年轻,未曾顾虑,此事全是弟子的错。但求师傅不要责怪三弟。”
云铮侧首道:“是我的错,谁要你代我受过!若有你的错,我也绝不会代你受过。你明明曾经劝我不要一路回来……”
云翼面沉如水,道:“他是如此说的?”
云铮道:“他说这只怕是欲擒故纵之计!”
云翼冷“哼”一声,道:“他既已说过,你为何还是要他回来?难道你如此急着逃命?”
云铮昂首道:“孩儿决不怕死,只是气他捉弄于我,故弄玄虚,是以急着要拉他回来评理!”
云翼突然大喝一声:“你两人全都住口!”
铁中棠、云铮一齐垂下头去,再也不敢说话。
云九霄长叹道:“可是有人在那匹马上留了些什么特异的颜色与香气?但小弟却看不出那匹马的来历。”
云翼沉声道:“什么来历?哼哼,这九成是那司徒笑定下的毒计,他焉能瞒得过老夫?”
祭桌下的冷青萍,身子不禁轻轻一颤,忖道:“好厉害的人物!”伏在桌下,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只因她知道只要自己稍一不慎,立时便有杀身之祸,纵然她宁愿为情而死,但她又怎忍心伤害她心目中的少年骑士!她双手紧捏着自己胸前的衣襟,紧紧地咬着牙齿。她生怕牙关的颤抖,会发出致命的声音。
此刻大旗门下的弟子——那精悍少年、青衣少女,以及那赤足铁汉俱都已自殿脊飞身而下。他三人满身水湿,满面忧惶。赤足铁汉当先一步而入,大声道:“逃了!连影子都不见一个!”
云翼面色沉重,缓缓摊开了手臂,掌心之中,赫然竟是三粒光芒灿烂的银丸,不住在掌心游走。
云翼目光四下一扫,沉声道:“这银丸的来历,你们可认得么?”
祭桌下的冷青萍,身子一颤,但随即安慰自己:“这暗器只是我游戏之用,他们认不出的!”
只听云翼接口道:“这暗器若是手使,份量稍嫌太重,若是弓弩所发,份量又觉太轻,看来仿佛是武林世家中的女子的游戏防身之物,若是老夫的猜测不错,那么另一些奇怪之处便不难解释!”
赤足铁汉张目道:“什么奇怪之处?”
云翼沉声道:“司徒笑使这个恶计,探出我大旗门的落足之处,必定是想集寒枫堡、落日牧场等五家之力,将我大旗门斩草除根,一举歼灭。但银丸打马却是打草惊蛇之事,这岂非奇怪之处?”
赤足铁汉击额道:“是呀,这当真奇怪得很,实在难以解释!”
云翼目光一凛,道:“这银丸若是女子所施,便必定是寒枫堡冷一枫的两个女儿,来此通风报讯,那么奇怪之处,便可解释了。”
赤足铁汉突地跳了起来,大声道:“不错不错!定是如此!大哥的神机妙算,当真是天下无双!”
祭桌下的冷青萍,只觉满头俱是冷汗。
铁中棠亦心头惊惶,面目变色。
云翼目光一扫,突然注定在铁中棠面上,厉声道:“大家都去追查敌踪,你为何不去?”
铁中棠垂首道:“弟子待罪在身,不敢妄动!”
云翼目光不瞬,接口道:“你在这里,可看到了什么?”
铁中棠身子一震,祭桌下的冷青萍冷汗淌下面颊,只听得外面一片沉寂,铁中棠久久都未发出声息。
云翼浓眉一挑,厉声叱道:“说!”
铁中棠黯然长叹一声,道:“弟子……”
一个字尚未出口,突听祭桌下娇喝一声:“我来说!”
云翼翻身一脚,踢翻了祭桌,现出面容惨白的冷青萍。
众人俱是大惊,云翼大喝道:“你可是冷一枫的女儿?”
冷青萍颤抖着点了点头,云翼冷哼一声,出手如风,一掌将铁中棠打到墙角,惨呼道:“大旗门不幸,又出了个叛变师门的孽徒……抢先数步,一足向铁中棠踢了过去,铁中棠眼帘一合,唯有等死。
云九霄、青衫少女等人,俱是惨然变色,谁也不敢出手劝阻,刹那间只见冷青萍突然纵身一跃,抱住了云翼的身子,哀叫道:“你要杀就杀我,他……他……这全都不关他的事!”
云翼须发皆张,怒喝道:“放手!”他铁掌虽已扬起,但终是不愿对一个少女下手。
冷青萍泪流满面,颤声道:“我来到这里,本已没有再活命之心,但……但你们却该听我说完了话……”
她双手仍然抱着云翼的身子,接着说:“我来此处,是为了要劝你们快走,快离开这里,绝没有一丝一毫恶意。我这样做,爹爹一定不会原谅我,你们也要杀我。虽然是如此愚蠢,但我也心甘情愿,只希望你们念在我这番苦心,将我杀死后,不要再难为他了。”语声哀婉,颜色凄楚,众人都不禁恻然动容。